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日到來之前道別

　　下午，我剛剛推開教室的前門。她輕輕抽泣的聲音闖進(jìn)我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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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阿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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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約莫是明天，她就要與生活了十八年的鼉城作別，回到西寧去。而此刻，她的眼睛哭得紅腫，雙手不斷拭去眼淚，桌子上堆放著寫滿話語的紙條和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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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還沒有準(zhǔn)備好我的紙條！我還想工工整整地把祝福謄抄好！快！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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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匆匆忙忙拿出紙筆，手還在抖，無暇仔細(xì)斟酌就開始寫。前一張寫得不好就撕掉，再寫一張。如此反復(fù)了三次，才寫出一張稍覺滿意的一份下課時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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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過紙條時，她輕聲回贈了一句 “謝謝”，臉上浮現(xiàn)出慣常的那種有親和力的笑容。爾后，放好紙條，她便和她的閨蜜們到教室外面蕩去了。我也到外面放風(fēng)，呼吸著三月火熱太陽烘烤過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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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如往常一樣飛速掠過。太陽愈行愈西，直到夕陽下的晚風(fēng)送走這一天的悶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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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教室踏進(jìn)樓梯口的那一刻，她們幾個好姊妹迎面走來，朝著運動場的方向過去。我忍不住好奇，這暮色將至的時刻，女孩們要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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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悄悄靠近，站在球場邊上，保持距離，望著由女孩子們和黃昏組成的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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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們像仙蹤里采露的精靈，在運動場邊的了望臺旁嬉戲、玩鬧、蹦蹦跳跳，登上臺去，笑著倚靠在欄桿上。她們貼在一起，回過頭來看著鏡頭，擺出最合適的 pose ，把身后油畫般湛藍(lán)卻化進(jìn)一縷縷暖色的天空當(dāng)成背景板?？扉T按下時，這一刻便成為永恒。間隙里，說笑雜拌著只屬于女孩子們的親昵的肢體接觸 —— 你笑著輕拍我，我用溫柔的拳頭予你輕錘。當(dāng)然，她們也不忘要一起欣賞著淡淡的夕燒，憧憬著未來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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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她們，恍惚間，平日她們在教室里這般說笑玩鬧的情景這時一幕幕地在我眼前倒帶 —— 她的故作高冷、她的擠眉弄眼、她的花枝亂顫、她的討喜賣乖……都是她們富于生機的可愛，如此真實，如此深刻，揮之不去。這些都是屬于她們的獨家記憶，即使一切都要在今天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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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扭過頭看著西邊的天空，只有一道不厚的云浪，像滑雪板急剎時被揚起的一扇雪。這個點的太陽早已收起了熱的威嚴(yán)，變得溫和，像一滴濃縮的彩墨，在淡藍(lán)的畫布上稀釋，渲染著周邊，慢慢化開一陣陣橘流。身后的笑聲吸引著我回頭 —— 她們興許是被照片的效果給整笑了。爾后，她們繼續(xù)在地面上嘗試著各種耍寶的 pose ，比如像披頭士走過 Abbey Road 那樣跨過校道，或者圍成一排，等待一個時機一齊跳起來……她們就這樣，在阿德離開前的最后一個傍晚將真正只屬于她們的青春緊緊抱在懷里，將一些悲傷和離愁別緒暫時拋開。熾熱而濃烈的友情，正像是此刻在燃燒、蔓延開來的晚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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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一直到目光所能及的世界失去光澤，漸漸陷于黑暗與沉寂。她們才手拉著手，踏著輕快的步子回來。晚風(fēng)輕撫起她們的發(fā)絲，把她們一同經(jīng)歷的點點滴滴變成種子，帶到高處，撒在將要開滿薰衣草的天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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爛漫

