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夢春圖，落情煙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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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看不到日光。

??老人慢慢起身，將扣了許久的木窗推開。但是他，仍舊沒看到日光。

??白色的睡衣，蒼白兩鬢，半邊身子，已經(jīng)入土。

??原來，是陰天嗎？看來昨天的天象也不準(zhǔn)了呢。

??笑著搖搖頭，走到床邊，將白色的睡衣褪下，慢慢的換成了一席樸素的青色布衣。這是自己的妻子為自己準(zhǔn)備的。

??…… 也許，不應(yīng)該叫妻子了？老了老了，還妻子妻子的，害不害臊啊。

??恍惚間，老者的眼前看到了自己和妻子年輕時的模樣。

??那年春，她亭亭玉立，他白衣少年。

??如今年，她容顏依舊，他白發(fā)暮年。

??妻子為何不老呢？

??當(dāng)然，因為，歲月從不敗美人。

??鼻尖，忽然聞到了一陣清香。

??那是什么味道呢？很熟悉，淡淡的香；很熟悉，淡淡的苦。

??仔細(xì)辨別，老人恍然。

??淡淡的香，是疏疏的花，

??淡淡的苦，是密密的草。

??這個味道，啊，原來如此。

??是春，

??春的味道。

??穿好衣服，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感受這淡淡的春的老者，忽然停下了自己的腳步。而使他停下腳步的，正是從廚房中，傳來的味道。

??清香，帶著一點糊。

??可，

??老者笑著，走向廚房?？吹搅送瑯邮前装l(fā)蒼蒼，同樣是兩鬢如雪的，自己的妻子。無奈的搖搖頭，走了過去，邊走邊埋怨：“是不是又忘了關(guān)火了，老婆子。早就跟你說過了啊。做飯的時候，別去畫畫，你這個老婆子啊?！?/p>

??這才是生活的味道，不是嗎？

??本該如此，帶著一點缺憾。

??老婆子曾經(jīng)是一位畫家。她的畫呢，在老頭子的眼里，算是很平常的了。呵呵，想當(dāng)年，他們初遇，她攜一幅畫，千層山，來到我身邊，重巖疊嶂，隱天蔽日。

??嘆了口氣，老婆子看向了他，那雙清澈的紅色眼眸里面蘊(yùn)含的味道，是淡淡的愧疚：“哎，這個毛病已經(jīng)好幾十年了。你也應(yīng)該習(xí)慣了吧。好了，只是糊了一點點而已。小米飯，糊一點才好吃。這，不是你說的嗎？”

? 老頭子很想反駁，但是，他說不出口。

??因為這句話，正是他年輕時候說的。

??“唔。確實。那我去炒個土豆吧?！崩项^子剛說出口，就被老婆子的眼神頂了回來。她指了指桌子上的菜，那種蘊(yùn)含著味道的眼神，是老頭子這么些年最害怕的眼神。

??不就是起晚了一點嗎？

??老頭子心里想，

??……但是不可能說出口。

??像是一個孩子一樣乖巧的坐在桌子旁，拿起老婆子早就準(zhǔn)備好的筷子，慢慢的吃著妻子為他準(zhǔn)備的早飯。

??老婆子還在畫著畫，這是這么些年以來，她的習(xí)慣。

??無論寒冬，無論酷暑，

??無論困苦，無論欣喜，

? 每日三畫，早中晚筆。

??這就是自己的妻子，一位將自己半生年華，獻(xiàn)于彩墨的女人。

??？那么，另外一半呢？

??啊，回答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先把上一個問題回答了吧？

??既然“歲月從不敗美人”

??為何“農(nóng)村一婦盡白頭”？

??這還用問嘛？

??自然“驚鴻一面總是春”。

??老頭子吃著吃著，忽然傻傻的笑了。

??“笑什么啊。傻老頭。趕緊吃飯，吃完飯陪我一起出去走走。采采樣。春天來了?！崩掀抛尤滩蛔≥p聲抱怨。

??看都不看一眼，她就能明白，是自己老頭子，又在“發(fā)瘋”了。

??“哦。好好好，那你現(xiàn)在在畫什么呢？”

? “畫人。”

??老婆子輕聲呢喃，臨了，還補(bǔ)了一句：“那是我，今生唯一不想忘記的人?！?/p>

??老頭子忍不住挺直了腰板，牛氣沖天的說：“既然如此！那你可要把我畫的英俊點??！”

