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逸話】通曉萬物,遠山長靈

“你的名字?!?br/>
博士找回來不久,羅德島百廢待興,人才稀缺。凱爾希只得擔起多個職務,每個干員的檔案都要經(jīng)過她的檢查。對于某些特殊的人,需要親自會面。
“名字嗎?嗯…連我自己都不大用了,叫我遠山就好。客人們都這么稱呼?!?/p>
遠山著一身黑色長袍,衣袖垂在地上,零星點了些符文。若不是有一身高挑修長的身段,那衣服會顯得人很滑稽古怪,可在她身上時,是蒙在眼前的薄紗,縈繞在銀色的天際,留下的只有神秘與高遠。
“你曾經(jīng)是神秘學家,對吧?”
“您可以這么認為。”
凱爾??粗啔v,用眼的余光打量著這個埃拉菲亞人。最顯眼的,莫不是那桃花初綻的長發(fā)。她是錦緞,是柔水,一卷卷發(fā)絲隨著粉色的波浪漂流,夾帶著淡雅的香氣。這只鹿是平靜而莊嚴的,好似自然的神靈,來自紛擾的森林。
“我還聽說,你的預言從未出過差錯?!?/p>
“是嗎?抱歉,不清楚。我從沒計算過這個?!?/p>
遠山的手上與脖頸,確實點綴了些血紅的寶石,像是一位占卜師的樣子。她們是輕盈的,不與微風爭美,在空中愜意地游蕩,奪人眼球,卻無刺目的光彩。一切都是那么溫潤、柔和。
“你是怎么做到的?遠山?!?/p>
“探求事理,需要遵從阿卡爾納的指引。用你們的話說,應該算源石技藝?!?/p>
遠山曾見過博士,第一句提到的,就是“阿爾卡納”。博士以為是什么專業(yè)術語,只有失憶的自己不知道,便沒有在意。
“沒有任何源石技藝可以預知未來?!?/p>
“但阿爾卡納可以,它可以給你想看到的?!?/p>
她的臉上始終掛著微笑,眉毛總是彎成柳葉的形狀。沒有什么深意,只是讓他人感到安心?;蛟S遠山從沒有過其他表情,至少我們沒有看到過。
“好吧,我不知道‘阿爾卡納’是什么。好好看看我,說出一個關于我的秘密。”
凱爾希放下資料,開始正眼觀察遠山了。她的問題如同針刺,這對于遠山來說,是一件不大道德的事情。但這確實能檢驗那“阿爾卡納”的真假。
“哦?不好吧,這么隱私的事情,我怕‘女皇’會怪罪于我?!?/p>
“這里沒有什么‘女皇’,只有我和你,快說?!?/p>
遠山的面容中透露出一絲無奈,從袖子中掏出兩張牌來。她沒有把正面透露出來,外人只能看到布了金色花紋的背面。隔著卡牌,遠山微垂的眼眸里流露出一絲金光,直接射入兩潭幽綠的鏡湖里——她在觀察凱爾希。忽然,遠山的眼瞳撐大了些,露出些許詫異的目光。
“好吧好吧,我看看…哦,該怎么說呢?您一點也不顯老,嗯,我知道有些種族的壽命比較長,可您也太…”
“接下來的話你就不必說了。看來,你確實有些稀奇的能力,這是我們羅德島需要的?!?/p>
沒等說完,凱爾希即刻打斷了。過程十分簡單,但她確實見識到了神奇的“阿爾卡納”,這是自己從未看到,甚至不敢多想的能力。所以,凱爾希想把遠山看緊些,盡量讓她在自己的觀察范圍內工作。
“博士給你定工作了么?”
