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再次試探著想將內(nèi)力運行一個大周天，然而，強烈的阻滯感，還是讓展昭不得不選擇放棄。

展昭緩緩睜開雙眼，起身走到桌邊，被封住的三脈，最終還是在白玉堂“你最好給我收斂一點”的白眼里依然未能得以解開。歐陽春更是如驚弓之鳥般不敢再輕易動他，所以，在接收到他的眼神之后，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搖了搖頭道：“娃娃，這個......哥哥我也幫不了你......”

輕輕嘆了一口氣，窗外微明的天色，讓桌上仍然跳躍的燭火不再明亮，吹滅了桌上的燭火，執(zhí)起巨闕，劍穗上的玉佩輕曳，似那句叮嚀：“那你一定好好照顧自己?！?/p>

“今日，是上巳節(jié)......”展昭微微沉吟，抬手拉開了房門。

“展昭！怎么這么晚才起？本王都等你半天了！你......”弗一開門，身著黛藍色錦袍的李寧令便已搶到展昭面前，話未及講完，看清了對方的二人卻俱是微微一怔，旋即皆垂眸一笑：展昭的一襲藍衣和李寧令的黛藍錦袍相應，一如那日初遇時的模樣。

李寧令的心中莫名就泛起漣漪：難道這就叫做“心有靈犀”？

看著當日被自己小懲了的囂張少年，似乎一點也沒記仇，反而此時正一臉迫不及待地站在他面前，不停地催促著，眼中急切的神情幾乎和春妮小時候扯著他的袖子央求他帶她一塊兒溜出去玩時的神情如出一轍。展昭不由得就勾起了唇角，微微搖了搖頭：果然還是小孩心性。

展昭的笑意讓李寧令很是確信他定也是想起了那日初遇之事，心中甚是甜蜜，但面上卻還是秀眉一挑，嚴肅問道：“展昭，你又在笑什么？”

“展昭不敢?！闭拐褜顚幜畋σ欢Y，“王爺昨日命展昭今日辰時三刻，花廳等候，此時剛過辰初，王爺卻已移駕至此，不知王爺有何吩咐？”展昭明知李寧令此時出現(xiàn)在這里定是想要早點出發(fā)，卻故意一本正經(jīng)地問道。

展昭的明知故問將李寧令當場將住?！氨就?.....本王......本王正好路過......”李寧令吞吞吐吐地答道，顯然這個理由十分拙劣。

“王爺可曾用過早膳了？”展昭打斷了李寧令難得的局促。

“??？用......用了一點?！崩顚幜钜粫r沒有跟上展昭的節(jié)奏。

“展昭知道一個不錯的小吃攤，不知王爺可否愿意一試？”展昭問道。

“好好好。走走走。本王還真就想試試小攤點的東西。快帶本王去?！崩顚幜钜宦?，兩眼放光，一個勁兒的點頭，說話間已準備拉著展昭就走。

“王爺！”野利榮站了出來，隔在展昭和李寧令中間道，“王爺千金之軀，怎能到街邊攤點和那些市井小民一同用膳？”

看著突然擋在自己面前的野利榮，李寧令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一豎眉，一瞪眼，斥道：“你懂什么！地道的小吃都在街邊的小攤點上。你給我讓開！別還沒出門就給我找不痛快！”

“不行！我不放心！”野利榮的倔勁兒已起，梗著脖子道。

一大清早，他就眼見著李寧令顛兒顛兒跑到展昭的致遠閣前等著，展昭的房門一響，李寧令就已搶上前去，兩人更是弗一見面，便相視而笑，如此“曖昧”，野利榮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哥！”野利錦上前一步，搶在李寧令發(fā)怒之前，想一把扯開野利榮，哪曾想這頭倔驢竟像釘在地上了一般，哪里扯得動？野利錦只能立刻回身拉著李寧令的袖子道：“王爺息怒，哥哥他只是太過擔心您，并非有意冒犯，望王爺見諒！”

撇了一眼大黑柱子般杵在面前的野利榮，又望著野利錦請求的目光，李寧令終是不忍再說什么，她當然也知道野利榮對她的關(guān)心，只是......這人難道就一點兒眼力勁兒也沒有嗎？

低低嘆了一口氣，李寧令抬眸看著野利榮的眼，放緩了聲音道：“野利榮，多年來你我名分上雖為君臣，但情分上卻實為親人，本王有事從不瞞你，你應該知道此次遍游大梁城的機會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你就真的不知道本王想要的是什么嗎？”