? “醒醒。也不知道你是個什么德行，畫你干嘛。我畫的，可是一位天下絕無僅有的翩翩少年。你呢，一把老骨頭，一推破拖把頂在腦袋上，真一為自己幾斤幾兩了。”老婆子毫不留情的指出了老頭子讓人感到無奈的缺點。

??“好好，待會記得給我看看你的絕無僅有長什么樣啊?！崩项^子習(xí)慣了自己妻子的態(tài)度了，倒也沒說什么，專心的往自己嘴里扒飯。

??老婆子在畫板之后的臉，忽然那些皺紋微微彎曲，她笑了。

??自己的老頭子，哪都好，就是太聰明了。

??為什么總是說中自己的畫中人呢？

??自己的畫中人，滿頭白發(fā)，此刻正吃著飯，臉上沾了幾粒小米卻不自知，頭發(fā)好像一個拖把。

??不過，

??這就是自己的，翩翩少年郎。

??她的眸子，是一江水。

??溫暖的，柔和的，東流江水。

??載著自己的綠葉，往東去，

? ……是時候，出門了。

?

?

?

? 步履蹣跚。

??老頭子挽著老婆子的胳膊，慢慢行走在略顯潮濕的小道上。旁邊，是樹。

??一陣涼風(fēng)吹過，將老頭子的帽子差點吹飛。還好，他按住了。

??呼呼的風(fēng)聲，在耳旁。

??或許是年紀(jì)大了的緣故吧。這雙耳朵，總能聽見年輕人聽不見的聲音。

??聽，遠(yuǎn)處傳來的，空曠沉重，讓人感到心神安寧的，

??那是寺廟之中僧人的祈禱，那是來自遠(yuǎn)方的鐘鳴；

??聽，遠(yuǎn)處傳來的，靈動輕巧，讓人感到會心一笑的，

??那是森林之中杜鵑的巧聲，那是來自自然的唱頌，

??聽，面前傳來的，吵吵嚷嚷，讓人感到頑皮多樣的，

??那是不遠(yuǎn)鄉(xiāng)村孩子的玩樂，那是來自遠(yuǎn)離城市的快樂；

??聽，面前傳來的，踏踏索索，讓人感到雙耳一舒的。

??那是不遠(yuǎn)行人踏葉的急促，那是來自繁忙勞動的充實。

??情不自禁的，閉上雙眼。

??咚咚~

??啾啾~

??嘻嘻~

??索索~

??這些聲音，充斥著他的耳膜，縈繞在他的耳邊，如同私語，告訴他，這就是春的聲音；如同女子，告訴他，這就她的心意。

??慢慢的，醉了。

??春聲，如酒，

??三醉萬物冷。

??一醉人，二醉物，三醉心。

??醉……

??醉……

??“老頭子，你在干什么啊。發(fā)什么呆啊?！倍?，忽然出現(xiàn)了一陣溫暖的呼喚和平靜的呼吸聲，好像一碗溫暖的醒酒湯，平淡的味道，帶來涼爽的感覺。啊，是了，是了，自己還有事情，可不能醉。

??“啊，抱歉抱歉，這就走。剛剛只是有一些走神了。”笑著搖搖頭，看著老婆子疑惑的面孔，他率先邁步。

??走神嗎？

??在老頭子看不見的地方，老婆子苦笑一聲。

??罷了，罷了，這么些年了，她也該習(xí)慣了。

??泥土上，四只鞋印，印在上面。

??它們稀稀松松，卻又緊緊相依。

?

?

?

