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威爾站在門口，任艾維在他身上亂摸。

不要誤會，其實(shí)艾維只是在幫他打領(lǐng)帶。

“哇哦，利，你穿西裝好帥?。　卑S弄好后給他扯了扯衣角，星星眼站到一旁，用各種角度觀賞了一遍。

這條西裝還是凱尼留下來的，艾維拿來照著利威爾的身材改了改，又給他洗得干干凈凈，利威爾才肯穿上它。

利威爾不自然地站著給她欣賞，被她看到渾身不自在后擺擺手，打開門，“走了?！?/p>

“玩得開心！”艾維朝他揮手，還不忘給他比個相框的手勢，眨了眨眼。

利威爾剛想關(guān)上門，又回頭問了句，“真的不去？”

“都說了我有事吶，如果能提前結(jié)束的話，我會來找你的嘛！”艾維直接把利威爾趕了出去，“啊呀，走吧走吧，再不去該遲到了?！?/p>

艾維從窗戶看到利威爾在洞穴出口又回頭望了一眼，艾維就托著腦袋趴在窗臺上，對著他笑容燦爛。

利威爾朝她點(diǎn)點(diǎn)頭，出去了。

艾維確定利威爾真的離開了，便收斂了笑容，從窗臺上跳下，回房間換上便于手腳活動的寬松衣物，在袖口和褲腿處全部綁上繃帶，靴子里藏好匕首。

即使是做著這些嚴(yán)肅的事，她的嘴還是在不停地說話，抱怨自己的悲慘遭遇，“唉，麻煩死了，都是因?yàn)槟切┤耍ξ也荒芏嗫磶籽鄞┪餮b的利威爾，和他手挽手走在一起什么的……唉，非得給那些人點(diǎn)顏色瞧瞧，不然怎么對得起我的損失?！?/p>

她絮絮叨叨完，把最后一把飛鏢藏進(jìn)腰包，系在腰上，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眼神望向無垠的黑暗，“那么接下來……”

利威爾出了洞穴后就往三號街走去，入秋的風(fēng)清爽干燥，吸進(jìn)肺中如甘霖般清澈。他看到了那幫熟悉的人，朝他們點(diǎn)點(diǎn)頭打過招呼，慢慢走過去。

特拉維斯是利威爾團(tuán)隊(duì)中的一員，跟了利威爾也有兩年了，算是和他關(guān)系比較親近的人，平時利威爾有活了基本都會帶上他。

今天是特拉維斯的婚禮。他邀請利威爾來參加，本來艾維也該來的，但她已經(jīng)有約脫不開身，利威爾只得自己一個人去了。

說是婚禮，其實(shí)也只是叫了幾個比較熟悉的朋友一起吃頓飯，聊聊天。

利威爾和其他人一起進(jìn)了屋子，里面大約有十幾人的樣子。但對于地下街貧瘠的親友關(guān)系來說，這個人數(shù)已經(jīng)非常多了，可以說明主人平時性格隨和，受人歡迎。

特拉維斯從人堆里擠出來，站到利威爾身邊，今天的他，也換上了筆挺的西裝，平時散亂的頭發(fā)打理得一絲不茍，胸前像模像樣地別了朵花，甚至還在嘴上涂了點(diǎn)紅色的唇油，被人笑了很久。

他也不復(fù)以往嘻嘻哈哈沒個正經(jīng)的樣子，對這吵鬧的環(huán)境有些不好意思地?fù)蠐项^，二十歲的人笑得像個大男孩，靦腆地說：“利威爾，來這邊坐吧，這群人太吵了?！?/p>

下面就有人不滿，一個滿臉雀斑的男人假裝生氣地說，“怎么，結(jié)婚了就敢嫌棄我們了？又是一個見/色/忘義的人啊，看來朋友是做不下去了。”又是一陣嬉笑。

“別胡說呀，被詹妮聽見了又該說我了?！碧乩S斯恨不得上去堵上他們的嘴。

“哦～詹妮啊～”利威爾團(tuán)隊(duì)的諾頓也帶頭起哄。

特拉維斯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傻笑著。

利威爾看完這些，像是幫他解圍一樣，說：“走吧?！碧乩S斯趕忙跟上，心下感激，結(jié)果利威爾又蹦出一句，“不然詹妮等急了又要說你?！?/p>

“哈哈哈哈哈哈哈！”聽到利威爾的話下面又笑作一團(tuán)。

特拉維斯似乎明白，艾維為什么總被利威爾氣到了。

利威爾坐在特拉維斯和詹妮的對面，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他看了一眼詹妮，是個其貌不揚(yáng)又不善言辭的女人，至少，以利威爾對特拉維斯的了解，這絕對不會是他喜歡的類型。

