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堅決地按下了撥號鍵。

手機發(fā)出的呼叫聲在我的腦袋里面來回蕩，如同石子落入湖中激起層層漣漪，湖底的溝溝壑壑并不知曉，無論如何傳播，碰到什么葦稈，湖底依舊不知。湖底唯一知道的是有一粒石子到來了，當它進入某個溝壑中，就和湖底融為一體。以后有人叫湖底的時候，石子也是被叫的一部分。腦回路不知道腦殼外有什么，只知道有什么東西進入，與湖底不同的是，它可以通過進入的東西，摸索推理出腦殼外有什么。

我以前所想到的問題，我說過的話，對于將來的某一時刻來說，并沒有任何意義。那我所提出問題是為了什么，這些問題完全可以不出現(xiàn)，我也完全可以只去解決出現(xiàn)的問題，回答別人說出的話——而不是自己主動去提出什么，去要求什么。其他人的話語構(gòu)成這個世界已經(jīng)完全足夠，沒有必要需要我再提出什么其他的問題。我所經(jīng)歷的事情——與成長無關(guān)的事情——即便是有人去故意刪除掉，也無關(guān)緊要。我完全可能是某人構(gòu)造出來的，為了與世界上某個或者某些東西匹配才被構(gòu)造出來的，我所做的所有事情——看似我有主動選擇性——其實都是必然發(fā)生的。

電話撥通，呼叫聲停了下來。

“喂，圖書館失竊的事情，你應該知道吧?！蔽覜]有多啰嗦，上來就問她。

“不知道，說來聽聽?！?/p>

“圖書館失竊，丟失了很重要的書籍。”書籍同樣神秘，和女孩一樣神秘，“我沒有找到竊書人，也沒有找到任何和這件事情有關(guān)的線索。我自身倒是陷入了件事情中?！?/p>

“有多重要？”

“可能會有人因此喪命?！?/p>

“聽起來真嚴重，不過給我說這些也沒有什么用，我又不知道什么書，也沒聽過什么偷書的事情，更不知道有什么書可以讓人喪命。”

我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說道：“你說過，有困難的時候，你會來幫我的?！?/p>

“這個時候信得過我了？”

“信得過！”

“以前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以前都不算，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

“那我又不保證你以后會和現(xiàn)在這樣說，你一時這樣說，一時又那樣說，我到底怎么樣才能信服你?！?/p>

“那你也不能見死不救吧?！?/p>

“死去的人多了，我又能救哪一個呢？”

“我可記得清楚，你說過，以后我還會有麻煩的，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幫我。現(xiàn)在麻煩來了，你又不幫了。”

“那你要讓我先信你?！?/p>

“怎么樣才能相信我?！?/p>

“嗯……這樣吧，我挺喜歡你講的故事的，就是那個什么‘天橋上的蒙面人’?！?/p>

“《行走在天橋上的蒙面人》?！?/p>

“對對對，就是這個蒙面人。說實話，這個故事還挺不錯的，就像……就像在聽《小黃》，氣氛倒是有幾分相似?！?/p>

“這樣的音樂你也聽過？我還以為只有我聽這樣的沒有人氣的音樂的。這可是李榮浩很少有人聽的歌?！?/p>

“‘星星在閃爍，小黃在夢中’，哈哈哈，感覺你的故事就像是星星在閃爍，聽的人在夢中。”

“不過，如果讓我覺得，還不如‘蔚藍蔚藍的綠，很綠很綠的藍’像我的故事。”

“為什么怎么說？”

“沒有為什么，只是感覺布魯伍德在天橋上站著的時候，如果有個BGM，那只能是《藍綠》不可?！?/p>

“太妙了！我就喜歡這個感覺?！蔽夷苈牫鰜恚龓缀跻饋砹?，“不如繼續(xù)講下去吧！”

“可是這個故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已經(jīng)從頭至尾給你講了一遍了?！?/p>