??他自認(rèn)為，沒人會比自己的老婆子還會畫畫。初次見面如此，和她交往如此，與她紅燭如此，與她余生如此。

??他都是這么認(rèn)為的。

??偶然一次，他問，誰能比你的畫，更要完美，世界上，還有這個人的存在嗎？

??她只是笑了笑，用綠色的顏料將自己的臉上輕抹，在自己滑稽的模樣中，她的神色悠揚(yáng)，聲音回呼的告訴他：

??自然。

??他驚訝，顧不得抹去臉上的顏料，問這個人是誰。

??她卻拿著筆桿，開始畫自己的畫。

??他慢慢想著，忽然之間，他的眼神之中出現(xiàn)了頓悟的光芒。

??年輕的老婆子，絕美的容顏之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自然。

??自然，便是，比自己老婆子更為優(yōu)秀的畫手。

??……畫手？

??不，自然是，藝術(shù)家。

? 和自己的老婆子一樣。

??啊。是了，是了。

??這就是，自然的畫。

??到現(xiàn)在，依舊如此。

??薄霧遮目，這便是最為精妙的寫意。誰能領(lǐng)會其中真意？誰又能看透籠罩在這隨手一筆之下的，是怎樣一副景色？

??慢慢的，進(jìn)入霧中，

??近處，春風(fēng)不解禁楊花，濛亂撲行人面。

??幾朵紅色的花，落在了行人的臉上?；蛟S被風(fēng)吹來，或許隨心而為，誰又知道？

??遠(yuǎn)處，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幾只綠色蜻蜓，落在水中芙蓉。立足，立足，小蟲尚且選擇清蓮之處，人呢？

??前方，是一處村莊。

??老婆子挽著自己的老頭子，慢慢的朝村莊行去。

??孩童，在村邊出口處玩耍。

??女孩跳著皮筋，嘴里唱著童謠，倒也童趣；男孩拿著木制短劍，追著自己的同伴，倒也快樂。

??老人，坐在村口歇息，嘮嘮家常。

??倒也愜意。

??啊，

??老頭子忽然明白了，

??自然的工筆，不正是這里嗎？

??足夠細(xì)膩，足夠認(rèn)真。自然啊，是一位絕妙的大家。她用一點青墨，宛若隨意一潑，便視為春景，而后，認(rèn)認(rèn)真真，使用輕巧的筆跡，無數(shù)色彩，描繪出形形色色的各處人兒，各處花鳥，各處蔥昆，

??空無一白，這便是霧。

??形形色色，這便是物。

??無多余，無缺憾。

??這就是自然這位大家，讓她的畫中人，看到的景色。

??……畫中人，為何要看到景色？

? 畫中人，就算本假，就算本幻，

??纖手一點睛，便視人中魂。

??有人，豈能無景？

??老婆子拉著老頭子，笑著，沖著各位認(rèn)識的人打著招呼，甚至還有一些孩子，到自己家里玩耍的時候，因為認(rèn)識自己，在爺爺奶奶的催促下，怯生生的跑過來，禮貌的鞠躬，說了句：“爺爺奶奶好”，旋即害羞的跑走。

??“呦呵~二位這是要去哪？”

? “陪我家老婆子去畫畫?！笨吹搅撕妥约耗挲g相仿的大兄弟，老頭子滿臉無奈的攤開手，指了指旁邊的老婆子。

??老婆子慈眉善目。

??老婆子只是輕輕掐住了老頭子的腰間軟肉。

? 老婆子只是輕輕一扭。

??“……不不不，是陪我出來散步的。畢竟人老了總不能在家呆著?！崩项^子陪笑

??“哈哈哈哈，的確如此，的確如此，那么二位慢走。不過，我勸說二位，如果要到湖邊，請你們繞道吧。前面在修路哦。不知道能不能過人哦?！?/p>

? “好嘞，感謝大哥！”

??辭別。

??啊……真是，羨慕你們呢。兄弟。

??能有一個人，陪在你的身旁，

??與你迎接死亡。

?

??走著走著，忽然，他們停下來了。

??因為老頭子的莫名堅持，愣是沿著那條村道走到了林間。

??可是，沒路了。

??若是年輕時候，他們大可以輕輕松松的跨過這些碎石，但，現(xiàn)在不行嘍。

??老婆子搖搖頭，她就知道，可是老頭子偏偏要過來看看這條已經(jīng)壞掉的道路，真的不知道這個老頭子今天怎么了。

??……啊。

??忽然，老頭子的嘴角，露出一絲絲微笑。

? 因為，他看見了。

??美麗的東西。

??這是自然，流露出，最美好的東西。

??似乎是隨手一筆，似乎是刻意為之。

??但黑色的泥土中，白色的石堆中，

?一朵鮮紅的花，綻放。

亂石中，泥濘里，婉花依然。

??這便是，美麗。

??春色滿園關(guān)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

??正是如此。

??花朵，

??亂石，

??泥濘，

??春畫如癡，

??三癡古今心。

??癡初心，癡本心，癡來心。

??癡……

??癡……

??老頭子的眼眸緩緩轉(zhuǎn)動著，看著面前的花朵。他在想，生命啊，有的時候脆弱無比，就算在精心照料下的花朵，卻還是活不過幾個月；而，有的時候……哪怕是在絕境，只要種下一顆種子，也能長出如此美麗的花朵啊。

