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慕尼黑，這個名字在數(shù)百年的歷史里都是亮堂堂的，從沒有人想過，未來的某一天它會和陰謀二字緊緊黏連。一個兼具癲狂和宏大氣質(zhì)的日耳曼人以石破天驚的黑暗的瘋魔的狂想，在這里不停煽動混亂了整個世界的蝴蝶翅膀，最后點(diǎn)燃了整個歐洲。

不過好在那是后來很久的事，慕尼黑現(xiàn)在還是一個亮堂堂的城市，如你所見，現(xiàn)在才是尤金十八世二十五年。

具體上，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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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落山前一個小時左右，在伊薩爾河畔的蘭茨胡特鎮(zhèn)，幾十輛大馬車剛剛到達(dá)貨棧。太陽在幾乎正西方向緩緩壓下山梁，行人見到這些密封嚴(yán)實(shí)的大車并不驚訝。這里畢竟是距離慕尼黑最近的鎮(zhèn)子，行商巨賈和騎士國王不知有多少踩過主街的石板路，區(qū)區(qū)一個不算夸張的車隊(duì)就能讓他們行注目禮的話，多少是丟巴伐利亞人的臉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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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車屬于莫雷爾商會，明面上是從因斯布魯克翻山越嶺而來，只有彎下腰的人才能仔細(xì)瞧見——連車軸都被黃銅包裹保護(hù)著，該是多貴重的貨物！為了保證這一趟旅途的安全，連從車廂跳下來換馬的小伙子們都各個精干，腳下穿著不便宜的靴子，后腰插著帶鞘的短刀。路邊的好奇鬼從簾子的縫隙里看過去，影影綽綽的好像還有不少人在車上，不像貨車像客車了。

帶領(lǐng)這些不知道從哪來，但大概知道是往哪里去的大車的，是最前邊那個帶著大檐帽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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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從這兒到慕尼黑還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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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您好您好，下午好，晚上好!從這兒到慕尼黑？您使勁往東北看，兩個樹林夾著的大路中間看，就是那朵紅云底下，是不是有個尖頂房子？那就是慕尼黑……至于多遠(yuǎn)？不要多快當(dāng)然了那么也不能太慢，騎著馬慢慢走頂多一個小時出頭就能到，你們的大車要是沒有超載，一個小時鐵夠了?！?/p>

貨棧的老板很熱心，一種南歐羅巴的熱心，看他肥肥的鼻子跟一頭黑色卷發(fā)就知道了——這大概率是個撒丁裔的移民，說不定就是在佛羅倫薩跟薩伏伊之間的那場殘酷戰(zhàn)爭中逃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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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靈根，到底還要多久，我實(shí)在要被這個車廂悶死了~”簾子掀起來，又是一個大檐帽，不過大檐帽和大檐帽之間有顯著的不同就是了。

“快給我進(jìn)去，你！”圖靈根好像很怕她拋頭露面一樣，幾步并一步地飛過來，試圖把探出來的半個腦袋塞回去。

女人齜牙咧嘴地拿著腦門硬頂這一只大手。

領(lǐng)隊(duì)咬著氣加上一句：“生怕路邊沒人認(rèn)識你是嗎？”

接著又說：“壞了事我就把你丟到內(nèi)務(wù)局，讓羅恩將軍教出來的那群瘋子修理你。”

圖靈根轉(zhuǎn)頭對車廂里其他束手束腳不敢插話的人喊：

“看什么？還不拉回去！”

“是的長官！請執(zhí)行命令，易北長官!”

圖靈根更生氣了：“聲音小一點(diǎn)！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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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拽回來的，生氣的，但是心虛的，依然不舒服的易北不滿地嘟囔，使勁踢了踢那個拽自己最用勁的腦袋不太靈光的下屬，手里的步槍跟木樁子一樣沒有拿穩(wěn)，咚的一聲砸在車廂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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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怪易北，這個小小的空間里，有這些步槍，這些長刀，這些兇惡的臉，她好像在噩夢里待久了一樣醒過來，叫嚷著：

“這個公差出的也太沒意思了！”她對著一邊人說。

“跟坐牢子一樣！”她又對著另一邊說。

兩邊人一齊眨眨眼，不好回答。

領(lǐng)隊(duì)一只大手朝她的腦門拍過來。

“想快活就滾回家！”

