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
? 俗話說“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茫茫江湖這么大自然什么魚都有了。
? 在大漠綠洲里生活了不知道到底25還是26年的謝猶便自認(rèn)為是條雜魚,倒不是他的功夫有多差,只是他總覺得自己缺少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江湖人該有的洞察力。
? 從小和風(fēng)沙作伴的謝猶自然沒看過海,但能在綠洲客棧里打雜時,從來往商隊里商人的大白話里大概想象出那個波瀾壯闊的樣子。大海很大,他想,比他的“四非”還大吧。他心里就這么想著,還想著大海里的魚很多吧,好吃嗎?
? 商人們還告訴他,海里的有一種記憶力極短的魚,像極了謝猶。商人們這么說是因為有一次謝猶都忘了幫他們點菜,害得他們空著肚子等了大半天。商人們繼續(xù)和謝猶打趣,繼續(xù)拿這種雜魚和謝猶做比較。但謝猶只記得這種魚記憶力差,商人們說的其他話就記不住了。
? 記不得其他事沒關(guān)系啊,謝猶在心里安慰自己,只要記得名字,懂得自保不就夠了嗎?畢竟在這個偶爾就有人莫名被殺甚至一整條商隊消失的大漠里,能活下來就已經(jīng)是本事了。想到這里謝猶又覺得沒什么了。
? 但是他的確總是忘事,而且腦袋里真的好像有一塊地方空空的,甚至有些混亂,這讓他總是覺得自己就是那條雜魚。
? 謝猶產(chǎn)生這種想法并不是沒有他的道理的,他覺得腦袋空空是因為在七年前的八月二十八日,謝猶不慎跌倒在“四非”邊上,回到綠洲的他就變了個人,時不時就發(fā)愣還一直摳手指,反應(yīng)會慢半拍。
? “四非”是他給一個距離綠洲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小湖泊取的名字。醒來后的謝猶發(fā)現(xiàn)腦袋被打破,脖子和手上殘留著血跡和血塊,手邊有一把黑色長木尺,上面沾有血跡?!翱磥硎潜灰u擊了啊?!敝x猶這么想著,蹣跚地爬了起來,摸索全身發(fā)現(xiàn)什么都沒有,他想,“可能是被‘黑尺’劫了吧,沒想到這群人連我這種的都不放過!不過還好,我本來就一無所有,所以這樣才放了我吧?”想不起過程的謝猶只好伴著如血殘陽,一瘸一拐地向綠洲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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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八月二十七日,天氣出乎意料的好,甚至舒坦得不行。廚房里飄出酸菜和魚在清湯中沸騰的味道。在客棧里打雜的他遇到了從海的方向過來的阿金。
? 一身風(fēng)塵的阿金來到客棧門前,在店門外慢慢地把身上的沙子抖下來,不慌不忙的,還認(rèn)認(rèn)真真地順著頭發(fā),好像要參加國宴一樣。店里的客人和掌柜都忍不住往外瞟,謝猶卻在柜臺前玩手指想著今晚老章會不會給他做紅燒肉。
? “小二,一碗水?!苯K于整理完形象的阿金打斷了謝猶的思緒,直直地走向了一個角落的位置。
? “嗯,嗯,好?!蓖蝗换剡^神來的謝猶趕緊走了過去,唯唯諾諾地彎腰詢問道:“啊,還要點什么……”
? “加點鹽?!?/p>
? “……呃……”謝猶似乎在等待多一句話讓他反應(yīng)過來。但阿金立即擺了擺手,便一言不發(fā)了。
? 謝猶點了點頭就轉(zhuǎn)身向廚房走了。
? 謝猶能記住阿金不是因為阿金有些引人注目,而是聽到阿金說要“一碗水”。因為初見胡珊時,她的第一句話也是“能給我點水嗎”。但她喝完水后就離開了。
? 謝猶是在“四非”那里見到的胡珊。見到胡珊那天的天氣是晴天,天空萬里無云,滿滿的陽光鋪在湖面,蓋住了渾濁的湖水,空氣里似乎有一絲鐵銹的味道。
? 之后每一年的八月二十八日她都會出現(xiàn)在這里。
? 廚房里,老章在給酸菜魚撒上蔥花,另一邊的灶臺的燒得正旺,鍋里的油已經(jīng)熱好。
? “怎的,要點什么菜?”老章察覺到謝猶進(jìn)來,有些不耐煩地問他。然后低頭將案板上的姜蒜丟進(jìn)鍋里,“唰”的一下油飛濺了起來。
? “老章,鹽在哪?”