??老頭子癡了。

??“走啦！還去不去河邊陪我畫畫啦？！”耳邊傳來老婆子有些慎怒的聲音，他急急忙忙抬起頭，黑色的眼睛從那朵花上挪開，急忙應(yīng)道：“好好好！這就走！對不住對不住，哎呀，看得入迷了。你說我，為什么年輕的時候，沒能注意到這副景色呢？”

? “那是你笨。從來不會注意路邊的景色，哼?！辈恢涝趺椿厥拢掀抛雍鋈恍α?，不等老頭子，自己卻往相反的道路走去。

??“什么?。∥?！你等等我！老婆子！真是的，你是不是欺負(fù)我走不快！”

??“那我可不管，你自己想辦法吧。我的惡靈先生?！?/p>

??可能覺得不夠，提筆。

??畫出一道蜿蜒的聲音。

??有聲，才是真正的畫。

??

?

?

?

??行路幾炷香？

??不知道了，不知道了。

??老頭子苦笑著想，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婆子為什么忽然想要畫湖。但對于他這個喜歡看書的人來說，一面鏡湖，就是一種浪漫。

??清澈入底，多姿多彩；可以看到藍(lán)色地下游動著生命，可以猜測藍(lán)色寶石雕琢過程，更有可能……

??知道，這顆藍(lán)色珠淚，是為誰而流。

??但，或許是自然這位畫家覺得，天空不夠藍(lán)，干脆就用灰白色的水墨一涂，形成了一筆天下雨。

??一筆，勾勒出，斜風(fēng)細(xì)雨。

??本想勸說自己的老婆子，先回家。但是老婆子瞟了自己一目，沒有說話，而是朝著坐落在湖邊的一座小亭邁步而去。老頭子愣了愣，在原地吹胡子瞪眼之后，老老實實的跟著自己老婆子來到了小亭中。