像是怕她在再整出幺蛾子，圖靈根撐住攔車板，身子一斜就跳了進(jìn)來，她只腦袋伸出簾子朝著最前邊的車喊：“換好馬就出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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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管已經(jīng)很擁擠的空間，拍拍臨近一個年輕人肩膀，后者會意，點(diǎn)點(diǎn)頭卸下槍，跳下去跟最近的護(hù)衛(wèi)擠一匹馬。

易北的抱怨還沒有停：

“你還沒告訴我，到底多久才到慕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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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抬頭望，二十來個年輕的，多少有些粗野的，眉毛胡子不曾仔細(xì)打理的，只有兩只眼睛閃亮亮的面孔上也有一樣的好奇，而她和易北則消瘦、白皙、衣服光鮮、每一寸臉皮都有專人絞面，整潔得像是在馬棚里發(fā)光的大理石。圖靈根給出了一個寬裕的時間：

“一個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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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把摟住了怨天尤人的年輕貴族，她們的大檐帽你碰我我碰你，差一點(diǎn)都歪掉，圖靈根想辦法打一個岔，朝一個明顯天真無邪的臉說：“兄弟，你叫什么？是從哪來？”

“吉隆特，山地第四團(tuán)第一營，長官，就是之前說要去羅騰堡的那個。”

“哦哦，這我知道，那么，我是說，你是哪的人?！?/p>

“霍鎖西福斯莊園長官，在舍爾教區(qū)?！?/p>

這回輪到貴族迷茫了，他停下來思索了一陣，然后又問：

“你是說——”

“霍鎖西福斯?！?/p>

“這不是一個城市啊?！?/p>

“這就是我的家鄉(xiāng)，長官。”

她們的大車輪子又開始向前滾動了，骨碌碌的不停顫動的是石板路，轟轟轟平穩(wěn)向前走、偶爾砰的一下彈起來的是城與城之前的沙土大路。頭頂上偶爾傳來歸鳥的叫聲，不過它們走得也很快，幾乎都只在棚頂上蹦兩下，就毫不留戀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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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想了一下，恍然一樣拍了拍腦袋，說：

“我明白了，長官，應(yīng)該說我是薩克森人，您是柏林人?！?/p>

“所以……”

“不是同一個家鄉(xiāng)?！?/p>

“我其實(shí)是柯尼斯堡人，”圖靈根補(bǔ)充，“但是同一個祖國?！?/p>

年輕人只是說：“那我就是霍鎖西福斯的?！?/p>

“好吧好吧，霍鎖西福斯就霍鎖西福斯，這地名可真拗口！”貴族有一點(diǎn)頹敗，“你家人在那是干什么的?！?/p>

“種地的，不過都死了長官，我沒有什么親人了?！?/p>

貴族難為情的感覺更加強(qiáng)烈，但是沒辦法，這個話題既然是她挑起來的，她就有義務(wù)繼續(xù)，“為什么？”

“我不知道，長官，但他們都說我父親是打仗死的?！?/p>

“他們？”

“莊園的爵爺還有少爺說的?！?/p>

“爵爺？你知道他們姓什么嗎？”

“我不知道，長官，我沒見過他們?！?/p>

“那你怎么說他們告訴你是打仗？”

“管家說的，長官，管家說我們是打仗的時候死了父母的，老爺跟少爺發(fā)善心養(yǎng)活我們，少爺要參軍跟您一樣當(dāng)軍官，我們要跟著他，跟我們父親跟著老爺去打仗一樣?！?/p>

“你的少爺現(xiàn)在跟你一個團(tuán)嗎？”

“不知道，長官，我們直接上了前線，在羅森海姆那里，我被大炮炸暈了，醒過來就在醫(yī)院里，傷養(yǎng)好了就被另一個長官帶到第四團(tuán)了?！?/p>

“這么說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就上戰(zhàn)場了？”

“沒錯，長官?！?/p>

圖靈根說不出話了，她后悔弄出這段對話了，一個大字不識的種地漢跟柏林來的貴族，談得出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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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一直被捂著嘴的易北來了興趣：

“那你除了你父親，其他人是……”

“我爺爺是個殘疾人，他的腿瘸了，因?yàn)榫魻?，我是說爵爺?shù)母赣H，應(yīng)該叫老爵爺，用棍子打了他一頓，這是發(fā)善心，因?yàn)槲覡敔斣诤吷洗蛄艘恢话咨镍B，他們說是老夫人喜歡的叫什么……我忘了，反正以前這么做是會被處死的，但是老爵爺看我爺爺可憐，開了恩說：只打他五十棍子吧。這以后他干不了什么重活，也走不快，冬天下雪壓垮房頂，他被石頭砸死的?！?/p>

