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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意難平的小故事送給大家，愿它會帶給你好夢（都意難平了還能做好夢？）

（封面出處：游戲蘭空voez中《kokoro》的曲繪，歌很好聽，是這個故事的靈感來源，曲作者：Euchaeta）

1.

“最近的年輕人啊，太浮躁，都不好好聽人說話。總要讓我，把話說兩遍，凈耽誤我喝下午茶?！?/p>

老女巫放下了咖啡杯，那咖啡杯被藤蔓桌子吞進(jìn)了抽屜。

沙發(fā)靠背自己伸了伸腰，女巫身體就順勢滑了下去，并半躺著了。要不是她還說著話，她下一秒就會睡著。

“想結(jié)束你們國家的戰(zhàn)爭，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把她的心臟，帶回你們的都城?！迸椎呢堅谒南ドw上浮現(xiàn)，她便慢慢地用自己布滿皺紋的手掌，摩挲著膝蓋上的貓。

女巫對面站著一位公主，跟隨的騎士半跪在公主的身后。

半跪著的騎士，其實早就把女巫的話記在了心上。只是這內(nèi)容過于荒誕，以至于其實失了禮節(jié)，搶在公主前面，命令女巫把話重復(fù)一遍。

所幸，女巫性格有點(diǎn)瘋癲，但還是好說話的。

“簡單地說，她的心臟，是裝滿了希望的容器。誰擁有了這個容器，誰就會……誒呦，不要咬我的手指呀，小壞蛋?！迸讖呢堖涞目谥邪咽种赋榱顺鰜?，在女巫手指的傷口里，可以看到女巫發(fā)黃的指骨。

她安撫了貓咪好一會兒后才接著說：“就會得到容器的力量。要知道，一個內(nèi)心充滿希望的人，他的心臟，會成為任何事物的驅(qū)動力。這力量，大到讓一個戰(zhàn)亂國家找回希望；小到可以驅(qū)動一個沒有生命的傀儡?！?/p>

公主沉默著，騎士在盔甲內(nèi)憤怒著。

但公主與騎士誰都沒有說話，他們甚至見不到對方的表情。

“親愛的，我可以運(yùn)用巫術(shù)，取出你的心，成為復(fù)國的寶器?！迸缀吞@地打量著公主的身體，“作為交換，你要留下你的肉身，當(dāng)作給我的酬勞?！?/p>

騎士緊接著就說：“公主殿下，您絕對不能答應(yīng)她?！?/p>

這是騎士今天第二次失禮。

“我接受?！?/p>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公主的眼中裝著一潭平靜的秋水。

“我不能，放棄希望?！边@是公主和她的心臟還在一起時，說的最后一句話。

但是守護(hù)在公主身邊的騎士，卻分明聽到公主在走向女巫時，輕輕嘆了口氣。

?

2.

騎士帶著心臟，開始了漫長而寂寞的旅程。

公主被留在了女巫的住處，公主也被騎士捧在手上。

女巫的善后服務(wù)做得很是到位，她把公主的整個心取出來之后，裝進(jìn)了一個魔法的盒子里。

盒子是心臟的最后一道防線，不怕碰撞，只怕刀槍。

只要盒子沒有被損壞，這份希望就會被騎士帶回到自己的國家，為國家完成一次換心手術(shù)。

騎士不敢用力，他害怕自己稍稍用一點(diǎn)力氣，盒子中的心臟就會停下跳動。

那跳動輕輕地，小小地。騎士一邊感受這心跳，一邊小心翼翼地把盒子護(hù)在自己的盔甲內(nèi)。

夕陽西下，大地即將鋪滿夜色。

騎士騎著馬，闖進(jìn)了一片山林——他不得不挑選這種人跡罕至的路。

說不定，敵國的將士正在追殺他。他不敢賭，也不能賭。

而這種荒無人煙的山林，恰恰是一些刁民的狩獵場。

某棵樹的陰影中，有兩個人在盯梢。他們私語和窸窣的樹葉聲混雜在一起，成為了樹葉們的私語。

“怎么樣？”

