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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卷 故鄉(xiāng)難別(上)

2023-05-27 09:47 作者:洗芝溪  | 我要投稿

第一回 三年

宛城往北百十里處的一個小村,識樂齋諸人都在這里盤桓。

林兒花了一日一夜的時間,將尋陽身上的箭矢小心除去,又用人參等物為她吊命,總算是救回了尋陽。天幸是殷紹的紙甲,止住了箭勢,這才沒有刺到心藏,也才讓尋陽得了這一絲的生機。

蘭英將事情的原委和檀羽說了。原來昨夜里宛城亂軍得了傳信,開了城門。林兒等人正要前往宛城,李璨突然傳了條秘密消息告知慕容白曜,說乙渾已經(jīng)下令讓大軍屠城,以防止宛城亂民日后再生事端。尋陽聞言,就徑直來到宛城城下阻擋魏軍。林兒見尋陽堅決,便和諸人一道與她站在了城下。與此同時,又有許多城內(nèi)之人加入了他們的隊伍。雙方這才發(fā)生對峙。

整個事件中,唯一沒有參與的是令暉。因為腿腳不便,她留在了軍營中,直到識樂齋諸人離開時,才將她一同帶走。聽完尋陽的事,她也不自覺地偷偷和仙姬一起,抹了好幾回眼淚。當今天下,有多少女子是在兄長的呵護之下成長的,令暉當初與其兄決裂時,何嘗不是撕心裂肺。

待林兒為尋陽包扎好傷口,讓她平靜地躺在床上,檀羽才被允許去床邊探望。

“傻女子?!碧从鸫舸舻負嶂采现饲妍惖哪橆a,心中的酸楚不自覺地涌了上來。他又何嘗不知,這顆被射傷的心藏一向是怎樣的堅強,掩藏在這個柔弱的軀體內(nèi),顯得那樣彌足珍貴。然而,被傷過后,它還能復蘇嗎?

林兒在旁小聲地說道:“對不起,我本應該勸她的。我以為‘虎毒不食子’,可我也沒想到,天下真的有人會因為殺伐之心,而對自己的同門師妹下手?!?/p>

檀羽回頭,向她輕輕一笑,道:“這不怪你,沒有人會想得到。乙渾這樣做,是為了讓手下人看到他嚴明的軍紀,從此后,相信沒有人再敢忤逆于他。這是亂世的梟雄才能做出的事,即使自己的同門師妹,也不能害了他的爭霸大業(yè)。我們都只是治世的小民,如何能理解得了。從此后,我自會加倍地對公主好,讓她忘掉這心口的傷痕?!?/p>

說話時,尋陽已經(jīng)醒了。她沒有動,只是靜靜地看著檀羽。

檀羽忙柔聲問道:“感覺怎么樣?”

尋陽卻沒答他,只用微弱的聲音問道:“宛城還是被屠了嗎?”

檀羽不置可否,略點點頭。

尋陽一陣沉默,半晌方道:“我盡力了?!?/p>

檀羽眼中不自禁地一紅,只能湊身過去,在她唇邊一吻,然后道:“我知道,公主是為了成全我心中那該死的仁者之道,才會做這件事??扇绻チ四?,我的一切理想都不可能再去實現(xiàn)。為了我,以后不準再做這樣的傻事了,好不好?”

尋陽沒有答他,只是微笑著看他。檀羽明白,尋陽為幫自己完成“匡正中原亂局”的人生重任,是不惜做任何事的。即使今天受此重挫,未來若再遇上,她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她就是這樣一個外表柔弱、內(nèi)心執(zhí)拗的女子。

檀羽也沒再說話,只是吩咐旁邊早已哭成淚人的煮雪好生照料自己的公主。他心中已經(jīng)下定決心,對于眼前這個女子,他只能用自己全身心的愛去珍惜了。

十幾天后,尋陽終于開始好轉(zhuǎn),蒼白的臉上也有了血色。經(jīng)這一場大變,她不再是公主帝胄,卻成就了眾人心目中的“冰美人”。宛城最終逃出了一半多的人,將尋陽屹立雪地中保護州民、不惜與兄決裂的名聲傳了開去,她也被形容成了“冷若冰霜”的女菩薩。

然而,不好的傳言也同樣出現(xiàn)。說亂軍之所以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突然開城,是因為和魏軍做了一筆交易。交易的內(nèi)容沒人知道,但各種謠言紛紛,檀羽也不可避免被卷入其中。當然這是在檀羽預料之中的,他并不特別在意。

他更需要關(guān)心諸人下一步的去向。這幾天,大家都在為綦毋著急。因為在他破解漂女留下的謎題之前,大家就哪都不能去。計劃中的丁零之行,也一再延宕。

不過幸運的是,在尋陽總算可以下床自行活動的時候,綦毋突然向大家宣布,他終于明白漂女留下四物湯的意思了:“四物湯中的四味藥,取其諧音,正好是‘川中捎藥(川芎芍藥),當歸生地’。這是取當初高先生從漢中運藥回他的家鄉(xiāng)定襄縣去賣的經(jīng)歷。所以,漂女小姑一定是去了定襄縣的高家?!?/p>

“哎喲喂,阿文你總算是想出來了。這么簡單的東西,你怎么會想這么久?。俊睏顜煹苈犓f完,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說得綦毋連連撓頭臉紅。

黃龍在旁替綦毋打圓場:“楊阿兄別這樣奚落阿文兄嘛,想出來了總比想不出來好呢,不然漂女阿姊還要等好久?!?/p>

楊師弟本來還想再說兩句,被黃龍頂了回來,只好作罷。也不知怎的,他在黃龍面前,倒怎么都囂張不起來。黃龍一聲“楊阿兄”,讓他什么氣勢都沒了。

于是,林兒又仔細為尋陽診斷清楚,確認她的身體可以承受行旅之苦,一行諸人這才分乘龍鳳行屋,往河東的定襄縣走。

河東的太原和定襄,正是檀羽離家遠行的第一站。檀羽在這里與林兒相逢,并開啟了此后三年的人生之旅。猶記當年滹沱河邊,檀羽和林兒敞開心扉的一幕。如今三年過去,一切仍那樣熟悉。

三年前,林兒在定襄的石文德莊上為他家大姑接生,也是第一次向檀羽展示她的醫(yī)術(shù)。三年后,那個小女已經(jīng)快三歲了。此時,她正被一個妙齡少女抱著,坐在南來的官道上,遙望著遠方。當兩輛高大的行屋出現(xiàn)在道路盡頭的時候,少女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

這個少女是漂女。自一個人來定襄后,她就一直住在高長恭家里,替高長恭盡孝。巧的是,高長恭的小妹樂安,自羽、林等人離開定襄后,就被石文德請到莊上做了侍女,專門照顧他的女兒。

此時的漂女并不如平日里的外向,今天的她,臉上有些沉郁。顯然,她還沒有從高長恭的離去中恢復過來。旁邊的樂安也不知道這個自稱“漂美女”的女子,為什么總是這樣心事重重。她又哪里知道,傷害她的,正是自己的從兄。

這時,漂女便將小孩交到旁邊的樂安手上,然后靜靜地站在原地,等待行屋走到近前。對面眼尖的念雙第一個看到了漂女的身影,眾人當即催馬,迅速接近。還沒到時,黃龍已經(jīng)在車上高喊“漂女阿姊”了。

當林兒掀開馬車簾布時,樂安使勁揉了揉眼睛,這才看清林兒模樣,終于興奮地高聲叫道:“是林兒小姑嗎?”

林兒卻沒有注意她,一雙眼睛,只是死死盯著漂女。待馬車靠近,她第一個跳下車,撲過來先是重重地拍了漂女一下,然后才緊緊給了她一個擁抱,連聲責道:“死丫頭,為什么要走,為什么要走?不想認我這個姊妹了嗎?”