“還有呢？”

“我媽媽跟奶奶聽了一個路德宗的神父的布道，主教當(dāng)時很生氣，說她們被迷惑了，是異端和罪人，爵爺就把好多跟她們一樣的人關(guān)到島上，那里有好幾個作坊，她們在里面做苦工，我當(dāng)時還很小，后來就沒聽過消息了。”

“你想過回去嗎？”

“沒有，長官，軍隊(duì)很好，而且我不知道少爺有沒有回去，如果少爺回去了，我就回去?！?/p>

天漸漸暗了，起碼在這個緊閉的車廂里已經(jīng)沒辦法輕易看清一個人的臉，莊稼漢還有其他人，都混做了一團(tuán)模糊的面孔，她們需要一盞煤石燈，這里太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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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靈根覺得她似乎聽懂了一些：

“你的意思是，即便這樣，發(fā)生這一切，你也為了霍鎖……西福斯，對沒錯，莊園的少爺而戰(zhàn)嗎？”

從城里來的年輕人大多數(shù)已經(jīng)和兩個貴族一樣，緊緊地皺起了眉頭，默默無言地關(guān)注著這個可憐人。

而從鄉(xiāng)村來的，尤其是從南部鄉(xiāng)村來的年輕人們跟吉隆特一樣，以一種今人無法理解的坦然、應(yīng)當(dāng)、從容，一貫認(rèn)真地回答：

“是的，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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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豈有此理！”老頭從椅子上跳起來。

連著周圍人一起被他嚇得跳一跳。

“豈有此理！”老頭又一次站著大叫。

只有一只粉毛的……我們稱之為“瘋狗”好像并不禮貌，但是在廣泛的反“大鐵血主義”的人群里她確實(shí)是這么一個外號，無語也是無法，畢竟正如俾斯麥勸告她的一樣，我們并不能把每個人都拖到刑場上槍斃……“瘋狂的”羅恩伯爵沒有被一時之間失態(tài)的細(xì)腿大肚子禿頂老頭嚇到。伯爵笑瞇瞇的，可以說她一直笑瞇瞇的，這讓她的笑比別人的兇神惡煞更加駭人：

“您是說，豈有什么理呢，馬克西米連陛下。”

只有一點(diǎn)稀疏的銀色細(xì)毛在頭頂艱難據(jù)守的老巴伐利亞人一時間哽咽住了，他因?yàn)閼嵟粫r之間漲成鮮紅的番茄色的皺皮臉蛋重啟一樣，肉眼可見的又大了一點(diǎn)點(diǎn)，向辣椒色發(fā)展，仆人們一時之間惶恐，有幾個值得贊揚(yáng)的有眼色的忠仆已經(jīng)悄悄挪到了老國王的身側(cè)，隨時準(zhǔn)備接住可能陷入昏厥的衰老身體。

但事情并不如巴伐利亞人的設(shè)想，番茄臉蛋上邊鑲嵌的那兩顆斗牛一樣的外突的眼珠子被主人死死的收回去了，年邁的國王展示了他在二十年的王位上修煉出的不只有豐厚的脂肪，他的臉上漸漸恢復(fù)到類似正常人一樣的顏色，只有一點(diǎn)酡紅證明了他剛剛內(nèi)心的暴風(fēng)席卷。

“你應(yīng)該不至于現(xiàn)在就要我們走吧，伯爵?！崩先伺矂又_步慢慢坐回到他守護(hù)了二十年的，他的祖先守護(hù)了八百年的位置上，“我也相信大公也不至于不給一個老人收拾家當(dāng)?shù)捏w面?！?/p>

埃博塔·馮·羅恩行了一個軍禮：“自然的，陛下，明天早上可以么，本人會來接您的。”

“還真是謝謝你了……”國王的聲音幾乎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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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恩走出來了，這并不令人意外，因?yàn)樵谀侥岷谕鯇m古老的鐵門前，是烏爾里希·馮··胡滕副官率領(lǐng)的3000支槍。

