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商不奸，無奸不商（二）

松江府、懸燈閣，夜涼如水。

依然是一張無人能及的臉，帶著淡淡的疲倦。

勝雪的衣衫顯示著脫俗的氣質，深邃的眼眸在如豆的昏燈下顯得更是攝人心魄。面前是一杯云霧繚繞的香茗，從純凈的翠色中透出些許暖意。

身后是一位明艷的女子，一襲紅衣勝火，襯著晶亮的肌膚，給這寂寥的夜增添的一份亮彩。

聽得一絲微弱的衣袂之聲，纖長的睫毛淡淡抬起一個微小的高度，眉峰漸漸聚攏，目光中的怒意猶如五月的花朵綻放，昂然無匹。

身后的紅衣女子微微抿了抿嘴，沒敢說話。

“二爺！”一個灰色的身影不分由說跪倒在地：“屬下來晚了，請爺恕罪！”

歧王張云雷冷冷一笑，如玉的臉龐攏了一層霜：也難怪，來了這幾日，那些鐵公雞們一直不肯松口！自己本就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從來沒有涎笑著臉求人家的事，如今即使賠了笑臉也沒人應，這……不氣人才怪！

“你先說說那個楊府吧！”

灰衣人依舊將頭壓得很低：“楊非凡膝下多子，唯老大和九子是嫡出！楊非凡于五年前意外死亡，一起去的還有老大！這偌大的家業(yè)就交給了九子楊昊翔打理！楊家的產業(yè)屬下實在摸不清有多少！楊家祖籍華亭，從楊非凡起楊家家長就基本待在華亭。這次華亭知縣沈如海邀眾鄉(xiāng)紳籌款救災，眾鄉(xiāng)紳吞吞吐吐拖拖拉拉，結果被楊府的丫頭教訓了一番！眾人心知肚明，卻也不敢過多言語。畢竟整個華亭的經濟命脈還是掌握在人家手里！”

張云雷皺眉，顯然是有些吃驚：連“包打聽”都打聽不出什么，倒是讓人有些不敢相信！

他突然冷冷一笑：“這個沈如海倒是有點耳熟！”

灰衣人恭敬道：“前科探花！一路從翰林院貶到了這里！”

張云雷饒有興致的用修長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走，我們去華亭縣！”

沈如海也是突然接到歧王到府的消息，急急收拾好一切，心里雖不明白為什么這個主子會挑這個時候到府上——這么小的廟，那么大的佛怎么有興趣光顧？

張云雷見這跪了一地的人淡淡一笑：“沈大人不必如此大禮，本王也是微服而來，這么大的陣仗弄得滿城風雨就不好了！”說著又轉向沈碧晚：“聽聞沈小姐艷冠江南，抬起頭來，給本王瞧瞧！”

沈碧晚一邊扶起爹爹，一邊道了個萬福，卻依然低頭：“山野村婦，難入王爺法眼！”

張云雷只是揚了揚嘴角，招過身后的紅衣：“本王先與沈大人喝會兒茶，你先去看看住的地方！”說著就丟下眾人徑直向一邊的花廳走去。

沈如海給女兒打了個泡茶的手勢，匆匆跟上這個率性而為的主子。

“本王聽說有個財主出手闊綽的很，一甩手就是一萬兩！查過底細沒有？”張云雷假模假式撣了撣身上的灰，在上首的位子坐下。

沈如海斜插著身子坐在下首：“回王爺，此人到是突兀的很，下官也不知道對方是什么來頭！”

歧王爺皺了皺眉：“本王到江南也有不少時日，在楊府一事上也花了不少工夫，卻什么消息也沒有！皇上只給本王一個月的時間，沈大人可不能隔岸觀火??！”

正說著，沈碧晚帶著下人端茶進來。

沈碧晚淡淡道：“王爺，不知王爺與寒山寺的了云方丈交情如何？”

“怎么說？”張云雷饒有興致地看著沈碧晚——這個女子很嫻靜，卻掩不住她的聰慧。

“王爺知道，寒山寺的香火在江南一帶異常鼎盛，許多達官貴人都會請了云方丈講經頌典——尤其是經商之人！想來，君府的人也不乏此行！”

沈碧晚依然是淡淡的笑，“小女認為，了云方丈一定認得楊府之主！想得更積極一點，或許還相交甚深。爹爹是讀書人，常不信鬼神之說，所以對了云方丈一無所知。但不知王爺……”

張云雷粲然一笑：“好主意！”

這一笑竟令在堂眾人的心臟都跳漏了一拍——暖若春風撫柳，燦若旭日中天！

沈碧晚暗忖：怪道說這歧王爺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皇上對其寵愛有加！若只是在尋常人家，有這樣一個兄弟，也能把他寵上天去！

張云雷轉向沈如海道：“沈大人，看來沈小姐不只是艷冠江南而已，還聰慧過人??！”

“哪里，哪里！王爺過獎了！”沈如海笑得合不攏嘴。

卻又斂了笑，皺眉道：“聽我的探子回報，楊府家主叫什么楊昊翔？”

沈如海點點頭：“楊家九子楊九郎！這個楊非凡的確是個商業(yè)奇才，短短三十年的時間就將楊府的生意辦得如此聲勢浩大?！?/p>

張云雷啜了口茶，緩緩道：“這個楊九郎接手多久了？”

“七八年了吧！”

張云雷目光一豁：已經七八年了！這是一個不小的時間！他在接手之后竟還是讓楊府的聲勢有增無減，這不能不說明一個人的能力！可是，他真的有心要與朝廷對抗嗎？這樣對他有什么好處？還是——受人利用？！

“不過王爺，下官還有件事想與王爺說說！”沈如海突然變的深沉。

張云雷回過神，看了他一眼：“沈大人有話就說，本王不是那最大的主子，沒有什么生殺大權，你不必懼怕?！?/p>

“是！”沈如海欠了欠身：“其實下官曾要求撫臺大人大開糧倉，先救人要緊，可是劉大人一口就回絕了?！?/p>

“那又如何！皇上沒有旨意，誰敢動皇糧一分！”

沈如海略頓了頓：“可是，如果倉內空空如野，毫無庫存，這又如何解釋！而且不止是糧倉，連銀庫也是如此！”

張云雷雙眉微微一抖，眼中迸出冷意，卻又馬上冷靜下來，緩緩啜了口茶：“如此偷雞摸狗之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沈如海深吸了口氣：“說出來不怕王爺怪罪，下官因為怕餓死人，曾偷偷派人去盜糧，可是……”

“啪！”纖長白皙的手生生一堅硬的黃梨木桌子來了個完全接觸，翠綠色的冒著云霧的茶水也因為驚嚇跳了起來，狠狠摔落在堅硬的桌子上：“這也是你一個知縣該做的事？！”溫潤剔透的眼眸剎那間充滿了冷冽，像是要把人刺穿一般！

眾人見狀都紛紛伏下身去。

沈如海一咬牙道：“王爺要怪罪，下官無話可說，任憑王爺處置！可是下官也見不得那些人如此糟蹋國家的銀糧，希望王爺……”

紅衣到是并沒有多少驚慌，只是見那雙完美的手突然多了幾個淡淡的紅點，不覺皺眉，起身道：“王爺息怒，仔細身體！”說著又掏出隨身帶的膏藥仔細地為他涂上。

張云雷收回涂完膏藥的手，嘆口氣：“這事先放著，等處理完要緊事再說！”說著抬腳走人，紅衣也急忙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