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玫瑰到了花期，我很想你）

???????三更夜半，她在窒息的痛楚中醒來，猛然睜開雙眼，墜入眼里的是沒有邊際的黑暗。

??????她總是十分清醒，連夢里她都是清醒的。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夢到他了。怎么離開他兩年多，連夢里他的懷抱，她都不敢去靠近了呢？不是說好，既然散了，就忘了，忘不掉，就把他壓在心底，別讓它逃出來，別折磨自己。為何卻在這場夢里失了態(tài)呢？

?????她沒有開燈，任憑苦澀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從枕頭下拿出關(guān)機(jī)兩年的手機(jī)，點開開機(jī)鍵，手機(jī)屏幕剛出現(xiàn)光亮，她立馬扯掉手機(jī)電池，放在了她看不見的地方。怎么離開他，她竟如此脆弱了，連一場關(guān)于他的夢都經(jīng)不住。她夢到他了，是他在想她，還是她在想他。她笑自己怎么一場夢讓自己如此狼狽，笑著笑著，舌尖上慢慢粘開咸淡的酸澀，原來眼淚真的是苦澀的，不是咸的。?????

??????她不是一個容易顯露情緒的人，至少朋友都是這樣認(rèn)為的。她總是溫和有分寸的與人相處，從不過界。離開臺灣兩年多，她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異國他鄉(xiāng)的云，相識了趣味相投的朋友，只是卻曾未再提起關(guān)于他。后來，她以為她藏的很好了，她想，她是可以在偶爾想起他時，偶爾惦念他時，當(dāng)他是個老朋友，她是可以輕松說一句“勝天”。

?????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再次聽到他的名字，她還是不能隨意宣之于口，她聽到電話中小麥說起他的近況，她微微愣住的幾秒，仿佛在嘲笑她兩年多的偽裝，“不是告訴自己了，不念了，他都不曾來尋你，你又何必一直等他”。她本意余生再不與他相見，她還愛他，所以做不了所謂的朋友。他傷了她，所以做不了相依的情人。他與她就該斷了所有關(guān)系，做舊相識的陌生人最為恰當(dāng)?？墒侨税。_別人容易，騙自己也容易，卻總在偶然的時刻幡然醒悟，誰也騙不了。她躲了兩年，躲的遠(yuǎn)遠(yuǎn)的，躲到她最怕的上海來定居，她不喜歡上海，上海的冷，她總是無法適應(yīng)，每當(dāng)深秋冬初時，她便早早穿起了羽絨服。可是慢慢她適應(yīng)上海的孤清。她的心在冷清孤寂的上海慢慢平復(fù)。只是她依舊，絕口不提關(guān)于他的任何。偶爾賴桑提起，她也只是用“嗯”來轉(zhuǎn)移話題，不愿去多了解。她思念天助，也僅僅只是思念，不曾主動聯(lián)系。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問，那人還好嗎？生活順心嗎？她不想要這樣。

????他與她此生就這樣互不打擾的做過客最為恰當(dāng)。即使她還是愛他，她知道自己一直愛他，她再也不會愛上別人，他給她的愛情雖然傷痕累累，也足夠她渡余生感情。她要的不多，偶爾想起他時，她心間仍有初見那句“人生海海，一笑置之”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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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確實不同往時，她還是忍不住想起了從前，想起與他的點點滴滴。從初識相遇，到兩心相悅。從白手起家，到共享榮華。他們相愛也爭執(zhí)，為情，為事業(yè)，為些瑣碎。他始終讓她妥協(xié)，卻也始終愛她。她想起他總是在同床共枕時，攬她入懷，在她耳邊說些情話。磨砂著她的手掌心，一點一點畫入他的掌心里。他總是喜歡在人群與她十指相扣，在無人看見的地方偷偷吻她。她總是笑他孩子氣。他總是端著孩子氣陪她笑。他們共同經(jīng)歷了太多事，以至于回憶起來，也是個漫長的過程。她望見窗外有了些許晨光，許是晨起的微光有種嬌氣，以至于她越發(fā)頓感失落。