街道被清空了，半個小時前，被警察揮舞著棍子驅(qū)趕進(jìn)房子的市民們驚恐的發(fā)現(xiàn)，一隊(duì)又一隊(duì)他們并不熟悉的全副武裝的部隊(duì)聽著哨子、成排成列地緩緩刺向城市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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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夕陽散亂血紅的亮光中，在南方漸漸逼近的黑暗的云層中，在天邊模糊的雄鷹的影子上邊，在古老的城池莊嚴(yán)的宮墻之間，籠罩著一股陰森森的肅穆氣氛。除了含有敵意的風(fēng)卷過一條條街道呼呼地吹著，一切都毫無生息。災(zāi)禍帶著無限的威儀自深淵中緩緩現(xiàn)身，看起來像幽靈和濃霧一樣緩緩籠罩，而不是閃電一樣猛然襲擊。城墻之上毫無動靜，大道上也毫無動靜，四下都陷入一種夢幻般的不能形容的無邊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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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向朝她迎過來的烏爾里希低聲發(fā)了幾道命令，然后拿起軍刀走到她的士兵中間，站在60毫米步兵炮的旁邊。

參謀的全部精力都匯聚在他面前的幾張圖紙上;在這個時代，圖上的戰(zhàn)爭甚至比現(xiàn)實(shí)的戰(zhàn)場更重要。

“參謀，”伯爵說，“什么時候可以發(fā)起進(jìn)攻?！?/p>

“只要半個小時就能全部到位?！?/p>

“情況在我們這邊？”

“目前為止起碼在好的一邊?！?/p>

“對面什么情況?！?/p>

“500支槍，六門不像樣子的青銅炮，300發(fā)炮彈?！?/p>

“聽起來沒有什么殺傷力。”

“但是我們其實(shí)在射程里?！?/p>

“你在開玩笑？”

“并沒有?！?/p>

伯爵把她的望遠(yuǎn)鏡移到城頭上，把王宮衛(wèi)士的驚恐和忙碌察看了一番：然后移向另一個高點(diǎn)，教堂頂上射手們已經(jīng)布置好了射擊陣地。

參謀好像自言自語似的，繼續(xù)說：“或許把大炮打掉是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伯爵放下望遠(yuǎn)鏡盯著他看：

“我記得你就是慕尼黑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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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謀大概三十來歲，他有一個鐵血人常見的高大身板，兩只眼睛很特別：在莊稼漢的樸素的眼珠子里放射著一個受教育的軍人的銳利的光。他的手上有力的攥著一紅一藍(lán)兩只鉛筆，態(tài)度很溫和。

他的腰帶上是一把手槍和一柄軍刀。

“這不妨事，長官，這是為了鐵血?！?/p>

“為了鐵血？”

漢子點(diǎn)點(diǎn)頭：“為了鐵血，而且我不欠國王什么?！?/p>

“真的嗎？”

沉默了一陣。漢子在這一瞬間望著羅恩仿佛被她的疑問困擾住了。他重新說：“我不欠國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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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p>

一道閃電在參謀的眼睛里刺出來。

“因?yàn)槭聦?shí)恰恰相反?！?/p>

羅恩鎮(zhèn)定的回答：

“可里面是你的國王，作為一個巴伐利亞人，你不覺得自己在謀逆嗎？”

“不錯，從貴族的道理是這樣，可國王難道一開始就是國王嗎？他不是經(jīng)受了人民的委托才成為國王嗎？那當(dāng)人民不允許國王繼續(xù)奢侈恣意，要他服從人民的利益使得所有鐵血人集合他們的力量，聚合在一個旗幟底下，重新擦亮我們的榮譽(yù)的時候，違背的人、不肯將他占據(jù)的不合理的東西重新讓渡給人民的人，難道不該承受叛逆的雷霆嗎？”

最后一縷陽光從云層里露面，正射在3000人的軍隊(duì)臉上，照亮了參謀緊緊攢住的眉心和他的兇猛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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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恩笑了：“方便告訴我，你的學(xué)歷是什么？你，怎么說……進(jìn)步？相當(dāng)進(jìn)步，像個大學(xué)生，是么？”

“我沒有上過學(xué)，長官。”參謀的腰桿筆直，因?yàn)樗谡f一件讓自己自豪的事情，“我是讓·巴蒂斯特·德·布耶瓦·阿爾讓斯先生在軍營里教授的第一批學(xué)生。所有鐵血人都知道的，他和拉美特利都是大公的座上賓！”

將軍背過身，背著手，望著高高的城墻，搖頭笑：“他們還真是什么都敢教啊……”她拿拇指把長刀推出幾寸又重新按回去，往返幾次，似乎在思考什么。

“下次這些話不要再任何人跟前說了，無論你多相信這些，無論你的老師說的有多堅(jiān)定不移，這對你有好處。”將軍一把抽出刀來，指向城頭越來越密集的人影，“現(xiàn)在，判斷一下，我們該動粗嗎？”