漂女任由她這樣打罵,卻并不還口,只是,她眼中的淚卻不自禁地掉下來。

林兒知她心中的凄苦,卻又無可奈何,她打她罵她,可還是忍不住自己也哭了起來,仍舊喃喃地問:“為什么,為什么……”

這樣的情結(jié),即使聰明的令暉,也是無論如何解不開的啊。身后的識樂齋諸人,也不知該高興,還是傷心,只能靜靜地等著、看著兩姊妹的哭泣。

也不知過了多久,漂女才幽幽地問了聲:“是阿文自己猜出來的嗎?”林兒堅定地點點頭。漂女便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來,交到林兒手上,然后道:“他的任務完成了。”

林兒正要打開來看,漂女卻握住她的手,阻道:“沒人時候再打開,好嗎?”林兒見她表情,當即鄭重地道:“嗯,這句詩,我把它刻在心里,不讓任何人知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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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天德

眾人見漂女的情緒逐漸恢復,這才紛紛上前與她問好,漂女也就一一回應。她的性格本來開朗,人緣更是好,所以大家都習慣了她的大大咧咧,這些日子少了她在隊中,大家都感到缺了些什么似的。此時,她才總算歸隊了。

直到見完禮,檀羽方才想起旁邊的樂安,便和蘭英一道過去和她相認。樂安仍難掩興奮,連忙說道:“檀先生,韓小姑,你們怎么來了?這位漂美女,和你們是一起的嗎?”檀羽道:“是啊,她是我們的好姊妹,當然是一起的。你的從兄高長恭有事去了丁零,不能回鄉(xiāng)來看望雙親,所以她就代他來了。這幾年來,你們一家都還好吧?”樂安道:“謝謝你關(guān)心,我們家很好啊,上次阿兄回來留下了一筆錢,我又到了石莊主家做活,家里吃穿都不缺。一直沒機會感謝你們替我找到了阿兄,這次來,我可真要好好謝謝你們?!?/p>

檀羽笑道:“樂安別這樣說,大家都是自己人嘛。你手上抱的就是林兒接生的那個石莊主小女嗎?”樂安便將小孩放到地上,讓她走過去親親檀羽,然后道:“是啊是啊,小女閨名叫‘石寧’,石莊主說,就是取了先生你當時說的‘其寧唯永’的‘寧’字呢。”說罷,她又去逗小孩:“小阿寧,快叫先生?!毙『⒈氵捱扪窖降匾贿呥~步、一邊學樣:“生生……”引得諸人都不住笑。

檀羽又讓蘭英、林兒過來看小阿寧。林兒看著這個她親手接生的小女,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眼前這么多人,卻并不認生,心中不禁感慨萬千,一面逗著小女,一面道:“阿嫂,我們都老了,是不是?”

蘭英笑道:“可不是,阿文的任務都完成了,林兒也該找個時間完婚了??刹皇抢狭寺??!绷謨旱溃骸昂冒。⑿秩⑸?、小嫂,我嫁阿文兄,正好一起?!闭l知仍坐在馬車上的尋陽卻反對了:“我不要,這不合禮制。阿姊是正妻,羽郎應當先明媒正娶,我以妾媵隨嫁,只能等他們完婚之后?!绷謨旱溃骸皩ε叮也铧c忘了,阿兄還沒跳舞呢,小嫂不能輕易嫁,嘻嘻?!?/p>

漂女當然不知道之前發(fā)生的事,又見尋陽說話有氣無力,這才小聲詢問黃龍。直聽到尋陽與乙渾的決裂,便忿忿地嘀咕了幾句,回復到以前那個敢說敢做的美女模樣。

當下,樂安又領(lǐng)著諸人去拜會了石文德。石文德見故人來,自然是好酒好肉招待諸人,不必多言。

次日一早,石文德便來邀羽、林等人去參觀重新修葺的永寧寺。

自羽、林走后,許穆之、郝惔之等人也去了漢中,縣里便由縣衙出面、縣中的富戶出資,將永寧寺恢復到了許穆之等人來之前的模樣。加之近段時間以來,河東地區(qū)生活逐漸恢復正常,這永寧寺再沒了檀羽初來時的亂象。進出山門的信徒香客們,扶老攜幼、談笑風生,一派祥和景象。

這時,蘭英過來挽住檀羽的手,小聲道:“看起來,河東的亂局已經(jīng)明顯好轉(zhuǎn)了呢。羽弟‘匡正亂局’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吧?”

檀羽微微一笑,道:“說完成恐怕還太早,亂局產(chǎn)生的根源并沒有解除,只是潛伏下去了。要根治其傷,還需要漫長的努力。不過,看到自己當年所做的事有了收獲,也更加堅定了信心呢。”

蘭英點點頭,便拉著檀羽來到永寧寺大門口。

檀羽站在門下,抬頭就看見了那張書著“其寧唯永”的匾額,心中又忍不住一陣感慨。當初他定下這四個字時,就想到了這個問題:天之道恒動,那么為什么恒動的“天”沒有彌散開來呢?是因為天之德恒靜,它可以把天的運動進行很好的調(diào)節(jié)。這三年來,檀羽每一次遭到命運的打擊,總是有林兒、蘭英、尋陽這些他身邊的女子,用她們溫柔的雙手,為自己支撐住另一半天空。所以,“其寧唯永”這四個字,正是對檀羽最好的詮釋了。

眾人走近永寧寺,正要四處游覽一番,卻見一個人突然湊上前來,在石文德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石文德臉色頓時變了。

檀羽奇道:“出什么事了嗎?”石文德神色惶惶地道:“前兩天就聽說,許穆之回定襄來了,還召集了一群他以前的信徒,不知道要做什么。縣令派人滿城搜查,卻沒找到其人。今天又傳出消息,說許穆之帶著那群信徒走了,可能是要到什么地方去鬧事。”

檀羽聞言亦是一驚,看來這回改名司馬飛龍的許穆之是要動真格的了。他回頭看向林兒,林兒便道:“阿兄,上次司馬飛龍出現(xiàn)的時候你曾分析,他突然暗示自己曾是北海幫的身份,分明是想把你引回趙郡隴西幫去。莫非,他們是要在趙郡鬧事?”檀羽點頭道:“很有可能,看來,我們是時候回趙郡了?!?/p>

當下,林兒便吩咐韓均先行回趙郡探查情況。這邊,識樂齋諸人也不耽擱,便辭別石文德、樂安,回趙郡去。臨走時,羽、林二人不約而同地親了親三歲的小阿寧。不知為什么,在他們心中,對這個小女特別有好感。也許要過許多年后,他們才會明白,小阿寧竟會是他們的人生之旅中一個關(guān)鍵的人。

從定襄回趙郡,正是逆著檀羽當年出來的路。只不過,那時候是以一路玩耍的心態(tài),所以連走了幾個月。如今大事緊急,諸人是快馬加鞭,不出幾日,就已進入了趙郡地界。

韓均探查后回來報告,說趙郡目前一切如常,并沒有什么大的動靜。只不過乙渾在宛城屠城的消息傳到趙郡,令趙郡士民議論紛紛。據(jù)說李孝伯已經(jīng)趕往宛城,要去和乙渾理論。而隴西幫李幫主,也在猶豫未來將如何處理與乙渾的關(guān)系??傊?,宛城亂軍雖然平定,但后續(xù)還在持續(xù)發(fā)酵,北朝朝野都要因為這場特殊的戰(zhàn)爭而有所改變。至于司馬飛龍二人到底想要在趙郡干什么,韓均多方打聽,也沒有任何消息。

林兒聽完報告,便對檀羽道:“阿兄,要不我們先回槐沙集吧?反正已經(jīng)在趙郡的地盤上,司馬飛龍有什么動作,我們也能迅速反應。還有幾天就過年了,咱們趁這個時機也正好完婚。你的家中二老肯定想你了,七俠離開槐沙集這么多年,也應該回去看看?!?/p>

檀羽點點頭。上次上邽獻城后,他曾讓隴西幫的韓麒麟回鄉(xiāng)通知父母出去避風頭?,F(xiàn)在他和林兒的通緝令已經(jīng)解除,想來父母也應該已經(jīng)回到家中了。想想看,他們這回回來,雖不說是衣錦還鄉(xiāng),但他和這些兒時的小伙伴們,都已經(jīng)闖出了一番自己的天地,家鄉(xiāng)父老見了,也應該為他們高興的。

當行屋駛進槐沙集時,檀羽的眼淚情不自禁就下來了。村前的竹林、村后的水塘,他從小讀書的李孝伯的書齋,與蘭英一起看星星的村頭大樹,所有熟悉的事物,全進入他眼簾的那一刻,他已經(jīng)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檀羽一手牽著蘭英,一手扶著尋陽,三步并作兩步回到古家酒肆。