??老婆子，安安穩(wěn)穩(wěn)的坐在小亭中，拿出畫筆，開始進(jìn)行自己的創(chuàng)作。

??老頭子知道，一旦她畫起畫，任何人、任何事情都不能打擾。

??……可自己在這里能干什么呢？

??也就只能陪著她了。

??苦笑一聲，將自己的頭，靠著手臂，就這么看著自己的老婆子的側(cè)顏。

??嗯，和自己一樣，滿臉皺紋呢。

??不過，這也是讓他感到驕傲的。

??畢竟，我的價值，就是讓你的一生，都刻下我的痕跡。

??而你的價值，就是讓我的一生，留下你的痕跡。

??怒痕，刻于唇邊，

??因為，那是你的關(guān)心，最容易表露出的，

??你知道，我很不聽勸；

??悲痕，刻于兩頰，

??因為，那是你的關(guān)心，最容易被我看見的，

??你知道，我害怕你的淚水；

??念痕，刻于眉間。

??因為，那是你的關(guān)心，最易隱藏起來的。

??你知道，我忙于自己的事業(yè)，怕我看到。

??然而，你和我都不知道，或許都知道，但是不說。

??還有一道，你和我刻的最深的，

??愛痕。

??實話說，我們都不知道彼此如何刻上的這道痕跡，

??它就深深刻在我們所看不見的地方，

??心上。

??老頭子凝視著老婆子的臉，忽然笑了。

??他忽然明白了，

??原來，初見即是一把銘刻情感的小刀，在自己的心中劃下了四毫不起眼的痕跡，

??經(jīng)過十年，百年，

??那一道痕跡，早已是所有痕跡中，

??最深的一道。

??難怪，看了這張臉百年，都看不膩。

??老頭子將視線不舍得離開，看向了亭外，因為他怕啊。

??怕看得久了，就離不開了。

??小亭外，

??雨淅淅下著。

??在平靜的湖泊中，留下了一道道淺淺的圓形弧度，就仿佛，一滴透明的墨，落在了白色的畫布上；

??在嫩綠的樹葉上，便成了一顆顆滾滾而下的露珠，就像，那從生物的眼中，流下的珍淚。

??風(fēng)，將雨幕傾斜，

??剛剛巧，落在了他的面龐上。

??但，他沒有用手擦拭，而是靜靜的等待著它緩緩落下。

??眼睛深處，卻是一條小橋。

??默默無聞的等待著，歸來去時之人。

??四下里，傳來絮絮私語，

??啊，你好，老人家。你愿意陪我們玩嗎？

??老人輕笑著，搖搖頭，

??抱歉，我得陪著我的老伴……

??是這樣啊，那真是可惜。

??絲絲，滴滴，答答。

??落下，落下，

??破碎，破碎，

??雨的生命啊，非常短暫，

??只有一瞬；

??雨的生命啊，非常漫長，

??漫長一瞬，

??這一瞬，不過是眨眼，

??這一瞬，不僅是百年。

??黑發(fā)的青年默默不語，他回頭，看向了自己新婚的妻子。云漫烏絲，垂頰兩旁，遮住了她的眼，她的顏，小巧的瓊鼻，單薄的唇，潔白纖細(xì)的手，拿著修長的畫筆，描繪著這一草一木，一雨一水。

??有些累了，抬頭，用另一只手輕輕的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將自己的頭發(fā)束起，露出了她的顏。

? 如同天上仙，降凡于塵世。

??是這個世界，贈與自己最寶貴的禮物，難道不是嗎？

? 似乎察覺到了丈夫癡然的對視，那雙泉之中的紅色柔波，慢慢包裹了男人的所有。有些好笑地問：“看什么呢。傻子？”

??“我在看世界上最美的雨景啊?！?/p>

??黑發(fā)男子答非所問的轉(zhuǎn)過頭，靜靜的看著，這斜風(fēng)細(xì)雨。

??從你的臉上，劃過的雨露，滴落在我的心田，讓它開出一朵花。

??花朵鮮美，花枝高挑，襯葉嫩綠，

??花名：幸福。

??那么，是什么時候，種下的這顆種子呢？

? 仔細(xì)想想，

??啊，是了，

??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 春情如雨，

??三時代心，

??雨前，帶著期待，等待著哪一朵白云落下；

??雨時，帶著無奈，盼望著這沖刷泥土的水何時能夠停下；

??雨后，帶著平靜，看著剛才的雨水，變成霧氣，融入大氣。

??代心，代心，

??自己的心，就是這雨嘛？

??落地?zé)o聲，短暫而逝？

??啊……

??“在看什么呢？這么認(rèn)真。傻老頭。”蒼老而又輕微，帶著一點點溫暖，老頭子搖搖頭，看著自己旁邊的妻子，卻又點點頭。

??“這幅畫的主題，是人，還是景？”

? “不知道呢。隨便你想吧。”老婆子輕嘆，看著自己的畫，她對這幅畫好像不滿意啊。

??是啊，當(dāng)然不滿意。因為，這幅畫的他，并沒有畫在自己心中啊，這是這整幅畫，唯一不滿意的地方。

??“呵呵，年輕的你，好美啊。老婆子?！?/p>

??“不用你說?！?/p>

??“你看看，當(dāng)時我的眼神，真是，有點澀。”

??“不用你說。”

??“欸？我有這么帥氣嗎？真是的，當(dāng)年我可是向你要過好幾副畫呢。這么些年了，你總算可以回答我了吧。為什么不能給我呢？”

??“戇嘟。”

??“欸，我告訴你！我不傻??！我傻了還怎么娶你啊？”老頭子可以聽懂，那是一種方言，意為：“傻子”。

??“為什么不給你畫？呵呵，還能為什么呢？因為，你的身邊，有我。我想，用我的一生，來為你畫。早讓你看了，你是不是早就忘了？”她對他輕聲耳語，宛若春風(fēng)來，帶去少女相思。

??“而且，你那么帥，讓我如何畫出這世間最美麗的景色呢？”

? 雨，好像停了，

??風(fēng)，好像散了，

??人，好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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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天空是橙紅色的。

? 剛才隨意灑下的灰色墨水，終于，被畫家擦了個干凈。在這位畫家的筆下，楊柳的影子灑下，葉子上的露珠，幻化成了一顆顆紅色的珍珠，鑲嵌在翠綠的單薄綠幕上。

??兩道悠長的身影，在這泥濘的道路上慢慢走著。

??并不覺得臟，并不覺得亂。

??因為他們看到了美麗的東西，決定臨時加畫一張。

??淺淺一小橋，凌于天地間。

? 跨越河漢水，悠悠七彩云。

??這是，七彩一道虹。

??老頭子有些喘氣了，并不怪他，老婆子臉不紅氣不喘，這是她的體質(zhì)。

??好在，老婆子停了下來。

??呼，呼，哈。

??“早就告訴你鍛煉身體啦。諾，我說什么來著?！崩掀抛泳椭项^子的身體，調(diào)侃著老頭子。

??老頭子苦笑，說：“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真是的，都不體諒我的年紀(jì)啊。就在這里嗎？不用再往前一點了？”