“毫無疑問，長官?！?/p>

將軍不回頭，空砍一刀，在齒縫里一字一字把命令堆加起來：“那就給我做以下紀(jì)錄：命令第九步兵團(tuán)、第十一步兵團(tuán)，按計(jì)劃進(jìn)城占領(lǐng)軍火庫、市政府、郵局、電廠等地；第五團(tuán)、第七團(tuán)連帶兩個山地團(tuán)分別封鎖79、35和38、94和96、70和68號公路；第十一步兵團(tuán)加一個騎兵營在城外阻擊霍爾茨基興可能的敵人；炮兵營在選帝侯廣場隨時待命；軍校步兵團(tuán)在穆勒大道和來興巴赫廣場駐扎，做進(jìn)攻預(yù)備隊(du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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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胡滕回來了。

“騎士，”司令等不及就朝她喊，“我們有六門大炮在計(jì)劃外要對付?！?/p>

“很好?！焙哌^來說。

“你剛才去確認(rèn)了，烏爾里希·馮··胡滕，現(xiàn)在有多少支槍可以用?！?/p>

“算上沒見過血不知道可不可靠的學(xué)生兵，您手上直接指揮的至少有4300桿槍，而總數(shù)上為了占領(lǐng)這座城市，我們幾乎用上一個軍了，伯爵。”

“很好?！绷_恩也回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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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聽到了沉重的青銅扭轉(zhuǎn)的聲音，3000名士兵在漸漸沉寂的夕陽里仿佛動也不動，可是誰都知道那些古老的大炮正在啟動。

“他們只有六門炮?！睂④娻卣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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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滕也拿起望遠(yuǎn)鏡朝城頭看。幾百個忙碌的美麗的年輕人在加固工事，他們齊心協(xié)力地拖拽6個老古董。這些青銅的玩意兒有一種長處，那就是只要四個人就能操縱它；可是也有一個致命的短處，它們不像新式大炮那樣瞄得準(zhǔn)、打得遠(yuǎn)，必須讓敵人走進(jìn)到射程之內(nèi)。

不過現(xiàn)在這已經(jīng)不是問題了，大炮要消滅的敵人就在腳下，密集的隊(duì)形，是最佳的殺傷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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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頭上，一個帶著綬帶的軍官一一發(fā)布命令。除了他，寂靜同樣籠罩了城頭。準(zhǔn)備作戰(zhàn)的哨子聲并沒有響，只是所有人都在執(zhí)行。其實(shí)這場戰(zhàn)斗的結(jié)局毫無疑問，他們既無法保護(hù)這座宮殿使之不淪陷于敵手，也無法突出重圍掩護(hù)君主尋找忠于王室的軍隊(duì)庇護(hù)。但這個古老城墻上的一切，凡是可以利用的都被利用起來了。所有的沙袋甚至珍貴的家具都被壘起來堆積在城碟，這當(dāng)不住炮彈，但是可以擋擋槍子。彈丸和槍支全部都分發(fā)下來了，雖然現(xiàn)在檢查槍炮情況太晚了一點(diǎn)，只有寄希望于在關(guān)鍵的時刻它們作為伙伴不要炸膛。每個士兵最多只分到三個彈藥盒。長槍隊(duì)預(yù)備好了。大炮校準(zhǔn)了。炮彈都堆在城墻角，運(yùn)輸?shù)牡趸@安裝好了。傷病醫(yī)療處布置好了，就在樓梯轉(zhuǎn)角的平臺。這一切都是一句話也不用說就準(zhǔn)備好的，仿佛在一個瀕死的人的床前，進(jìn)行的快而悲慘。

然后士兵們一齊趴在掩體的后邊，只有為首的軍官漏出半只眼睛觀察著下方那支帶著毀滅使命的敵人。

六門炮里只有一門出了問題，能用的五門都相隔一段距離，面對著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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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在沉默中也動起來了，他們在第一時間散開、后退，躲進(jìn)了早就筑好的圍繞城門的半圓形土壘工事。

慕尼黑宮被這個半圓形包圍，這種情形仿佛一群鬣狗圍住了野豬，還沒有狂吠，卻露出了牙齒。

他們都在等待對方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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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對面肯定想先開火，”掩體后的羅恩還是跟她的60毫米步兵炮在一起，對于戰(zhàn)爭的喜愛讓她的笑容異常的燦爛，她對著嚴(yán)陣以待的胡滕說，“這是一種虛榮心的表現(xiàn)?！?/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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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學(xué)生兵給我調(diào)上來，他們的預(yù)備資格被取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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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站在Blumen街中間往東北方向看，巴伐利亞國王就住在盡頭的那間宮殿里。

