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藍檔案同人】【怪文書】距離先生消失還剩100天(12)

89日 ???千年學院醫(yī)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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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物浸潤著先生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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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冷,潮濕,伴隨著刺骨的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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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早已無法感覺到鮮明的疼痛,身下這份孤寂冰冷的感覺,仍然迫使他張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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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被海浪拍打到岸上的鯨魚,深深埋沒在沙灘上,渾身上下的肌肉都使不出一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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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躺在無光的海岸上,任由冰冷的海水觸碰著他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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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陰冷的風吹拂而過,充斥著虛空的灰色霧氣立刻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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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仿佛無盡遠處的彼岸,他透過朦朧的目光,看到了一座海市蜃樓般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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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城市頭上是青藍色的天,腳下是鐵灰色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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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沃托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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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喉頭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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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辨認那座城中的建筑,只要看向上方那獨一無二的碧藍天空,答案便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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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他定睛一看,眼神卻立刻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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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藍色的天空,布滿了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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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灰色的大地,翻滾著巖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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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第一次以‘外界’的視角,觀摩整個基沃托斯的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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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藍的澄澈天空,遍布著碎瓷一般的裂縫,不詳?shù)暮跉鈴闹兴凰宦┏觥4蟮貏t是另一種可怕的景象,整個地表塌陷翻騰,被無法抑制的巖漿,頂?shù)霉拿浧饋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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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體鱗傷的這方天地,已再也無力維持微妙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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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外力強加干涉,徹底的湮滅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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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嘴角向上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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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安心,還是在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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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成為了基沃托斯最需要的那股‘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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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一個不屬于他的世界,他賭上了全部,只為將那注定的毀滅,以他的身軀進行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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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的功績,也是他的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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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忽然一轉,遠處如同海市蜃樓般的基沃托斯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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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面單向透明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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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蒼色,透露出稍縱即逝的輕松和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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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面玻璃的對面,與先生相隔不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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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學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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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三一的孩子來了,格赫娜的孩子來了,阿拜多斯的孩子們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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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身體已經(jīng)被抽空了最后一絲力氣,他卻想要奮力地直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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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看到孩子們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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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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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yōu)香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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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奈她們也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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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溫暖被碾成粉碎,再也回不到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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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費盡千辛萬苦,才移動了一下自己的食指,但他說不出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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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說,不要為我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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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銘記我,不要掛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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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寧愿你們獲得釋然遺忘的幸福,也不愿你們承受刻骨銘心的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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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連最后這一點點關心,也只是在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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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么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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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閉上眼睛,任由冰冷的海水,將他的記憶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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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來到基沃托斯之前,先生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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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他自己都回答不了?;滞兴沟墓ぷ?,已經(jīng)繁重到掩蓋了他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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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隱約記得,他的父母對他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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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童年過得并不開心,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本事,卻仍然總是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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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他竭力想給每個學生們最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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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忍受另一個孩子,承受和他一樣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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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著別的孩子,就是他愛護自己、修復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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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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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啞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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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把這個關于自己的奇怪結論,握在自己的手心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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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蒼藍色的溫暖光芒,點亮了他眼前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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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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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在潔白的病床上再次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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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力量雖未恢復,但也足夠支撐他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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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yī)務室的窗戶沒關,夏日的暖風從外面吹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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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卻只覺得身體有些冷,右手撫上臉頰,只感到比從前更加清減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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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他收回手,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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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那么多未來的事情干什么,與你又有什么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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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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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部傳來的絞痛,讓他突然吸了口冷氣,汗滴順著額頭涔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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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明顯感覺到某種液體正順著喉管滲出,溫暖而粘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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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口腔中的味蕾,卻品嘗不到任何味道,寡淡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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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現(xiàn)在蘇醒過來也要收我一點費用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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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捂著臉苦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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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她們的先生,你還想逃去哪里?