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劇貓:刀槍火海》 第二十五折——殘葉凋零非凜冬
? ? ? ?貓土大戰(zhàn)前一年,零星的混沌在各宗邊界徘徊,陰霾占領(lǐng)天空,已有山雨欲來之勢。雖無狂風(fēng)驟雨,但淅瀝的冷雨也暗示著世事的變幻莫測。??
? ? ? ?打宗宗宮,論政壇。
? ? ? ?堂內(nèi),脂燈燃,熏香飄,四大族族長正襟危坐,緊張肅殺的氛圍襯的這堂內(nèi)火藥味更加濃厚。
? ? ? ?“咚!”?
? ? ? ?一聲沉悶的響聲在堂內(nèi)炸開。尚家族長面前的地面靜靜躺著一破碎的紅實木杖。他渾身戰(zhàn)栗,血色的眼瞳里殺意滿滿,憤怒地盯著對面裝作若無其事樣子的楊家族長。
? ? ? ?“楊家族長,這些年你一直擴張宗族勢力范圍,擴招京劇貓,明目張膽地打造兵械盔甲。我們?nèi)蹇啥疾皇窍棺樱 鄙屑易彘L高聲喝道。
? ? ? ?楊家族長輕蔑一笑,收回爪里張開的花扇,眉角微揚,諷刺道:“尚家族長莫要發(fā)這么大的脾氣,這不僅傷身體,還有損尚家顏面,莫急莫急啊。有什么事,慢慢說。”
? ? ? ?崳家族長也緩緩起身,雙爪背后,語氣里也有些不滿?!皸罴易彘L,如今我們面臨的敵貓不可小覷,在這時再進行爾虞我詐的政斗,恐怕會把打宗的未來葬送啊。”
? ? ? ?“崳家族長,這先祖的規(guī)矩可在這擱著,四大家族共同管理打宗,一分為四。那么,每個宗族要承擔(dān)的責(zé)任,不應(yīng)該是相當?shù)膯幔?這是先祖的規(guī)定,我楊家執(zhí)行,又有何錯?”楊家族長環(huán)視四周,提高嗓門。??
? ? ? ?“楊家族長啊,混沌彌漫,黯將要進攻打宗,這可是危急存亡之秋??!保家衛(wèi)國,難道不應(yīng)該是我們四大宗族共同的責(zé)任嗎?在這時再分什么你的我的,不顯得楊家利益為上嗎?如若打宗滅亡,楊家再大的勢力又如何?楊家族長,我們就坦白了說吧。之前我們四大家族的舊仇都勾銷了,現(xiàn)在最要緊的任務(wù)是備戰(zhàn)黯的大軍,我們四大宗族難道不應(yīng)該團結(jié)一致?我們都搞隔閡分裂,那我們的子民又會好到哪去?”武家族長言語和善地相勸。
? ? ? ?楊家族長冷笑一聲:“幾位,果然都是老狐貍啊,都是提前商量好的吧?當初,你們百般阻撓我楊家擴大勢力,實際上,不就是你們自己太無能,看不慣別的宗族發(fā)展的快。我楊家憑自己的實力發(fā)展起來,還要遭到你們這些鼠輩的嫉妒!說是什么聯(lián)合對抗黯,憑什么我楊家出那么多貓力和物力?你們?nèi)笞谧宓哪??在后面看戲??/p>
? ? ? ?“你!”尚家族長被侍從死死拽住,差點沒飛過去往楊家族長臉上狠狠招呼一拳。
? ? ? ?“先冷靜!互相嘲諷和詆毀怎么能商量出結(jié)果!”崳家族長連忙勸架。
? ? ? ?“結(jié)果?我和一群比我弱小的宗族談什么結(jié)果?愛護老幼病殘?我不是慈善家!別再妄想借這什么破理由搞我楊家了!”