“目前沒有,那位博士的工作效率不是很高?!?/p>
“好,你去醫(yī)療部精神衛(wèi)生科,明天會有個叫‘亞葉’的菲林帶你上崗。”
醫(yī)療?這可不是遠山的強項。她本以為會去人事部,哪怕是前線作戰(zhàn)呢?遠山不具備任何醫(yī)療知識,連藥物的名字都讀不順。
“哦,女士,您恐怕有些誤解。我從沒當過醫(yī)生,對醫(yī)藥這方面可是一竅不通。我想您應該把我調到其他地方,除了醫(yī)療部,哪里都行。”
“精神衛(wèi)生科,你只用和患者們談談心,了解他們的心結。用你的‘阿爾卡納’,這很簡單吧?具體內容,精衛(wèi)科的同事們會告訴你。”
遠山大抵看出用意了,但她絲毫不在意。只是,這份工作的確會讓自己難堪。在這個時代,醫(yī)生可是最繁忙、最要命的工作之一了,遠山不喜歡那么緊迫的工作方式。
“那么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羅德島的正規(guī)成員了,遠山。歡迎登上羅德島?!?/p>
接下來的生活當然是忙碌的,但至少,遠山不再為住食發(fā)愁了。身為“Gitano”,注定了她漂泊的人生,與其作伴的只有風霜泥土。來到羅德島,也算是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但遠山時刻沒有忘記老本行。無論在哪,總有許多人對占卜、預言之類的東西很感興趣,羅德島自然不例外。工作之外,遠山歡迎任何人來找自己進行占卜,小到貓貓狗狗,大到前路坎坷,總能給出一個答案。而且,遠山的報酬從未上升到金錢的高度,只需要糕點蛋糕什么的。曾有某薩卡茲女性邀請遠山把占卜商業(yè)化,最終被她拒絕了(后來這個奸商因室外溫度過低而患重感冒)。但是,對于占卜的結果來說,遠山給出的總是模棱兩可的答案,事件越龐大,結果就越捉摸不透。當然,這在占卜界是一個非常普遍的現(xiàn)象。
實際上,自工作以來,除了凱爾希試探的一次,遠山從未動用過自己的能力。她擁有很強的洞察能力和推理能力,許多事情根本用不到真正的占卜,便能推斷出正確的結果。所以,能留給凱爾希觀察的機會不多。但是,這位羅德島的領袖依舊會找上門來,至于原因……
“炎熔,前面那個,就是遠山小姐的房間了?!?/p>
太陽剛落,天空展開一層黑紗,干員們大都回到了房間。偶爾有些在訓練室加課,也有悶在廚房里偷食的,還有兩個,正躲在走廊轉角處,像是第一次出手的小偷一樣謹慎。
“話說…這樣真好嗎?炎熔,直接拜訪會更好吧?”
聲音里帶著些窘迫的,是米格魯。她不情愿地把炎熔帶到了遠山房間外,而炎熔已經(jīng)注意這個目標多時了。
“你懂什么?像是她那樣的,怎么可能把秘密直接告訴別人?百分之一百的精準,哼,哪有這么靈的占卜!”
炎熔的話里帶著幾分嫉妒。她也喜好占卜,自從登上羅德島后,遇見了更加厲害的遠山,自己就有些暗淡無光了。她憋著悶氣來到屋外,倒要看看這人有多厲害。
“要是被遠山小姐知道的話,一定會責備我們的。我看,還是恭敬一些比較好?!?/p>
“你怎么老給她說話?因為她總是給你占卜?”
米格魯?shù)哪樣行┰餆?,支支吾吾的,像是被人揪住了小秘密,不像讓別人知道。
“那…那還不是因為,遠山小姐的占卜很準嘛!自然是要找她的呀…”
“你找她占卜什么?”
“嗯呣…我問遠山小姐…我什么時候,什么時候可以晉升…嘿嘿…”
米格魯傻笑著,炎熔早該料到的,除此之外,她還能問什么呢?閑聊不能太久,兩個人行動不便,米格魯帶路的任務已經(jīng)完成了,炎熔需要把她支開。
“這可不是別人說了算,得看你自己努力呀。哎,杜賓老師不給你加課了?快到點了吧?”
“哦,對!那我就不能陪你了,我得趕緊去上課。炎熔,你注意點,不要太過分。記得早點回去,不然芙蓉又要著急了?!?/p>
“行行行,你趕緊走吧。比芙蓉還啰嗦?!?/p>
米格魯顧不上炎熔,躡手躡腳地離開了。這下方便許多,她打算在窗前觀察遠山的舉動,明天的占卜的人很多,她一定會有所準備,那便是自己最好的時機。細細打量著,可炎熔萬分沒有想到,一個不速之客今晚也盯著遠山。
“好,就這樣!首先……呵呃?。。?!”
那是什么?!炎熔倒吸一口涼氣。遠處,一只深綠色的菲林浮現(xiàn)出來,凍結了附近的空氣。惡獸的雙眼冒著幽光,“吱呀”一聲,房門打開,飄進了遠山的屋子里。
“凱…凱…凱爾希醫(yī)生?!”
炎熔心中驚嘆著,她很少與凱爾希見面,也不想見面。身為羅德島的最高領導者之一,總能給炎熔一種窒息的恐懼感。
凱爾希為什么在這里?炎熔心里思考著——難道是來責備遠山不務正業(yè)?總之,炎熔清楚地知道,直到凱爾希醫(yī)生出來,自己是絕不可能,也絕不敢進去的。
“哦,凱爾希醫(yī)生,今晚的夜色很美?!?/p>
遠山翻動著手里的患者資料,看到凱爾希進來,便起身迎接。她的笑容還是那么溫暖,如同和煦春風,完全沒有因為夜晚而褪去。
“你在工作?”