“全副武裝，盔甲、刀、弓箭、良馬，馬還打了金蹄鐵。應(yīng)該是貴族，戰(zhàn)斗力很強(qiáng)?！?/p>

“繼續(xù)?！?/p>

“獨(dú)自在森林里走夜路，要么在逃，要么掩人耳目。而且，他一手護(hù)著胸甲，一手抓著韁繩，他懷里應(yīng)該是有寶貝?！?/p>

“繼續(xù)?！?/p>

“他的馬偏瘦，跑了好些日子；盔甲松垮，不重保養(yǎng)，不算牢固?！?/p>

“我們來了多少兄弟？”

“十四個，手上都有些本事，能拿下。”

“不能輕敵，先派個弟兄探探?！?/p>

騎士在森林中趕路，突然，樹冠中飛出來一支箭，直接擦過駿馬的后腿。

雖然沒有讓馬受更嚴(yán)重的傷，但這樣的突襲確實是讓馬兒受到了驚嚇。它長鳴一聲，把沒能握緊韁繩的騎士摔翻在地。

戰(zhàn)馬就像落敗的狂風(fēng)，逃進(jìn)迷宮般的樹林。

騎士在摔下馬后不久，迅速調(diào)整好了自己的姿勢。他看著箭羽所指的方向，一手持盾牌，一手護(hù)在胸甲前。

他是國家最好的劍士，但他的寶劍收束在腰間。

這個狼狽的夜晚，他只能做好最萬全的防備。

他忘記了師傅教導(dǎo)他的那句“進(jìn)攻是最好的防守”，因為自己的鎧甲，年久失修，隨時都可能報廢。貿(mào)然進(jìn)攻，只會讓胸口中的心臟危在旦夕。

風(fēng)吹過，蓋不住漸近的腳步聲。一個、兩個、三個……三個人，從樹干后站了出來。月光下，他們身著布甲，手中的刀劍質(zhì)量和尺寸不盡相同。

軍中裝備要整齊劃一，所以對面不是敵國的軍隊，大概是山間的土匪。

三個人，憑借自己的能力，還能勉強(qiáng)應(yīng)付。

對方?jīng)]有馬匹，如果自己的馬沒跑，勝算能提高到八成。騎士想。

騎士和山匪試探著，僵持著，他們誰都不敢輕舉妄動，畢竟這可是玩命的買賣。

正當(dāng)騎士還在思考著怎么對敵，一記悶棍直接砸向自己的后腦。全身的盔甲一同震動，連帶懷里那顆心臟也開始瑟瑟發(fā)抖。

盔甲可以減少一部分悶棍的沖擊力，但由于自己因為趕路浪費(fèi)了太多力氣，此刻身體和精神都很脆弱。在撐了一小會兒后，騎士倒在了地上。

在倒地之前，他用手臂護(hù)住了胸甲，不敢讓胸口中的盒子受到什么傷害。

混沌中，騎士感覺自己的頭盔，腿甲被卸了下來。

“找著什么了？”

夜深，騎士并不能看清那人的相貌，只能從語氣中簡單判斷，這人是他們的頭。

“還沒有大哥，我們準(zhǔn)備拆他的胸甲，估計那里有什么好東西。”