詹妮朝利威爾溫柔地笑了一下，可能是有些醉了，臉頰紅紅的，她慢慢地靠在了特拉維斯身上，閉上眼睛休息。特拉維斯手臂一伸就把她攬?jiān)趹牙?，在她的發(fā)絲上輕輕地吻著。

他又對利威爾抱歉地笑了笑，“詹妮總是這樣不注意自己的身體，明明碰不了酒還非要喝這么多，不讓她喝又要說一輩子就這一天，唉，真是拿她沒辦法?！泵髅魇秦?zé)怪的話，說出口又成了眷戀。

特拉維斯在這個女人面前，總是忍不住笑，會因?yàn)樗嗪攘艘豢诰贫櫰鹈碱^，也會因?yàn)樗谧约憾呎f話而羞紅臉頰，他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徘徊，她的眼里，也只有他的身影。

利威爾又喝了一口酒，低下頭，卻還是忍不住想要看看他們兩個，他從沒見過特拉維斯這樣快樂的時候。

在地下街，本是不需要婚禮來證明什么，而且特拉維斯也是被下了懸賞令的人，平時很低調(diào)，所以這場婚禮，根本是拿命在賭……這一切，完全是為了這個名為詹妮的女人……

這就是所謂的相伴一生的感情嗎。

利威爾拿著酒杯搖晃，看著眼前兩人溫馨的場景，他為特拉維斯感到開心，但他的心下不知為何有點(diǎn)空落落的，他把酒杯放下，拿起脫在一邊的西裝，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氣?！?/p>

“利威爾！”特拉維斯朝利威爾的背影喊了一聲，利威爾回頭，特拉維斯摟著詹妮對他笑了笑，把胸前的玫瑰花拋給了他，說：“利威爾，有合適的人就早點(diǎn)成家吧。”

利威爾接過花，沒有回答，心里那種奇怪的感覺越來越濃了，壓得他有點(diǎn)不舒服，他從吵鬧的屋子里出來，往街邊走去。

利威爾松了松被艾維打得有些緊的領(lǐng)帶，干凈清爽的風(fēng)吹過，緩解了利威爾的愁悶。他把特拉維斯給他的玫瑰插/在胸前襯衫的口袋里，然后往二號街走去，雷根斯和亞可夫的酒館都在那。他在熟悉的街道上逛了一圈后，覺得有些冷了，把外套穿上就準(zhǔn)備回去。

街邊沒什么人，只有忽暗忽明的燈光閃爍。在路過一個轉(zhuǎn)角時，利威爾看到了幾個人走過，他們個個兇神惡煞，臉上還帶著點(diǎn)血跡，有兩個還受了傷。他們路過利威爾時，朝他神情輕蔑地瞥了一眼。這種人在地下街到處都是，利威爾不準(zhǔn)備理會。

他按照來時的路線往回走，結(jié)果走到一半，他就看到前方燈火大盛，尖叫和求救聲此起彼伏，紅色自黑暗中生長而出，詭異且觸目驚心。

周圍許多人家都打開門往那邊看去，卻沒有一個人上去施以援手。他心里有不好的預(yù)感，飛快往那邊跑去。

最后，他停在了特拉維斯的屋前。

那里是一片滔天火海。

熾熱的火焰從大門，窗戶，煙囪，從各個空隙涌出，舔舐著可以觸碰到的一切，把那個小小的屋子包裹得一點(diǎn)不剩。

有幾個人站在門外，他們原本熨燙平整的西服此時都破爛不堪，有的人身上還有血痕，他們互相扶持著靠在墻壁邊，在這可怕的火光下，他們甚至沒有看到利威爾的到來。

利威爾黑著臉走過去，邁出的腿踢到了什么東西，他低頭，地上躺著一個滿臉雀斑的男人，他的眼眶里插/著一把小刀，正在地上抽搐，沒有幾秒，就猙獰著臉不動了。

他另一只空洞的眼睛還在盯著利威爾。

這個人，一個小時前還坐在他的背后，和別人一起開著特拉維斯的玩笑。

利威爾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復(fù)而抬起頭，往那間屋子走去。漫天橙紅，鋪天蓋地的煙塵，還有這彌漫的死亡的氣息，他都感受不到了，他只是往前走去。