“那太可惜了，如果這個故事可以講得超級超級超級長就好了。不過……”，她一口氣講了這么多話，突然間把剛才吐出的氣全部吸了回來，“那你就沒有什么其他的故事了嗎？我可不信你就只有這一個故事可講。除非你藏起來，不愿意講給我聽?！?/p>

“可我的確沒有故事了，就連上一個也是現(xiàn)場編出來的?！?/p>

“那……你聽我講故事怎么樣？”

我沒有了退路，要么我講給她聽，要么她講給我聽?，F(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沒有什么心情去編什么故事了，除非時間倒回去，讓我在事情發(fā)生之前把事情告訴大家。

“好吧，那就你講，我聽。”

“好?！彼苷J真地清了清嗓子，“那我開始講了?！?/p>

“等一下。”

“怎么？”

“不要講我聽過的故事，我聽故事從來不聽第二遍的?！?/p>

“放心吧，你一定一定一定沒有聽過我要講的故事?！?/p>

“好，那你講吧。”

“從前，有一個年輕的男人，是一個水手，像開船這樣的事情對于他來說就像是吃飯一樣簡單。有一天，他的朋友邀請他去一個神秘的島上尋找寶藏。他的朋友說，島上有數(shù)也數(shù)不完的金銀財寶，如果可以拿來一小箱，就足夠花一輩子的了。年輕的男人對于金銀財寶沒有興趣，可是他聽其中的一個朋友說，島上有一本神秘的書籍，上面寫著從第一艘船到現(xiàn)在最新的船的所有信息，而且最神秘的地方是這本書隨時都在更新。只要地球上出現(xiàn)一艘新的船，書的最后面就會自動出現(xiàn)一頁有關(guān)這艘船的信息。年輕人對船這個詞非常敏感，只要聽到船這個字，就像是吸進了胡椒粉，馬上熱血沸騰起來。于是他決定要和他們一起去這個島上看一看?！?/p>

“等一下，我聽得快睡著了。總覺得這樣的故事我聽過。”

“你不繼續(xù)聽下去怎么知道這故事是不是一個好故事呢？聽故事哪里有只聽一個開頭就去評價故事好還是壞的。”

“好，那你繼續(xù)講吧?！?/p>

“年輕男人開著他的船載著他的朋友們按照地圖的指示就往那個島的方向去了。船開了有一天的時間，突然遇到大風暴，船不停地亂晃，船底好像還有什么東西在撞。水手害怕極了，緊緊抓住舵盤，盡力控制住船不搖晃?？墒秋L暴太大了，他只感覺頭一疼，就什么都不記得了。醒來之后，發(fā)現(xiàn)身邊什么都沒有了，自己卻躺在了沙灘上。他的船也不見了，穿上和他一起的朋友也不見了。他對著大海喊他朋友的名字，喊了好久，只有幾只海鷗在回應他。大海無邊無際，喊話連回聲也沒有。喊到?jīng)]有力氣了，他走上了島。這個島很明顯不是一個有寶藏的海島，因為海島很大，向兩邊看去看不到邊際。按照圖紙上的那個，海島一個不會這么大。他想著，現(xiàn)在的最要緊的，就是在海島上生存下來。于是他開始四出走，觀察海島的地形以及海島上都有什么可以用的東西?！?/p>

“停！你不是要給我講一遍《魯濱遜漂流記》吧，我怎么越聽越覺得像呢？”

“都說了，不要打斷我的故事。你講故事的時候我可一次都沒有打斷你?！?/p>

“好好！你繼續(xù)，不過我告訴你，如果是什么海島生存的故事，那你就不要再講了，我聽過無數(shù)種這樣的故事了?！?/p>

“前面都是鋪墊，故事才剛剛開始。后面有比《蘇黎世的從前》還要神秘的故事喲?！?/p>

“我期待?！?/p>

她笑了笑，很投入地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