話音未落，騎士又抱緊了自己胸前的盒子。他用盡自己的所有力氣，朝著自己的祖國爬行。

土匪頭子話少，行動快過語言，做事干脆利落。見到騎士想跑，他二話沒說，直接用手中的尖刀刺穿了騎士的小腿。

沉睡在樹林中的數(shù)百只鳥兒，被慘叫驚醒，匆匆地從巢里飛了出去，混進(jìn)黑夜中，在黑夜中凝視著受刑的騎士。

騎士一聲接著一聲地哀號，聲音漸弱，但依然能穿透黑暗的森林。

“安分點(diǎn)?！?/p>

他們的頭拔出了刀，他看到騎士因為疼痛暫時放棄了掙扎，就掰開他的胳膊，卸下了騎士的腕甲。

似乎是為了不讓騎士的手亂動，他還抽出隨行人的匕首，將騎士的雙手固定在土地上。

今晚的風(fēng)很冷，一個嘍啰搜遍騎士全身上下，只找到一個普通盒子。

嘍啰將盒子遞給頭子，騎士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樣，身體不自然地抖動著。要不是他的雙手被匕首固定著，恐怕騎士就會沖到頭子面前，和他拼命。

土匪頭子打開了盒子，看到了盒子里的心臟。

“大哥，這是個啥？”小嘍啰湊了上來。

“一個豬心?！?/p>

“這，這人瘋了吧，捧著個豬心當(dāng)寶貝。”

“反正這人身上也沒值錢玩意兒了，收拾干凈，咱回去接著盯梢?！?/p>

“大哥，我看他身上盔甲還不賴，要不咱把這身行頭扒下來，給咱兄弟用著？”

“這破玩意兒，還不如隔壁國家丟的垃圾，留它沒用。”

騎士低聲呻吟著，那群土匪，圍了騎士一圈。

“媽的，還以為能撈一筆，沒想到是個窮鬼。”一個嘍啰啐了騎士一口，而他們的頭將那個裝著心臟的盒子隨手丟到騎士面前。

“對不住了，兄弟，我們還想活命?！?/p>

頭子說完，朝著騎士的身上扎了一刀，然后帶著小弟們揚(yáng)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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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森林的某處，只留下了即將斷氣的騎士。

或許，不只有騎士。

馬兒的嘶鳴聲在漆黑的森林中響起，騎士一聽，這是自己的馬。

他的盔甲七零八落，那裝著心臟的魔法盒子還打開著。

他掙扎著睜開了眼睛，看到心臟安然躺在盒子當(dāng)中，并無大礙，又松了一口氣。

騎士不敢合上眼睛。他匍匐向前，趴在盒子的面前，用盡最后的力氣，用自己沾著血的手掌，“啪”地一聲，蓋上了盒子。

直到騎士咽氣了，他也沒有閉上雙眼。

騎士咽氣之后不久，馬也趕了回來。它低垂著頭，用鼻子貼著騎士的面頰，不愿意從騎士的身旁離開。

騎士身旁的舊盔甲們，像是有了感應(yīng)一樣，他們彼此吸引著。

漸漸地，騎士穿戴過的各種護(hù)甲，組裝成了一個空心的盔甲。

盔甲像是被注入了某種力量，它伸出自己的雙手，將掉落在騎士面前的公主心臟捧在冰冷的手中，并把這顆心臟裝進(jìn)自己的胸甲里。

當(dāng)這些工作都做完之后，盔甲把騎士的頭盔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盔甲看到，騎士倒下的地方，有一朵不知名的小黃花躺在他的身旁。

盔甲輕輕躬下身子，摘下那朵小花，放到了騎士的尸體面前。

“我們走吧?！边@句話說給戰(zhàn)馬，說給騎士，說給心臟。

盔甲跨上了戰(zhàn)馬，它雙手握緊了韁繩，大喝一聲“駕”，那匹馬便以之前從未有過的速度，沖進(jìn)了更深的夜。

而那顆心臟，就在空蕩蕩的盔甲內(nèi)懸浮著。

直到黎明時分，盔甲穿過了樹林，迎來了晨光。

晨光的其中一縷，透過斑駁的盔甲，不偏不倚地，落在盔甲胸中的盒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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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又是一個清晨，昨夜剛下過不小的雨，平原的坑洼積滿了水。一個盔甲騎著馬，奔波了一夜。