此時不在飯點上,店內(nèi)并沒有客人。檀羽剛一到,當先便見到了正坐在門檻上抽水煙的義父古庖,以及正忙著掃地的義母全氏。他還沒開口說話,便跪倒在地。與之同時,英、尋二女,以及后面的林兒、綦毋,也紛紛跪了下去。

全氏見突然有人進店來直接跪地磕頭,先是一愣,等反應過來時,才連擠了幾下眼睛,弱弱地問:“是羽兒、阿英嗎?”羽、英二人當即默契地喚了聲:“阿爹、阿娘,我們回來了?!?/p>

全氏聽聞二人的聲音,這才扔下掃帚,急跑過來,扶住羽、英二人,然后回頭對古庖道:“老傖,兒子兒媳回來了?!币贿呎f,兩行淚便不自覺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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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大婚

檀羽又向父親見了禮,然后便將林兒、尋陽引上前來。林兒也是膩聲喚道:“阿娘?!彼]有認古氏夫婦為義父母,但她和檀羽都已是孤兒、無父無母,因著乃兄的關(guān)系,林兒心中也當乃兄的義父母為自己的義父母了。

全氏一雙長滿老繭的手,輕輕撫摸著林兒的臉頰,口中不住地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p>

林兒倒是放得開,就直接將綦毋叫了過來,對全氏道:“阿娘,小女和阿文兄在外面私定了終身,你不會怪罪吧?!濒胛懵牭搅謨旱脑?,便喚了聲:“阿嬸?!?/p>

綦毋懷文是檀羽從小玩到大的伙伴,以前全氏一天能見他好幾回,自然是再熟悉不過了。聽到綦毋竟是要娶檀羽的小妹,她除了高興,還能說什么呢,只能一面抹眼淚,一面點頭:“好,好?!彼呀?jīng)激動得說不出更多話了。

檀羽又將尋陽和二老介紹了,他身后的識樂齋其余諸人一一上來見過禮,這才由蘭英招呼諸人坐下,然后道:“今天你們都當一回我們店里的客人,看看我們古家酒肆的拿手菜可有水平么?!碧从鹈Ω胶偷溃骸皩?,英姊可有日子沒有下過廚了。陶小君以前曾說想到趙郡嘗嘗中原菜色,今天可要如愿了?!?/p>

說罷,蘭英便進了內(nèi)廚,燒火忙碌起來。而檀羽則當起了店里的小二,為諸人端水砌茶。這感覺,仿佛回到幾年前。當然,唯一的不同是,現(xiàn)在的蘭英有了鳴蟬、采風這些小女幫忙打下手,檀羽也只是做做樣子,不用真的去倒水,自有煮雪、遮月?lián)屩觥?/p>

諸人正說話時,卻見店外忽然進來兩個人。諸人細看時,竟是藥王壇的酈范、酈夔兄弟。

酈范一眼就瞧見了綦毋,便上前拱手一禮,道:“聽村里人說壇主你們回來了,還真是,可讓我兄弟二人好找。”說完話,他又向旁邊林兒等一眾熟人舉手致意。綦毋則連忙起身回道:“酈副壇主,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酈范道:“我和阿夔從北涼到南朝,走了大半個中原,一路打聽壇主你的行蹤,這才來到你的家鄉(xiāng)等你。今天總算是等到了?!?/p>

“你們這樣不辭辛勞,是不是總壇出了什么事?”

“上次壇主你離開的時候,曾讓大家合力攻克飛鳥的技藝。最近這項技藝已經(jīng)有了重大突破,不僅如此,大家還依據(jù)這一技藝,改進了投石車、攻城車等的戰(zhàn)力??墒堑竭@時候,大家卻又犯了難。因為按壇內(nèi)的老規(guī)矩,任何新的技藝都應由壇主統(tǒng)一負責管理。那么如果老規(guī)矩不變,現(xiàn)在就應由壇主你來決定飛鳥和其它技藝最終將如何處理。壇主你不在,我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有人說應該直接把技藝轉(zhuǎn)讓給仇池國,有人說如果拿去賣給外面的人肯定賺大錢,結(jié)果誰也說不服誰。我們沒辦法,只好千里迢迢來請壇主你回去?!?/p>

“可是……”綦毋聽他說完,心中卻犯了難,只好回頭去看林兒。

林兒抿抿嘴,沉吟道:“按藥王壇的規(guī)矩,任何技藝都可以拿給其它商賈生產(chǎn)販賣,價高者得??墒?,飛鳥的技藝太重要了,如果真的用于打仗,那就是一個極其強大的力量。這項技藝如果像香皂那樣失了竊,可是禍國殃民的,何況上邽城中現(xiàn)下本來還有南朝軍隊駐扎,司馬飛龍他們想必也是虎視眈眈。事不宜遲,阿文兄你現(xiàn)在就回上邽,一刻也別逗留,解決這事要緊,晚了可能出大事。我再手書一封信給楊文德,讓他務必派兵保護相關(guān)技藝的安全,同時叫任縣令由縣衙出資購買這項技藝,斷不能被其它勢力得了去。”

“可是林兒,我們不是還要完婚嗎?”綦毋小心問了一句。

林兒看看他,又看看旁邊的檀羽,忽道:“阿兄,要不我們現(xiàn)在就辦婚禮吧?”

她此言一出,諸人都還沒反應過來。雖然大家知道林兒做事從來都很隨性,但婚禮說辦就辦,未免過于草率了。即使陳慶之和三少主的婚禮,因為地域限制沒法準備太多東西,可好歹也是一應禮儀俱全。如今綦毋必須要立刻返回上邽,倉促間要如何來得及準備呢。

唯獨檀羽明白林兒的心思,此時她只想快點嫁人,斷了她的另一個追求者高長恭的念想,也讓漂女了解她的心意。于是檀羽也不猶豫,便即說道:“上邽的情況未知,阿文過去了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也不能讓林兒一直拖著不嫁人。既如此,那就婚禮從簡吧。好在大家都有了給陶賢弟和陳子云辦婚禮的經(jīng)驗,不必太復雜,只要儀式走完就好。大家動手吧?!?/p>

他手一揮,以陳慶之為首,一眾識樂齋諸人便忙開了。大家各司其職,準備禮服的、準備鮮花的、準備剪紙的、準備對聯(lián)的,和前兩次一樣,迅速而有序。不到一個時辰,一切便已就緒。

村里的鄉(xiāng)親都聽說了古家娶媳婦、嫁女兒一起辦,恰巧兩對新人中有三個都是鄉(xiāng)親從小看著長大,加之大家都或多或少聽說了羽、林兩兄妹在外的名聲。一時間,大家歡天喜地,紛紛前來祝賀這大喜之事。

李孝伯的書齋被臨時改裝成閨房。林兒和蘭英,被識樂齋諸女們圍在房內(nèi)。尋陽和令暉是主要的化妝師,識樂齋兩位內(nèi)外的女主人要出嫁,雖然時間倉促,可也要竭盡所能,將她們打扮得足夠美麗。

檀羽穿著大紅的禮服,和綦毋一起被陳慶之等人推到了書齋門口,接受房內(nèi)諸女的刁難。當年剛到趙郡時,檀羽就是站在這里接受李孝伯的批評教訓。如今,他要在這里迎娶自己的正房大婦。

刁難的主角由漂女換成了黃龍,她的問題是:“阿文兄都送了詩給師叔,師父也應該送一首詩給大師娘啊?”

檀羽微微一笑,便隨口吟道:“相憐相念倍相親,一生一代一雙人?!?/p>

黃龍迭聲道:“這才兩句,不算不算?!迸赃吜顣熑滩蛔⌒Φ溃骸包S龍還是別問了吧,檀阿兄可不是寶郎,吟詩作對、講經(jīng)論道,都難不住他的?!秉S龍想想也是,便用清脆的聲音朗聲道:“好啦,那我們就開門啰?”

房門打開,兩個身著一樣的新娘被送了出來。檀羽一見,這才傻了眼,原來諸女故意將林、英二女打扮成一個模樣,又蒙著蓋頭,就是要讓檀羽和綦毋猜猜看誰才是林兒、誰又是蘭英。剛一出門,諸女見檀羽驚詫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后面陳慶之等一群男人也開始紛紛起哄,要檀羽去從中找出蘭英來。

誰知檀羽只在二女身旁走了一圈,便想也不想,就牽起其中一個新娘的手,往禮堂走去。

后面的黃龍張大了嘴,奇問道:“漂女阿姊,師父怎么一下子就猜出來了???”漂女也直搖頭:“不知道啊,難道在一起時間長了,真的會有什么不一樣的感覺嗎?”