還想將你的命運,責怪給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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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她們才應該這么想,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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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們的回憶中沒有了你這掃興家伙,她們將會何等輕松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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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起頭,閉上眼,深深吸氣,把所有的情感和抱怨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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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崇尚利他主義,也絕不是善良無私的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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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既然擔上了先生的責任,作為大人,理應堅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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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昏迷了有多久......夏萊那邊的工作,怕是積壓成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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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喃喃自語,揮手擦拭過額頭的冷汗,翻身下床,整了整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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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慶幸,目前的病痛,只是奪去了他一點無關緊要的身體部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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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沒有淪落到癱在床上,像棵蔬菜一樣要人照顧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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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腳步有些虛浮,緩緩地向著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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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當他即將拉開醫(yī)務室大門時,腳下忽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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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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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頭發(fā)出一陣短促的呼叫,他還沒來得及思考發(fā)生了什么,眼前的世界就開始朝著90度方向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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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直地摔在地上,面部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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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幸運的是,他現(xiàn)在的身體重量,已經(jīng)比患病前減輕了不少,所以至少沒有摔掉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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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生出一股荒謬的因禍得福之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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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他回頭望去,想要尋找那個絆倒他的物品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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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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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不是什么物品,而是一個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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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瀨優(yōu)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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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聲無息地靠坐在墻角,手臂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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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洞無物的雙眼,正對著慘白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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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舊穿著那套小西裝,外罩一層白色夾克,本是說不出的精明干練,但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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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仔細看過去,她的衣服早已寬松得過了分,那不修邊幅的樣子,更顯出女孩的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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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yōu)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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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心仿佛被揪了起來,手上幾乎沒有半點力氣,全憑機械式的動作,帶動自己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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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掙扎著爬起來,緩緩拖動身體,移到優(yōu)香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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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先生試圖將顫抖的手,放在優(yōu)香的手上,似乎是想要寬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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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只小手竟是那么的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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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忙捧起優(yōu)香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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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手指修長依舊,但已不再有力氣,甚至不能做出彎曲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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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細細看去,那手上布滿了密密麻麻,深深淺淺的紅痕,指尖還在滲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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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上移,那張過去由于過于嚴厲而常常使人忽略其可愛的容顏,如今似乎真的只剩下了空虛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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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慘白,對那張臉來說,都是富有生機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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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也不曾停止的心痛,長期積累的眷戀,以及急轉直下的現(xiàn)實,已經(jīng)一點點地摧毀了她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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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的流動,對優(yōu)香來說,都已經(jīng)不再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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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嘴唇幾度變換,神色似在掙扎,但最終沒有吐出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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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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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你許諾給她的未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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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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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從未像今天這樣,痛恨自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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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生活還得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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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還得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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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顫抖著伸出手,摟過優(yōu)香的肩膀,讓她的頭輕輕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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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拼命想對她擠出一個安慰的微笑,眼中的色彩卻早已是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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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更已不知道,為什么那一日的大戰(zhàn)之后,自己為什么還要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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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自己再也沒機會見到學生們了,想不到,這條茍活的生命,仍舊還有一段時日才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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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苦澀,浮上他本以為不會再痛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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偎依在懷中的早瀨優(yōu)香,早已不復記憶中那認真又可愛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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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她傷痕累累的右手,他就算再遲鈍,再傲慢,再試圖移開視線或者欺騙自己,都應該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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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瀨優(yōu)香眷戀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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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孩子對長輩的信任,不是學生對老師的親近,只是純粹的,少女對男人的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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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份積壓已久的感情,已經(jīng)龐大到可以摧毀一切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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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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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半強迫的,他強行遏制住如潮的思緒,緩緩合上了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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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他在這一生之中,無論擁有過什么,創(chuàng)造過什么,最終都如同水中之月,近在咫尺,但只能選擇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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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注定的結局,再也追尋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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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得再多,除了擾亂思緒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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茍活在這世上一百天,原本他也只不過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待,將學生們本應擁有的幸福,交還到她們手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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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她們渴求的幸福,是他永遠給不了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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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yōu)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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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忍著痛,想要將自己的額頭貼在優(yōu)香的額頭上,卻只是一陣低咳,氣色更加萎靡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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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澀又痛苦的感覺,將他的嗓子灼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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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yōu)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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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yōu)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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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他怎么呼喚,都沒有任何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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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中的少女,像是與整個世界都隔絕了一般,沒有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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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應該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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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一遍遍地在心里重復著,頭暈得更加厲害,仿佛被巨大的噩夢拖入無底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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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淚水,順著他的眼眶流出,在她的臉頰上蜿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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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淚,驅散了一些寒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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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懷中的軀體,忽然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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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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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如蚊蚋的呼喚,在先生耳邊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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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陡然睜大,深深地呼吸著,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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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瀨優(yōu)香的臉上,終于現(xiàn)出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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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顫抖著哭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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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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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感到絕望像是帶著獰笑的大口,將她的全部身心,一點一點吞噬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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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掙脫,想忘卻這種蘊藏著徹骨悲傷的感覺,卻偏又萬分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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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時間總是向前流動呢......