盒子中的心臟從顛簸中醒來。它起床氣很重，一醒來，心臟就能扯著嗓門沖盔甲喊：

“你怎么又騎了一晚上啊！”

盔甲沒說話，只是雙手緊握著韁繩。

“啊呀，你的馬騎得太拼了！”從盔甲的體內(nèi)傳來了心臟的抱怨，“我知道你急著回去，也知道你是個盔甲不需要休息，但你拼的可是馬的命??！”

如果一個普通人聽到一顆心臟在說話，那他要么會驚聲尖叫，要么會把這顆心當(dāng)作是天神顯靈。當(dāng)然，應(yīng)該會有極少數(shù)皇家實驗員會把這顆心抓起來，從頭到尾研究一遍。

所幸，聽著這顆心講話的人不是別人，而是一具空蕩蕩的盔甲。

心臟知道盔甲在聽著自己的話，就接著說：

“我也想早點(diǎn)回去，但萬一馬累壞了，咱不還是要耽誤時間嗎！你看，這孩子一直都在跑，你就慢一點(diǎn)，讓它好好睡一小會兒吧?！?/p>

雖然盔甲沒說話，但它稍微松了松手，戰(zhàn)馬也就慢了下來。

騎士死后一個月，盔甲日夜兼程，才追回了大把時間?？子嬎?，半個月內(nèi)，他們就會順利回到王國，讓心臟喚醒整個國家。

當(dāng)然，這顆心臟先是讓騎士的盔甲醒了過來。

這兩樣?xùn)|西相處的這一個月里，他倆覺得和對方原來的樣子，差異挺大的。

公主不善言辭，當(dāng)然，這種不善言辭并非天生。和公主一起長大的其實記得，公主小時候是很喜歡說話的。她每天都能發(fā)現(xiàn)新東西，然后總是纏著騎士、國王、大臣們來看她的新發(fā)現(xiàn)。

后來，公主發(fā)現(xiàn)這些人并不會在意自己的話，也慢慢不想說話了。

心臟和公主不一樣。心臟是個話嘮，一天到晚，總想著和盔甲搭話。

比如半個月前的下午，心臟突然就開始自言自語。

“……當(dāng)時在皇宮里實在找不到能聊天的對象啊。你看，父皇那么忙，沒什么跟我聊天的機(jī)會，騎士你總是在教導(dǎo)我，不聽我說什么。那我平日里只能自言自語咯，說真的，我真的是很喜歡說話的?！?/p>

公主心臟對盔甲這么說。當(dāng)時盔甲只淡淡回了一句：

“我不是騎士，公主殿下?！?/p>

“可是騎士，我也只是一顆心臟，并不是公主啊~”心臟笑著回應(yīng)騎士，然后又開始自說自話。

心臟總是會從藍(lán)天聊到白云，從詩集聊到戲劇，從擊劍運(yùn)動聊到象棋……

“對啦，我聽國文老師說，你們騎士課程必須要學(xué)下棋，我也喜歡下棋，等我們回到國都，結(jié)束了戰(zhàn)爭，你陪我下一盤；或者就現(xiàn)在，現(xiàn)在在腦子里來一盤也行啊，你用白子還是黑子啊騎士？”

“殿下，我的棋藝，只是討您歡心的皮毛罷了。”盔甲的聲音充滿了金屬質(zhì)感，但聽不出后面的感情。

“還有，”盔甲補(bǔ)充道，“我并不是騎士。”

公主似乎并沒注意到這句話，她繼續(xù)自顧自地，談?wù)撝约旱脑掝}。

“你記不記得去年冬天，王都好不容易下了一場大雪，我找遍了整個王宮都沒能找你一塊來看雪玩雪，后來才知道，你和父王他們在大殿里商討那些個戰(zhàn)爭……”

