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由來及性選擇 》達爾文(一)
? ? ? ?第二版序言
我的批評家們常常設想,我把身體構(gòu)造和心理能力的一切變化完全歸因于對那種所謂自發(fā)變異的“自然選擇”。
恰恰相反,甚至我在《物種起源》第一版中已經(jīng)明確談到,關(guān)于身體和心理,重大的影響必須歸于使用和不使用的遺傳效果。
千萬不要忘記我所謂的“相關(guān)”生長,其意義為:體制的各個部分在某種未知的方式下而彼此密切關(guān)聯(lián),以致當某一部分發(fā)生變異時,另一部分也跟著發(fā)生變異;如果某一部分的變異由于選擇而被積累起來,其他部分就要發(fā)生改變。
再者,還有幾位評論家說,當我發(fā)現(xiàn)人類身體構(gòu)造的許多細小部分不能用自然選擇來解釋時,我便發(fā)明了性選擇;然而我在《物種起源》第一版中對這一原理已經(jīng)作了相當清楚的概述,我在那里已經(jīng)提到,這一原理也可應用于人類。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許多對性選擇的批評是半贊同的,這和對自然選擇的最初批評頗為相似;例如,這些批評家們說,性選擇只能解釋少數(shù)的細小構(gòu)造,而不能應用于我所運用的那樣大的范圍。我對性選擇力量的信念還是堅定的;但此后也許會發(fā)現(xiàn)我的結(jié)論有錯誤,這是可能的,幾乎是肯定的;當?shù)谝淮斡懻撘粋€問題時,這是在所難免的。當博物學者們熟悉了性選擇的概念之后,我相信它被接受的部分當會增多;若干有才能的專家們已經(jīng)充分贊同這一原理了。
? ? ? ? ?緒論
本書的唯一目的在于考察:
第一,人類是否像每一個其他物種那樣,是由某一既往存在的類型傳下來的;
第二,人類發(fā)展的方式;
第三,所謂人類種族彼此差異的價值。
多年以來,關(guān)于人類的起源或由來,我集聚了一些資料,卻沒有就這個問題發(fā)表著作的任何意圖,毋寧說已決定不予發(fā)表,因為我考慮到,我如果發(fā)表此項著作,只會增添一些偏見來反對我的觀點而已。
在我的《物種起源》第一版中已指明,這一著作將使“人類的起源及其歷史清楚明白地顯示出來”,我覺得指明這一點似乎就足以說明問題了;這暗示著,關(guān)于人類出現(xiàn)于地球之上的方式,人類同其他生物必定一齊被包括在任何的一般結(jié)論之中。顯然,至少是大多數(shù)博物學者必須承認,物種乃是其他物種的變異了的后裔,年輕而朝氣蓬勃的博物學者們尤其如此。多數(shù)人已承認自然選擇的作用,雖然有些人極力主張我過高地估計了它的重要性,這是否公正,未來必會作出定論。
我從來沒有審慎地把這些觀點應用于單獨一個物種,所以這一工作似乎更加需要了。當我們把注意力局限于任何一種生物類型時,我們便喪失了把整個生物類群連接在一起的親緣關(guān)系性質(zhì)所導出的重大論據(jù),如生物過去和現(xiàn)在的地理分布,生物在地質(zhì)上的演替。所余者,還有一個物種的同源構(gòu)造、胚胎發(fā)育以及殘跡器官可供研究,無論其為人類或任何其他物種,我們都可把注意力對準這些方面;不過在我看來,這幾大類事實提供了充分而確定的證據(jù)。以支持逐漸進化的原理。然而,來自其他論據(jù)的支持,也應時刻留心。
關(guān)于人類,本書簡直沒有任何嶄新的事實,但是,當我寫成一個初步草稿之后,我所得出的結(jié)論對我來說還是有趣的,我想它也許會使其他人感到興趣。
常常有人自信地斷言,人類的起源決不可知;但是愚昧無知往往要比淵博學識更會招致自信;正是那些所知甚少的人們,而不是那些所知甚多的人們,才會如此肯定地斷言這個或那個問題決非科學所能解決。