? ? ? ?楊家族長也被憤怒沖昏了頭腦,臉上的胡須挑逗著,指著尚家族長的鼻子肆意嘲諷。
? ? ? ?終于,爆發(fā)了。
? ? ? ?武家族長再也忍不住了。他靜默無言,一步步走向神情嘚瑟的楊家族長,而后者正陷入傲慢中無法自拔,竟沒有絲毫的察覺。
? ? ? ?武家族長忽的閃現(xiàn)到楊家族長面前。正當楊家族長準備開口嘲諷時,一拳直接飛來!
? ? ? ?“咚!”
? ? ? ?楊家族長斜躺在地上,捂著受傷的臉,甚是震恐。武家族長則縷起散落的袖口,眼神如鷹,居高臨下地盯著楊家族長,大聲罵道:“楊家族長!馬上打宗都要亡了,你還在這里猜疑他貓嫉妒你的勢力和財產(chǎn)!我們?nèi)羰窍胍愕臇|西,何必費這番口舌?直接叫些重兵挾持你不就行了?更何況馬上黯的大軍將至,我們得到了你寶貝的東西又如何?被黯打敗后,什么不都是虛無嗎?”
? ? ? ?“先祖將打宗分為四個宗族,是為了讓我們四大家族之間相互配合,共同管理打宗,同時互相牽制,防止一方勢力過于強大,獨霸一方,搞專制主義!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為了發(fā)展勢力做出的那些見不得貓的臟事嗎?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在背后耍的那些把戲嗎?我們相信你,在你的帶領(lǐng)下,楊家會在正確的道路上前行??纯船F(xiàn)在,敵貓還沒到,我們就自相殘殺了,斗個兩敗俱傷,得利的只能是漁翁!”
? ? ? ?“你還沒明白嗎?”
? ? ? ?武家族長把憋在胸口的一股氣全都拋出來后,終于感到稍稍的舒坦。他長嘆一聲,輕輕說:“剛才那一拳,是武家欠楊家的,武某在這里向楊某道歉?!?/p>
? ? ? ?說罷,武家族長深鞠一躬。
? ? ? ?整個堂內(nèi),陷入僵局。
? ? ? ?好 戲 開 鑼?!?
[第二十五折]??殘葉凋零非凜冬
? ? ? ?入夜?jié)u微涼,夏日的熱氣終于飄散,奪明城內(nèi)的燈火漸漸稀少了。
? ? ? ?入眠了,在蟬鳴蛙叫聲里,又是一個好覺。??
? ? ? ?可,奪明牢里,一只孤獨的老貓,正望著自己的雙爪,無法入眠。
? ? ? ?好冷。
? ? ? ?監(jiān)獄里冰涼的污水從他的腳下流過,稍稍接觸便刺得他一陣痙攣。
? ? ? ?他端坐在監(jiān)牢草席中間,閉目靜思。四周,只依稀可以聽見水滴的碰撞聲。
? ? ? ?寂靜的角落里,僅存點點月光。
? ? ? ?眼角濕潤,他哭了。
? ? ? ?此時,他感慨萬分。對自己的一生,他感慨萬分。
? ? ? ?他捂著劇痛的胸口,眼神昏沉。
? ? ? ?他想回家。
? ? ? ?“爸,我們什么時候出發(fā)啊?”
? ? ? ?他,回家了。
? ? ? ?奪明城內(nèi),一個偏僻破舊的草屋門前,一位披著草笠的少年,正興奮地站在門口吆喝著。
? ? ? ?“哎呀,思兒,這么著急干嘛?今天下午未時選舉才開始呢,這還下著雨,不用慌啊?!?/p>
? ? ? ?低矮濕冷的屋內(nèi)傳來蒼老的聲音。頭發(fā)將白的老父親正認真地收拾著什么。說是不急,父親爪上的動作倒是加快,嘴里還哼著小曲,興奮的心情難以掩蓋。
? ? ? ?“我說啊,思兒他爹,能不能招道點?思兒苦了這么多年,不就是為了今天?別在那晃悠了,趕快去!遲到了我們可耽誤不起!”