“要能趕上的話，今年冬天，咱一塊去看雪啊；還有還有，王都好久沒有辦過豐收祭了，等戰(zhàn)爭結(jié)束，騎士你要是有空，就和我一塊去玩吧，雖然咱們現(xiàn)在這樣沒法吃東西，不過豐收祭上還有很多游戲，到時候我沒辦法動彈，但騎士，你前年就說過要帶我去轉(zhuǎn)轉(zhuǎn)，今年可不能反悔哦?！?/p>

“我不是騎士，不過……好的，如果沒有冒犯到您的話?！笨谆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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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當(dāng)然盔甲和以前的騎士也完全不同。以前的騎士總是跟在公主的身后念叨，不停地叮囑公主這不可以那也不可以。像是：

“殿下您不能上樹，會摔下來的！”

“不可以和騎士們練劍啊，他們有時候不會注意下手輕重的。”

“您為什么一定要去找女巫！我們還有很多的辦法拯救國家，沒必要借助這種迷信的方式?。　?/p>

在公主的眼中，跟隨著自己的騎士就是一個操心各種事情的大媽。盡管公主也知道，騎士那個人蠢蠢的，這些嘮叨只是不善示愛的騎士表達(dá)愛意的方式，總比不怎么說話的父王要貼心一些。

公主在前往女巫住處的某一刻，這些念頭從她的腦海里閃過。巧合的是，那時候的公主，正抱著身穿盔甲的騎士。

但騎士死后，守護(hù)著心臟的盔甲，大多數(shù)時候都不說話，或者說——在逃避說話。

當(dāng)心臟在說一些故鄉(xiāng)的見聞時……

盔甲在趕路。

心臟說一些美味佳肴時……

盔甲在趕路。

心臟突然提到一段一些騎士的糗事……

這段回憶成為了投入湖中的石子?？椎男β暼缤嫔系臐i漪，輕輕蕩漾在心臟的周圍，然后悄悄消失了。

這段時間里，一個一直在說話，一個總是在沉默。兩樣?xùn)|西一直用這種十分奇怪的模式相處著。

最開始那幾天，盔甲甚至一句話都未說過。它繃著精神，只想著快速把公主帶回宮里，這才算是完成自己的任務(wù)。

不過最近開始好一些了，因為心臟注意到，最近盔甲說的話漸漸多了起來。

還有一個晴朗的下午，盔甲主動和心臟搭話，盡管心臟并不喜歡盔甲提到的沉重話題，不過自己也很快回答了盔甲的問題。

就當(dāng)是對這塊廢鐵的鼓勵吧，公主心想。

而且，大概是盔甲挑起話題之后的第二天，原本雙手握緊韁繩的盔甲，開始只用一只手握著韁繩了。

而另一只手，則一直擋在胸口，不敢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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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雖然說是想守護(hù)國家吧，其實也沒那么偉大啦?！?/p>

此時距離到達(dá)都城，路程只剩三天。天氣很好，心臟的話題挑得心血來潮，但語氣聽起來和平時不一樣。

盔甲并沒有急著回應(yīng)，他先是靜靜地聽著。

“我和公主還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成為完整的公主。作為國王的女兒，自己國家要是戰(zhàn)敗了，我肯定也會被送上斷頭臺。我連對象都沒有談過，就這么死了，我不甘心?！?/p>

“可是殿下，您現(xiàn)在這個樣子和死又有什么差別呢？”

“差別可大了我的騎士！”它們最近開始不那么在乎彼此的稱呼，“畢竟，畢竟……”

心臟的聲音越來越小了，原本在盔甲內(nèi)回響的聲音，瑟縮進(jìn)了盒子里。

“到時候，父王沒了，那些古板的大臣也沒了，豐收祭也沒了，很多的景色也再也看不到了，王都里都是不認(rèn)識的人……”

沉默了一會兒，心臟問騎士：“為什么他們一定要將另一群人趕盡殺絕，才會善罷甘休呢？”