?????晨光映射下，她瞥見窗臺上獨身的一支紫色玫瑰，正開的燦爛。那是卓少珩送與她的，一個比她年少十六歲的合作伙伴。卓少珩在香港陪她看煙火時，她就確定卓少珩喜歡她。?卓少珩一個她欣賞又拒絕了兩年的男人。一個明明比她小十六歲，卻明目張膽追著她叫“姐姐”的成熟男人。她與卓少珩的初相識，也頗有戲劇性。那時，她匆忙逃離臺北，沒有目的地，隨手選了臨近航班的飛機(jī)，直到登上飛機(jī)她才注意到自己的目的地。溫哥華，一個比臺北冷太多的城市。

????飛機(jī)降落在溫哥華時，她才真正意識到寒冷，她身上是一件單薄的大衣，她本就怕冷。她想起與他幾年前，一同來過溫哥華，也是在這樣的時節(jié)，溫哥華最冷的時候。她怕冷也怕悶，衣服總是不愿多穿，他多次在嗔怪她穿的單薄時，解開寬大的外套，將她攬入懷中。他本是內(nèi)斂的性情，關(guān)于這件事，他卻沒了內(nèi)斂的行為，即使是在繁華熱鬧的街頭，只要察覺她冷，他總會熟悉的攬她入懷。如今，溫哥華依舊那樣清冷，街頭依舊熱鬧繁華，只是她再也等不到攬她入懷的人。她緊了緊身上的大衣，想要留住一點點溫暖，既然那人不在，總要學(xué)會自己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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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拖著不大的行李箱走出機(jī)場，猶豫該往何處去。她已經(jīng)十分疲累，她想她該找個酒店，好好休息。你看，她是有足夠能力照顧好自己的，她想是不是因為這樣，他才覺得她離開也會好好的，年輕時他就說過她足夠堅強(qiáng)。所以對于她，他總是慢一步，遲一點，放任她。她隨意訂了個酒店住下，再次醒來時，她已分不清是幾時，這一覺，她睡的十分好。

????這些日子，她都不曾睡的如此好。勝志的死，王母的責(zé)難，他的冷漠，繞在她心頭，她夜夜失眠，總會想起一些往事，想起她的前半生。她不斷問自己，自己執(zhí)著的，想要的就是這種婚姻嗎？

?????離婚是她選擇的，可是想離婚的，不是她。她珍惜與他來之不易的婚姻生活，一絲一毫不敢怠慢，當(dāng)她確認(rèn)他有離婚的念頭時，她明白他們終就走到了散場。愛情與親情，他始終偏向了親情。她不怪他，也不后悔，她只是遺憾，最終她還是他會舍下的人，原來她從來不是他偏愛的人。婚姻沒有你輸我贏，這局她與他滿盤皆輸。愛情像手中沙礫，握的越緊，失的越多。該放的時候就得放，以免傷了愛情本該有的寬容和諒解。她放他自由，也放自己不再執(zhí)著。簽好離婚協(xié)議書，獨自離開，是她留給自己和他最后的體面。離婚也該體面不是嗎？這樣才不會辜負(fù)，她真心愛了他那么多年。

?????偶爾她還是想問他，“是怎么做到，怎么舍得，讓一個滿眼都是他的她，杠著所有的負(fù)面情緒，一次又一次逼自己離開他放下他，最終帶著失落和遺憾離開他的?！彼诫x婚也沒舍得讓他為難，她到現(xiàn)在，身處寒冷的異國他鄉(xiāng)，也不舍得恨他，她依舊祝福他，平安喜樂。即使白天她剛接到他已經(jīng)簽字離婚的消息。

?????“再見，勝天”。她在玻璃上呵出他的名字。窗外星光點點，仔細(xì)一看溫哥華下雪了。

?????后來她才知道，卓少珩第一次見她就是在溫哥華。在她接到注銷婚姻關(guān)系的那家咖啡館。她其實并沒有期許他不會離婚，只是當(dāng)律師告知她與他再無婚姻關(guān)系時，她還是失態(tài)了，眼淚滴進(jìn)了咖啡，咖啡液濺到她的無名指上，她的無名指上還有她婚戒的印痕。這一幕被卓少珩封印在相機(jī)里，一封就沒了限期。后來他說，那天他才知道原來哭也可以這么美。