提爾比茨在剛剛降臨的夜幕里不動聲色地望著這一切。

格奈森瑙走到她身邊。

“老兄，啊不對，我們親愛的連長，”格奈森瑙說，“準(zhǔn)備工作已經(jīng)做好了。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一只腳跨進(jìn)了墳?zāi)估?，我們不會逃跑的，遺書都已經(jīng)收集完畢，請你放心，第六連不會有人后背中槍的。我們都寧愿被槍炮打死，也不愿可恥地被督戰(zhàn)隊(duì)槍斃?！?/p>

漢諾威人的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認(rèn)真：“死是士兵的使命，但不是你的責(zé)任，少了你第六連就可能潰散，你是負(fù)有指揮使命的人，你要保證自己的安全好好活著，你的榮譽(yù)是在戰(zhàn)勝的集會上接過對第六連的嘉獎令?！彼活櫶釥柋却难劬锏捏@疑，繼續(xù)說：“因此，我要你保證，在某些必須的情形下，你應(yīng)該選擇脫離戰(zhàn)場，在某些時刻脫離就是勝利?！?/p>

“你在說什么鬼話！”提爾比茨終于忍不住了，狠狠一拳擂在了她朋友的胸口上，打得人后退一步。

“我要你記住，這不是軍事演習(xí)，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指揮官，你要記住自己的生命不僅僅是自己的，而是屬于第六連隊(duì)的！”格奈森瑙不管，抬高了嗓音。

她們的爭執(zhí)讓整個連隊(duì)的動作漸漸停下來，所有的臉龐從各個角落里轉(zhuǎn)過來向著連長和副連長。

格奈森瑙繼續(xù)說：“我們既然進(jìn)攻就是要冒很大的風(fēng)險，你看到了，前方空空蕩蕩，我們連掩體都沒有，最多是炮火的煙霧當(dāng)掩護(hù)，任何動作都在敵人眼皮底下，沒有其他路，只有向前沖進(jìn)去！我開路！”

格奈森瑙的眼睛是如此認(rèn)真而冰冷，連提爾比茨都在一瞬間打了寒戰(zhàn)，她從沒有見過那樣的眼神，因?yàn)檫@是屬于一個拋棄了少年時代的人決絕的意志，這世上只有沙恩霍斯特見過這樣的一雙眼睛，即便你把她封在大理石棺材里也不能阻止她的決定。

她屈服了。

漢諾威人則頭也不回地走在最前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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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蒼茫的夜色中，兩支軍隊(duì)都在等待——一種彌漫著陰郁的等待。

突然間，一個聲音沖破了城墻上下那波濤洶涌的沉默，這個聲音因?yàn)榧澎o而放大，像是古代的銅做的號角，幾乎不是凡人能發(fā)出的聲音了。

那是城墻上的那個軍官。

“王家的衛(wèi)兵們，”他大吼，“把我們的旗幟，把白、黑、藍(lán)的旗幟掛在城塔上面，我們看不見最后一次日出了！”

古老的青銅炮突然有一門怒吼了。

“國王萬歲！”城墻上的全體都在吶喊。

于是靜穆的廣場上也響起了另一個喊聲，強(qiáng)大、迫近、混亂，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為了祖國！”

同時有三千下雷鳴一樣的響聲從鐵血大地上的這個小小的地方爆發(f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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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斗開始了。

煙和火一時間占據(jù)了一切。

城墻上的大炮向下方傾吐火焰和死亡，而廣場上的步兵炮也開始向那五門古董集中火力。炮彈落在城墻上激起的磚塊和木屑到處散開灑在王家衛(wèi)兵們的頭頂。

在提爾比茨的眼里，慕尼黑宮的城頭上開出了一片紅色的花。

黑色的人影在被風(fēng)吹得東倒西歪的火光中很鮮明的顯現(xiàn)出來。

巴伐利亞王室的旗幟依然在塔樓上飄揚(yáng)，整個城市在死去，所有的市民都蜷縮在他們的房間里，沒有一扇門不閂上，沒有一扇窗不關(guān)死，除了這里到處都沒有光亮。

