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來到醫(yī)院的時候，唐崢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看到他們后，匆忙的趕了過來。

“唐佳熠不見了是什么意思？”

李澤淵直接切入正題的問道。

“是今天中午的事情了……”唐崢說話支支吾吾的，“醫(yī)生來查房，她就不在了，奇怪的是，被子被疊放的整整齊齊。”

“有沒有什么線索？”孫夏嵐問道。

“整個醫(yī)院都找過了，但是當我請求他們再幫忙找的時候，卻被對方拒絕了，說什么只是出去玩了之類的話，還說我妨礙醫(yī)院……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所以才請求你們來幫忙。”

“這樣啊，女孩子應(yīng)該不會跑太遠，問題是馬上就要五點鐘了，到時候下班開始的話，人流量變多，那就危險了?！?/span>

又有一個電話打過來了，這次是孫夏嵐的手機，打電話的人是哥哥孫樵。

“夏嵐，你在哪兒呢？”

“醫(yī)院，幫我找一個人，是我同學(xué)，她失蹤了?！?/span>

“我知道了……等一下，那個失蹤女孩子的名字是不是叫做唐佳熠？”

“你怎么會知道？”孫夏嵐臉上一變，旁邊的兩個人看見這微妙的變化開始發(fā)覺了事情并不簡單。

“新區(qū)這里，工人大廈上面站著個人，丟下來了好多課本，我看見上面的名字……”

“你怎么會在那種地方？”

“我可是編外協(xié)警啊，這不被叫來維持秩序了么？”

“你等著，我們馬上到?！?/span>

“我們？等一下，你和誰在一起？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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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大廈是滄海市最近幾年興建的一座地標性建筑物，高度為344米，建筑物建設(shè)的目的是為了紀念中國總工會建立70周年，現(xiàn)在則是辦公樓和觀景平臺。

等到孫夏嵐一行人趕到大廈的時候，大廈前面的廣場上已經(jīng)聚集了好大一群人，他們都抬著頭看著站在大廈大約200米處天臺的女孩子，那個人，就是唐佳熠。

“這個人是誰家的娃娃啊，還跳不跳的，從中午一直磨蹭到現(xiàn)在……”

“小妹妹別跳啊，有什么問題找叔叔我，我是心理醫(yī)生啊。”

“一跳解千愁啊，妹子，別慫，慫的把驢都慫栽倒了?！?/span>

“你倒是快跳啊，丟不丟人，快跳啊?！?/span>

圍觀的人群站在廣場的中央吵吵嚷嚷，孫樵和幾名在這里的協(xié)警在努力的維持秩序，但是都無濟于事，好多人一聽說有人要跳樓，都慕名而來圍觀。畢竟對這些人來說，在自己平凡如一的生活中，這可是一件新鮮的事情。

“孫夏嵐……等一下，喂！怎么又是你這個小子，都說了離我妹妹遠一點！”

看到孫夏嵐出現(xiàn)，孫樵也顧不上維持現(xiàn)場秩序的事情，但是見到她身后的李澤淵后，臉色立馬變了。

“我只是順路……”李澤淵解釋，但是對方好像完全聽不進去。

“一會再收拾你，你是誰？”

“我是她男……同學(xué)，那個……你們報警了沒？”唐崢問道。

“已經(jīng)報警了，但這種事情和警察沒關(guān)系，所以我又打電話給119，他們應(yīng)該很快就到了?！?/span>

乘亂之中，唐崢朝著大廈的大門跑去，卻被門口的保安攔住，花壇旁邊的一個記者看到了這一門，馬上拿出相機拍攝了下來。

“放開我！我要去救我妹妹，你們讓開！”

他雙手在空中瘋狂的舞動，試圖沖破安保人員組成的人墻。

“救援人員已經(jīng)來了，就算是家屬也不能上去，會刺激到她的?！?/span>

領(lǐng)頭的一個中年男人一把推到了唐崢，然后李澤淵上前將他扶住。

“跳下來啊，怎么不跳啊，耽誤我們這些觀眾的時間！”

“1、2、3跳啊……”

“快點跳就好了，我還要去接孩子的，不然又浪費時間……”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有人高聲喧嘩。

唐崢再也忍不住了，掙脫李澤淵的手，然后沖到人群當中，朝著其中一個男人就是一拳。

“打人了！打人了！”

“打的就是你！有沒有點良心啊，要是你親人在上面你還這么喊么？”

男人起身，抓住唐崢的衣領(lǐng)，畢竟一個學(xué)生的力氣和一個成年男人比起來力氣上還是有很大的差距。

“那個人又不是你什么人，干嘛把脾氣撒我們身上，打我們這些人民群眾干什么，你這個人是不是有??？”

一片謾罵聲包圍住了唐崢，似乎所有人都以為唐崢是個神經(jīng)病，都以為是他把自己的妹妹逼瘋想要跳樓的，孫樵想要抑制住混亂的場面，但是似乎已經(jīng)無法控制了，唐崢先是不知道被誰打了幾拳，然后就被扔出了人群。