這時候,只有一個小女在后面低頭淺笑。那是尋陽。尋陽在給林兒和蘭英準備花蜜時,特意為蘭英多加了一些佩蘭。檀羽因咳喘病的關(guān)系,對氣味尤其敏感,一聞即知其中的差別,自然也就輕易地分辨了出來。

禮堂內(nèi),司儀仍是和其奴,古庖、全氏夫婦坐在了正首,等待兩對新人的到來。觀禮的鄉(xiāng)親,已將禮堂擠得水泄不通,現(xiàn)場好不熱鬧。

檀羽牽著蘭英,走過熟悉的水塘和田梗道,后面的林兒和綦毋則緊緊跟上。兩對新人,正式步入了婚姻的禮堂。

婚禮并不復雜,一切儀式皆已從簡。不過,婚姻的莊重氣氛卻絲毫未減。這一對叱咤天下的兄妹,其大婚本身,就已經(jīng)足夠有意義了。

至新人拜過天地后,自有陳慶之、和其奴替羽、林二人招呼賓客。古家酒肆自然地成了宴請賓客的地方。至于識樂齋其余諸人,則必須要到村口去送別綦毋。大家都沒有多言,只仙姬小聲問令暉:“阿姊,為什么綦毋公子不等今夜洞房后再走?”令暉則嘆道:“洞房之后再離別,豈不會更加傷感嗎?”

那邊,林兒拉著自己新婚丈夫的手,深情地道:“到了之后記得寫信回來報個平安。我也會給你寫信的。”綦毋抿抿嘴,臉上強擠出一絲笑容,堅定地點點頭,便與酈氏兄弟一道,往上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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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深情

洞房內(nèi),檀羽揭開了他的新娘的紅蓋頭,紅燭映襯著她滿眼的嬌羞。蘭英的相貌并不出眾,但今夜,無疑是她這一生中最美的時候。檀羽凝神看著她,不自覺便已癡了。雖然,蘭英早已將身子給了他,可是今夜,她才真正屬于他了。他要吻遍她身體的每一處肌膚,讓她的身上充滿自己的味道。

長夜漫漫,另一邊的林兒,卻只能獨守空閨。沒有人來揭開她的紅蓋頭,準確地說,是她自己在送別綦毋、回到洞房后,又重新將之蓋在自己頭上。她躲在里面,一聲不吭,默默地思索著自己生命中的這些男人。

她自打出生之日起,便與一個注定要改變她生命軌跡的男人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這個人就是她的胞兄檀羽。這個男人堅毅、執(zhí)著、以天下為己任,這正是她夢想中的大英雄??墒?,命運的捉弄,他們不得不很小就分開。再重逢時,他們都已成年,彼此之間除了更深的兄妹之情,還多了一層無法言語的其它情愫。聰明如林兒,她當然知道,自己必須找另一個男人嫁掉,她并沒有太猶豫,就選了受檀羽影響最深的綦毋懷文。她不知道自己對綦毋是什么感覺,那絕不是愛戀、不是依賴,但又不僅僅是檀羽的替代者,因為他并不足夠聰明。也許,僅僅只是他的真誠,打動了自己吧。

那高長恭呢?

林兒忽然感到一絲說不出的壓抑。她從來不是一個玩弄感情的人,她對每個人都那么真誠??墒牵星榈钠婀?,卻總是難以用言語來解釋。

想到這里,她這才掀開自己的紅蓋頭。她有些憋悶,想出去透透氣。

夜已深了,鬧洞房的都已散去。天地一片寧靜,連動物都已冬眠,田間地里,只有冷風吹動麥穗的嗖嗖聲。

可是,出村的官道上,卻坐著一個倩影,正無聊地擺弄著一根長草。那是漂女。

林兒靜靜地走過去坐到她的身邊,小聲問道:“怎么還沒睡?”

漂女見是林兒來,幽幽地回道:“睡不著。你不也沒睡嗎?”自從知道高長恭的心事后,她對林兒的感情變得復雜起來,說話,也不再如以前那樣交心。

林兒當然知道她的感受,便用雙手扶住她,真誠地道:“美女,我知道你是因為蘭陵的事才對我這樣的。可我發(fā)誓,我真的不知道蘭陵對我的感情,我一直只當他是我阿兄的徒弟。我不知道能不能勸蘭陵回心轉(zhuǎn)意,但我們是好姊妹,一直都是?。俊?/p>

漂女聽她如此話語,終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半帶抽泣地道:“可是,可是我知道了高阿兄喜歡的是你,以后還怎么面對高阿兄,怎么面對你呀?”

“為什么不能面對?”林兒突然加大了聲量,“我們不是為了男人而活在這世上的,我們應該有自己的生活啊。我們有這么多姊妹,大家在一起這么開心,這不就夠了嗎?美女,難道你都忘掉我們以前開心的日子了嗎?”

漂女聽她這樣說,忽然就動了情,伸手在林兒身上連捶了幾下,然后近乎嚎啕地道:“仙姑,都怪你,都怪你。沒有你,我現(xiàn)在肯定天天在和我阿爹對著干。是你讓我碰到了這么多朋友、讓我天天都能開開心心。可為什么,為什么你又讓我這么傷心啊?!?/p>

林兒卻伸手過去捧住她的臉,道:“今天應該傷心的是我?。∪思叶颊f春宵一刻值千金,可我的新婚男人卻要遠赴千里之外,讓我在這守活寡。我這婚結(jié)的,又算什么意思啊?”

漂女卻還是不依不饒:“可你還有阿兄啊。你不開心、你要發(fā)脾氣、你想做任何事,你都有阿兄。我有什么?在識樂齋里,人人都是成雙成對,連小美女那個小丫頭都知道纏著楊師弟。我呢?難道我只能和小尼姑一樣,一個人獨守空房、念經(jīng)打坐嗎?”

林兒聽她如此抱怨,知道這些時日她心中的苦悶,便過去緊緊抱住她,柔聲道:“我阿兄身邊妻妾成群,哪有我這小妹的位置。我們兩個命苦的好姊妹,互相陪著,不是很好嗎?”

“林兒又冤枉我,我身邊哪里來的‘妻妾成群’啊?”她剛說完,就聽見身后傳來檀羽的聲音。二女忙回頭去看,才見檀羽和蘭英正手牽手走了過來。

林兒先是一愣,旋即好奇道:“你們兩個不在洞房,還有閑情雅致出來聽我們說悄悄話?”檀羽笑道:“本來正在洞房的,我突然打了個噴嚏,心想肯定有人在說我壞話,就出來看看,還真被我逮到了?!?/p>

說話時,檀羽難得地放下了平素嚴肅的表情,只是輕松地笑著。今天他大婚,這份高興自然是由內(nèi)心中生發(fā)出來的,笑也就不自覺地流露出來。

漂女倒是很少見他如此模樣,原本還一臉陰郁的她,被逗得哭笑不得,只是罵道:“檀生真討厭,這個時候還說笑?!?/p>

檀羽卻又突然鄭重起來:“我哪有說笑,明明是來批評你的。在我們識樂齋,大家都是兄弟姊妹,影兒怎么卻說你沒有阿兄?你要是喜歡,也可以和林兒一樣,喊我作阿兄啊。”

林兒見他時喜時怒,其實都是故作表情、來安慰漂女的,便也在旁邊幫腔:“是了是了。阿兄雖然有三個結(jié)義兄弟,依我看,這些兄弟一個都不對勁。阿兄干脆一個都別認了,今天就和美女結(jié)拜作兄妹?這樣,以后我和美女的地位就一模一樣了,省得她老說我占便宜的話。”

檀羽大喜道:“這個主意大好,就這么定了。那些什么兄長,都不認了。以后我就一個義妹,就是影兒!英姊,替我準備香案,我現(xiàn)在就和影兒結(jié)拜?!闭f罷,他也不等漂女同意,便拉了她來到明月之下。