“公主殿下？”盔甲察覺到心臟的語氣越來越不對勁了。

“沒事兒的騎士，我沒事，真的沒事。你看，等我回到王都，國家就會恢復(fù)正常。到那時候，騎士，你一定要記得來找我下棋呀！畢竟你說過，你學(xué)的是給我取樂的皮毛呢?！?/p>

盔甲牽著韁繩的手松開了，馬兒奔跑的速度慢了下來。它想用兩只手，將裝在胸口中的心臟捧出來，細(xì)細(xì)端詳一番，再放回去。

只是盔甲拒絕了。

同時，五里之外的敵方軍營，敵國的情報員看到了一匹速度慢了下來的馬。

“敵國的鎧甲……來這里干什么？”他低聲嘟囔。

緊接著，他將這一信息記了下來，交給了隊長。

“隊長，草原上發(fā)現(xiàn)敵軍的鎧甲?！?/p>

“估計是來刺探軍情，總之格殺勿論，不能讓它離開咱們的駐地?！?/p>

“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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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今天是怎么回事，太陽打西邊出來啦？”

剛剛心臟的聲音還挺小的，這會兒又回到了最開始大嗓門的狀態(tài)。

不過心臟這么驚奇也確實是奇怪，因為盔甲居然在這會兒喂馬。

“你以前不是不怎么喂馬的嘛，怎么今天對小家伙這么好呀，看來連盔甲也難逃‘真香’定律呀?！?/p>

盔甲沒有說話，他計算著，等馬兒吃完這一頓，體力回來了，那么這匹馬就能跑得再快點(diǎn)，興許能甩掉敵人，并提早一天趕回去。

盔甲明白，越接近國家，就越危險。

“騎士，你聽，有聲音?！?/p>

盔甲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它胸膛中央的心臟開始劇烈跳動。

心跳的速度，快得就像飛奔的馬蹄。

不，騎士聽到的并不是心跳的聲音，而是真實的馬蹄聲響。烈馬的嘶鳴，金屬的碰撞，這些聲音踩爛了平原上沐浴著陽光的青草，越來越近。

“騎士，上馬，快走，快走！”

心臟話音未落，盔甲就跨上了戰(zhàn)馬。那戰(zhàn)馬剛把青草咽下，在感覺到盔甲的重量后，霎時沖了出去。

沖出去的短短幾秒，長鞭匆忙地落在了馬的身上。馬蹄踏碎了水洼、馬頭撞破了風(fēng)、馬的身軀則擊碎了光與影。

盔甲騎著的馬并沒有在金色的平原上獨(dú)奏，在馬的身后，緊跟的，是三五個帝國的騎兵，他們像極了突兀出現(xiàn)在五線譜上的不和諧音符。

不和諧的音符還是沖了上來，三十米、十米、五米，那群野蠻的符號終于趕上了最前面的那個單音。

盔甲沒有停，他的皮鞭揮舞得更加起勁了。

它的靈魂回想起一段往事：在宮廷音樂會上，指揮家在演奏進(jìn)入到最高潮的時候，會特別賣力地?fù)]舞著自己的指揮棒。

它揮舞著皮鞭，演奏著生命的最后幾個音符。

跑啊，騎士?？啄钪Ｋ桓彝Ｏ伦约簱]舞長鞭的手，胯下的馬也不敢懈怠——盡管那匹馬儼然一副失魂落魄的丑態(tài)了。腳步凌亂、披頭散發(fā)，甚至在被鞭笞時，也失去了長鳴的力氣。

只是失真的鋼琴，是很難彈出壯闊的生命樂章的。同樣，即將戰(zhàn)敗的國家，拿不出什么好馬的。

帶頭的騎兵，揮舞起自己的長槍，先是沖著馬的后腿刺去。幸好，馬躲了過去。

但這一躲，倒是讓馬的速度慢了下來，于是第二個的騎兵瞅準(zhǔn)了時機(jī)抽出了寶劍，直接朝著盔甲的頭砍了過去。

“當(dāng)！”