? “要鹽做什么?”老章把姜蒜的香氣逼出來后,迅速把幾條從綠洲的寶石湖里捕捉到的小魚往鍋里倒。
? “外邊那人說要,還要一碗水?!?/p>
? 老章沒說話,趁小魚們在鍋里相互熟悉對方時,從鹽罐里掏出一把鹽放在小碗里遞給了謝猶。謝猶正從水罐里舀水,沒注意接過。老章把碗放在灶臺上,叫他別忘了拿鹽拿酸菜魚出去。謝猶的“嗯”還沒脫口,就聽見門簾處傳來一聲“小二”。
? “小二,我的水好了嗎?”那個要一碗水的客人掀開簾布往里探,他向謝猶和老章的方向看去,等待著回應(yīng)。
? 謝猶突然愣住了,好像忘記說什么一樣。老章轉(zhuǎn)頭瞟了一眼,說:“一會就給你端過去?!闭f完用胳膊肘碰了碰謝猶。
? “有油炸火炮魚嗎?酸甜口的?!?/p>
? 老章頓了一下,說:“沒聽說過,不知道?!比缓笸伬锏顾恿艘话邀}。
? “那是什么?”謝猶回過神后忽然地插入。
? “哦,你們大漠人不知道?;鹋隰~,你們大漠沒有的……”
? “什么樣的?”謝猶突然充滿了好奇。
? “很丑,而且它生性兇殘,常常躲在暗處,一般不主動攻擊,但是身邊總是有一閃一閃的紅點圍繞,很容易暴露,所以不得不躲在石頭底下?!蹦侨藚s看著老章回答道。
? “好吃嗎?”謝猶眼里充滿了期待。
? “好吃的?!?/p>
? “這位客官,怎么稱呼?”老章打斷了他們的對話,然后迅速加完配菜蓋上鍋蓋,等待著鍋里傳出沸騰的聲音再開蓋。老章接著說:“沒有油炸火炮魚,松鼠桂魚行不行?只是沒有正宗的鯉魚,只有這綠洲的小魚?!?/p>
? “于金,叫我阿金就好了?!卑⒔鹦π?,順勢問道:“怎么?你還懂蘇浙菜?你去過江浙一帶?”
? “沒,沒去過,只是知道這個菜……但不太會做?!?/p>
? “沒,沒啊,你上次……”謝猶剛準(zhǔn)備反駁老章,老章突然一巴掌打在他肩上,提高了聲調(diào),說:“你還不把這魚端上去!”謝猶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馬上端起酸菜魚和兩個碗往廚房外走。
? 站在廚房門口的阿金給謝猶讓開了道。
? “那我要碗炒面,加個蛋吧?!卑⒔鹫f完,拍了拍堆滿了韭菜和蒜頭的桌子,拍得案板都震了震。鍋里早已沸騰起來,老章掀開鍋,用鍋勺攪了攪,回頭向阿金拍桌子的方向點頭表示回應(yīng)。阿金放下門簾,轉(zhuǎn)身回到了放著一碗鹽和一碗水的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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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喲,你這次還記得給我們上菜哦!”商人們和謝猶打趣道?!班藛寻。詮陌肽昵澳莻€廚子走了之后,你們新來的老章真是厲害啊,這酸菜魚真的絕了。”謝猶沒回話,就離開了這桌。老章是謝猶在綠洲里為數(shù)不多可以交心的朋友,哪怕只有半年的相處。
? 他想起老章也是從海的方向來的。
? 他還記得那天商人拿雜魚和他打趣,他有些不開心地來到廚房,和老章說外邊那群商人拿雜魚和他開玩笑的事。老章笑了,說謝猶都這么大了,怎么還和一個小孩一樣。老章為了安慰謝猶,和他講了個故事。他和謝猶說,海里有一種魚,看似軟乎乎的但是很會偽裝。它們?nèi)莶坏米约罕粍e人欺負(fù),所以它們會利用環(huán)境把自己藏起來,然后伺機噴出毒液殺死獵物。
? “是不是很可怕?”老章笑著問謝猶,謝猶點點頭。老章接著說:“那群商人說的雜魚啊,他們有沒有和你說,那種雜魚……”
? “謝猶,茶壺水空了!”一聲呼喊把謝猶和后半段故事一起叫了過去。
? “謝猶,茶壺水空了!”這聲呼喊從樓下傳來,一下子把謝猶的思緒又拉了回來。
? 在店里忙前忙后,謝猶沒覺得多累。趁著空閑下來,謝猶便會偷摸著去柜臺準(zhǔn)備撈一點瓜子吃。
? 謝猶在柜臺前掃視了一下店里,看見阿金正在一口一口呷著水,油光光的雞蛋炒面讓謝猶的心頭涌上一陣想吃牛肉干的想法,哦,還要配一碗鮮奶。?