? ? ? ? 旁邊,是母親,是一生操勞、佝僂身子的母親。她吹滅家里的唯一一盞蠟燭,目光從黑暗的角落里射出,靜靜地看著站在門口興奮的思兒。
? ? ? ?低洼的路面濺起雨水,腳踩在上面有些冰涼,而冰涼感被腳掌內(nèi)的熱血驅(qū)散。斜雨打濕了籬笆上散落的秸稈,滴下碩大的水珠,在泥濘中環(huán)流成無數(shù)個小水坑,映射出思兒干黃的側(cè)臉。
? ? ? ?“加油??!別緊張!”母親焦急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來。
? ? ? ?“知道啦?!彼純核坪鯖]放在心上。
? ? ? ?父子倆踏雨而行。先是走在水霧朦朧的青石巷里,再轉(zhuǎn)彎,披著雨邁入主城路。
? ? ? ?雨雖然下的大,但不會太久。遠天邊微微露頭的霞日不會讓這場雨阻礙選舉的進行。
? ? ? ?“爸,你說,我要是被選上了,要選哪個宗族?。俊彼純簡柕?。
? ? ? ?“肯定是楊家了!”
? ? ? ?“為什么???我覺得,崳家修煉的技能最好啊。”
? ? ? ?“孩子,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些年楊家在打宗的勢力越來越大,你看,那邊新建的這么大一個酒樓,都是楊家自己投資的,要在之前,一個宗族根本沒這么多錢,這可是四家共同出資建的?!?/p>
? ? ? ?“楊家這些年的勢力,幾乎與其他三大宗族匹敵,在政論壇的話語權(quán)越來越重。而且,新上任的宗主還是楊家的貓。你說,這打宗以后辦事,肯定都向著楊家?。∧闳罴?,肯定不會受欺負,待遇也肯定不錯。”
? ? ? ?“嗯……”思兒陷入沉思,稍后,又開口說道:“爸,其實,我不在乎楊家給的那些福利,再多對我來說也沒有什么意義。我想要憑自己的實力去贏?。 ?/p>
? ? ? ?“傻孩子!這幾年混沌卷土襲來,黯將要攻打十二宗,活下來才是硬道理!爸爸不希求你為我們家干出些什么,也不指望你干出什么大事,只要在這亂世好好活下來就好了?!?/p>
? ? ? ?“可是……”
? ? ? ?“走吧。聽老爸的話,不會有錯的?!?/p>
? ? ? ?思兒乖乖點點頭,忽然問道:“爸,你覺得,我會不會被選上?”
? ? ? ?“肯定會??!我家思兒天天練功,怎么可能回來落選?”父親撫著思兒的肩,笑道。
? ? ? ?思兒若有所思,又問道:“爸,你說將來,萬一黯打過來了,我們京劇貓是不是都要被派去抵抗混沌啊?”
? ? ? ?“是啊,這也是你們京劇貓的職責(zé)啊?!备赣H長嘆一聲,躲開思兒的目光。
? ? ? ?“爸,那你這就自相矛盾了啊。你又想讓我去抵抗混沌,又想讓我在亂世中存活下來,這怎么可能兩全呢?”思兒質(zhì)問道。
? ? ? ?“唉,這,我也說不清啊,你就把這當作你爸矛盾的小心思吧?!?/p>
? ? ? ?雨有些小了,父親的背影也有些矮了。
? ? ? ?雨路里,一對披著斗笠的父子,沉默不語。
? ? ? ?現(xiàn)在,胸口的疼痛稍稍緩解。他低頭,望見自己腳掌上的一道傷疤。
? ? ? ?傷疤雖隱在蓬亂的毛發(fā)里,但還是可依稀分辨出結(jié)的痂。??
? ? ? ?“那時啊……”
? ? ? ?他想起來了,就是那時受的傷啊。
? ? ? ?“現(xiàn)在,有請本次選舉的主考核官,宣讀規(guī)則!”