野利榮聞言不由得心中一痛，他不料李寧令竟會是如此反應，以她以前殺伐決斷的剛毅性格，斷不會說出這種懇求之言。

野利榮心中自然也明了是誰在短短幾日里就徹底改變了這個原本不可一世，囂張跋扈的李寧令。為什么？他想不通。他努力將自己練成了黨項的第一勇士，年紀輕輕就獲的了黨項王的賞識，不就是為了能配得上她嗎？他寧愿不做將軍卻心甘情愿地做她身邊的近衛(wèi)隊長，不就是為了守著她嗎？他對那些唯命是從，乖巧溫順的女子不屑一顧卻自虐般地忍受李寧令的冷絕和傲氣，不就是為了愛她嗎？李寧令不愛他？沒有關(guān)系，她還小，還不懂愛，他可以等，他相信只要守著李寧令，總有一天會“守得云開見月明”。然而，月兒終明，奈何卻不是為了他。

但盡管如此，面對李寧令投向他的懇切的目光，又叫他如何能狠得下心拒絕。

暗暗咬了咬牙，避開了李寧令的目光，野利榮沉聲問道：“錦兒，銀針可隨身帶了？”

“帶了?！币袄\點點頭道。

“王爺今日的飲食切不可大意?！币袄麡s低低叮囑道。

“嗯。”壓下翻涌入眼中的酸澀，野利錦輕輕咬住嘴唇應道。自己的哥哥，自己再清楚不過，從小就爭強好勝的他，能做到這般已實屬不易。野利榮的成全，突然就讓她好心疼。

這是野利錦第一次見到著便服的展昭，眼前之人，脫去了紅衣的那份成穩(wěn)和英武，卻又平添了一份藍衣的靈動和灑脫。所以野利錦幾乎能夠理解哥哥心中的那份惶恐。同時，她也太了解李寧令，展昭此人，幾乎對上李寧令所有的期許，他注定是她的劫數(shù)。而李寧令，早在多年以前便已是哥哥的劫數(shù)。面對各自的“劫數(shù)”，無論最后的結(jié)局是否圓滿，恐怕都很難做到全身而退吧。

也許這就叫做“在劫難逃”。

“阿榮，謝謝你?！崩顚幜钜娨麡s終于松口，笑道，“既然今天過節(jié)，那就開開心心地玩它一天，本王向你們保證，本王絕對不會有事的?！?/p>

“既然如此，李公子，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出門了？”野利錦見兩人終于不再針尖對麥芒，也暗暗松了一口氣道。

“李公子？”李寧令轉(zhuǎn)頭看向野利錦。

“嗯，出了門我們總不能還稱您“王爺”吧?！币袄\見李寧令有些吃驚，解釋道。

李寧令微微皺起了眉，她可以將“召靖公主”換成“召靖王爺”，那是因為“召靖”是她的封號，并不代表“李寧令”。在她看來，“李寧令”就是“李寧令”，一個真真實實的女子，她才不要當什么“李公子”。

“王爺若不想以真實姓氏示人，稱您‘靖公子’可好？”展昭溫潤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

“‘靖公子’......好，很好聽。本王很喜歡?！崩顚幜顐?cè)目，有些驚訝地看著展昭道，她不曾料到展昭竟能看出她并不喜歡被稱作“李公子”。

“如此，靖公子請。”展昭抱劍對李寧令道。

“好?！崩顚幜铑M首一笑，徹底地“雨過天晴”。

“那......我的“靖公子”，您還要記得出門以后萬不可再以“本王”自稱了?！币袄\提醒道。

“好好好。知道了?！崩顚幜钷D(zhuǎn)身背手，快步行去。

展昭轉(zhuǎn)身駐步，對還愣愣站在原地的野利榮微笑道：“王爺機敏，野利姑娘謹慎，野利近衛(wèi)只需提高警惕，定可保王爺周全?！?/p>

“展昭！你不是說要帶本公子去那家小吃攤嗎？”已行至內(nèi)苑門口的李寧令回身說道。

展昭側(cè)身示意，野利榮猶豫了一下，終是邁步與展昭一起，朝李寧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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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四人終于出現(xiàn)在汴梁城中時，春日的暖陽已斜斜灑在寬闊華麗的長街之上，金光閃閃地耀進長街兩旁的水渠里，再映回到條石砌成的渠岸上和岸邊的紅漆欄桿上，一層淡淡的金光，明明滅滅，讓本就繁華的長街更加顯得金碧輝煌。