??????她是在香港再遇見卓少珩的，她不愿沉淪過去，打算做點事情，打發(fā)孤獨寂寞的時光。恰好彼時結(jié)識了來溫哥華旅行的張慧琳女士，兩人同是臺灣人，志趣相投，成熟女性的相處也是自在且舒適的。她本就沒有目的地，當(dāng)慧琳邀請她一同前往香港時，她也隨了心情沒有拒絕。雖然相識不過月余，她卻欣賞慧琳的風(fēng)趣坦率。不過幾天，她已知悉慧琳家在臺灣，定居上海，做美容和電投事業(yè)，離異有一女。而慧琳對她的認(rèn)識，僅僅只是她來自臺北，單身，名喚方麗麗。她有時想張姐真是個可愛的女人，美麗又好騙。就是后來她們要去臺北開餐廳，慧琳也還不知道她不叫方麗麗。換作是她，為人不了解清楚，別說合作經(jīng)營事業(yè)，就是做朋友也不愿付出幾分真心。她與慧琳，看似相像，實則南轅北轍。她慶幸，能擁有慧琳這個朋友，她小心又真心與慧琳的相處。人生過半，還能有知己做伴，實屬不易，她珍惜又重視。

?????與慧琳來香港那天，接機(jī)的就是卓少珩，慧琳合作伙伴的兒子。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卓少珩。

?????“慧琳阿姨，歡迎來香港”。他的普通話說的十分好。他穿著得體的休閑服飾，整個人干凈爽朗，陽光印在他身上，泛起微弱的光圈。

?????她推著行李，只覺得有一束目光落在她身上，尋著望過去，卓少珩在看她。她的目光對上他的，他微微一笑，沒有絲毫躲閃。她先躲開了，她想他是認(rèn)錯人了。

?????“少珩，好久不見?！彼_口說她不是，慧琳先她一步，同卓少珩握手。

??????“這位是？”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帶著笑意，他確實是個干凈的男士。她暫時還不能看出他的年齡，應(yīng)該是跟天助差不多大小。她想起天助總是流里流氣想當(dāng)流氓，卓少珩卻渾身散著陽光的影子。她不知怎么，想起了初見他時，他流里流氣的向陽感。

??????“麗麗阿姨，我的朋友?！被哿胀熘?。向她介紹卓少珩。

????她主動伸出手，以示禮貌，“你好”。

????她聽到他說的“麗麗，你好，很高興認(rèn)識你”

???她再次懷疑是不是自己休息好，產(chǎn)生了錯覺。這個跟自己兒子差不多的男士直呼自己名字，讓她猛的不知道怎么回應(yīng)。

?????她想也許這是他的習(xí)慣，只是一個稱呼，也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事。

?????只是他的目光依舊還在她的身上，連同慧琳也察覺到。

????“少珩，你為什么一直看著麗麗？”

????卓少珩收回目光，調(diào)侃到“慧琳阿姨，美人我當(dāng)然要多看看，你沒聽過嗎？多看美人，自己也能變好看。”

?????“你喲，花言巧語，麗麗是阿姨，你這樣沒禮貌?！?/p>

????她在一旁看著，如果不是知道慧琳只有女兒。她都要懷疑卓少珩是她的兒子，打打鬧鬧的更似朋友。

????“阿姨，你別騙我，麗麗這么年輕，怎么可能是阿姨?！彼哪抗庥忠淮蚊髂繌埬懙穆湓谒砩稀?/p>

????她只是禮貌的笑笑，目光放在慧琳身上。

????“麗麗比我小幾歲，你還是要叫阿姨的?！被哿找贿呎硎痔岚?，一邊同他說清楚，她正要把推車的行李箱拿下來，卓少珩搶先她一步。

???“謝謝，你確實可以叫我阿姨”。她與他保持著距離，語氣不免有些疏離。

???卓少珩笑笑沒有作答，推著兩個箱子往車子走去。他很紳士，放行李，開車門面面俱到，自然而然，她覺得他應(yīng)該是個溫暖的人。他看自己只是因為她是陌生人。

什么時候她開始察覺卓少珩或許喜歡她的，她想應(yīng)該是他一次一次叫她“姐姐”的時候。她從來都是一個敏銳的人，尤其異性對自己的好感。她也曾有過暗戀，那份愛進(jìn)一步怕太明顯，退一步怕他看不見，這種明里冷靜，暗里著迷的躊躇她感同身受。只是他太不懂隱藏了，他看她的眼神，她只一眼就看出端倪來。