周圍一片寂靜，聲音都被黑暗吞噬。

“……利威爾！別進(jìn)去了！屋子里已經(jīng)沒有活人了?！敝Z頓過來把他拉住，他的胳膊受了傷還留著血，為了阻止利威爾結(jié)果拉扯到了自己的傷口，他疼得嘶了一聲。

利威爾看了他一眼，終于停了下來。

他盯著諾頓，陰沉著臉，聲音聽不出感情，“特拉維斯和詹妮在哪？”

諾頓被利威爾的模樣嚇到，猶猶豫豫開口，“他們……”

諾頓最后還是嘆了口氣，下定決定般，說：“你剛走不久，雷蒙德那幫人就來了，他們和特拉維斯有過節(jié)，所以專程在今天跑來跟他找不痛快，我們哥幾個就和他們吵了起來，結(jié)果他們有備而來，拿了刀就直接動手了?！?/p>

“他們根本就沒想讓特拉維斯活著，詹妮為了保護(hù)他，被刺了兩刀，當(dāng)場就沒了。特拉維斯和他們拼命，我們完全攔不住，他被砸到頭，血流不住，沒幾分鐘也……”諾頓聲音哽咽，再說不下去。

另一個靠在墻邊的人走過來，他的肩膀被劃了一刀，他看了兩眼利威爾，低下頭，聲音帶著哽咽，“他們?yōu)榱藲瑴幺E，把酒灑了，又打翻了燭臺，特拉維斯，詹妮，還有兩個兄弟，連尸身都……”

“他們在哪。”利威爾沉默了一會，開口。

那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都集體沉默了。

“他們，干出這件事的那些人，在哪?！比绫寻愕穆曇?，沒有感情，利威爾的臉隱在發(fā)絲和黑暗中，緊繃的下頜線，讓他在熊熊火焰里，如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魔。

他往前踏了一步，有個人被他嚇到，趕緊指了個方向，“我看到他們往二號街的方向去了！”

二號街？那不就是……

利威爾瞬間睜大眼睛，他突然想起，剛剛那群和他擦肩而過的人……他立馬轉(zhuǎn)頭，往剛剛的路線走去。

“利威爾！”諾頓又跑上來，他斟酌了一下開口，“我知道你想為特拉維斯報(bào)仇，但是那群人實(shí)在不好惹。而且……”他停頓了一會，又說：“特拉維斯死前，還囑咐我們，如果你要為他報(bào)仇，千萬攔著你，他還說……”

“能和詹妮死在一起，也算是一種得償所愿。干我們這行的，有幾個能有好下場。但是利威爾，你是個好人，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敝Z頓捂著自己的胳膊，神情復(fù)雜地看著利威爾，“這就是特拉維斯的遺愿，所以利威爾，別去了，就當(dāng)是為了他?！?/p>

利威爾怔在原地。

他的思維一片混亂，他什么也聽不見，什么也看不見，他像是身處在一片可怕的虛無混沌之中，那里比這地下街還要黑暗。

與一個小時前同樣的風(fēng)，此時卻帶著可怕的血腥氣和嗆人的煙塵味，利威爾的腦海中回蕩著那些話，“干我們這行的，有幾個能有好下場”“利威爾，你要好好活下去”……

地獄里，是特拉維斯在對著他笑，他懷里的詹妮依舊是半醉的模樣，他笑著對利威爾說，有合適的人就早點(diǎn)成家吧。

干我們這行的，有幾個能有好下場……

詹妮為了保護(hù)特拉維斯，被刺兩刀，當(dāng)場死亡……

特拉維斯和他們拼命，被砸到頭，失血而亡……

今天本來是他們的婚禮，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他們互相看著對方溫柔地笑著，然后轉(zhuǎn)過頭，滿臉都是血，紅色從身上掉到地板上，與紅色的火焰融為一體。

滿是鮮血的嘴從中間裂開，他們笑著對他說，你要活下去。那血盆大口，仿佛要將他啃噬殆盡。

利威爾感到一陣眩暈，他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子，再不聽身邊人的呼喊，一步一步走回家中，從雜物間拿出了立體機(jī)動裝置，慢慢地把它穿在身上，扣緊了每一根皮帶，他又走出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