這時,檀羽緊緊拉著漂女的手,來到一處亮堂之地跪了下去。檀羽口中祝道:“天上的神仙都看著,我檀羽今天和徐漂女結(jié)為異姓兄妹。以后她開心時我陪她開心,不開心時我哄她開心,總之,以后影兒小妹就和林兒小妹一樣,都是對我檀羽最重要的人?!?/p>

漂女聽到檀羽這奇怪的誓言,眼淚一下就流出來,可她卻沒有哭,只是笑。這梨花帶雨的樣子,是天底下最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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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鄉(xiāng)紳

第二天,林兒就提出叫漂女出去散心。檀羽提議道:“正好,不如我們?nèi)フ夜⑿湍铰槹?。我要再去向耿玄詢問隴西幫的事,林兒你不是也要找慕聵幫阿雙和雙妹圓夢嗎?”林兒自然同意。于是,羽、林、漂女、仙姬、念雙、雙妹一行六人相邀,便往趙郡平棘城去。

剛到村口,卻見眭夸急匆匆地走過來。檀羽一見,當即叫聲:“夫子,走這么急做甚?”眭夸來到檀羽面前,一面喘氣,一面怒道:“好你這小腐儒,結(jié)婚也不叫我一聲,虧得我對你那么好。”

檀羽忙賠笑道:“我昨天去尋你來著,可你又不在,只道你出門云游了。實在因為事情緊急,才忙于操辦婚事,要不我請你喝頓酒賠罪吧?”

眭夸嘆了口氣,道:“我這兩天在平棘城內(nèi)盤桓,也是沒辦法。平棘城內(nèi)都聽說了小腐儒你回趙郡的消息,西祖房的李詵老爺子第一個不干了,派了一群家丁堵在平棘城門口,決計不讓你進城,旁人怎么勸都沒用?!?/p>

檀羽聞言一陣無語。趙郡李氏分東西兩祖房,檀羽所在的東祖房以趙李三杰李靈、李順、李孝伯為首,為時人共知。西祖房相比之下,就要黯淡許多。這個李詵正是西祖房的族老,曾是趙郡鄉(xiāng)飲酒禮的大賓,在趙郡士人階層中算是德高望眾。檀羽雖從沒接觸過他,卻也知道其人是個老學究,對他看不慣的事一向非??量?。想來是檀羽這些年的行事作風入不了他的法眼,所以才會來堵檀羽的門。

檀羽淡淡地道:“也罷,反正這段時間也不太想去平棘,正好在家休息幾天?!?/p>

眭夸卻道:“我看你是沒法閑著了。李幫主讓我給你帶個口信,說上次尋陽公主寫信讓他照料兩個叫沮渠唐兒和趙溫的人,他把這兩人軟禁在了李氏祠堂??墒乔皫滋?,這兩個人突然不見了。李幫主問遍了守祠之人,卻不知是如何不見的。既然小腐儒你這‘斷案第一’回來了,他說就把這事交給你來查?!?/p>

檀羽這才想起來,當時林兒把這兩人送回趙郡,本是要在鄉(xiāng)飲酒禮上讓他們幫自己說話。因為自己在仇池離宮曾向眾人說明,要在回趙郡后就在飲酒禮上向當年出身趙郡的穿越者道歉??墒牵F(xiàn)在麻煩可真不少,飲酒禮的大賓堵著城門不讓自己進,而沮渠二人又被劫走,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自想著,眭夸又湊到檀羽耳邊,神秘地小聲問道:“尋陽的事,是真的嗎?”

檀羽聽他提起此事,本來因大婚帶來的喜悅,立刻就被鋪上了愁緒。他只得皺眉道:“什么意思?”

眭夸卻鄭重其事地續(xù)道:“唉,這種事情真是讓人揪心。老腐儒聽說后,直接跑去平亂魏軍回朝的路上截李真奴,要把這事問清楚。我反復勸他,這廝就是不聽。你說,以他的臭脾氣,兩人不鬧翻才叫怪事呢?!?/p>

檀羽無奈地搖搖頭,“我也聽說了,這事情相信已經(jīng)傳得路人皆知。不過不管怎樣,我都會把公主的利益放在最重的位置?!?/p>

“那李真奴、哦不,乙渾那里,以后若是見了,你打算怎么應對?”眭夸忙不迭地問。顯然,這個問題,現(xiàn)在很多人都想知道答案。

可是,檀羽還并沒有想清楚這個問題。雖說自己已經(jīng)不打算認那兩個義兄了,可人生路上,乙渾、源賀這些人是他一定要去面對的。以后碰上了,用什么態(tài)度去面對他們呢?

當成仇人嗎?可對方既是自己的義兄,又是尋陽的同門。忘掉一切,仍和以前一樣嗎?那尋陽心口的傷又如何能抹平?檀羽并不是一個縱橫家,他做不到口蜜腹劍,他的所有情緒都在臉上,何況這次受傷的,是他自己的女人,愛他愛了十幾年的一個美麗的女子。

眭夸見檀羽猶豫的表情,忙道:“也罷,這問題以后你慢慢想吧。不過不論如何,你一定要爭取到主動,這樣以后才有轉(zhuǎn)圜的余地。趙郡這些士紳,對乙渾還是有一定影響力的,你要盡量拉住他們,這樣他們也會在乙渾那里替你撐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檀羽聽他此說,又是一陣感動。的確,這世上全身心對他好的人當中,眭夸必定要算其中一個。如果不出意外,去李氏祠堂查案的事,就是他去李靈那為自己爭取來的,好讓自己能有機會拉攏這些鄉(xiāng)紳,難怪他會匆匆回村來告訴自己。想到此處,檀羽這才深情地道了聲“謝謝你,我明白”。

眭夸微微一笑,道聲:“去吧,時間不早了?!闭f罷,便優(yōu)哉游哉地走了。

旁邊林兒見眭夸離去,這才上前對檀羽道:“阿兄,這個老夫子對你真好??墒悄忝髅魇遣黄堁孕?、這么無趣的一個人,為什么卻能得到這么多人的關(guān)照呢?”

檀羽撓撓頭,“我也不知道哎。眭夫子從小就對我好,他一身的學問,卻沒有一個弟子,所以他一直拿我當他的親傳弟子看待。我的學問多數(shù)都是他教給我的,我雖然沒拜過他,但說他是我的恩師也不為過。”

林兒笑道:“阿兄這都想不明白,真笨。要我說,是因為阿兄總是碰到這樣棘手的事情啦。小嫂這件事,真是一個死結(jié)。小嫂雖是南朝公主,但是已經(jīng)流落到北朝,且并無顯赫身份。她拜了你的李順師伯為恩師,那么在北朝,你李師伯自然就如她生父一般的重。而你師伯又在趙郡李氏中威望最盛,現(xiàn)在他的師門傳承到了乙渾那里,乙渾長兄為父,自然可以決定小嫂的婚姻大事。這幾天我想來想去,都不知道阿兄以后該如何面對小嫂的這位師兄。相信很多人也都在看著你呢,想知道你這樣一個君子,應該如何在‘孝’和‘情’之間做出選擇?!?/p>

檀羽長嘆一聲,道:“連林兒都沒有辦法,看來這事確是難了。不過有一點我一定要做到,那就是讓乙渾在公主面前承認自己屠城的做法是錯的!這樣公主做的事情,才會變得有意義。趙郡李氏是最早接受鮮卑人入主中原的大姓族,所以士紳在北朝為官者甚眾,乙渾也正是從趙郡發(fā)跡,所以趙郡的士紳們對他的影響力很大,是他能立足朝廷的根本。所以要想讓他低頭認錯,正如眭夫子說的,必須要拉攏趙郡士人的心。林兒,一定陪我完成這個任務,好嗎?”