? 謝猶和太陽一起奔波著,阿金的炒面卻好像失去了燃燒自我的激情,分毫未動。
? “阿金,不合胃口嗎?”謝猶上前問道。
? “沒,好吃的?!卑⒔鹦π?。窗外晚霞的紅光鋪滿了阿金的炒面,阿金抬頭問道:“這晚霞怎地這么紅?”
? “聽綠洲的老人說,看到這樣的晚霞說明明天就有一場風(fēng)暴要來了。”謝猶淡淡地說。
? “那聽你這個語氣,似乎不太可能發(fā)生是嗎?”
? “差不多?!闭f完謝猶就沉默地離開了,走出了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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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廚房里,老章抓起一把韭菜時,忽然覺得手上有什么東西硬硬的。他摸出了一塊玉佩,上面寫著“于”字。他愣住了,頓了一會就把玉佩揣進(jìn)了口袋,緊接著把韭菜摁在案板上,狠狠地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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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猶坐在店門口望著滿天紅霞,謝猶不自覺地想起了胡珊。
? 有一年就是在這樣的晚霞下,胡珊又回到了“四非”。那天胡珊盯著被紅霞照著的“四非”,和謝猶講起在一本書上記載著這樣的海,是紅色的海。最神奇的是海里有一種魚也是紅色。這種魚總是幫黑色的大魚招引小魚,形成合作關(guān)系,但是大魚也會背叛這種關(guān)系反咬一口。它們往往成雙成對活動,固定了一個搭檔就再也不會換,另一半死了,自己也就沒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了。
? 謝猶不知道胡珊為什么突然和他講這個事,但是總覺得和她有關(guān)。謝猶坐在她的身邊,沒有說話。
? 夜色蓋住了大漠,店里的客人很快只剩下一個人。
? 阿金的炒面還是絲毫未動,鹽少了一半,水喝完了。他起身走到柜臺,把銅板一字排開,吩咐謝猶向老章道謝,說他炒的炒面好吃的,說完便離開了。
? 謝猶走進(jìn)廚房,和老章說了阿金已經(jīng)離開,還夸他炒的面好吃,雖然一筷子都沒動。老章回了一句“哦”,就迅速往外奔。謝猶蒙了,他趕緊跟著走出店門,看著遠(yuǎn)去的老章大聲吼道:“你干什么去!我們今晚吃不吃紅燒肉了?”
? “紅燒肉給你留在鍋里了!”遠(yuǎn)處傳來老章的聲音,隨后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謝猶回到廚房,掀開鍋蓋,鍋蓋上還掛著水汽。他端起還是熱乎的紅燒肉蓋飯,放下鍋蓋馬上拿起筷子往嘴里扒拉飯和肉。他一邊吃,一邊注意看灶臺。他盯著空空的案板,案板上布滿了長長的切痕和刀切進(jìn)案板留下的裂痕。
? “說起來老章都是自己帶刀切菜的,平時都立在案板上,用好久了吧……”謝猶正想著,看著案板突然察覺到了什么,他扔下飯碗就往外跑。跑出店門的謝猶努力地回憶著阿金和老章離開的方向,卻發(fā)現(xiàn)一片空白?!昂?!海的方向!”他的直覺告訴他往阿金和老章來時方向追。謝猶趕緊往那個方向跑,那個方向也是“四非”的方向。
? “四非”附近,大漠里,老章和阿金的身影似乎要被陣陣風(fēng)沙掩埋了。天邊的殘月照不見任何人,照不亮一顆心。大漠的夜很冷,冷得能把大漠凍住。
? “于家的狗東西……”老章咬牙切齒,緩緩從嘴里吐出這幾個字,接著道,“于家居然還剩下你這么個狗東西,我還以為早就死絕了?!闭f完把玉佩丟了出去。
? “你承認(rèn)是你干的了是嗎?阿金面對著老章,臉色凝重,整個人已經(jīng)融入了黑夜。
? “重要嗎?那是于清個狗東西活該!個孬種,他娘的活該被滅門!”老章哽咽了一下,憤怒地顫抖著,緊握著砍死了于清的刀似乎準(zhǔn)備再次手起刀落。
