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正義的。至今以來，馬洛夫能夠在勇者隊伍待下去，不斷救助軍人，或多或少，還是抱有這樣的信念?？墒侨绻醯脑捠钦娴?，不，仔細想想，她的話僅是他們不愿相信而已。魔族與人族發(fā)生戰(zhàn)爭，其優(yōu)勢肯定不僅僅是身體素質(zhì)，他們團結(jié)、技術(shù)、英勇、信仰……諸如此類必要的組成，他們一樣都不少。甚至要更為優(yōu)秀。假如將勇者和魔王對位，那么他們魔王只針對勇者，而非不斷顧及其他事項的策略無疑是十分保險。勇者失去了圣劍，便無法選出下一任勇者，人類明知此時，竟還是讓圣劍進入魔族的領(lǐng)土范圍。相較之下，魔族卻通過建立魔王城作為選拔魔王的基石，保證魔王能夠順利傳承。

戰(zhàn)爭沒有勝利者。馬洛夫想起人類反思內(nèi)戰(zhàn)時候的名言。那么對魔族的戰(zhàn)勝，他們是否有贏得勝利者的資格呢？

“怎么了？”見馬洛夫沉默不語，魔王靠近肩膀問。

“沒什么?！彼s了縮肩膀，低頭看向少許皸裂的青色石磚，“只是在想今后的日子……你這之后打算做什么？魔王的工作已經(jīng)完成了，不會要求你加入軍隊吧？”

“大概還是會回去，或者各處逗留一段時間再回去。加入軍隊應(yīng)該不可能，十杰眾可不想再讓魔王掌握兵權(quán)，參與到權(quán)力競爭當中去。獨裁的時代，他們受夠了?！?/p>

“這樣，也好。反正你是魔王，幫他們解決了勇者這個心腹大患，至少不會虧待你吧?！?/p>

“嗯，應(yīng)該會一直養(yǎng)著我。”

馬洛夫和魔王一起干笑兩聲，清冽的雨水立刻吸收了他們的笑聲。吐出肺里溫?zé)岬目諝猓R洛夫幾乎無意識地開口問：“那樣你開心嗎？”

為什么要問出這樣的問題呢？或許是他從未問過目標堅定的勇者這個問題，抑或他想知道自己得過且過的人生當中是否存在某個目的。

踏開水洼的腳步聲傳來，馬洛夫本能繃緊神經(jīng)，汗毛豎起。神官單獨行動時，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可能預(yù)示命運的中點。身旁的魔王早就發(fā)現(xiàn)有人靠近，從容站起身，把金色的長發(fā)收回頭巾。

“好久不見，馬洛夫?！?/p>

馬洛夫聞言抬頭，微微張開嘴巴，隨后換上一抹冷笑，與來人寒暄。

“你也來了啊，漢斯先生?！?/p>

來人對馬洛夫不待見的態(tài)度一笑置之，說道，畢竟勇者的冒險之路從我們那邊開始。說著，他的目光留意到馬洛夫身邊的魔王，在他眼中大概是個純潔無暇的修女。

“這位是？”男人摸摸稀疏的頭發(fā)，問道。他不算高，但身材健壯，尤其兩側(cè)肩膀十分寬厚。有些中年發(fā)福，臉上有一道引人注目的刀疤，從眉毛以上一直延伸到脖子。魔王推斷他應(yīng)該是冒險者，退役以后成了冒險者公會的管理人員。他收斂起來的雄心壯志，和用來隱藏的官僚氣息是最好的證據(jù)。

馬洛夫雖說是勇者小隊的一員，但并非王都出身，除了重要場合，很少來王都。在王都居然有熟人，這點讓熟悉他的人很奇怪。

馬洛夫斜眼望了下身側(cè)的魔王。他不知道魔王用魔法將自己偽裝到了什么地步，就他能看到的容貌下降百分之五十，依然能夠達到街頭回頭率百分之八十以上。況且能夠進入王都神殿的修女每一個不是層層選拔，超高的基準使得她們中每一個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美女。

“呃……這位是伊馮修女，和我是同鄉(xiāng)?！瘪R洛夫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伊馮是他挺喜歡的一位前女友的名字。

魔王倒是也配合，對漢斯微微鞠躬行禮，反向體現(xiàn)妙曼身材的黑色寬松長袍發(fā)出昂貴布料摩擦肌膚的輕微聲響。

“……你好，我是錫克郡冒險者公會的負責(zé)人，漢斯?！睗h斯用緊張的顫抖聲音回應(yīng)“您好，漢斯先生”。

冒險者公會中神官因為普遍受到優(yōu)渥的待遇，所以和其他職業(yè)的冒險者相處都算融洽，然而冒險者公會的上層往往都會對神殿高官趾高氣昂的態(tài)度心懷不滿，雙方相處向來都是針鋒相對。馬洛夫隨便給魔王編了個身份，也不怕漢斯去驗證。而且雖說漢斯實際年齡比看上去小，卻是出了名的愛老婆，不會隨便因為私人原因調(diào)查女性。

漢斯輕咳一聲，目光離開落落大方的修女。

“你還在埋怨我推薦你加入勇者小隊的事嗎？”

“你覺得呢？我本來只想在小鎮(zhèn)上安安靜靜的度過余生，好不容易攢錢買了房子。一下子全都被你毀了！”馬洛夫情緒激動，不顧引來其他人，大聲叫喊。

魔王有點嚇到了，即使是勇者就在眼前隕落，他都沒露出如此高亢的情緒。連忙悄然在周圍布下了遮斷氣息的結(jié)界。

“我以為……”

“你以為什么！能幫我出人頭地嗎？”馬洛夫憤然打斷漢斯的辯解，又將聲音提升了一個高度，雨水似乎更加猛烈地擊打地面，“還是能夠幫你飛黃騰達！讓你的冒險者公會成功在攀上勇者這支強壯的樹枝？”

“不是，你的才能……”

“我才不在乎什么才能！你應(yīng)該知道我變成今天這副模樣就是因為你們給我判定的狗屁才能把！我的家人，我的戀人，我的隊友……就是因為我有才能，你們一次又一次奪走了我身邊的一切！”馬洛夫猛烈發(fā)泄，仿佛是積壓在心底變成黑灰的負面情緒腐蝕了保管處。

漢斯張了張嘴，但無力再說些什么。雨水很快淹沒周遭一切聲響，暴怒的聲音融化在冰冷之中。

“抱歉。我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了。過去我確實太盲目信奉勇者的力量，或許現(xiàn)在都難以接受他戰(zhàn)敗……死去的事實。直到現(xiàn)在，我才發(fā)覺，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將他當成是人類來看了。”漢斯像是個受訓(xùn)的孩子，唯唯諾諾說著，“但你仍然是我們的驕傲?！?/p>

漢斯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正要邁步，又轉(zhuǎn)過身來。“我沒有什么能補償你，不過要是你覺得有什么我能幫忙，可以聯(lián)系我?！?/p>

他又行了一禮，用眼神和魔王道別。接著無力垮下的肩膀在氤氳的雨中越縮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