林兒聞言,便過來拉住檀羽的手,輕聲道:“我一向都把尋陽當成我自己,前兩天她受傷,就好像我自己的心也被射傷了一般。阿兄要為她找回失去的東西,小妹怎會不全力支持呢。放心吧,我會堅定地站在你的身后的?!?/p>

檀羽微微一笑,道聲:“那我們就先去把李幫主的任務完成吧。”便拉著她、與身后四人一道,往趙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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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老友

耿玄,當年的隴西幫香主。當初在趙郡大亂時,檀羽的一個心蠱謊言,把隴西幫除李璨以外的所有香主都關(guān)進了閉關(guān)室,檀羽那時一番激烈的說辭,讓耿玄頓悟了人生的意義,從此遁入空門清修,法號真虛。

在趙郡,隴西幫最重要的職責,就是守護李氏宗祠。而耿玄當年就是專司守護之責的,所以他修行的寺廟,離李氏祠堂并不遠,都在平棘北郊,這樣他就可以方便地照管其祠。

檀羽便和其余五人來到真虛所在的小廟。自從趙郡大亂后,檀羽和真虛便成了好友,兩人時常在一起暢談天下大事、功過得失,其情甚為相契。所以后來,在吐谷渾塢堡之戰(zhàn)后,檀羽就讓阿才把成擒的二塢主慕聵送到了這里。他相信,以真虛悟到的佛法,足夠感化同為穿越者的慕聵。

這寺廟很小,其中只有十來個住寺的僧人。六人到得廟前,林兒便讓念雙在門外等候,其余五人則進了廟來。

一路走,漂女忍不住好奇地問:“仙姑,你到底打算怎么幫雙妹她們圓夢?”林兒笑道:“其實很簡單啦,讓雙妹認二塢主做個義兄,一切問題都解決了?!?/p>

漂女聞言,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二塢主本來是麥積山傳功法師的弟子,是阿雙的師兄。如果雙妹認他做阿兄,輩分自然就和阿雙一樣了。原來這事情這么簡單啊?!绷謨旱溃骸霸捠侨绱?,不過光是認阿兄還不夠,因為現(xiàn)在二塢主已經(jīng)被逐出麥積山門下了。所以關(guān)鍵還得讓他能重回麥積山才行?!?/p>

說話間六人已來到了方丈室。真虛經(jīng)這些年的修行,已經(jīng)成了這寺中的方丈。檀羽便在門外喚了聲:“真虛法師在嗎?小弟檀羽來訪?!?/p>

不多時門開了,就見二僧走出房來,兩人檀羽都認得,正是真虛和慕聵。檀羽忙向二人行禮,后面仙姬則喚了聲:“二叔?!?/p>

真虛當先一合什,還禮道:“今晨喜鵲落枝頭,便知有貴人來訪。這果然就是你來了,倒是稀客啊??爝M屋來坐?!闭f罷便將檀羽往里讓。

反倒是慕聵對檀羽還有些不滿,擋在門口不愿挪身。真虛微作一笑,道:“往事都已過去,兄何故還這般放不開?”那慕聵道:“仇恨什么的倒是早沒了,不過這個檀羽油嘴滑舌,我對他沒好感?!?/p>

檀羽見他這般說,只好賠笑道:“二塢主看不慣小弟,那也無可奈何。不過我找真虛法師有些要緊事,二塢主可否讓一條路?”他一說完,后面仙姬便過去把慕聵拉開,勸道:“二叔別生檀阿兄的氣啦,仙姬找你還有些事,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慕聵這才跟著仙姬到了一邊,林兒、漂女、雙妹便同她一起前去。這邊檀羽則隨真虛進了室內(nèi)。

真虛似早知檀羽要來一樣,已經(jīng)備上了清茶,待檀羽坐定便奉了上來。檀羽接過茶來,呷了一口,竟是趙郡的靈壽茶,忍不住又咂了幾下嘴唇。

真虛笑道:“口味如何?”檀羽感慨道:“有日子沒喝咱趙郡的茶了,這味道真讓人難忘吶。昨天剛回來,忙了一整天,都還沒得空品嘗一下這兒時的味道,今天可真要好好謝你這杯茶才是了。”真虛道:“老弟這么客氣做什么。在如今這個時空里,我就你這一個朋友。為朋友備一杯清茶,理所當然的。”

檀羽點點頭,他和真虛是十幾年的摯友,互相之間也算知根知底。于是檀羽便將自離開趙郡后、這一路的遭遇揀要緊的和真虛說了一遍。直講到乙渾因怒箭刺尋陽時,真虛才顯出擔憂的神色來,說了句:“幫里聽說這事后,都是無比震驚。幫主當場就罵李香主為何不攔住那箭,說等他回來一定要按幫規(guī)處置呢?!?/p>

檀羽微嘆道:“這也怪不得李璨師兄,那時也是變起突然,就是再機靈的輕功高手也仍舊慢了一步。算了,先不說這個。我這回來,首先就是要多謝你幫我照顧二塢主?!?/p>

真虛道:“小事一樁,何足掛齒。其實我也要謝你,請個穿越者來陪我。他當年也和我一樣,想在穿越中打出一番名氣,結(jié)果卻被現(xiàn)實無情地打擊,只能帶著手下殘兵四處游蕩,看人臉色行事。在這樣一個嗜血的世界里,人性本沒有什么底線。若沒有像老弟這樣足夠堅毅的心理,最終都會倒在殘酷的競爭當中。所以我們還是躲在這小廟里,看著老弟你去拼搏吧。”

檀羽道:“其實我更羨慕你呀,靜心寧志,才是我之宿愿。也罷,說說正事吧,你能不能再仔細回憶一下當年趙郡之亂前后究竟都發(fā)生了一些什么,究竟那曲忍、陳陣是不是你們的人,他們?yōu)楹我幮姆e慮與我為敵?小向、或者仇不問到底是不是幕后的主使?”

真虛仔細思索良久,方道:“當時北海幫的人,多是來自同一個論壇。葛環(huán)、小向、仇不問這幾個人則是論壇的版主,天然地替換了一些重要人物。而其他幾個和我差不多的,就替換的是相對地位更低的。不過,每個人都抱著一顆想稱霸天下的雄心,沒有人是甘居人下的主。你說的曲忍、陳陣二位,想來也是如此?!?/p>

聽到這里,檀羽插言道:“難怪司馬飛龍、荀萬秋二人充滿了殺戮之氣,原來竟是這個原因。”

真虛點點頭,續(xù)道:“記得那時候,老弟你說了一席話便離開,之后一群香主就和仇不問吵了一架。大家都埋怨他根本沒有領(lǐng)導大家的能力,應該換一個更強的老大來領(lǐng)導。而仇不問卻說我們這些小人物,無法想像他的偉大計劃是什么。大家就逼他說出自己的計劃,他不得已,只得說道,任何一個偉大的英雄,都必須給自己找一個與之相匹的對手?,F(xiàn)在,這個對手出現(xiàn)了,就是老弟你。所以,他一定要等你逐漸變得強大,再出來戰(zhàn)勝你,這樣他就可以成為所有人注目的焦點。”

檀羽越聽越心驚,不自覺地又問道:“所以我才是他的所有計劃的焦點?”

真虛道:“嗯,從各方面判斷,小向、曲忍、陳陣,應該都是和仇不問有關(guān)的人。仇不問曾說,他在外面安插了很多人手,自己絕不會失敗云云?!?/p>

檀羽聽完,這才長嘆一聲。對于長久以來,司馬飛龍、荀萬秋二人何故要為難自己,又何故不一棍子把自己打死,卻總是留著后招,他今天總算是明白了。原來他們就是要一步一步地引導著自己變得強大,等自己的名氣提升到了頂點,他們再伺機出手,將自己擊敗。然后,他們便可成為稱霸天下的人。想到這里,這些年所有的經(jīng)歷,都變得合理了。

他們想的的確沒錯,一個人是否真正的英雄,就看他的對手是否強大。

檀羽念及此處,不禁感慨道:“我總是不知不覺,就會被人當成實現(xiàn)他們野心的工具,這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不過,”他忽然轉(zhuǎn)臉一笑,“仁者無敵,要戰(zhàn)勝我,就看他們有沒有那個能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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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密室

另一邊,雙妹正在和慕聵結(jié)拜。林兒之所以事先并不告訴大家、也不讓念雙進來,就是希望這場結(jié)拜看起來沒有太強的目的性。仙姬是一個本性單純的女子,很容易讓人親近。慕聵當年即使與她父親相互猜忌之時,也對仙姬非常有好感。仙姬求他與雙妹結(jié)成異性兄妹,他自然不會太過拒絕。

直到結(jié)拜完,林兒這才將雙妹囿于師門之困,不能與念雙有情人終成眷屬的事和慕聵說了,然后道:“問題的關(guān)鍵出在西涼之亂。若不是麥積山弟子下山作亂,就不會有雙妹歸宗麥積山的事,玄高方丈也不會修改門規(guī)、不讓弟子私自下山。解鈴還須系鈴人,要解決這個困局,只有二塢主你這個當事人才行。如果二塢主能重新回歸麥積山門下,讓玄高方丈不再糾結(jié)于私自下山的事,阿雙的罪名自然就解除。同時,按輩分,你是阿雙的師兄,雙妹作為你的義妹,自然就和阿雙的輩分相當,一切問題也就迎刃而解。”

慕聵嘆口氣道:“這一年多,我經(jīng)真虛法師勸解,的確有意回麥積山認罪??墒牵业淖锬跆?,又豈是隨便幾句話就能贖罪的。一切惡因皆得惡果,要解脫出去,又談何容易?!?/p>

林兒道:“這個我早就想過了,我倒有一個辦法,不知二塢主是否愿意?!?/p>

“什么辦法?”