只見騎士松開了韁繩，第二名騎兵的劍砍在騎士的臂甲上。由于盔甲松松垮垮的，這件臂甲直接就被砍了下來，盔甲差點(diǎn)也失去平衡摔下奔馬，不過胸膛的那顆心臟安然無恙。

“哐！”

第三個騎兵從盔甲的另一側(cè)沖了過來，他提著一把戰(zhàn)斧，想用一記橫砍腰斬盔甲。盔甲不得不放下守護(hù)著心臟的手，拿出背著的盾牌，擋下了沖著自己來的橫砍。

“鏘——”

那是金屬穿透金屬之后，回響的聲音。

帶頭的騎兵，用自己的長槍貫穿了騎士破舊的胸甲。

在貫穿盔甲的時候，帶頭的騎兵感到有一瞬間，槍頭穿透了一件軟軟的物品，所以確定了自己戳穿了敵人的心臟，不出一會兒，敵人就會倒在金色的平原上。

他對這種觸感非常熟悉，尤其是自己在刺殺一名敵國衛(wèi)兵的心臟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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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當(dāng)盔甲、盒子、心臟，被貫穿的一瞬間，盔甲的靈魂開始倒放一段回憶。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和今天一樣陽光明媚。

廣袤無垠的金色草原上，一個盔甲，騎著一匹馬，朝著它們的國家飛馳著。

以往在這種情景下，公主會首先打開話匣子，她也許會談到馬蹄沾染著的青草香氣，也許會談到頭頂上從國家飄過來的白云。

和平常不一樣的是，這一回，盔甲搶先公主一步，打破了沉默。

“公主殿下，我想問您。”

“不要叫我殿下。不過難得你先開口，那你就說吧。”

“那天，我是說離開女巫家的那天，你嘆氣了嗎？”

“我有嗎？我不記得了?！?/p>

“是嗎……”

達(dá)達(dá)的馬蹄聲蓋住了盔甲的自白。

“殿下，對不起?！?/p>

“啥？你剛剛說什么？”

沒能保護(hù)好您，沒有辦法回應(yīng)您的愿望?？装堰@些話都憋在了靈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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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你確認(rèn)你剛剛擊穿了那人的心臟？”

“千真萬確，你看我槍頭的血?！?/p>

“那為什么他還能借著騎馬，甚至越跑越快了？”

“我也納悶?！?/p>

“活見鬼了?！?/p>

敵國小隊眼睜睜地望著戰(zhàn)馬，突然拐了個大彎跑掉了。

而當(dāng)心臟被尖槍戳穿的同時，心臟約束著的兩個靈魂，同時離開了他們附身的物件上。

沒有什么地方會接納兩個殘留著人間執(zhí)念的靈魂。

天堂？地獄？算了吧，那是忘記自己使命的人生活的地方。

至于后來，公主所在的國家，因為國民失去了希望，沒有人去提升國力，理所當(dāng)然地戰(zhàn)敗了。甚至還沒等到公主心臟來驅(qū)動國家的時候，就已經(jīng)戰(zhàn)敗了。

國王上了斷頭臺，貴族成了階下囚，城內(nèi)的所有的人民，都成為了敵國的人民。

那位臨陣脫逃、尋找希望的公主，成為了幾戶遺民的飯后談資，有時候他們還會打趣說，那公主怕是和那個騎士私奔了。

那匹馬？

對，還有一匹不重要的馬。

那匹馬，自從心臟被刺穿之后，就馱著一個空盔甲，和一個流干血液的干涸心臟，沒有目的地在田野上奔馳著。甚至是那匹馬跑到累死，跑到它身上沒了所有的血肉，跑到只剩下一具白骨，那匹馬也依然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

偶爾，在金色的平原上，還會聽到一匹白骨馬的傳說，它拖著一具空殼，在草原上游蕩。

也許世界上還存留著一絲希望，即便那可能是枯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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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