人類和其他物種都是某一個古遠的、低等的而且滅絕的類型的共同后裔,這一結(jié)論在任何程度上都不是新的了。多年來我一直覺得非??赡艿氖?,性選擇(sexualselection)在使人類種族分化上起了重要作用;但在我的《物種起源》(第一版,199頁)中,僅僅暗示這一信念,當時已使我感到了滿足。當我開始把這一觀點應用于人類時,我發(fā)現(xiàn)對整個性選擇問題進行充分詳細的探討是必不可少的。因此,本書探討性選擇的第二部分,同第一部分相比,便顯得過于冗長,但這也是無法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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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附錄? ? ? ? ? 關(guān)于猴類的性選擇
我在《人類的由來》一書中討論性選擇時,使我最感興趣而且最感困惑的事例莫過于某些猴類的臀部及其毗連部分的鮮明顏色了。由于這等部分的顏色在某一性別比在另一性別更為鮮明,而且由于它們在求愛季節(jié)變得更加燦爛,所以我斷言這種顏色是作為性的吸引力而獲得的。我十分清楚,這種說法將使我自己成為笑柄;雖然一只猴子展示其鮮紅的臀部,事實上并不比一只孔雀展示其華麗的尾羽更為令人驚奇。
可是,關(guān)于猴類在求偶期間顯示其身體的這一部分,在那時我并沒有掌握什么證據(jù);而在鳥類的場合中,這種展示卻提供了最好的證據(jù)來說明,雄者的這種裝飾物對吸引或刺激雌者是有用處的。
最近我讀過哥達(Gotha)的約翰·馮·菲舍爾(Joh.von Fischer)寫的一篇論文,載于《動物園雜志》(1876年4月),其中討論了猴類在各種不同情緒中的表現(xiàn),對這個問題有興趣的人讀一讀這篇文章是十分值得的,它示明作者是一位細心的、敏銳的觀察家。在這篇論文中記載了一只幼小的雄西非山魈,最初站在鏡前注視自己的舉動,過了一會兒,它轉(zhuǎn)過身去把它的紅屁股展示于鏡前。
為此,我寫信給馮菲舍爾先生,詢問他對這種奇怪動作的意義有什么設想,他回我兩封長信,詳細地敘述了新奇的情節(jié),我希望以后予以發(fā)表。
他說,他最初對上述動作也感到困惑,因此引導他對另外幾種猴的若干個體進行了細致觀察,這些猴都是長期養(yǎng)在他家中的。他發(fā)現(xiàn),不僅西非山魈(Cynocephalus mormon),而且鬼狒(C.leucophaeus)、其他三種狒狒(C.hamadryas,sphinx,babouin),還有黑犬面狒狒(C.hamadryas),以及恒河猴(Macacus rhesus)和豚尾猴(M. nemestrinus),當高興時都把身體的這一部分轉(zhuǎn)向他,而且也轉(zhuǎn)向別的人作為一種敬意,所有這些物種的臀部多少都呈現(xiàn)鮮明的顏色。
當這些猴遇到一只新來的猴時,特別容易做這種動作,而且同時齜牙咧嘴地嘶叫,不過對它們的老猴友也常常如此;在這種相互展示之后,它們就開始一齊玩耍起來了。
除了一次例外,一只幼小的黑犬面狒狒從來不向他的主人做這樣的動作,不過對陌生人則屢屢這樣做,直到現(xiàn)在還繼續(xù)如此。
根據(jù)這幾項事實,馮菲舍爾斷言,那些猴(即西非山魈、鬼狒、黑犬面狒狒、恒河猴、豚尾猴等)在鏡前做這種動作時,好像以為鏡中的影像是新相識似的。西非山魈和鬼狒的臀部裝飾得特別厲害,它們甚至在幼小的時候就行展示了,而且比其他種類更加常常如此、更加賣弄這一部分。其次就屬黑犬面狒狒了,而其他物種做這種動作的則比較少見。然而,同一物種的不同個體在這方面的表現(xiàn)也有差異,有些個體很羞怯,從來不展示它們的臀部。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馮菲舍爾從來沒有看見過任何物種有目的地展示其臀部,如果其臀部完全沒有顏色。
把臀部轉(zhuǎn)向老朋友或新相識作為一種敬意,這種習性在我們看來似乎很古怪,其實這并不比許多未開化人的一些習性更古怪,例如未開化人用手摩擦自己的肚皮,或者彼此摩擦鼻子。西非狒狒和鬼狒的這種習性似乎是本能的或遺傳的,因為很幼小的這等動物就這樣干了;不過,它像許多其他本能那樣,由于觀察而有所改變,或者被觀察所支配,因為馮菲舍爾說,它們盡力地把這種展示做得充分;如果在兩位觀察者面前做這種動作,它們就會把臀部轉(zhuǎn)向那位似乎最給予注意的人。