??“不用了，再走下去我怕你這把老骨頭撐不住了呢?！被仡^，白了自己老頭子一眼，繼續(xù)說：“還愣著干嘛？不準(zhǔn)備當(dāng)我的支架？”

? “不去！老頭子不去！上次給你當(dāng)支架，你直接趴我身上睡著了！我是床還是咋的？”

? 聽到這個要求，老頭子可愛的搖著自己的腦袋，表示拒絕。

??“欸……是啊，你可以當(dāng)我的床??？我怎么沒想到呢。不過，也差不多啦。反正，你是我的家。快過來！”

??你是我的家。

??房子是房子，家是家。

??他無奈的弓下身子，充當(dāng)一個支架，但他是笑著的。

??老婆子當(dāng)然不會客氣，直接把畫板放在他的背上。雖然老了，但是他的背卻仍舊寬厚，就是有一點點駝背。

??紅墨一勾，那是晚霞；

??青墨一抹，那是余水，

??彩墨一筆，那是天上虹。

??輕輕微笑，收起畫筆畫板，拍了拍老頭子的肩膀，示意他站起。老頭子的身軀有些僵硬的挺起，帶著些許疑惑，詢問道：“這就畫完了？我以為時間會更長一點呢?！?/p>

??“時間長了，你這個老頭子的身體，撐得住嗎？”老婆子輕笑，扶起老頭子的身體，讓他輕靠在自己身上，反正自己能夠支撐住。

??“哈哈，那道確實。那么，接下來還有什么安排嗎？我都陪你?！?/p>

??“不用了。我們回家?！?/p>

? “唔，回去我畫一幅？……別這么看著我！我知道我畫的不好看啦！”

??

??聲音傳到了后面，白發(fā)女子慢慢行走。

??她的眼眸，盯著天上虹。

??“什么時候，開始畫這些平常的景色了？妹妹?！?/p>

??她很喜歡，妹妹畫出的，開心的畫作。

??但是，這條路，無論如何，都走不下去了。

??百年，百年……你，真的很自私呢。

??妹妹。

?

?

?

??待到歸家時，月出東山灣。

??事實上，正如此。

??老頭子微微苦笑，今晚還用他做飯嗎？

??“剛才不是說了，要畫畫的嗎？難道你想反悔不成？”

??老婆子的聲音，忽然變得年輕了起來。

??他微微愣了愣神，似乎已經(jīng)了然，笑著說：“不要這樣吧。我就說著玩玩而已。我，我去做飯，我去做飯！”

? 卻沒想到，老婆子直接拽住了他的衣服，微笑著問：“嗯哼？剛才我好像沒聽清您在說什么呢？老頭子~我只記得，今天該我做飯了呢~對吧~”

??是可忍熟不可忍！今天就要她看看我老頭子當(dāng)年的威風(fēng)！

??……

? “好！老頭子我就畫畫！別誤會！這是給你當(dāng)柴火燒的！”

??氣急敗壞。

??平心而論，老頭子的畫技，并不差勁。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近墨者，百年。

??那又如何？

??老頭子，輕輕的握住筆，畫出了今天自己所看見的。

??春霧，春雨，春景，

??以及，春天的你。

??忽然間，老頭子有些昏昏沉沉，咬住自己的唇不讓自己陷入那自己畫出的景色里。

??黑色的烏絲飄然而落，細(xì)膩的觸感，在自己的臉龐。

??吐氣如蘭：“已經(jīng)夠了，已經(jīng)夠了，老頭子。我們都該醒了。百年時光，無數(shù)次能讓你醒來的機(jī)會，都被我破壞了。本想，觀察你一陣子的我，竟然被我自己的畫，迷住了心神，蕩盡了魂魄。將你，困入畫中百年，只為我觀賞?！?/p>

??深夜，有淚滑過。

??“……啊，也就是說，我在你的畫里，度過了百年？”

? 他問。

??“是的。一百零一年九個月。我都記得?！?/p>

??她答。

??“那么，之后的記憶會怎樣?！?/p>

??他問。

??“你的記憶，我會消除?！?/p>

??她答。

??“你呢？”