孫夏嵐望著這一切，不知道該說什么，站在天臺的那個女孩子的的確確是唐佳熠沒錯，但是她為什么會到那種地方去呢？這一切不得而知，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容得她去思考這些無關(guān)緊要問題，如果在消防人員趕到前，她就跳樓那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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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佳熠望著廣場上的一切，似乎在思索著什么，她脫掉鞋子，然后爬出了圍欄。

緊接著她解開了臉上的紗布，讓自己被大火焚燒的丑陋的臉龐，暴露在日光之下。

不去傷害別人，因此自己也不會受傷。不去奪取任何東西，因此什么也得不到。

不起波瀾，像是融入時間一樣，作為蕓蕓眾生的平均數(shù)而活著，靜靜地呼吸著屬于自己的空氣。 平淡無奇，平穩(wěn)無礙的人生。

但是如果能在社會上這樣生活的話，那并非是理所當然的。

不與任何事物起爭執(zhí)，不對任何人懷有憎恨地活著，那不可能。

大部分人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愿望而要過那種生活。想要成為特別的存在卻無法實現(xiàn)，這種形式才算是真正的平凡人生。

所以說，從一開始就打算那樣生活，真的是比什么都困難。

如此一來，本身就是特別的存在。

結(jié)果，不特別的人還是不存在。

人就是在不同的意義上存在的生物。

——去死好了。

這樣子哥哥就不會因為自己的面容受到別人的排擠，自己就不會因為自己的面容而被同學(xué)鄙夷，沒錯，在另一個世界一定能夠做到。

——既然下面的人都這么吆喝了，我又怎么能讓他們失望呢？

“唐佳熠，不要死！”

——是誰？是誰在入侵我的意識？

“是我，我是孫夏嵐，你的同學(xué)?！?/span>

孫夏嵐站在廣場的一個花壇上，他用李澤淵的大衣罩住自己，防止施展奧術(shù)的時候被其他人看見，要知道奧術(shù)師的存在是絕對不能被這個世界所知曉的。

使徒奧術(shù)，具有控制和意識侵蝕的符文之力，能使用將任何生物變?yōu)樽约?/span>使徒的奧術(shù)，當然用這種方法達到和被施術(shù)者的潛意識對話也是能夠做到的。

“為什么要去死？”

——我想明白了，孫夏嵐同學(xué)，我要去死，這樣一來就可以逃離這個世界了！

“可是你再怎么正當，再怎么了不起，選擇死亡都是愚昧的。我們必須為了糾正錯誤而活下去。一時的勇敢和堅持一生的勇敢，哪一種才更加困難，這恐怕一目了然。求死不過是一種逃避，人會不由自主地去這樣選擇，也是在無法非議和指責(zé)中?！?/span>

——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我的親人已經(jīng)遠離我了，我的哥哥討厭我，沒有實感的事情也沒辦法吧。即使見了面也只會增加不必要的疏離感。就連和親人在一起都帶著違和感，還怎么和陌生人交談。

“一個人的心需要了另一個人來點亮。其實你身邊有關(guān)心你的人，你想想唐崢，你就沒有想過他為什么想要照顧你嗎，他是你的親人，他不會去歧視你的外貌……？”

——不！不可能的，如果是那樣的話他為什么不說出來？為什么！

孫夏嵐已經(jīng)感到自己詞窮了，但是還不能放棄，現(xiàn)在能拖延一點時間是一點。

——還記得我們在醫(yī)院說的話么？因為心無形，所以——已經(jīng)留下的傷痕， 是無法治愈的。 我們不是背負著罪去選擇道路，而是背負著所選擇道路上的罪，這個世界不存在無法治療的傷。無法治療的傷不是傷而應(yīng)該被稱為死。

“唐佳熠，我雖然理解你的處境，但是你現(xiàn)在必須冷靜，你看下面，唐崢他在下面，那個關(guān)心的人在下面……”

已經(jīng)看見來到這里的消防車了，穿著橘黃色制服的消防員們從工人大廈的后門上去。孫夏嵐計劃的第一步已經(jīng)達到了，接下來要做到就是祈禱消防員們能順利夠救下唐佳熠。

——我不要！我不要！這個世界還有什么可以留戀的地方？

“消防員已經(jīng)上來了，你現(xiàn)在……”

一陣鉆心的劇痛襲上孫夏嵐的大腦，符文之力受到了干涉，她倒在了地上，有人阻斷了孫夏嵐的符文之力。

——是誰，究竟是誰？

忍者劇痛觀察著周圍，但是眼睛所捕捉到的畫面卻是一片空白，她想要呼喚李澤淵的名字，但是那三個字就像是卡在喉嚨里面一般，她無法發(fā)出聲音。

——是誰！是誰??！

某種恐懼感涌上她的心頭，對方是一名奧術(shù)師，而且來者不善，是和趙一楠一樣的死靈奧術(shù)師么……不，不可能！死靈奧術(shù)師根本就不可能掌握這種阻斷符文之力的奧術(shù)，對方的評級應(yīng)該很高，至少是一名A級別的奧術(shù)師……