“可不是嘛,您可真是難倒我了。拉普蘭德小姐的狀況很特殊,根本不是我這種不入流的貨色能解決的。她需要最嚴謹且長久的醫(yī)療方案,甚至可以讓您親自處理?!?/p>
“只是讓你指出問題的根源,下一步會交給新來的赫默處理。”
遠山一邊說著,一邊調配著陌生的飲品。果實與枝葉在白皙的水洼中浸泡著,又慢慢鼓動起來,隱約升騰起熱氣。水霧拂過,便是紅寶石一般的顏色,蘊藏著著主人神秘與寧靜。
“格洛個,羅德島附近可喝不到。你會喜歡她的?!?/p>
遠山遞給凱爾希一杯,自己端著著一杯,卻還剩下一杯,不知留給誰的。
“你不想干了?”
“說實話,凱爾希醫(yī)生,到現(xiàn)在我也沒有適應。而且,您的醫(yī)療部,有些…奇怪?每次路過血液科時,一個奇怪的血魔小姐總喜歡盯著我,那感覺就像…野獸碰上獵物一樣,總覺得她要把我吃掉?!?/p>
果然是這樣,對這種抱怨,凱爾希早就習慣了。華法琳也早習慣了睡袋,畢竟蝙蝠就是吊著睡覺的。
“你想轉到哪里?”
“想來想去,請讓我到前線吧。對于薩米人來說,總是悶在屋子里,會抹殺他們的天性。”
在精衛(wèi)科的日子里,凱爾希沒有一點兒進展。遠山有很高的法術天賦,或許她能從這里看到些新的東西。
“好吧,你準備準備,四天后去報道。”
隨后,是長久的安靜。她們誰也不想開口,誰也不想離開。或許下一個話題,是非常特別的。
紅彤彤的格洛個才下去了一半,溫度轉溫。不是飲品難以下咽,而是有人帶著羈絆。
“所以,您的進展怎么樣呢?凱爾希醫(yī)生。”
遠山最先開口了,看來凱爾希拜托了她一些事情。
“他神經(jīng)大條的,根本留意不到?!?/p>
遠山不知從哪里掏出了兩張牌,蓋住了自己下半張臉。看不到那愈加上揚的嘴角,只有金色月牙一般的雙眼。
“莫非,是您不夠主動?”
“我不主動?我為他做了多少,你不是不知道。我也不能占著工作時間找他。”
“哈哈,您果真是一位‘女皇’呢。我們的博士,卻是‘隱者’。您真是愛上了不得了的人。”
凱爾希面無表情,依如鋼板。無論電閃雷鳴,無論狂風暴雨,皆撼動不了這強大的內心。好似那思緒的線不是她所寄托的,好似陪伴他多年又不知倦意的,是另外一個人。我們不知道,凱爾希的大腦中有多少波濤,但那絕對是不可窺探的禁地。
“不過,我還是要強調這一點,凱爾希醫(yī)生。‘女皇’不會走出自己的境地,她雖強大而神圣,卻又過分沉著。愛意不等同于流芳千年的事業(yè),阿弗洛狄忒不會在意您是否高瞻遠矚。此刻,您可以是一位‘愚者’,大膽一些,去追求您內心的渴望?;蛘哒f,您只是在享受,享受這個躊躇不決的瞬間?”