? “把該還的東西還回來?!卑⒔饛难g抽出一些細(xì)小的黑色圓粒,眼睛里閃爍著寒光。
? “我他媽不欠你們的!是你們該還給我!”老章話音未落,迅速提刀向前沖殺。阿金眼睛一瞪,側(cè)身躲開,手里的圓粒沒來得及扔出,就已經(jīng)被老章反手一刀劃傷了手臂。阿金手上的圓粒隨著一陣疼痛的哀叫,散落在地,瞬間炸開。
? 老章和阿金都沒來得及躲,就被炸開。老章和阿金的腿都瞬間流出了鮮紅的血,褲子黏在皮膚上,在夜色里顯得那么狼狽。
? 阿金強忍著疼痛,再次掏出黑色圓粒直直向老章扔去,老章這次沒反應(yīng)過來,直接被圓粒擊中一只眼睛。“哇”的一聲,老章跌倒在沙上,翻滾著。阿金趁勢向前,撿起老章的刀,準(zhǔn)備實行最后一擊。
? “哐”——阿金的刀被一把長劍擋住了,阿金瞬間被擊開,刀再次掉落。手持長劍的是一個女人。夜色里誰也看不清誰的臉,這個女人是誰?阿金和老章心頭都涌上一陣疑惑。
? 老章?lián)炱鸬恶R上爬了起來,和女人和阿金都保持著一定距離,他們之間形成一個三角陣勢。
? “你為何要在此妄取他人性命!”女人用尖銳的聲音直直向阿金問道。
? “呵,你也不問問他做了什么事!”阿金冷笑道,他捂著自己的傷口,一字一頓地說,“姑娘,你可知道于家滅門慘案,那就是他做的!這個混蛋先捉走了于清,將他打得皮開肉綻!往他身上潑水撒鹽!將人折磨致死!后又闖入于家滅門!不殺這混蛋天理難容!”
? “你放屁!全天下誰不知于清仗著自己皇親國戚,胡作非為!他到處欺壓百姓,還讓自己的弟弟弟媳為他做殺手!有誰不知于清于歌和臟名!你們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你們于家,你們于家,為了……我的……傳家……還有我妻子女兒都被于清……你們才是最該千刀萬剮的?。 闭f罷,老章瞬間失去了理智向前沖去,他在空中胡亂揮舞著刀,大喊道,“不管是在于府還是在大漠,還有那些船隊商隊,只要是背叛了你們的,只要是不遂你們心意的你們都會下手!你們才是敗類?。 ?/p>
? 負(fù)傷的阿金急忙往后退步,女人也迅速后退。阿金再次掏出圓粒,但不是黑色的,是紅色的。“只有這一顆,一定要成功啊!”阿金快速扔出,眼看著老章即將撞在圓粒上,一切就要結(jié)束了,但意料又一次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炸藥被擋住了!
? 是謝猶。
? 謝猶用一把黑色長尺擋住圓粒,在長尺撞到圓粒的同時,圓粒像一個微型的小太陽炸開了。光芒把每個人的臉都照亮了,阿金定睛一看,那女人,那女人是胡珊!是于歌的妻子!是于清的弟媳!她沒死!
? 等到光芒散去,胡珊和阿金卻發(fā)現(xiàn)老章和謝猶不見了,他們居然正向著“四非”方向急急奔去?!斑@小子,不能小覷啊。”阿金心里默念著追了上去,卻被胡珊攔住了。
? “剛才大家都看見了對方的臉了,”胡珊對著阿金冷冷說道,“我可知道,于家十三口人,十三口人都死絕了,可不可能留下一個?!?/p>
? “是嗎……”話音剛落,阿金丟出圓粒正中胡珊臉部,胡珊躲開了,阿金連丟幾發(fā),胡珊都一一躲開。
? 胡珊急急后退,等到站穩(wěn)之后,舉起長劍直指阿金質(zhì)問道:“當(dāng)年是不是于清派你對于歌下的殺手!當(dāng)年我們被追殺,現(xiàn)在于歌下落不明,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 “呵,合著名單在你手里咯?還是在你丈夫那里?我可不知到于歌的下落,我原本以為老家伙竟有本事殺了于歌然后拋尸讓于歌消失在人世……”阿金的大腦馬不停蹄地運轉(zhuǎn),想要弄清楚所有的線索。
? “老家伙跑去蘇州又莫名其妙來到大漠……你又出現(xiàn)在這,那就說明名單和你丈夫的下落的線索都在這里。”阿金冷靜地看著胡珊把他所有的猜測都說了出來,“你別以為你們用這名單就能保你們平安,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就算把我們?nèi)u了你們也不見得有好下場!”