思維在運轉(zhuǎn)，但是身體卻無法控制……

“夏嵐！夏嵐！”

李澤淵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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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你別怕，你看我，看著我的眼睛，別怕好嗎？”

率先來到唐佳熠所在樓層的消防員隔著玻璃墻壁和她對話，唐佳熠將這一層所有的玻璃窗都給鎖死了，所以消防員們只能從上面一層搭建安全繩進行救援。

“……”

看著和她開玩笑的消防員哥哥，唐佳熠完全笑不出來，她不知道為什么這些人要救她。

“跳啊，怕什么，不就是死唄，大不了下輩子投胎當狗不當人了?！?/span>

“你們吼什么啊，都盼著他跳下來??！跳下來砸死你這個王八蛋，你上去試一試？你怎么不跳??？”有一個看起來像是教師的中年男子似乎試圖制止這種冷漠的言論，但也只是石沉大海，沒有任何所用。

“趕緊跳吧，早死早超生……”

“哎哥們，我和你說吧，這女的絕對學(xué)壞了才有這種念頭……”

“對啊，對啊，你看她那張臉，絕對是被人打的?！?/span>

“就是，這種人為什么還有人勸別跳，真搞不懂?！?/span>

……

言論還在繼續(xù)，聲音越來越大，傳到了唐佳熠的耳朵里面。

……

警察也來了，警戒線隔開了圍觀的群眾，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是怕自己掉下去的時候砸到別人么？還是說為了不要傷及圍觀群眾。

“來，小妹妹，抓住我的手，別怕，哥哥在這里?！?/span>

消防員系著繩子，從上面的樓層試圖接近唐佳熠，但是由于天臺能站腳的地方太小，他必須緩緩接近她。

“喂！要跳就跳，別給警察找麻煩！”

……

“跳啊，我們可是頂著太陽一個多小時了?！?/span>

……

這些聲音真是刺耳啊。

唐佳熠在心中默念，隨后，將手中的繃帶朝著廣場扔了下去。

“謝謝你。”她轉(zhuǎn)過頭，面朝消防員哥哥，“謝謝你救我，但是，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可以留戀的了，現(xiàn)在雖然是白天，但對我來說，這里就是黑夜?！?/span>

——謝謝。

輕輕呢喃了一句后，她縱身一躍，張開雙臂，如同飛舞著的蜻蜓。

身后玻璃墻壁的倒映像是蜻蜓。

忙碌地飛著。

一只蝴蝶緊隨在后，但是翅膀的速度并沒有因此而慢下來。蝴蝶漸漸跟不上了，在即將從視界消失的那一瞬間，無力地落了下去。

劃著弧線向下落去。

如昂首的蛇般墜落的軌跡，竟極似被折斷的百合。

那個身姿，充滿了悲哀。

讓人不禁想著即使不能走在一起，至少也要稍稍在旁陪伴。

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因為雙腳沒有踏在實地上的自己，連停下來的自由也沒有。

正因為知道可以在空中翱翔， 鳥兒才會在畏懼展翅的那一刻而忘卻疾風(fēng)。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消防員哥哥撕心裂肺的嘶吼著，他伸出手想要挽留什么，但那也只是無濟于事。

飛行這個名詞，與墮落這個名詞是相連接的。但越是迷戀天空的人，越會欠缺這樣的認知，結(jié)果變成了死了之后也只能繼續(xù)朝云端飛行。不會往地面墮落下來，等于是朝著天空墜落，沒錯，每一個跳樓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想法。

唐佳熠也一樣。

——砰咚。

孫樵作為協(xié)警，很少有機會能夠聽到骨骼折斷的喀嚓聲，在那一刻他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

紅色在大理石地面上流淌開來。

殘骸之中保留著人類原型的部分，是一頭長長的黑發(fā)，與那纖細、讓人聯(lián)想到雪花的脆弱手腳，還有血肉模糊的遺容。

這一連串的影像，就如同起夾在舊書頁中被壓的扁平的壓花。

開什么玩笑，那可是200米高的地方啊，200米就算是跳水也有可能死，更何況是地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唐崢努力想要扒開人群，卻被圍觀者堵住了。

“跳的好！跳的好！總算沒有讓我們失望?！?/span>

“唉呀媽呀，終于跳了，走吧走吧散了散了?！?/span>

——怎么回事？好像有人在歡呼？有人跳樓，看客中的魔鬼卻鼓起了掌……

孫樵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不明白人們?yōu)槭裁磿@樣。

有人拉開了警戒線，試圖拉開蓋在唐佳熠身上的裹尸布，被警察制止。

“放開我，我是她妹妹，我是她妹妹！”

唐崢已經(jīng)語無倫次了，說話稀里糊涂，他也拉開了警戒線，但是同樣也被制止。

“吵吵啥！你就是想來湊熱鬧的神經(jīng)病，你個男的說你是死者的妹妹？”

圍觀的人群漸漸離去，救護車來了，孫樵上前去引導(dǎo)車輛駛?cè)霃V場。

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摸著唐佳熠的手，突然一個激靈意識到了什么。

“喂！還活著！還活著！有氣兒?！?/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