?卓少珩的媽媽是一位單身媽媽，姓紹名卿。她右眼尾上紋有半側(cè)蝶形，細(xì)看蝶形處是一處疤痕。她十分清麗，雖已過六十年華，面相不過四十樣貌，麗珠與她十分投緣，只因她的從容跟麗卿有八分相像。紹卿是個有故事的女人，只是這故事麗珠無意知曉，人生來就是伴著故事，誰還沒點不想與人知的故事呢？別人眼中，她有何嘗不是有故事的人？

??慧琳和紹卿工作的間隙，卓少珩闖入了她的生活里。冬日的香港夜色璀璨，微微寒意不同于溫哥華的清冽。少年人的肆意張揚，游戲人間，帶著溫度和分寸的取樂，似乎讓她短暫忘了他給傷，只是每至深夜，總是無法抗拒的他，毫無防備鉆進(jìn)她的夢里。夢里與她相擁，與她歡愛，與她分離。原來離別不是最難熬，別后忘不掉念不了才是最折磨。不過月余，她清減了很多，身形瘦削。

??年關(guān)將至，大街小巷滿街燈光。夜色迷離中，她忽憶起他為她放的煙火，年年歲歲里他與她綻放滿城煙花，歲歲年年里他與她終就煙花一瞬。夜風(fēng)吹散她的發(fā)，她被擁進(jìn)一個陌生的懷里。

??“姐姐怎么哭了？”她掙開他的懷抱，與他拉開距離。

? ? ?她抬手擦干眼角的溫潤，轉(zhuǎn)過身俯瞰香港的夜色，被風(fēng)吹散的發(fā)打在卓少珩的鼻尖。

??“沒什么。”她清清淡淡的語調(diào)中帶有疏離，冷寂，不語?！爸x謝你少珩，香港的夜，很美?！?/p>

??許是那夜的風(fēng)微涼，許是那夜的她迷蒙，許是古老的點唱機(jī)哼唱她喜歡的曲，她沒有聽見卓少珩散在風(fēng)里的那句“你更美?！?/p>

??那年年末，伴她圍爐的是卓少珩，陪她看煙花的也是卓少珩。新年她收到的第一份禮物，還是卓少珩送的。那是是一個口琴，一個她無意在櫥窗多看了幾眼，卓少珩便買來送于她的。

??“新年快樂，姐姐?！标柟鉁厝岬挠≡谧可夔竦谋澈?，散著年少的光圈。

??她主動擁抱了卓少珩，作為禮節(jié)。

??“少珩謝謝你，以后叫我阿姨?！彼缤Ｒ话阄⑿Γ痪浒⒁讨浦棺可夔竦目拷?。她察覺到他的喜歡，她想她必須斷了他的喜歡，在這份喜歡只是喜歡的時候，她必須斷了他的念想，關(guān)于喜歡她現(xiàn)在給不起任何人。

??那日之后，卓少珩有整月之久沒來尋她，她有些許輕松之感。一日紹卿來說他去國外旅游，問她為什么連喜歡都要拒絕卓少珩，她驚訝紹卿的態(tài)度，也反思是不是自己行為有偏頗，會讓一個小自己如此之多的少年人喜歡。

??“麗麗，如果是年齡，不必在意，”紹卿的直白讓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回答。

??“他喜歡你，現(xiàn)在只是喜歡，你不用過于負(fù)擔(dān)。”她說起話時，眼尾的蝶形像是起舞的蝴蝶，那樣的好看。

??“卿姐，我沒有愛其他人的能力了?！?/p>

??紹卿微微愣住，麗珠看清她眼窩處的光澤，隨即消散了。

??“好?！?/p>

?? 她想冬盡春來時，她該離開香港了。

??她以為她與卓少珩就此別過，匆匆如過客。怎么也沒想到半年后會在上海再遇卓少珩，紹卿把上海的投資全部交給了卓少珩打理，他們成了合作伙伴。

??卓少珩說他要追她，明目張膽，里外皆知，身邊朋友也勸試一試，只是感情要怎么試，她的心丟在了臺北，她拿什么去回應(yīng)卓少珩真誠的喜歡。

??她拉開窗簾，街道兩旁，各種花開的妖嬈，窗臺的玫瑰綻開骨朵。她喜歡玫瑰，只因他送她的第一束花是玫瑰。

??她望著沒開機(jī)的舊手機(jī)，瞥見沙發(fā)上文件上“天成博愛醫(yī)院”幾個字，悠悠嘆出“玫瑰到了花期，我很想你。。?！?/p>

??上海今日大霧，還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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