? 胡珊沒等阿金繼續(xù)往下說,提起長劍直沖阿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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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邊,謝猶把老章放在“四非”邊,用自己淌著血的雙手撫摸著重傷的老章。
? “老章,能說話嗎?”
? “殺了,殺了他們,他們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也,我也要讓他們死……快去,快讓我去!”
? 謝猶搖了搖頭,摁住了老章,他不知道他們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老章是誰,老章為什么來這里,他對一切都不知道,他猶豫了。
? “小猶啊,我騙了你,我不是為了來這里見識什么狗屁‘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我就是為了報仇!那個女人!于清帶著她和于歌來到我家,我,我……”老章的淚止不住往下流,他哽咽道,“我殺了于清……但,但是于歌,沒人知道他還有一個替身,我殺死的是替身!于歌失蹤了!在他失蹤后,我四處查探要報仇……六年,整整六年,我殺死的是替身!直到半年前,我得知胡珊的下落,還知道她每年都會來這里!于歌就在這里!我,我要報仇!”老章用幾乎撕裂的聲音怒吼著。
? 謝猶點了點頭,緩緩起身,走進(jìn)了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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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在那老家伙抓走于清折磨于清致死之后,闖入于家滅門的是你吧!”已經(jīng)渾身是傷的阿金單腳跪在胡珊劍下,喃喃問道。
? “……你……”
? “我以前就懷疑,趁著于清不在機關(guān)重重的于府,對于老家伙來說已經(jīng)是天大的機會,他的目標(biāo)只有于清和你們兩夫妻。怎么可能還要冒著生命危險在沒有殺死你們的情況下,轉(zhuǎn)移目標(biāo)放在于府上。就他那功夫,殺死一個于清已經(jīng)算是本事了,還要面對于府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能進(jìn)出自如的除了武功高強者,自然就剩親朋好友了……”
? “你到底是誰?”
? “你能相信嗎,于清壞事做絕,但是卻愿意給路邊一個乞丐買一份炒面加蛋……我自然成了他的打手殺手,只是名聲沒你們臭罷了,你看你現(xiàn)在不還是逃犯嗎……你以為你們把于清手下黨羽名單和所有罪狀上交給皇帝,你們就清白了嗎……”沒等阿金說完,胡珊早已手起劍落。
? “聽夠了嗎?”胡珊轉(zhuǎn)身向謝猶的方向抬起劍,“你是要來替那個老家伙報仇是嗎?”
? “是,”謝猶點了點頭,“最后我想問你,你曾說你和你的丈夫走散了,你和他約好在這里見面,所以每年來這里是為了等你的丈夫……是真的嗎?
? “如果還活著,就是真的,如果死了,就不是真的。”
? 對話結(jié)束的一瞬間,謝猶手持黑尺附身向前,胡珊把劍向下一揮試圖抵擋謝猶的攻勢。謝猶的黑尺直接截斷胡珊的長劍,趁著胡珊還沒將手抬起,謝猶從側(cè)邊直擊胡珊的胳膊肘。胡珊的胳膊廢了。
? 謝猶迅速后退半步,似乎不愿意多打了。他想起這七年來每次的相遇,忽然不愿下殺手。胡珊的斷劍滑落下來,還沒等胡珊撿起,謝猶一尺擊開斷劍,再反手打在胡珊的小腿上,把胡珊打得直跪下。
? “夠了,停止吧?!?/p>
? 沒等謝猶說完,胡珊向前一撲,卻被謝猶一腳踢翻。胡珊在沙上滾了一圈,緩緩撐起身子,跪在那兒直勾勾地瞪著謝猶。
? “你贏了,殺了我吧。”
? “……你走吧。”
? 胡珊的臉上先是浮現(xiàn)出震驚的表情,接著是淡淡的微笑。她蹣跚著爬起來,后退了幾步,冷冷地說:“這可不行??!”說完立即從袖子里放出一瓶粉末,是毒!
? 謝猶迅速后退但還是吸食了一點毒。
? “黑尺……你這人,真是不得了啊,隱藏了七年?!焙盒Φ溃澳銈冞@群大漠里的人,到底有多黑我不知道,但是這把黑尺我可是知道的……專門攻擊商隊,你們當(dāng)中還有人聽命于于清的是吧?那片湖,是你們用來淹死商隊的吧?”