　　意外的疫情讓學(xué)校變成了一座孤島，讓我們的生活變成了三點一線，變成了可復(fù)制的流水線劣質(zhì)產(chǎn)品。還好，二月中旬開放的花，還可以給灰白色的生活點綴一點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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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鼉城的春天濕熱，對于人而言會有點難熬，對于植物來說正好。因此這里不少好看的花時候一到，路邊、湖畔、乃至宿舍樓外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都是花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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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畔有許多串錢柳，一串串朱紅的花絮直直的垂下來，掛滿了大半棵樹卻沒有過分擁擠，確實是像一串串錢幣。其實我是覺得這些串錢柳更像是穿上傳統(tǒng)服飾之后的少數(shù)民族少女，枝葉是墨綠的布絹，花絮是奪目的流蘇，她們在陽光下跳著緩慢的民族舞。在校區(qū)里，串錢柳的花期在一眾觀賞植物里是最長的，有好幾個月；這么長的時間里，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該熟絡(luò)了。只是這種花氣味不太好，挺臭，跟爛掉的芋頭一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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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的，在湖畔，鸚鵡螺館旁，那里有八九株風(fēng)鈴木。本來，沒什么人會注意到她們 —— 平時那里就是幾根光禿禿的樹，什么都沒有。但她們像是約好了一樣，在這個時節(jié)一齊開放，沒有葉子的樹枝上掛滿了黃澄澄的風(fēng)鈴花，量很多而且碩大，壯觀得每天都吸引不少人駐足。每一天回宿舍必沿著湖邊的小徑走，看著對面的風(fēng)鈴木上連片如燒的鵝黃色花海，心情也稍微變得燦爛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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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棉給人的又是一種凄美的感覺。樹干肥碩而多刺，枝條也是光禿禿的，只有未開放的花骨朵短暫停留。暗沉的樹木與柿子般鮮艷的花朵組合在一起便構(gòu)成了一種視覺沖擊，而比這種沖擊更強烈的，是樹下一大片一大片的落花，完好無損，整個掉落，像完成使命卻無后路可退的戰(zhàn)士，笑著奔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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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一種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在學(xué)校里分布得極繁盛。油綠油綠的，點綴一小團白，再帶一點鵝黃，與油菜花有幾分神似。我姑且以 “ 野油菜 ” 為其命名吧。在宿舍陽臺往外一望，遍地都是這種野油菜，長勢也是相當(dāng)喜人。他們在每個有風(fēng)的時刻一齊搖曳，在每個有太陽的時刻共同沐浴。這些都是極喜人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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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里還有許多乖巧可愛的野雛菊，還有小小株的蒲公英，每三五步就能找到，被風(fēng)一吹就能飄散四方。還有一兩棵躲在不引人矚目的角落里的桃花，開放的時候又真的是一片嫣然的紫紅。路旁無人注意的草坪里，也還有許多自得其樂的低矮小花，紫的、白的、藍(lán)的、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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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落葉

　　在我們這里，樹木，尤其是那些亞熱帶闊葉樹種，一年四季都落葉，但尤其喜歡春季落葉。一陣稍強的風(fēng)刮過后，樓北面的林蔭道便唰唰地下起雨來，為春天平添幾分蕭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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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路每天都有學(xué)生清掃，但奈何這些樹掉葉子的量太大，總是能在兩個小時內(nèi)往路面像撒調(diào)料一樣撒落葉。所以，學(xué)生們并不送這些落葉去見閻王 —— 他們只是單純地將落葉掃進(jìn)路邊的草坪里，不僅省事，還讓落葉回歸屬于它們自己的土地里慢慢變成腐殖質(zh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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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被堆起來的落葉有波斯地毯那么厚，普遍是金黃色的，偶爾摻雜一點綠在里面。當(dāng)我踏在上面時，這張蓬松柔軟的地毯只是輕輕地在我的腳下變形，伴有一些細(xì)微的脆響。此時這些響聲還不能驚動什么生靈；原因是這時這里的空氣還足夠濕，落葉并不干燥，以及它們事實上天天都被侵?jǐn)_。不過要是想像薯片一樣又脆又響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季節(jié)沒到——你需要一個干燥的秋冬季，或者一個過分炎熱到蒸干水分的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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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這些都無關(guān)緊要 —— 最起碼對樹而言是這樣。葉子說白了，就是工具，要用來創(chuàng)造維持生命的能量，之于手機對人是一樣的，用久了會舊，用多了會壞，要定期換。我抬頭看樹梢，仍舊一番綠意，我確信它們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除舊迎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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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時，樓北那棵李樹上全是干枯的葉子，只要風(fēng)一吹就是 “ 桜色舞 ” 一樣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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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周