“前幾天我們?nèi)セ耐撩丝偠鏁r,呂盟主決定向全天下廣發(fā)英雄帖,共赴丁零,剿滅為非作歹、魚肉鄉(xiāng)里的龍空山宇宙幫。二塢主如果愿意,我可為你寫一封薦書,到呂盟主的馬前做個先鋒官。如若你能在這場天下武林人共同關(guān)注的戰(zhàn)斗中獲取足夠功勛,那么回歸麥積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p>

慕聵聽她建議,當即明白,便道:“多謝小姑指點,我這就前往?!闭f罷便去和真虛道了別,自去丁零了。

雙妹看著慕聵的背影,眼眶中忽然就紅了。林兒見狀,微微一笑,道:“雙妹別這樣,現(xiàn)在你應該高興的啊。待丁零的戰(zhàn)爭結(jié)束,你和阿雙應該就能如愿了?!彪p妹則輕輕挽著林兒的手,柔聲道:“小姑,謝謝你,謝謝你?!?/p>

此時,檀羽也和真虛說完了話,兩人走出方丈室來。于是,六人便與真虛一道,往李氏祠堂去。

李氏祠堂離得不遠,也在趙郡北城門外。一直以來,隴西幫便主要負責守護之責。真虛本是該堂香主,所以雖然出家,但仍在這祠堂附近,若有需要時,仍能幫忙。

守門的弟子見是耿香主來了,連忙過來相迎。真虛道:“快拿牌子來?!蹦鞘亻T人忙從旁邊一個桌上數(shù)了七個木頭牌子送過來。

真虛給檀羽等人每人發(fā)了一個牌子,然后道:“這祠堂是隴西幫最重要的所在,所以安全要求極高。一般來說,進祠堂的每個人都要發(fā)一個這樣的木牌子掛在脖子上,而出去的時候則把牌子交還。這樣,守門的人就能記錄有多少人進出過祠堂。另一方面,為了防止守門人懈怠,祠堂里面也會安排一個專人,記錄進出過祠堂的人數(shù)。兩邊的記錄會在每一個時辰比對一次,以確認記錄和祠內(nèi)的情況沒有異常。這樣嚴密的做法,就是為了防止有人作奸耍詐,危及祠堂的安全。”

檀羽接過牌子來,仔細看了看,疑道:“這么說,這祠堂的護衛(wèi)是很嚴的。即使出現(xiàn)了什么異常情況,一個時辰就能被發(fā)現(xiàn)?”

真虛道:“這正是最奇怪的地方。事發(fā)當天的記錄一直都顯示,進出的人數(shù)兩邊比對的結(jié)果是一樣的,所以他們并沒有產(chǎn)生警覺、到軟禁二人的房間去仔細檢查。直至夜里祠堂鎖門后,給他二人送飯時才發(fā)現(xiàn)失蹤,那已經(jīng)是很晚的事了。而且他們在發(fā)現(xiàn)失蹤后又重新清點祠內(nèi)守護人員的情況,卻是完全正常的,這又排除了是有內(nèi)奸的可能性?!?/p>

“會不會是有武林高手進來劫走了他們?”

“可能性很小。祠內(nèi)不僅一直有守衛(wèi)在巡視,而且祠堂周圍還設有四個崗哨。守祠的人都是我們堂里最得力的弟子,除非這人是武魂級別的存在,否則要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帶走那兩人,絕無可能?!?/p>

“嗯,想想也是。那沮渠唐兒失了一只手臂,武功大減,趙溫更是全然不會武,要把這兩個大男人憑空帶走,不驚動這么嚴密的守衛(wèi),即使韓二郎也沒這能力。這樣說來,他二人又是如何離開的呢?”

檀羽抿抿嘴,這是一起顯然的密室救人案,作案者是如何在防備如此之嚴的情況下,將人救出去的呢?

旁邊林兒聽完整個案情,便忍不住抱怨起來:“一直有人在記錄進出祠堂的人數(shù),而且是兩個人互相獨立地記錄,除非這兩個人同時出了問題,否則祠堂中就不可能憑空少掉兩個人而沒有被發(fā)現(xiàn)。阿兄,你怎么老是碰到這樣復雜的案子啊,聽得我頭都大了?!?/p>

漂女拉住她道:“仙姑別急啊,檀生的心和我們不一樣的,他肯定有辦法破解這個謎題?!弊宰蛞固从鸷退Y(jié)拜后,漂女對檀羽的感覺便在悄悄發(fā)生變化。

誰知檀羽卻忽然回過頭去,一臉嚴肅地問林兒:“你說祠堂中不可能憑空少掉兩個人?怎么得出這結(jié)論的?”林兒被他一問,有些詫異地道:“阿兄覺得不是嗎?莫非你是懷疑兩個人的記錄同時出了錯?這可能性太低了吧?”

檀羽沉思著道:“你的意思是,兩個人獨立記錄、互相比對,同時出錯的可能性很低??晌覅s覺得,如果兩個人的記錄方法不一,卻有可能出現(xiàn)制度上的漏洞,恰巧被別有用心的人抓到?!?/p>

林兒似乎明白過來,忙點頭道:“這倒是有可能。就像煉制丹藥一樣,有時候有的丹家總能煉制得很好,有的丹家就總會出現(xiàn)偏差。說不定這里的問題也是一樣的?!?/p>

檀羽微微一笑,便走到守門人那里,問道:“能把你記錄的手冊給我看看嗎?”那人連忙將桌上一個小冊子交給檀羽。檀羽接過來,一面看,一面隨意地問:“剛才你給了我們牌子,好像沒有記錄?”那人道:“我們一般是等人出來還牌子的時候再記,進去也記出來也記的話,容易記重復,而且沒有意義?!?/p>

檀羽答一聲“明白”,便將小冊子放下,回頭對眾人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p>

漂女見他自信的表情,當即拍手道:“仙姑你看吧,我說什么來著?!绷謨簞t笑道:“嗯,早就習慣了,沒有什么案子能難住阿兄?!?/p>

檀羽白了她們一眼,方將己方五人叫過來,小聲地和他們囑咐了幾句,然后回頭對真虛道:“讓你的弟子們就位吧,我這就給你們演示沮渠唐兒跟趙溫二人是如何在嚴密防備下,仍然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祠堂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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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演示

真虛聽他此言,立即吩咐下去。這邊檀羽則叫仙姬去準備一些必需品,念雙、雙妹二人則扮演沮渠二人,隨真虛提前進入祠堂中的一個房間,等待“救援”。當然,就和沮渠二人一樣,他們進去時,并沒有拿牌子。

演示開始,漂女和仙姬便首先拿了牌子走進祠堂。

約過了一刻鐘的工夫,林兒過來了,剛要去問守門人拿牌子,正巧,漂女從祠內(nèi)走了出來,見到林兒便打招呼:“咦,小姑,好久不見,你又變漂亮了哩?!绷謨郝劼犢澝溃_心地道:“真的嗎?謝謝你的夸獎?!逼溃骸澳氵@是要進去嗎?拿我的牌子吧,我反正要走了?!绷謨罕憬舆^牌子來,然后對守門人道:“她出來我進去,祠堂中人數(shù)沒有變,你不用記錄的吧?”守門人想了想,道:“嗯,一加一減,正好抵消,你進去吧?!庇谑橇謨罕隳弥呐谱幼哌M祠堂。