而即將發(fā)起進(jìn)攻的第六連在防線后保持著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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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爾比茨在等待，她知道戰(zhàn)斗的關(guān)鍵并不在響著爆裂的炮聲和槍聲的城頭，王家衛(wèi)隊(duì)和公國軍隊(duì)的防御工事之間發(fā)狂似的互相噴射著炮彈，他們彼此放槍給與彼此以致命的掃射，在垛墻和土壘后邊彼此咒罵，這些都不重要。

她并不看這些，而是把關(guān)注點(diǎn)放在身后那空蕩蕩的大街，她看到羅恩將軍的傳令兵不久前才離開，她在等待像斷頭臺一樣一刀兩斷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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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然從充滿黑暗的街道中間射出一道閃電似的光芒來，一種人間的雷霆響了一下，一顆炮彈打過來了，洞穿了王宮的大門。

進(jìn)攻的一方用大炮來回答大炮了。第二顆炮彈緊跟著頭一顆飛過來，粉碎了城門口用廢棄馬車做的簡易路障，而第三顆炮彈的沖擊波吹落了提爾比茨的帽子，把她一整個人掀翻在地。

提爾比茨的緊張程度并沒有減輕，雖然炮隊(duì)在這個時代是無解的，情形幾乎一邊倒地握在己方手中，但勝利最終都是由人來奪取的，除非他們拿大炮轟爛這里，否則沖鋒的命令必須執(zhí)行。

格奈森瑙的聲音卻在旁邊那個掩體響起來了：“大炮的發(fā)放是有間隙的，注意好時間，隊(duì)伍集中，裝好子彈，準(zhǔn)備進(jìn)攻！”

那是為首的突擊隊(duì)，十二個人，提爾比茨知道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家鄉(xiāng)。

漢諾威人說的對，在炮聲間歇的時候，她舉起只對優(yōu)秀學(xué)員發(fā)放的金色軍刀揮舞頭頂，以一種在寂靜中吹向喇叭似的氣勢叫喊：

第六連，上刺刀，現(xiàn)在沖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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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嘯的炮彈劃著光芒刺穿黑夜，槍彈從每一個黑暗的空隙放射出來，倒下的人在戰(zhàn)場上是可悲的，他們來不及被扶起，甚至被自己沖鋒的戰(zhàn)友踩踏，中彈的人除非立時斃命其實(shí)沒有太多感覺，他們很多流著血，卻還發(fā)出喧鬧的喊聲，向著濃煙深處沖去。

提爾比茨不在乎這些了，她只看著自己的朋友，看著她第一個消失在城門里，她嘗試伸出頭越過掩體看得更多一點(diǎn)，卻被士兵們死死拖下來。

在戰(zhàn)場上這種動作多余、幼稚也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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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悲慘的戰(zhàn)斗，有點(diǎn)像伐木，所有的樹都倒下來，一棵樹倒在另一棵身上——即便躲藏在城垣上邊，懸殊的火力使得衛(wèi)隊(duì)能造成的殺傷很少，而自己的犧牲卻很多。

在連隊(duì)最后沖進(jìn)來的提爾比茨看到的就是這樣：

有部分殘存的衛(wèi)隊(duì)陷入了恐慌，他們搶著丟掉武器，喊叫著、奔跑著，有許多人被擊中倒了下來，他們不知道敵人到底在哪里，又好像哪里都是敵人，在極端的恐懼中甚至彼此槍擊。輜重大車堵住了撤往內(nèi)廷的通道，更加重了紛亂，逃亡的人踐踏在別人的身上，慘叫和呻吟滿地都是。有些人驚惶著，有些人嚇昏了，軍官和兵士相互尋找，咒罵和命令攪亂了每個人的聽力。大炮的巨響又時不時地淹沒一切。

但再混亂中仍然有勇氣的存在，最后一只衛(wèi)隊(duì)一致防守起來：他們退到中庭的走廊和花園附近，這里既有足夠?qū)掗煹目臻g供人瞄準(zhǔn)，也是一個昏暗的石頭柱子組成的森林——這是他們最后的立足點(diǎn)。

第六連又一次陷入了沒有掩護(hù)的險境。

提爾比茨驚喜于她的朋友只有手臂上的擦傷和臉上被飛石砸出的淤青，但她攔住了格奈森瑙再次組織突擊的想法，她決定給彼此一個機(jī)會，因?yàn)樗吹搅?，最后一個撤進(jìn)走廊的，正是那個身上有綬帶的軍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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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降吧，先生們?！?/p>

