這是一間瘋人院。

這里的人都瘋了。

9樓

“立風先生??！”

當她看見病人坐在敞開的窗戶前，她的心臟懸在嗓子眼，馬上就要停止跳動。

驟然要失去什么的感覺突襲而來，壓得小煙喘不過氣，雙腳卻僵硬似的根本挪不動半步，一只手仍搭在門把上，手心直冒冷汗。

“立風先生！！你在干嘛！??！”

她根本喊不出聲音，

張開嘴撕裂地要喊，溜到牙關的聲音跑出來卻只剩下呼氣，

好像晚上經歷夢魘一樣，拼命想要喊叫、擺脫夢境，但除了被壓得喘不過氣，移動不了身體，半點東西都做不成，只能愣怔怔的望著，

張望著那個雙腿已經跨出去，坐在窗臺上的病人。

那件紅色病號服，紅得刺眼。

病院里有且僅有的這一套，為立風定做的病號服，她始終未能明白，

想來想去這根本沒有答案。

立風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來挽留炸炸，一種可笑的方式，

紅色。

為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在問什么。

只是，這些東西，毫無邏輯毫無序列好像荒誕的科幻電影一樣一幕一幕上演，她豈止是措手不及，她根本就是無能為力，只能看著它們好像故事板上策劃好的一樣放映，

自己猶如一個局外人，明明置身而深陷于這潭水中，卻對任何人事物起不了任何作用。

只是人線木偶，任由被木偶師擺控，推動劇情的發(fā)展，有必要時出現(xiàn)，沒必要時也等同于失去作用。

眼淚已經毫無征兆地落下，像斷了線的珠子受地心引力影響下墜，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自己明明跟這個人，這個病人，無親無故，本應該是兩條永遠不會相碰的平行線，不偏不倚讓她撞上了。

不

這個人要是消失了，她會瘋掉的。

不行

她不能看著他就這么離去，她也會淪為瘋人院里的一個瘋子的。

“立風先生?。。?！”

話終于從嘴里掙脫而出，小煙自己都難以置信的，那滿口的哭腔，好像過于入戲的苦情劇演員歇斯底里地吼叫著不屬于自己的臺詞。

那幅靜止的畫作終于移動了一些，

窗外淅淅瀝瀝的下著雨，坐在窗邊讓人感覺下一秒就要跳下去消失不見的病人浸入沉默，默了好些時候，才緩緩回過頭。

臉頰上冰涼涼的，小煙的雙腿軟得像水一樣已經整個人跪坐在地上。

她只是一個小小的看護，為何對這個病人，如此上心，何時萌生的這股信念感和使命感，讓她再也無法離開這里，無法忘記，這個病人的樣子。

小煙很熟悉現(xiàn)在立風的這個樣子。

醉醺醺的，雙眸子布滿水霧，還有無盡的溫柔，是留給小朋友看的。那個不出現(xiàn)的小朋友。

她看見立風也在哭，自己哭得更慘，好像五臟六腑絞在一起一樣，捏緊，很疼，疼得不得了。

捂住左胸口，想要看清楚，但視線一再一再被濕諒的液體模糊，她大口大口地喘氣，想要留下一點氣息，哪怕一點都好。

她真的很害怕消失，

這個人。

立風要是消失了，

這座瘋人院就沒了。

立風看著那個泣不成聲的人兒，兩個唇瓣分開約有兩秒的時隔，又閉合。

“煙小姐？”

“立風…立風先生?。?！”

“……”

立風微微蹙眉，

“……嗯…？”

“別走！……求求你，……別走……別走”

9樓整個樓層靜悄悄的，0927號房房門開著，外頭走廊閃爍不定的燈光，還有來自不同病人詭異的低吟聲，像是黑暗深處來自惡魔的低語。

蠱惑的聲音，在靜謐的叢林里回散，只聞片刻，卻抓不住重點。

整個病院漸漸成了夢里某一個陰森的角落，有無數(shù)的惡魔妖怪用迷人的面容和笑聲，把人一點一點拉扯，到最底層的地獄……

無從逃離……

逃不過，命運的約束……

瘋人院的結局，也許一早就譜寫好了，

只是作者猶豫不定，好不容易提起筆想干脆利落的結束這個煩人的故事，費盡周折，卻遲遲下不了手，

想利用多一些時間，做一些無謂的挽留

作者也是個瘋子，是嗎？

來來回回，相互拉扯，

又有什么原定的結局，在不遠的遠方蓄勢待發(fā)，

像兇狠的野獸，等待某個脆弱的瞬間，掙脫枷鎖，把瘋人院里的每一個人一并吞咽。

結束。

開始。

反反復復，不厭其煩。

“別走……別走”

“小炸會回來的”

“是嗎”

窗臺上的人低下頭，緊接著就是一陣輕緩的笑聲，把崩潰邊緣的小煙強行拉回現(xiàn)實。

“沒走。”

“不會走的?！?/p>

“時間……還未到?！?/p>

小煙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腦子，踉踉蹌蹌地爬起來往窗口的方向跌撞去，想要靠近，到幾米遠處又自覺地停下腳步。

不敢靠近。

“立風先生，你在干嘛啊”

沙啞的聲音像干涸的水泉，竭力想繼續(xù)操作的發(fā)動機，

“快下來啊，爬那么高干嘛啊”

深沉的眸子和嘴角的淺笑，立風看淡世間無所謂的樣子，又一陣詭異的笑聲從隔壁房傳來。

鉆入耳膜，嚇得小煙渾身不住發(fā)抖。

“沒事，我就看看雨，”

小煙露出一個崩潰的笑容，還是慶幸，萬幸并沒有失去他，

“想看看，什么結局？”

落日余暉透過老橡樹的葉片縫隙漫入病房，與空氣中漂浮的塵粒產生折射，被密集排列的樹葉剪得斑斑駁駁的余光打在立風五官分明的臉部，又有幾只紅色錦鯉飛揚，卻始終飛不上天空。

你想想啊，想看什么結局？

這是一間瘋人院。

這里的人都瘋了。

by//世界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