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nd is a ship too big for me.?

——1900《La leggenda del pianista sull'oceano》

將行溯流。

啟程的時候，挑起行囊，遙望旅途。

回過頭去，來時的道路已經(jīng)長開漫山遍野的雜草，歲月中靜默著一望無際的田野和波瀾不驚的山丘。

如果非要我循著足跡回顧，大概我還是會站在那個潮汐洶涌、海平面百尺高的斷崖上。

記憶中有一條鐵軌。

老式的柴油列車，殘破的月臺，銀色質(zhì)地的車廂內(nèi)部，擺著無名野花的盆栽，白紗鏤花簾子的車窗。

那節(jié)列車曾經(jīng)載著我一直駛向心愛的人身邊。

在漫無目的游蕩中，不期而遇。

在仲夏的驕陽下，用自動販賣機(jī)里冰鎮(zhèn)的檸檬汽水易拉罐親吻額頭。

遠(yuǎn)方是黛色的線條勾勒出的山脊，腳下是海風(fēng)肆虐的青草地，手邊是被吹起褶皺的白襯衫。

已經(jīng)不記得來時的目的。

或許起初只是為了逃離，又或許只是想要看看這條鐵軌的盡頭會是哪里，但卻像是發(fā)現(xiàn)了異世界的文明一樣，在踏上旅途的下一秒，內(nèi)心雀躍起來。

頭發(fā)長的時候起初覺得很酷，長到下顎的時候覺得很麻煩，再長到落肩后莫名有一種懷念感。

因為那時候的你就是長發(fā)。

不同的是，你比我先站到了那片斷崖上，背對著我來時的路，眺望天海相接間那片蒼?；廾鞯纳罹G色。

海風(fēng)轉(zhuǎn)變?yōu)殛戯L(fēng)，陸風(fēng)轉(zhuǎn)變?yōu)楹ｏL(fēng)。

云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海鷗的叫聲就在耳邊，你紅色的長發(fā)在風(fēng)中獵獵飛舞，如紅纓，似烈焰，在盛夏，和你的香味染遍記憶深處的每一個角落。

遇見你真好。

謝謝，再見。

翻看從前的日記，我總說喜歡傍晚一十六點的風(fēng)。

天府之地，盛陰而少陽。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愛上了期盼著陰天去廣場吹風(fēng)的日子。

進(jìn)入學(xué)校東門，左手邊數(shù)第二個長凳，就是我一直喜歡的座位。從大一，到大二，或許更久。
放課后，我一直在那兒靜靜地吹風(fēng)。

圓形法陣上閑庭信步的白鴿，稀落幾聲孩童天真的撒嬌。

這個時候，緩緩地、會從遠(yuǎn)空傳來一陣空靈的轟鳴。

這么形容或許有些奇怪。

但每當(dāng)那聲由遠(yuǎn)及近，由淺至深，由模糊到清晰的轟鳴聲席卷耳膜的時候，我總會放下手里的書，抬起頭。

兩道白線流利地劃過天際。彼時的少年只是茫然地注視著，然后不經(jīng)意回想起那時候的閑談。

飛機(jī)的轟鳴聲，讓我有存在感。

無話不談，肆意哭笑，意氣飛揚(yáng)的少年時。

恍惚間，大家又圍坐在篝火旁，說著畢業(yè)后的前程，問著將來的理想。

奔走穿梭于階梯教室之間，為期末考試的備考準(zhǔn)備習(xí)題。

口語角帶著地方味兒的英語也曾讓路過的我啞然失笑；圖書館外數(shù)碼店也曾因搬不動電腦而跳腳；食堂里也曾初次嘗試一口三絲就變身噴火龍。

雪災(zāi)的年節(jié)廣西小妹驚喜的雪中圓舞，歐洲杯時刻半夜翻墻直奔網(wǎng)吧的激情，汶川地震親手一把一把運(yùn)上卡車的捐贈物資。

似乎，在那樣的時間里，那樣的過去中。

他們都還在，我也還在，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淡去，反而愈加鮮明。

嗯，細(xì)想起來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在那里度過。

碧空如洗，窗明幾凈的教室里，那架鋼琴。

對了，那架鋼琴。

透明玻璃花瓶盛著碧綠根莖的百合花，佇立在琴蓋邊的一角。

“百合花的花語是什么來著”

“純白的葬禮?！?/p>

“扯，一定是你胡謅的”

“你這樣想，鋼琴蓋就是棺材蓋呀！”

“白鍵是愛之夢的李斯特”

“那黑鍵是就是魔王的舒伯特好了?！?/p>

琴鍵是時光的紡錘，你是悼詞誦念者，我是你的undertaker。

和你在一起就像波長相諧的音節(jié)，并不需要多少話語。

彼時的少女也只知專注地查閱線譜，然后脫口驚呼。

天，我一直彈錯了。

熱帶魚的夢，一定有珊瑚的色彩。

說實在的，如果我生活在深海，那我大概不會期盼著陸地上的生活。

更不必談童話中為了王子，而忍痛站立到陸地的人魚公主。

活著，有的時候僅僅只是活著。

并沒有那么多的意義。

愛情，親情，友情。事業(yè)，家庭，意趣。

任何一樣都不該成為生命中的全部。

所以，我才會在這樣的日子里，想要回頭去看看來時的同路人?？纯醇磳⒎质值哪奥啡恕？纯磳⑿械淖约骸?/p>

暮靄重重夜向晚。

一路走來形單影只，驀然回首，大家已漸行漸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