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說是要給我放個假......可是我能去哪兒呢？”

老爹戰(zhàn)場上沒了，老媽在蒙德，因為鎖國令緣故托馬沒辦法回家省親。其實比起到處亂轉(zhuǎn)，他更喜歡呆在神里宅邸的單間寢室憶甜忘苦，或者執(zhí)著于各類公務(wù)忘卻“外人”身份帶來的深深歧視，正好少出門少犯錯。

【托馬你應(yīng)該多到外面轉(zhuǎn)轉(zhuǎn)，不要說是什么任務(wù)需要啦?！?/p>

“大小姐真是難為我......”

托馬每次出門都有很強的目的性，要么是替神里家兩位少主辦些“便于甩鍋”的任務(wù)，要么是代表社奉行例行公事，難得有點主觀發(fā)揮也得是替神里家防患于未然，解決很多棘手的事態(tài)。

雖然最初階段很不上手，好在大小姐堅定支持，少主鼎力相助，加之他本人比他人更加刻苦，旁人的閑話總沒有變成下崗的催命符。

話雖如此，走在習慣的街道，托馬還是有種茫然無措的感覺。

稻妻人有著“表”與“里”的嚴格區(qū)分，用楓丹至冬能理解的術(shù)語就是“模式”，比如某位店員在店里接待顧客時彬彬有禮服務(wù)周到就像是個輸入程序的完美機器人，離開店下了酒館有可能粗口成章甩起酒瓶大罵那些顧客不止，兩個“模式”完美地在一個人身上體現(xiàn)。

所以對上路人應(yīng)付禮節(jié)又曖昧不清的微笑，托馬從未感受到內(nèi)心雨潤的暖意。

因為這群人完全有可能扭頭以最惡毒的言辭挖苦“外人”。

他長著金發(fā)碧眼源自于性格開朗的母親，后天的忠義勤勉源自于嚴于律己的父親。

?人是有情緒的，在大小姐與少主之前要顧及影響，在其他人面前要避免給“外人”標簽多加一筆“黑賬”，可是再怎么想得開，被人莫名針對的情緒不會那么容易消散。

退一步海闊天空，那是別人；退一步越想越虧，那是自己。

不知不覺，托馬走到了一家古樸的店家，抬頭一看店招牌不禁苦笑。這家店的店主對他可謂厭惡，為了避免自討沒趣還是再往城外走走看，也許按慣例找些小貓小狗喂喂，看它們天真無邪緩解下情緒......

“這不是托馬嗎？快點進來，嘿嘿，這兩天忙著趕期交貨顧不過來了，正巧今天你路過，快點進來！”

宵宮開開心心拉著不情不愿的托馬進屋，整個屋子如同其他的稻妻店一樓就像是個雜貨鋪，各類火藥原料看似粗陋卻又分類齊全擺放著，前臺上放著一些便于附近小孩采購的小煙花玩具，“老店信用，概不賒賬”的看板赫然掛在前臺正上方，此外還有很多小孩子喜歡玩的紙鶴、玻璃金魚等物件。

“哦，那些啊是附近小孩子們托我做的，嘿嘿，我手藝還挺好的，經(jīng)常有人找我做些小玩意玩?！?/p>

托馬想要化解一下尷尬，于是隨便拿起一只玻璃金魚端詳起來。

“玻璃之中帶白帶紅，金魚眼栩栩如生......這個應(yīng)該賣很多錢吧？”

“都是街坊鄰里，賣什么貴的??？店里偶爾進些不要的碎玻璃渣，家里也有爐火，我就干脆帶點漆器店剩的顏料，加點沙土一起鼓搗出來的。原來都是些沿街其他店不要的廢料，我不過是做點玩兒呢~”

宵宮笑嘻嘻揮動著滿是黑灰的手輕描淡寫。

“那...今天要不我陪你做點事吧？正好我們家大小姐叫我出門散心，我嘛不能花公家錢辦私事。閑著也是閑著，跟你學點手藝也挺好?！?/p>

“不好吧，我本來還想著有時間帶你去玩些好玩的呢，比如野外打兔子，比如......”

“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來了我做點事吧?！?/p>

“先問一下...你真的不是來偷配方的吧？”“你想什么呢？要不你配比火藥還是什么叫我躲到一邊去就行！”

說到這里，托馬后知后覺問了一個白癡問題。

“對了，龍之介店主呢？”

宵宮也是一愣，轉(zhuǎn)而笑嘻嘻接上話茬：“我爹啊去跟璃月客商談價格了，他們看過前段時間我們家煙花的效果，吵著非要追加訂貨。離島離這里有點遠，今天肯定是回不來的...托馬大人，你不會是怕我們家老爹吧？”

“不會啊，令尊挺負責的?！?/p>

實事求是，長野原煙花在稻妻享譽天下全靠歷代店主傳承經(jīng)典的同時不斷創(chuàng)新，每一代店主都有著屬于他們自己的大量秘方，一代代的傳承又催生出眼花繚亂的新方子，從大御所殿下（雷電將軍）到一般平民有口皆碑。

而且他能感受出來，龍之介每次想要疏遠他的時候，身體總會不自覺擋在年幼的宵宮身前。

跟“外人”結(jié)婚的父親背負了巨大的精神壓力，若非妻兒掛念，他那樣的老實人絕不會在蒙德異鄉(xiāng)待那么多年。

“是嗎？有時候我覺得老爹管的有點多，比如你?！?br>

托馬一聽心臟差點驟停，畢竟第一次有無關(guān)公務(wù)的稻妻人設(shè)身處地替他著想。

“其實那是關(guān)心...”