“請容我代表全體拒絕這個提議?！辈贿h(yuǎn)的柱子后邊響起來一個聲音，“以在天之父的名義，我們不能忍受俘虜?shù)奈耆?。?/p>

“同樣以在天之父的名義，我，提爾比茨伯爵保證你們不會受到任何形式的折辱，或許從開始我們就不至于到這一步不是嗎？公國并沒有剝奪巴伐利亞國王的王位和尊稱，只是需要他向政府移送權(quán)力，就好像其他君主所做的一樣?！?/p>

“感謝你，伯爵，你也相信上帝不是嗎？人應(yīng)該服從上帝，其次應(yīng)該服從國王，因?yàn)閲鹾蜕系垡粯?。作為臣民，我服從的是國王的意志，但我王難道是自愿的嗎？你們政府，要像把路易十六關(guān)在巴黎的塔堡里一樣把我王關(guān)在柏林，上帝聽到這樣的消息會無動于衷嗎？看看你們的大公對上帝干了些什么？上帝最虔誠的兒子，巴伐利亞的國王被暴力所脅迫，屬于上帝的教堂被北萊茵平原的那些暴民褻瀆，他的福音書被撕毀，他的許許多多的修道院被大公國沒收，他的教士們以各種罪名被政府投放到監(jiān)獄里……伯爵先生，你以為我們在反抗什么，我們在救援上帝！”

提爾比茨被震懾了，她的嘴唇囁嚅，說不出什么話來。

這些話她都聽過，在家庭教師的課上；這些話她也都看別人駁斥過，在辯論俱樂部的聚會上。但那是以前，是她在酒足飯飽的、和平的時光里聽到的、看到的，她只以為是人與人在唇舌之間的搏斗，只以為是邏輯的拉扯和思維的游戲。但現(xiàn)在這是在生與死的面前，她該拿什么駁斥生死？

她意識到自己沒有能與之匹敵的東西。

她落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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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爾比茨抬起頭來，嘗試找她的朋友，嘗試從堅(jiān)定不移的漢諾威人眼睛里找尋支持，她知道漢諾威人是不可動搖的，她方才領(lǐng)教過。

格奈森瑙卻并沒有聽懂，只以為招降失敗，便再次拎起長槍，組織起突擊隊(duì)，還是拍拍提爾比茨的肩膀說：“做好指揮，我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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擲彈兵丟出幾個熊熊燃燒的火把做照明，而緊跟在火把后面撲過去的是整個第六連隊(duì)。

勝利帶來的銳氣碰上絕境中的頹喪就像熱刀切開奶油，只是一個沖鋒，他們就打斷了敵人的脊梁骨。走廊上除了被丟下的尸體就是傷兵，最后幾個頑抗的衛(wèi)士向最深處撤退，直到被包圍他們才放棄抵抗。

在潰敗的無比紛亂中，提爾比茨注意到一個勇敢的軍官，她下意識猜就是那個跟她對話的軍官，他像天神一樣敏捷堅(jiān)強(qiáng)，掩護(hù)著別人后撤，自己卻不退半步。這個軍官一只手拿長槍射擊，拿槍柄猛砸，威風(fēng)凜凜甚至砸斷了槍托，另一只手握著軍刀，一下子就砍翻了沖到他面前的一個學(xué)員兵，以至于沒有人敢靠近他。突然，他顫抖了一下，后退幾步靠在了墻上。他受傷了。

但是他依然握著長槍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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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爾比茨把刀夾在腋下，走過去。

“投降吧，你已經(jīng)是我的俘虜了。”

軍官的身上在流血，血從他的衣服角涓涓地流下來，在他腳下匯作一灘，但軍官仍然緊緊盯住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

軍官不肯開口。

“你是一個勇敢的人?！碧釥柋却恼f。

她伸出手來試圖跟這個漢子握手。

漢子回答：

“國王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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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緊湊的一瞬間，他匯聚了最后的力氣，同時舉起雙手，一只手向提爾比茨的心口開槍，一只手向她的腦袋砍去。

他快得像一只獅子！

可是有人比他還快。

那是一個普通的士兵，沒有人特別注意到他，即便他從沖鋒起就一直跟在提爾比茨后邊。這個士兵看見這個敵人舉起了槍和刀，就沖到他和提爾比茨之間。

那一下打中了他的右胸，軍刀砍到了他的臉上。

而軍官也登時氣絕，倒在了大理石的地面。

提爾比茨走近來，只聽得自己的聲音顫抖：“這人是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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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兩灘血液擴(kuò)散，最后她站在血泊中。

（圖片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