　　我單方面宣布肆柒壹玖年二月初十到二月十六這七天為 “ 青海周 ”，理由是本周青海含量超標(biā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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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德是青海人，回青海忙著備戰(zhàn)高考去了。出于紀(jì)念目的，我們把一體機的壁紙換成了青海湖以及其他藏區(qū)美景。盡管其他藏區(qū)美景的照片很有可能并不來自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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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喏霞，我們原來的英語老師，因為家住于新增的管控區(qū)內(nèi)被迫隔離十四天，所以只能讓別的老師來代課。讓隔壁黃帶師代了兩天課之后，第三天，來代課的是個虎氣沖天，虎虎生風(fēng)，感覺做事也很虎的中年夫娘，用陽江話來說就是 “ 成日慪緊塊面 ”，看上去很不好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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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感覺沒有騙我，她的確是個做事很虎的人，包括禁止課堂上多余但有用的有關(guān)討論，用小學(xué)都不稀罕的完全機械的聽寫，沒有任何效果的當(dāng)堂默寫等。反正我是極度不喜歡這樣呆板的教學(xué)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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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對她并不是沒有正面評價的。她講題，確切地說是引申出的講古仔的能力是相當(dāng)厲害的，再加上她豐富的肢體語言和縫合了五湖四海的英語口音，講故事的效果大概是可以和棟篤笑相媲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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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她上來就講的第一個故事，是關(guān)于她在青海旅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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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個節(jié)約糧食啊，我跟你們講啊……” 她左手撐著講壇，右手收在身旁，時不時揮一兩下指一兩下，“……以前我跟我兒子去青海旅游，在那個青海湖旁邊嘛，不是有那種吃牦牛的飯館嘛。啊，當(dāng)時我就點了一盤牛肉湯，然后，還點了肉串，還有別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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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臺下，我們面面相覷，仿佛感到了什么要冒犯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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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然后就有人提醒那個老板，說，‘ 欸你確定她吃得完嗎？這么多東西 ’。于是那個老板啊，就真的過來問‘啊你真的吃得下那么多東西嗎？（變了聲調(diào)）’。我然后想了一下，哎呀（大聲嘆氣）！的確是吃不完。于是我們就沒點那個牛肉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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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緊接著她右手握起了拳頭，重重地舉到身前，繼續(xù)感嘆世事一般地講：“ 那個老板，良心老板來的，真的是會跟你說吃不下就不要點的人。還以為跟一般外地的景點一樣，個個老板都宰客呢（很驚奇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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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轉(zhuǎn)述的文字感染力不強，但你大可以想象一個看上去神神叨叨的夫娘聲情并茂地以己度人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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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第二個故事，講到一片關(guān)于奇利曼扎羅山環(huán)境整治措施的閱讀之后，她又開始了她的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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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這個修廁所啊，我又想起我之前去青海旅游。那個，青海嘛，西部的那些地方是比較落后的嘛。那些自然景色就比較原生態(tài)嘛，就沒有什么廁所的（一副飽見世面的口氣）。那些牧民啦，也是不在乎什么廁所的。But it’s understandable 啦，畢竟他們天天都要走那么遠(yuǎn)啦，不可能隨時隨地找個廁所上啦。所以咧，有次我就看到啊，一個牧民啊，遠(yuǎn)遠(yuǎn)地，在草地里面，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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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rehh ~ ” 她緊接著從喉嚨里發(fā)出了一陣干脆利落的干噦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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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懂，一起爆笑，向這個正規(guī)場合里的一點三俗笑話致以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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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本身呢，并不是什么很好笑的笑話，只是她講起來的樣子很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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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海的旅游景點到底是怎么樣的，我沒去過，暫且不做評價。但我現(xiàn)在唯一好奇的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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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阿德還在，她會是什么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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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這個夫娘仔細(xì)瞧了眼我們班的點名冊，緩慢吃力地念出 “ Rig……zin……De……kyi ” 四個大字時，墩柱，抬頭望向我們，時左時右，輕聲而急促地問道 “ 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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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回家了，她青海人，我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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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罷，她臉上一陣后怕，嘴里念叨：“哎呀，好在她回青海了（左手拍胸），我之前講的那堆青?！钡竭@個“青?！睘橹顾龥]有再開口講下去，惹得我們又是一陣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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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什么晚修，賞月！