柔柔地花信風過，吹落幾許繁花，紛紛然飄下，送來一陣芬芳。

“展昭，這條街的盡頭可是宣德門？”李寧令手搭涼棚遠遠望去。

“正是。”展昭答道，“沒想到靖公子對京城如此熟悉?！?/p>

“哪里，只是初到汴京之時，正是從宣德門入的皇城?！崩顚幜钚Φ馈?/p>

“汴京果然不俗，這長街少說也有兩百余步寬，七八里長吧？”野利錦嘆道，“當時我和靖公子坐在車攆之內(nèi)，只窺見一半的街道，已是驚嘆不已，今日得見長街全貌真是嘆為觀止?！?/p>

展昭笑笑，指了指被紅漆欄桿劃出的左右兩條人行車馬道，道：“此街被稱作“御廊”，是京城最繁華的地方。再往前是朱雀門，朱雀門前的龍津橋便是這御街三段景的頭一段，也是百姓們最愛去的地方，展昭說的攤點也正在那里?！?/p>

“那還等什么？走?！崩顚幜钫f完，已轉(zhuǎn)身沒入人流之中。

隨著人流緩緩地走在御街之上，這里的店鋪很多，貨品可謂琳瑯滿目，雖然檔次算不得太高，卻也有趣。一路之上李寧令停停走走，摸摸這個又碰碰那個，連路邊賣字畫條幅的攤點也不放過，擠進人群堆里看看，又癟癟嘴再擠出來......

展昭一路之上，并未阻止李寧令的擠進擠出，只是不近不遠地跟著，多年的經(jīng)驗早已練就了他敏銳洞察危險與否的能力。

野利榮則不同，自從李寧令沒入人流，他就警惕地觀察著她身邊的每一個人，絲毫不敢放松，壯碩的身軀緊隨著李寧令穿梭于人群之中，常常惹得身旁人側(cè)目，向他投去嫌惡的目光。

“展昭，你看，這櫻桃好新鮮！這里竟然有好多賣櫻桃的小攤?！崩顚幜罾袄\擠出人堆，手中各自提著一個盛滿櫻桃的籃子，一臉驚喜地笑著說道。

“嗯，此時正是櫻桃成熟的時節(jié)?！闭拐腰c了點頭道，“只是......靖公子買這么多就不怕倒牙嗎？”

“不怕不怕，你知道嗎？我長這么大就吃到過一回，還是有些輕微磕碰了的，父......我爹說能吃上就算不錯了，這東西嬌氣，磕碰一下就壞掉了。今天讓我碰到這么多新鮮的櫻桃，我一定要吃它個夠?！闭f完仰頭將一串櫻桃放進嘴里，還不忘偏著頭將籃子遞到展昭面前，示意他也嘗嘗。

展昭微笑著搖搖頭道：“展昭不喜這種酸酸的果子。靖公子也需小心，這櫻桃的確新鮮，但畢竟是剛從樹上摘下的，很容易傷腸胃，不宜多吃?！?/p>

“哼，不知道你這么挑食是怎么當上南俠的？”李寧令聳了聳鼻子，嘟囔道?；厣韺⒒@子交到野利榮手中，拍了拍手，又扎進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展昭微微挑眉，嘴角輕揚，權(quán)當什么都沒有聽見，只是依舊徐徐地跟在后面。

“誒?！币袄\捅了捅正掂著腳尖，伸長了脖子到處打望著新鮮玩意兒的李寧令，問道，“挑食和當不當?shù)蒙夏蟼b有什么關(guān)系嗎？”

“本來是沒什么關(guān)系......”被捅得一縮的李寧令回頭撇了一眼展昭，小聲地對野利錦道，“不過......喏，你看后面那個人不就是南俠嗎？他不挑食嗎？”

“是挺挑的。”野利錦點點頭。

“這不就結(jié)了嗎？”李寧令翻了個白眼，邁步向前走去。

“結(jié)什么？......你這是什么邏輯？”野利錦很無語，緊跟幾步，貼近李寧令的耳邊，低聲道：“我看你呀，就是故意找茬想惹人家和你斗嘴吧?！?/p>

“你......”李寧令睨著野利錦，順手從野利錦的籃子里拿出一顆櫻桃就塞進了她嘴里，嗔道：“吃你的櫻桃吧！這么些櫻桃也堵不住你的嘴！”

“酸！真酸！牙都倒了。”野利錦裝作被酸得一哆嗦，捂著嘴道。

“展大人！”

就在李寧令被野利錦逗得有些窘迫之時，身邊攤點上的一位獨臂的青年迎了出來。

“楊兄。”展昭朝青年拱手，笑著應道。

“春香，展大人來了?！鼻嗄贽D(zhuǎn)頭朝著里面正在忙碌的一位婦人提高了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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