??“……”

??“還真是，殘忍呢，夕?！?/p>

??老頭子在少女的腿上，沉沉睡去。黑發(fā)如瀑，落在她的背后，擋住了她的面容。

??“這樣就好？”

??白發(fā)女子看著那副未完成的畫，沒有看著自己的妹妹。

??那是一幅，怎樣美麗的山水畫啊。

??“這樣就好?！?/p>

??“真是稀奇。入畫百年，出畫一瞬。費(fèi)盡心思，讓他看到你這副畫，著實不易。這是你為他專門畫的，不是嗎？但，連你自己也沉入這畫中，倒是很不常見。為什么呢？我的妹妹?！?/p>

??“想笑就笑吧?！鄙倥敛毁M(fèi)力的抱起老頭子，將他放在他們的床上，然后俯身，在老頭子略微干裂的唇上輕輕一吻，用手理了理他額前稀疏的白發(fā)，似自語，又好似對著客人說：“本來，我是這么認(rèn)為的。但，觀察一個人久了，也就對他產(chǎn)生興趣了，而后，我便不能自拔了?！?/p>

??“這個人的畫技，明明那么差勁，每次畫的畫，就跟你拍的電影一樣。然而，我卻舍不得丟棄；這個人的相貌，明明那么平平無奇，一點都不好看。然而我卻舍不得把他留給他人。我愿意教他畫畫，教他做飯，教他如何當(dāng)好一個丈夫，教他如何當(dāng)一個父親。時間？我很懶的，沒那么多時間教他一個普通人?！?/p>

??但，他是普通人嗎？

??“不。他是我的家啊。姐姐?！焙币姷?，叫了一聲姐姐，她走到一排排柜子面前，那是她平時放自己畫的地方，打開柜子，取出一卷卷畫卷。

??“你看，這是他23歲那年，畫的畫，真丑，毫無畫技可言?！?，這幅，這幅是他30歲畫的！如何，我調(diào)教的還算不錯吧！這個時候的他，已經(jīng)畫的很好了，就連一些名家都不得不佩服呢！嗯，這幅畫好像畫的是我們的孩子呢。對對對，你看這副！這幅是他五十歲畫的！按技巧來說，他已經(jīng)能夠和我并肩而行了呢！”

??滔滔不絕。

??“他一直，一直都是這么努力啊。我，我很幸福，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過往百年，我從未后悔過。一直，一直期盼著，我們的明天會怎樣，一直，一直期盼著我們的明天，他在我生日的時候，會送我什么禮物，一直，一直都是如此?！?/p>

??泣不成聲。

??白發(fā)女孩抱著她的頭，靜靜的看著天花板。

??哭吧，不成器的妹妹。

??你不成器的姐姐，也只能羨慕了。

??

??良久，女孩停止了哭泣，默默起身，將散落一地的畫卷收好。

??“怎么，不哭了？”

??“真是抱歉，我的好姐姐，讓你看到了我丟人的樣子?，F(xiàn)在請你出去吧。我要和我的丈夫睡覺了。”她平淡的下達(dá)了逐客令。

??“哇，你不是吧……”

??說著，白色人影便消失了。

??“謝謝你，我的姐姐……”

??靜靜一語，女孩轉(zhuǎn)過身子?？粗菑埳n老的面頰，她想，可不能這個樣子呢。

??回頭，褪去衣裳，光滑的肌膚在月光中熠熠生輝。

??而后，掀開被子，男子的面容重新變得俊朗無雙。

??這是她，百年來，看的最多的臉。

??也是，這輩子，最難以畫出的畫。

??啊，有一句話，還沒告訴你呢。

??落情煙雨中，

??我把情思，落在煙雨；

??因為這樣，才能包裹你的柔情。

?

?

?

??等你醒來，我想教你背一首詩詞。

??聽好了。

??上半闕：

??夢里百年，長卷終有時。

??下半闕：

??東流人老，惟不變相思。

?

?

?

??我睡了多久呢？

??嗯？不對啊，我沒睡著啊。

??對了，夕送我一幅畫，讓我看。

??……

??怎么回事？

??這幅畫，我很眼熟，感覺看了好幾次啊。

??莫名其妙，提起筆，

??在上面，寫下了一句詩詞；

?

?

?

??東流人老，惟不變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