宵宮卻一下子打斷了托馬婉轉(zhuǎn)的托詞。

“不是的哦，我覺得人品才是決定一個人好壞的關(guān)鍵。如果你真的是個壞人，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我從沒聽過你做過半件壞事的消息呢？老爹其實和別人一樣聽風就是雨，我更相信眼見為實?！?/p>

她緊緊握住了扭捏不決的雙手。

“老媽以前說過，‘一個人的眼睛能讀出品德’。托馬，你想知道我從你的眼睛讀出了什么嗎？”

托馬有些惴惴不安，人前溫良的他很難不懷疑俗世對“外人”的成見，然而宵宮的熱情終歸暫時驅(qū)散了過于濃重的陰霾。出于一點情緒，他故意用了挑釁的語氣。

“說就說吧，我還能怕你這個小丫頭？”

“嘿嘿，你肯定在說‘這個小丫頭肯定想套近乎’、‘我是個外人’、‘不要牽扯太深’......對吧？你先告訴我說的對不對嘛？”

“全中......”

打了敗仗的將軍垂頭喪氣，不料得勝的敵手抬起了他的臉，額頭相貼傳遞了小巧卻溫暖的心意。

“托馬，我其實能看出來，面對那么多人說話，你其實心底里是介意的。我能看懂哦?！?/p>

“沒有，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只是我自己......”

“不是的，如果有人無緣無故辱罵我的雙親，我肯定會沖上去打一架，哪怕被抓到天領(lǐng)奉行記檔案也不可惜。你其實一直在意，所以反而用最溫和的微笑淡化了別人的惡意。就像母親以前說過的，‘一拳打在棉花上’。我能理解的?！?/p>

宵宮的母親留給宵宮的記憶并不多。

但是，只要是母親溫文爾雅的教導，即便是與人酒醉酣暢昏頭的老爹照樣認真聽取。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不要隨便看不起別人】、【射出去的箭難免會射向自己】、【太陽和月亮乃至大御所殿下的神意人人平等】......

坐在板凳上的托馬像個孩子，站著抱住游子的宵宮像個大人。

“想鬧就鬧吧，想哭就哭吧?！?/p>

“這樣...真的好嗎？”

強裝大人的托馬此時說到底不過十二歲的少年。

人的心弦不可能無休止緊繃。

托馬孤身一人生活在父親的祖國，若非神里家的忠義，他在人山人海的稻妻城形同一葉扁舟，汪洋大海并不會同情他，驚濤駭浪故我地拍打扁舟。

第一次有人愿意不代入身份、國籍等標簽來關(guān)心他，確實令托馬一時大腦混亂不知所措。

“沒關(guān)系哦，因為我是宵宮嘛。你當我是個妹妹就好啦，嘿嘿~”

除去經(jīng)商“笑迎八方客”的職業(yè)屬性，宵宮和過世的母親一樣單純地喜歡和人打交道。

世間有很多無可奈何的事，比如母親過早的撒手人寰。然而正是街坊四鄰的互相幫襯，長野原家能頂住那段困難的日子，宵宮也有幸長大到能幫工的年紀。

“開什么玩笑啊...哪有哥哥對著妹妹撒嬌的...”

永遠以陽光示人的男孩第一次留下了淚水。

這些淚水原本應(yīng)該預留到夜半三更，回憶往事悲從中來之時月下獨泣，最不濟得等到遇上城外野貓野狗訴苦衷腸，在海風或強或弱的吹拂中帶走難言的經(jīng)歷。

“嗯，我知道的，所以我是妹妹，你當哥哥。今天店門都關(guān)了，托馬，你好好哭吧。”

【會哭的孩子能長高?！?/p>

宵宮以前曾問過母親，答案是......

“每個人都會有情緒，排解的方式不僅是最極端的報復，也不僅是最膽怯的躲藏，而是傾訴?！?/p>

【托馬，在稻妻這個國家里除了那些惡語傷人的懦夫，還是有很多好人的?！?/p>

素來不茍言笑的父親在蒙德曾經(jīng)這么評價稻妻。

“我不懂太多細節(jié)啦，但是有話說出來肯定比憋出心病強。待會兒我做點便于攜帶的煙花，你...對了社奉行那兒是不是管得嚴哪？那么等我晚上把最后這些貨忙完，我們一起去城北海灘放煙花！”

煙花能治愈人心。

宵宮堅信煙花的魔力。正是人們的關(guān)愛滋養(yǎng)了她，她也希望回饋給別人同樣的溫暖。

“沒事...我沒事的...真沒出息啊還掉眼淚......對不起剛才靠肩，我把你衣服給...”

“沒事的，你看我這身和服早讓煤灰弄臟了，肩膀也...壞了，我待會兒拿毛巾，等等我！”

一路小跑個來回，當濕潤的毛巾擦去托馬臉上的淚痕，兩人不由得相視一笑。

“笑什么嘛，搞得跟我傻了似的?！薄皼]錯啊，把我臉弄臟的小傻瓜?！?/p>

一切盡在相視中，兩個相信陽光的少男少女成為了朋友。

此時此刻沒有震撼人心的大事，充斥著原料氣味的店面平淡無奇，連同門外匆匆掛上的“暫停營業(yè)”告示一樣波瀾不驚，只有水盆擦拭與清洗的水花偶爾點綴著漸漸熄滅的啜泣。

“現(xiàn)在好點了嗎？”“嗯，謝謝你，宵宮?！?/p>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