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嬌(上)

　　她忘不了曾經的夢，她向他展示她寫的童話，她們一起度過了春夏秋冬，現在她不再做夢，她們告訴她夢都是假的。

　　清醒時，她常聽到若隱若現的歌聲，像雨落在夏天午后的白梔子，空氣中滿是清甜的回響。

　　“下雨了。”她沒帶傘，他撐開傘，他長長的頭發(fā)把棱角分明的臉掩藏，一雙桃花眼哀默地看著雨中風景，有人匆匆躲雨，有人停下來等雨，忽然，細雨變成了暴雨，像是展開的一塊幕布。

　　燃燒的身體被雨澆滅，臉上的印記也消失，他希望是在洛都，洛都的青磚白瓦拂了柳絮，鼓點若隱若現，他只是作為旁觀者假裝著無法改變的命運能夠被改變……

　　他明明看著他的身體被燃燒，五月飛雪，雨雪過后一片寂靜，薄薄的霧欲斷還留，他舞起了劍仿佛在悼念亡故的知己……

　　

　　“她們曾經告訴我，夢都是假的。”她打斷了他。

　　“你覺得呢？”他沒有回答，而是仍憑雨下，一幕過后又是一幕。

　　巴士停住了，他撐著油紙傘，風盤起了他的長發(fā)。

　　公交車離去，他亦消失。

　　

　　她回到家，打開虛擬現實頭盔，這是她疲憊生活的唯一愉悅。

　　“《梔子！知否？》導演：江大熊、制作組：俠客Z?！?/p>

　　“請選擇你的人物，起源人物包括：無晉、無梔、洛風……”

　　“職業(yè)包括：畫家、云游詩人、劍士……”

　　“也可以自捏人物，組合職業(yè)，擁有你專屬的夢！”

　　

　　“選擇人物：無梔、選擇職業(yè)：劍士、選擇技能：夏雪、花散、冬鼓……”

　　“提示：本人物為起源人物，請謹慎選擇。”

　　“是，否？”

　　“是！”

　　“第一章、第一節(jié)：燃燒！”

　　“提示2：本游戲為DND跑團，需要擲骰子，請每個玩家謹慎選擇、謹慎面對?！?/p>

　　

　　“無晉，這是回到長安唯一的機會，你要好好給我招待客人，要講禮貌！”無晉父親謝員外早已喝得不省人事，還在一杯杯往杯里倒，與長安來的故友喝得好不快樂。

　　無梔躲在屋外，她的影子在風中月下被拉長，滿樹的梔子花被風吹亂，措不及防，云遮住月。

　　

　　“夢里又見白晝無光，

無妨前路何必丈量，

夜深月朗當曉甲披初霜，

熊熊火光將天際照亮，

有雪落下?！?《花期》王可)

　　

　　視角切回無晉。

　　“已是夜深，無晉感到疲憊，你需要選擇是為了自己回房睡覺/大成功、還是為了父親的虛榮心繼續(xù)陪父親舊友喝酒/大失??？”

　　“技能：畫家的丈量、靈感加成：向晚，請投擲篩子！”

　　“1！大失??！”她不斷回檔，不斷重投，她想要無晉為自己，可是無論如何，好像都是命運的安排，她們選擇不了、也無法自渡。

　　無晉望向窗外，此刻她們眼神相交匯，像是曾經的夢一樣，夜雨像是在低語，梔子花被風打落。

　　

　　“無梔，你剛去公司上班，怎么做人，怎么高情商，不用你媽教了吧？”

　　

　　“領導，我跟你們講，無梔是我們公司數一數二的美人，是我們公司的牌面！”

　　“無梔，快來和領導喝?。☆I導審書的時候幫了你那么多次，能夠讓你的書順利出版，你不回報回報??？”無梔沒有可以選擇的權利，她陪領導一杯一杯得喝，心好像早已被掏空。

　　“這小姑娘真會來事！”

　　

　　已是深夜，飯局早已沒剩下多少人，無梔蹲在廁所一遍遍吐著，這樣的生活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只是麻木地一遍遍重復。

　　“謝無梔長得真sao，像她那個樣子不知道被shang過多少回，要不然就憑她，一個三流作家，寫得什么垃圾？還能夠出名？”

　　“要是我是領導，我也想shang她！”從廁所里出來她聽見有人在小聲議論著，這一次她本應該也忍一忍。

　　

　　這一次她買好了煙，站在天臺上，她想要跳下去，她崩潰地哭著，暴雨毫不留情地砸了下來，她想要把煙點燃卻怎么也點不燃……

　　“起火了，快救火！”忽然整棟大樓被離開又返回的領導點燃，火焰如一條惡龍在暴雨中吞噬著、咆哮著，火焰在燃燒、想要把一切都燒為灰燼、想要讓一切都化為灰燼……

　　

　　“1/大失敗！”命運無法更改、也無法回檔，在虛擬頭盔里，她們的回憶相交匯、相融和。

　　“無梔姐姐！”恍惚間她又聽見他在喚她的名字。

　　“無梔姐姐！”她記得這一聲聲呼喚，分明是孩童的天真。

　　

　　“你將要被大火吞噬，請判定你是否想要掙脫父親努力把你往外拖的大手？掙脫/大成功，被救/大失??！”骰子又一次次被她回投，無晉將要被火焰吞噬，他看著舊屋，舊屋的血肉化為燃燒的動力，他發(fā)瘋似地咆哮著、想要掙脫父親這雙把他拉回人間的手。

　　骰子一次次往回投，一次次被判定為大失敗，她終于明白了……

　　

　　“活著！有時候真得很無奈?！彼袷潜粡挠螒蛑袉拘眩质窃谙嗤能囌?，他點燃一支煙，風又一次吹亂了他的長發(fā)；他的桃花眼、他哀默地望著花開、花落。

　　“他媽的！又是暴雨！”他們都沒有帶傘，暴雨也隨著他的忍耐、他的壓力在頃刻間爆發(fā)。

　　“有時候你不得不妥協(xié)，向錢妥協(xié)，向人妥協(xié)！什么他媽的藝術，終究是要向有錢人、有權人屈服的。”

　　“艸他媽的！”他猛地吞了好幾口煙，猛地咳嗽著，他不是古代劍士、俠客，在暴雨中他只是現代，一個狼狽的普通人，他那散亂的發(fā)壓過他那本應美嬌的容顏，他燃燒的心、他的憤怒皆來自于和她一樣難以忘懷的夢境……

　　

　　巴士再一次停住，他撩撥著亂了的頭發(fā)，那雙桃花眼望著她、也望著你，煙霧在空氣中繚繞。

　　“希望你能夠明白我的作品！也祝福你能夠開心！”他說，他又一次用頭發(fā)把他的美嬌顏藏了起來，上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