按照馮菲舍爾的說法,凡是臀部多少呈現(xiàn)鮮明顏色的猴類都生活在開闊的多巖石地方,所以他以為這種顏色是為了使某一性別在遠處容易看到另一性別;但是,由于猴類是群居的動物,我想沒有必要使雌雄雙方在遠處彼此辨認。在我看來更加可能的似乎是,無論面部或臀部的鮮明顏色,或像西非山魈那樣,面部和臀部均呈鮮明顏色,都是用做一種性的裝飾和魅力。
無論如何,由于現(xiàn)在我們知道猴類有把其臀部轉(zhuǎn)向其他猴的習性,所以身體的這一部分得到裝飾就完全不足為奇了。就現(xiàn)在所知道的來說,只有猴類具有這種特征,而且以這種方式向其他猴表示敬意。
這一事實使人對下述情況產(chǎn)生了疑問:這種習性最初是否由于某種獨立的原因而被獲得的,此后這等議論中的部分作為一種性的裝飾而著上了顏色;或者,這種顏色以及轉(zhuǎn)動臀部的習性最初是否通過變異和性選擇而被獲得的,此后通過遺傳原理的聯(lián)合作用,作為高興或致敬的一種標志而被保存下來了。
這一原理顯然在許多情況下都發(fā)生作用:例如,一般承認鳥類在求愛季節(jié)的鳴唱主要是用來吸引異性的,黑松雞的盛大集會是同它們的求偶有關(guān)系的;但有些鳥,例如歐鴝,保持了在快樂時鳴叫的習性,而黑松雞也保持了在每年其他季節(jié)舉行集會的習性。
請允許我再討論一下同性選擇有關(guān)的另一個問題。有人反對性選擇說,僅就雄者的裝飾物而言,這種選擇的方式意味著同一地區(qū)的所有雌者一定都具有和行使完全一樣的審美力。
然而應該注意到,第一,一個物種的變異范圍雖然很大,但絕不是無限的。關(guān)于這一事實,我在別處舉出過一個有關(guān)鴿的良好事例,鴿至少有一百個變種,它們的羽色大不相同,雞至少有二十個變種,它們的羽色也大有差別;但這兩個物種的變動范圍卻極端不同。所以,自然物種的雌者在審美方面不會有毫無限制的范圍。
第二,我以為沒有一個支持性選擇原理的人相信雌者所選擇的,是雄者特有的美的部分;而只是某一雄者比另一雄者對它們刺激或吸引的程度較大而已,這一點往往決定于燦爛的顏色,鳥類尤其如此。甚至一個男人對他所贊美的女人面貌上的輕微差異也不加分析,而她的美恰恰決定于這等輕微差異。雄西非山魈不僅臀部而且面部均呈燦爛的顏色,此外,面部還有隆起的斜條紋、黃胡須以及其他裝飾物。
根據(jù)我們所看到的家養(yǎng)動物的變異,可以推論西非狒狒獲得上述幾種裝飾物,乃是由于某一個體在某一方面發(fā)生了一點變異而另一個體在另一方面發(fā)生了一點變異所致。雄者如果任何方面在雌者看來都是最漂亮而且最有吸引力的,雄者大概就會最常常交配,并且會比其他雄者留下更多的后代。
其雄性后代雖然多方面地進行雜交,但還是承繼了其父本的特性,或者向下傳遞一種增大的傾向而按照同樣方式進行變異。因此,居住在同一地區(qū)的雄者,其整個身體由于不斷雜交的作用大概有發(fā)生差不多同樣變異的傾向,不過有時這一種性狀變異得大些,有時那一種性狀變異得大些,盡管這等變異的速度是極端緩慢的;這樣,最終所有個體都變得更能吸引雌者。其過程正如人類所實行的被我稱為無意識的選擇那樣,關(guān)于這一點我已經(jīng)舉出過若干事例了。
如果在兩處界限絕對分明的地方居住著同一個物種,其個體在悠久的期間內(nèi)決不互相遷移和互相雜交,而且在這兩處地方發(fā)生的變異大概不會完全相同,于是性選擇就可能致使這兩處地方的雄者有所差別。
在我看來,下述信念完全不見得是空想,即:處于很不相同環(huán)境中的兩組雌者大概會獲得對形態(tài)、聲音或顏色的多少不同的愛好。不管怎樣,我還是在《人類的由來》一書中舉出了一些事例表明在不同地方居住的親緣密切的鳥類,其幼鳥和雌鳥沒有區(qū)別,而成年的雄鳥都彼此差別很大,這非??赡苁怯尚赃x擇作用所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