? “……我不是,我也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 “告訴我,是你們這些人,是誰殺死于歌和那整條商隊的?”胡珊眼里冒著火光,隨時都要噴發(fā)?!爱?dāng)年于歌和我混入商隊……走散后,我循著蹤跡來到這里,卻發(fā)現(xiàn)線索斷在這里……我就知道,是你們!”
? “這把黑尺是我撿的,我根本不是你口里的人……”謝猶立即回應(yīng)道,聲線里有些許顫抖。
? “放屁!”胡珊再次往前攻擊,手里攥著一大把毒藥,看來是下了死手。
? 謝猶這次沒愣住,黑尺一抬,大漠有多了一具死人尸體。
? 滿天的粉末被風(fēng)吹散,謝猶沒來得及遮擋,又不慎吸入了一點。
? 謝猶望了望被黑夜籠罩的大漠,然后轉(zhuǎn)身走回到老章身邊。
? 謝猶看著奄奄一息的老章,緩緩走到老章身邊坐了下來,他覺得有些冷了,但是沒有力氣拉起老章往回走了。他記得老章說過,夜幕中起起伏伏的沙丘總是能讓老章想起暴風(fēng)雨中狂怒的海,是那樣兇殘。
? 黑夜里,靠著快失去體溫的老章,謝猶覺得自己的體溫也快接近這寒夜了,他想讓老章把故事講完,想知道后來那種軟乎乎的魚和小雜魚還有什么樣的故事,但他知道再也聽不到了。
? 就在謝猶眼皮即將塌陷下來的一瞬間,他忽然想起那個拿雜魚和他打趣的商人和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 “那種雜魚,別看它小,它能殺死一條大魚還有一大波魚群咧!”
? 七年前。
? 這是不知道第多少單的生意了。
? 手持黑尺的謝猶獨自一人坐在有些惡臭的爛湖旁,等待著下一批商隊的到來。
? 謝猶肚子餓了,他想這天還早,怎么這么快就餓了?
? 他就這么坐著,忽地聽見了什么,他迅速爬起,準(zhǔn)備將整個商隊一網(wǎng)打盡。
? 卻沒想到來的只有一個人。
? 反抗,廝殺,搶奪,每一個步驟謝猶早已爛熟于心,每一尺下去都那么干脆利落。反反復(fù)復(fù)地做一件事會讓一個人麻木,但這一次,謝猶麻木的心顫動了一下。
? 眼前這個人和以往遇到的商人也好,保鏢也好,自帶的打手殺手也好,好像不太一樣。
? 謝猶第一次覺得殺人有些棘手。
? 前擊,后退,防守,反擊,每一尺下去都讓謝猶有些吃力。
? 終于謝猶找到了機會,他反手一擊將那人打倒在地,那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 謝猶走向前,搜索他身上有些什么寶貝,卻摸出一張紙。
? “……四……非?啥?”謝猶除了簡單可辯的字,對于上面密密麻麻的螞蟻一樣的痕跡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正當(dāng)謝猶摸著腦袋思考為什么這人只帶著一張紙時,那人一手掐住謝猶的脖頸奪過白紙,起身將不知所措的謝猶摁倒。
? 謝猶第一次被這樣碾壓。謝猶有些心中忽然泛起一陣歡喜,“這人,可以與之一戰(zhàn)!”這是第一次出現(xiàn)在謝猶內(nèi)心深處最大聲的呼喊。
? 謝猶拼盡全力反抗,竟將那人的手扒了下來,但脖子上仍然留下了深深的血印。他一轉(zhuǎn)攻勢,再次將那人擊翻。謝猶撿起黑尺,直沖向那人,那人卻一把抓住黑尺,一扭,將黑尺從謝猶手中扯出。謝猶的手瞬間被黑尺刮出一條深深的血跡,血,瞬間從手中低落。
? 那人大步向前,一黑尺直擊謝猶的腦袋,謝猶瞬間頭破血流。
? 謝猶在即將倒下的一瞬間抽出藏在袖子里的袖劍刺向那人,那人倒下了。謝猶一腳把他踢翻進(jìn)湖里,以一個戰(zhàn)勝者的姿態(tài)站在沙丘上。
? 那天是晴天,正午的太陽十分猛烈,炙熱的陽光直射在謝猶的身上,就像被陽光照著的魚,魚鱗遍布金光,謝猶也渾身發(fā)著光。
? 陽光晃得謝猶頭暈?zāi)X脹,他沒撐住,跌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