又過了約半個時辰,檀羽也來了。巧的是,仙姬也剛好從祠內(nèi)出來。檀羽見是仙姬來,忙和她打招呼:“小陶娘子,最近好嗎?啥時候生孩子???”仙姬臉一紅,忙將手中牌子交給檀羽,急道:“檀先生說什么呢?!北闩艹隽撕苓h。檀羽輕輕一笑,旋又轉(zhuǎn)頭去看守門人,同時將仙姬交給她的牌子向守門人亮了亮。守門人猶豫了一陣,還是讓他進去了。

如此再過了不一會兒工夫,就見羽、林二人同時走了出來,兩人手上同時拿著牌子交到守門人手上。守門人便將二人記錄在冊。

直到一個時辰比對的時間到了。祠內(nèi)同時走出來三個人,一個是記錄祠內(nèi)人數(shù)的弟子,另兩個,竟還是檀羽和林兒。

守門人一下看傻了眼。可她二人手上又的確拿著證明她們進去過的牌子,他只能將二人也記錄下來??墒?,剛才不是這兩位已經(jīng)出去了嗎?他已經(jīng)傻了眼。

這時候,祠內(nèi)出來的弟子將記錄的情況和守門人比對:“上一個時辰內(nèi),祠堂一共有四個人進出過,你這邊是這樣嗎?”對他來說,這四個人當然就是檀羽、林兒、漂女和仙姬。

守門人再一看自己的記錄,沒錯,自己的確收到了四個牌子??墒恰?/p>

在一旁一直圍觀的真虛和其他守衛(wèi)的弟子已經(jīng)完全看傻了,真虛忙叫一個弟子進去查看念雙和雙妹二人是否還在祠內(nèi)。那弟子飛快地跑了過去,又飛快地跑回來,報告道:“那兩人不見了!”

真虛這才來到檀羽身邊,感嘆道:“老弟,我可真是服了你了!這簡直就是變戲法啊。你是怎么在我們這么多雙眼睛緊緊盯著的情況下,就這樣把你那兩位伙伴變沒了的?”

檀羽微作一笑,便將前面離開祠堂的那個“檀羽”和“林兒”叫過來,讓仙姬給他們臉上一抹,這才顯出真身,正是念雙和雙妹。原來前后兩個檀羽兩個林兒,其中一對是經(jīng)仙姬易容的。

真虛還有些困惑,續(xù)問道:“我還是不太明白,兩個記錄的人似乎都是按正常規(guī)矩做的,并沒犯什么錯啊,怎么就被你把人弄出來了的?”

檀羽這才解釋道:“其實很簡單,我是利用了兩位記錄者的記錄習慣之間的差別。守門的這位,習慣于記錄還給他牌子的人數(shù),于是我就兩次利用熟人之間交換牌子的方式,蒙混過去??雌饋?,兩個人互相交換一下牌子,祠內(nèi)的人數(shù)并沒有發(fā)生任何變化,所以他不記錄,似乎也是對的。但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祠內(nèi)的那位記錄者,如果我猜測沒錯,他一定是記錄有多少人走進祠堂、并且是通過人的面孔來進行辨認。所以,我和玉娘交換牌子,在守門人看來,祠內(nèi)人數(shù)并未變化,但里面的記錄者卻看到了我們兩張面孔走進去,所以他就要記錄兩次。這樣一來,記錄的差別就產(chǎn)生了?!?/p>

“這個我能理解??墒亲詈蟮挠涗浗Y(jié)果,兩邊卻是一樣的???這又如何解釋?”真虛還是一頭霧水。

檀羽笑道:“這正是最關(guān)鍵的地方。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守門人從頭到尾,其實只發(fā)給過我們兩塊牌子?”

“對啊,”真虛似有些領(lǐng)悟過來,“這兩位假扮的少俠沒有拿過牌子。這位漂女小姑和仙姬小姑拿了兩塊,后來你和這位林兒小姑則是分別和她們二位交換的,實際上并沒有拿新的牌子,這么說起來……”

“多出來的兩塊牌子,是玉娘偽造的?!碧从疬@才揭出真相,“玉娘是易容術(shù)高手,很會制作各種奇怪的道具,所以仿制這樣一個普通的牌子,于她而言,絲毫沒有困難。所以在演示之前,我就讓她提前去仿制好了放在身邊,等進去的時候,再交給阿雙和雙妹,并且?guī)椭麄円兹?。一個時辰的時間,已經(jīng)足夠她做很多事了。”

“但是,光靠仿制牌子和易容還是不夠,相信你們在設計整個安全格局時也想到了。如果直接將仿制的牌子交給沮渠二人讓他們走出來,不進行這樣的偷梁換柱,祠內(nèi)的記錄者看到的進去的人數(shù)就會比守門人收到的牌子數(shù)少兩個,那么他們馬上就會產(chǎn)生懷疑。所以在設計這個格局時,你們就相信,他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逃出去而不被發(fā)現(xiàn)。但恰恰只是兩個記錄者的微小差異,便足夠被有心人利用了。”

待他講完時,一群隴西幫的守護弟子不自覺地就鼓起掌來。有人道:“從小就聽人說趙郡的‘斷案第一’,今天終于見識了?!贝搜砸怀觯娙吮慵娂姼胶?。

檀羽卻有些無奈地道:“雖然知道了人是怎么被救出去的,但對于破案還是幫助不大啊?,F(xiàn)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些救人的人當中,必定有和玉娘一樣的易容高手??墒牵煜聲兹菪g(shù)的人不少,這要查起來絕非易事。要不我們再進去現(xiàn)場看一看吧?”

自沮渠二人失蹤后,關(guān)押他們的屋子就一直有人看守,所以現(xiàn)場的痕跡并沒有被破壞。檀羽和林兒、漂女、仙姬小心地走進那屋中,只見屋內(nèi)的陳設十分簡單,除了基本的生活器具便再無它物。

檀羽吩咐三女仔細檢查屋內(nèi)的每一個角落,看是否有新的發(fā)現(xiàn)。不多時,就聽仙姬道:“你們看這里?!北娙穗S她指點看過去,原來在一張桌子的腳邊上,有幾顆比米粒還略大些的木屑。一般人,是決計不會注意到這微小的東西的。

仙姬忙解釋道:“剛才檀阿兄說起易容,我就在想,那個沮渠唐兒是獨臂,要如何易容才能讓人看不出來呢?看到這些木屑我好像明白了,他們是用木頭做成假肢裝在了沮渠唐兒身上,這些木屑可能就是調(diào)整尺寸時掉下來的。”

檀羽點頭道:“這就對了,也印證了我之前的猜想。仙姬可認得出這是什么木頭的嗎?”仙姬便撿起一粒木屑來仔細看了看,卻搖搖頭表示不知。檀羽便對林兒道:“帶回槐沙集讓村里木匠辨認吧?”林兒就將木屑拾起來,包在一張手絹里小心放入懷中。

四人又檢查了一遍,見不再有新的發(fā)現(xiàn),這才出了門,向真虛說明了屋內(nèi)發(fā)現(xiàn)的情況,也不多耽擱,就回槐沙集去。

林兒將木屑拿去讓木匠辨認,木匠看了半天方道:“這像是最近出現(xiàn)的一種叫‘再生木’的東西,聽說是從丁零來的。他們把木屑熬成漿,再加一種特殊的樹膠進去,就能形成這樣的木頭了?!?/p>

林兒自然明白過來,丁零的宇宙幫一直在致力于各種工匠技藝的發(fā)展,他們發(fā)明出這種所謂的再生木并不奇怪。于是她便將這個發(fā)現(xiàn)告知檀羽。檀羽卻更加疑惑了:“宇宙幫的人來營救沮渠二人?這卻是為何?事情真是越來越復雜了?!?/p>

但無論如何,沮渠二人失蹤的案子總算告破,檀羽立即便叫韓均把這消息告知了李幫主,讓其定奪。李靈聽聞后卻傳回消息,說如果是宇宙幫干的,那也只好讓它過去了。眼下江湖中人北上剿滅宇宙幫的事已傳得沸沸揚揚,他并不想去湊這熱鬧,所以還是冷處理吧。

檀羽聽聞如此,也就不再多說。畢竟,他此次查案的目的是要獲取李靈的信任和支持,現(xiàn)在這第一步總算是完成了。至于宇宙幫,以后會和他們打交道的。


第十八卷 故鄉(xiāng)難別(上)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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