　　二月十六這晚，夜空十分純凈安謐，只剩幾粒白色的星，幾縷薄薄的碎云絲，和一輪皎潔的明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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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修的課間大家一齊出去放風(fēng)，靠在走廊的欄桿上，一副大城市深夜天橋上疲累一天的社畜的樣子。期間我們嘮著漫無邊際的嗑，嘮到月亮，便一齊伸頭去望 —— 左手側(cè)，月亮散著清輝，珠圓玉潤，大有盛唐時長安富家小姐高閣望外的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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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我們則是望月思鄉(xiāng) —— 盡管事實上我們和家的直線距離只有幾公里。我使喚了下我的破嗓子起了個頭，唱起了《十五的月亮》。炳倉站我旁邊，接著唱了下去。幾句歌詞過后，越來越多的人也一并趴在欄桿上一同賞月，耳邊也涌來了從四面八方傳來的閑聊話和吊兒郎當(dāng)?shù)母杪暋Ｎ也槐M興，扯起了《月亮之上》的調(diào)子，身邊附和的人倒是多了幾個，有認(rèn)真唱下去的，也有比我還輕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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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面的走廊，不，不止是那里，還有一樓的小空地也擠了不少人，齊刷刷地望，不時有人揮臂指月，各講各的。拍照的亦不在少數(shù)。對面高樓有不止一對我認(rèn)識的小情侶正身處這月光的庇佑下談情說愛呢 —— 他們將月光獻(xiàn)給自己的愛情。而我，以及千千萬萬像我這樣的人，則是望著月光神游，思考著似乎距離我們的生活還很遙遠(yuǎn)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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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喊：“上乜晚修，賞月咧?。?Sia?ng mi? ma?n rau，sia?ng yue?t le??。?/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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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么要喊？我沒有確切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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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在明月這類被無數(shù)人賦予了豐富含義的事物面前，不抒發(fā)一些情緒，似乎又不是那么合理，就像我看見那片花海，看見一陣落葉雨，看見一輪早晨的彩虹也總要感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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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我只是像狼人一樣，本能地對著月亮發(fā)癲。至少，會這樣做的不是一根筋的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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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高三備考的日子里，這些是為數(shù)不多的亮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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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時的陽光翻閱我的手稿

　　這一天不跑操，也沒有了五點之后四十分鐘難熬的自習(xí)，大家雀躍，歡呼這來之不易的自由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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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洗過了澡，吃過了晚飯，余下大把的時間放空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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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如寫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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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把惱人的瘸腿椅子脫出走廊，戴上耳機，拾起筆和手稿簿就這么寫作。陽光帶著余熱，想要撫摸我每一寸肌膚?？晌也辉诤酰瑴?zé)岬娘L(fēng)會在試圖與我耳語的時候順帶把熱意捎走?？上У氖?，我?guī)е鷻C聽著形形色色的歌，聽不見風(fēng)想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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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思緒是豐富而凌亂的。我有好多東西要寫，它們要在我的筆下匯成一條條黑色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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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詩人，可我如詩人一樣內(nèi)心敏感。我要為每一個值得惋惜的事物流下無形的淚，我要為每一個不值得的被或多或少的事物哀悼，比如我現(xiàn)在正在做的事情。我想和花對話，想聽見樹干對樹葉的叮嚀，想看見和抓住風(fēng)，以及去詢問一群小鳥 —— 你們?yōu)槭裁纯梢悦刻於紘\嘰喳喳？是在和誰說話呢？是唱歌嗎？還是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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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上走過形形色色卻稀稀拉拉的人，他們不在乎我在寫什么；他們也沒空在乎。他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們其實很趕，我也一樣。但我看起來似乎沒有那么趕 —— 我看起來很享受在下午五時的日光浴下寫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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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無關(guān)緊要嗎？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他們未必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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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別人覺得我像一壺味道很沖的烈酒，不敢隨便喝，哪怕是在上頭之前也得醉得昏過去很長一段時間。我似乎不應(yīng)該被倒進(jìn)由形形色色的飲品兌出來的一個池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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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誰愿意？最起碼誰是真的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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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悄悄爬到我跟前，讀著我剛寫下來的東西，閱畢，溫柔地笑著用他溫暖的大手撫摸我的頭。他在手稿簿上留下會發(fā)光的字跡，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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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也不知道，但我要走了，明天再來。就這樣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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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應(yīng)該知道的吧，畢竟他活得比我久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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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風(fēng)起

　　疾風(fēng)載著新節(jié)氣的列車光臨，帶了一層厚厚的灰云作為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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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空與日光下那些明快的綠意失去了光澤，變成了孔雀石一樣堅硬，凝固的深厚的，有層次的暗綠。那是玉石里深淺不一的流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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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fēng)吹得愈發(fā)厲害了，落葉紛撒，如嶺北的秋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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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風(fēng)一道而來的，還有飛沙走石，還有水汽，混雜著被粉碎的話語，被遺忘的浮想聯(lián)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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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要去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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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蛘撸移鋵嵵肋^，但我快要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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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站在傍晚的風(fēng)里。他提醒我，讓我想起如何呼吸。他擾亂我的頭發(fā)，順著我的發(fā)絲將我的思緒暫時抽走。我雙目無神，好像，靈魂真的要和身體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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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我去旅行吧！哪怕只有一會兒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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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所使用的日期記法為農(nóng)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