我不要.....我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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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噙著淚,晃著腦袋,惘然地低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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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時間總是要向前流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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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拍著優(yōu)香的后腦勺,擁她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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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痛苦的低問,先生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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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道時間折射出的流光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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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時光如水,再難以逆轉,那他就更應該如水一般從容逝去,不留下任何追溯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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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中的早瀨優(yōu)香,漸漸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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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著先生的臉龐出神,突然想起過去,每天早上都要去夏萊叨擾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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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先生的那些日子,快樂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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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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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快樂,她不會故意幫先生管理賬目,不會在先生亂花錢的時候,故意用半是憤怒半是嬌嗔的語調數(shù)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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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先生寵愛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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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先生小心翼翼,唯唯諾諾地交出賬本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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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運籌帷幄克敵制勝后,壞笑著,又投來期待她夸獎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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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瀨優(yōu)香陶醉而滿足,不能自拔,不想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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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在乎先生的教師身份,不在乎他與她始終保持距離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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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在乎這樣平凡而幸福的日子,能否持續(x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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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平凡幸福的日子已經(jīng)毀了,毀了,毀在他的犧牲,毀在冷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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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先生不去拯救那些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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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帶不來半點溫暖,她只覺通體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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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如同藤蔓瘋狂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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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自己在痛悔,痛悔先生為何要選擇犧牲他自己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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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又如何?基沃托斯,這座遺世獨立的城市,所托舉起來的生命,不也有她的一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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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不敢再看向先生的臉龐,只得茫然轉過頭去,望向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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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間的太陽,實在是太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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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真相,刺眼,殘酷,所以人們才躲在謊言的陰影下,尋得片刻的清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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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聽到先生艱難、粗重的呼吸,她何嘗不知道,先生此刻也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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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在她右手上的剪刀痕跡,又何嘗不是扎在先生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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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足夠成熟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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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至少是個乖孩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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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應該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讓先生平安喜樂地,度過最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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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早瀨優(yōu)香不是成年人,不懂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謊的方式,更不懂得如何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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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先生面前,她總是不斷地索取,不斷地渴求,直到耗盡先生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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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感覺到,先生抱著自己的力道,漸漸收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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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yōu)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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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的聲音,她的呼吸變得短暫而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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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向你保證,我會找到方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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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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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yōu)香張開嘴巴,癡癡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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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果然是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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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大人,所以會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撒謊呢,所以會自欺欺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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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拼盡全力地活下來,我會搜集所有神秘學的方式,盡量延長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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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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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yōu)香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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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對自己的生命毫不在意,說獻祭就獻祭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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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說自己會拼盡全力活下來,誰會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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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優(yōu)香......我求求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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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受到,先生的身體在微微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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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肩上溫暖濕潤的感覺,那是先生抑制不住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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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瀨優(yōu)香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想要說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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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最終,她還是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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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雙手,溫柔地環(huán)在先生的腰上,臉上帶著恬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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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拿先生沒辦法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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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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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這么拙劣的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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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你,先生。我不會再做出,讓你傷心的事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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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瀨優(yōu)香還是會選擇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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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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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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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瀨優(yōu)香,就是這么無可救藥地,不能自拔地,愛著先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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