這番話,只有凱爾希能真切領會。即使有些羞恥,遠山所描述的形象卻是貼合的。她深愛著博士,但要想再進一步,對于誰來說都是麻煩的。最重要的事業(yè)遠遠沒有完成,兒女情長必須淺嘗輒止。若要繼續(xù),只是深陷泥潭,是對天下所有生命的怠慢。
雖然,她的愛戀已跨越了幾個世紀,從未衰減過。
“時間已晚,我不再久留,記著把患者檔案填完?!?/p>
凱爾希打算離開了,當然,她前去的是自己的醫(yī)療室?;蛟S,凱爾希根本沒有休息的房間——睡眠對她來說,過于奢侈。
“愿‘命運之輪’眷顧您,我的朋友。女祭司永遠是智慧的?!?/p>
遠山向她行禮,那是埃拉菲亞典雅的身姿。
臨近門前,凱爾希也回敬了遠山。
“對了,忘了告訴你。比起‘女皇’,我更想成為‘倒吊人’?!?/p>
“吱呀”聲再次響起,毫無遲疑地,她孤身融進黑暗。遠山的目光隨她遠去。
凱爾希走了!炎熔終于有了機會,她鼓起勇氣潛行過去。話說,她們聊的時間夠久的,通常情況下,凱爾希醫(yī)生總是一個不好說話的角色。但這些不是她應該思考的,目標就在眼前。
炎熔踮著腳,攀附在墻壁上,向那窗燈光蠕動著,生怕發(fā)出一點兒聲響。周圍出奇的靜,夜的風搖蕩著艦橋上懸掛的睡袋,沉重的響聲圍繞著整座羅德島。它還敲打著為數(shù)不多的玻璃,月光灑下,鍍上一層淺水般的銀紗。天地之間,只有炎熔的思緒入烈焰般活躍,明明正值深秋,卻被內心烘烤出一層汗來。
“進來吧,我的‘戀人’?!?/p>
被發(fā)現(xiàn)了。理所當然,憑借遠山的洞察力,感受風吹草動都是十分容易的。何況是一個善良的薩卡茲女孩兒。
炎熔不再躲藏,從大門直接進去了。
“今夜微寒,來暖暖身子?!?/p>
遠山遞出最后一杯格洛個。原來,她早早就知道炎熔“埋伏”在外面了。
炎熔難為情地坐在位子上,那是凱爾希坐過的,卻沒有一絲余溫,倒比先前還要冰涼了。
“夜晚拜訪,有何貴干呢?”
面對遠山柔和的微笑,炎熔藏不住心中的目的了。她原本就認為,當面說出來是毫無作用的,可現(xiàn)在還是得照做。炎熔面紅如桃,不敢把頭抬起來,像是個犯錯的小孩子。
“嗯,那個…聽說,您的占卜很厲害,對吧?”
“和你一樣,只是愛好哦。我原本的工作,并不是占卜?!?/p>
她怎么知道我愛好占卜?炎熔有些驚訝,二人素未謀面,明明連最基本的步驟都沒有進行,便知道自己的想法。不過,這也不是什么神奇的,只猜到了很淺顯的東西而已。
“您,您是怎么做到的?我想…想要提升自己的能力…”
遠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炎熔身上,金色的目光布滿全身,看樣子,她對這孩子很感興趣。
“實際上,這些都不算占卜哦?”
“???什么?怎…怎么可能?!您那么厲害…”
“如果只是平日里的問題,換作是凱爾希醫(yī)生,或者是阿米婭小姐也能做到。這需要你的感知能力,靜下心去聆聽,聆聽大自然的律動,聆聽他們的心聲?!?/p>
說著,遠山走到炎熔面前,彎下身去,輕輕貼近她的臉龐——那是埃拉菲亞的饋贈,是自然之靈最純真的美。
“呃,遠山小姐…”
炎熔的紅暈剛剛落下,又急速浮出來,如紅日一般炙熱。遠山身上的清香,化作無形的絲線,縈繞在她的身上。
“您很幸運哦,擁有一個萬千薩卡茲人向往的生活?!?/p>
遠山似真的奏響了那心弦,她看到了一幅美滿的圖畫,雖有黑線磕絆,卻是許多人所追求的。這也鑄就了炎熔善良的心靈。
與其他薩卡茲比起來,炎熔與芙蓉的童年太過美好了。炎熔可以為其他窮孩子抱打不平,可換作其他人,只會因為恐懼而自保。
炎熔很快領會了遠山的意思,看來,她所追求的東西就在這里。炎熔站了起來,向遠山深深地鞠躬行禮,語言也變得更加堅毅了。
“遠山小姐,請收我為徒吧!我真心追求占卜藝術,想要幫助我的同伴,和其他受苦難的人。雖然這聽起來有些幼稚,可我真心想要向您學習!請傳授給我知識吧!”
遠山又用卡牌遮住了嘴,她又在笑,仿佛不是炎熔得到了好處,而是炎熔給予了自己什么。遠山牽著炎熔的手,扶起了她,內心多了一層不可揣摩的云霧
“你真的想學習占卜么?”
“想!”
她雖不是“愚者”,卻充滿了“愚者”的可能性。面對炎熔滿臉激動,遠山變得更加喜悅了,但她并未表露在外。她早就料到的,不知從何時算起,或許,這便是遠山登上羅德島的原因之一。
“歡迎你,新生的‘戀人’。自此以后,你我同是旅行之人。我相信,你會比我走得更遠?!?/p>
? ? ? ? ? ?

? ? “愿幸運之風吹拂著你,博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