? ? ? ?他佇立在選舉的臺下,望著眼前的貓山貓海,愣得出神。
? ? ? ?眾貓的歡呼聲和掌聲響徹云霄。無數(shù)雙明眸,都緊盯著臺上的那位主考核官。那些明眸的主貓,都是一位位打宗的平民子弟。
? ? ? ?他們苦練多年,夢想成為一名正式的打宗京劇貓,因為,這可以改變他們世代貧窮的命運,給予他們從未想象過的生活。
? ? ? ?這選舉的大臺四角在歡呼聲中墜下四縷紅花球,黑色大字赫然印在附著在花球上的條幅上,曰:
? ? ? ?高舉赤旗,薪火代承。
? ? ? ?畢竟,培養(yǎng)自己宗族的京劇貓,是打宗四大宗族生存延續(xù)的命根,稱得上薪火相傳。
? ? ? ?“首先,將由我來宣讀本次選舉規(guī)則?!?/p>
? ? ? ?黑壓壓的貓群霎時安靜下來。
? ? ? ?“一,本次選舉由宗主大人全程監(jiān)督,且一切安排均經(jīng)過宗主大人同意,所有選手的成績均會由宗主大人閱覽后才能入冊?!?/p>
? ? ? ?“入冊……”他感慨道。
? ? ? ?當年,他就是被派去管理名錄冊的啊。
? ? ? ?他回眸,后面的街巷一覽無遺,在雨后更添一分澄凈。
? ? ? ?他再回眸,仿佛望見了幾里遠處的草屋,那個他出發(fā)的門口。
? ? ? ?他最后回眸,看見他來時踏過的腳印,仍在雨水里留有殘印。
? ? ? ?他不知道,從他家到這主城的步子,他有沒有走對。
? ? ? ?“……所有通過考核的選手,都可以挑選自己向往的宗族并加入。然后參加各個宗族安排的訓(xùn)練,統(tǒng)一公費前往納宗,參加正式的京劇貓資格考核。”
? ? ? ?他有些恍然了。
? ? ? ?京劇貓……
? ? ? ?他就是京劇貓啊。
? ? ? ?那年,他跟隨宗族派遣的隊伍,奔波數(shù)月,才趕上了納宗一年一度的京劇貓資格考核。
? ? ? ?在納宗,當時的他,年輕氣盛,對于接下來的考核毫不畏懼。而這,也讓他產(chǎn)生了自傲之心,險些在木貓陣法被刷下。
? ? ? ?后來的考核,他改掉了心高氣傲的性子,他順利通過,極其順利的通過。
? ? ? ?當他聽說其他通過的貓都是歷經(jīng)磨難和考驗、費盡周折才勉強過關(guān),他內(nèi)心暗笑。
? ? ? ?別貓都這么吃力,而他卻那么輕松。他知道,他的實力已經(jīng)贏在了起跑線上。
? ? ? ?“原來,成為京劇貓那么簡單啊!”那日后,他用著潦草的筆跡,在自己的書簡上寫道。
? ? ? ?“唉……”
? ? ? ?現(xiàn)在,他嘆息,他后悔,他痛罵當初的自己為什么那么傻。
? ? ? ?眼前的大臺,已經(jīng)模糊了。監(jiān)牢里的鐵欄桿,也逐漸扭曲起來。??
? ? ? ?胸口的污血再次涌上,擠壓著他孱弱的身體。他緩緩閉眼,心漸漸平靜下來。
? ? ? ?“果然,心靜如水,疼痛就……”
? ? ? ?他露出自嘲的笑容,衰老的面容拼命擠出一絲淡笑,而連綴的皺紋和垂落的皮膚也因此而格外顯目。
? ? ? ?“范思!”“到!”
? ? ? ?從納宗回到打宗后,他被派往打宗宗署的天祿閣管理史冊典籍。原因很簡單,這些新京劇貓里面,只有他稍稍認字。
? ? ? ?天祿閣的工作是枯燥無聊的。每天就打掃打掃衛(wèi)生,整理整理沒擺正的竹簡,然后定時鎖門開門,記錄來貓的借還書記錄,半夜巡邏防止有貓盜竊書籍,如此而已。
? ? ? ?他心有不甘。不,他很不甘。
? ? ? ?他在這新一屆的京劇貓里實力位于頂位,而那些比他實力弱了不知多少的貓,都被派去打宗各地,去造福一方。
? ? ? ?那些貓,總會有一個地方、一個時機,展現(xiàn)他們卓越的才能,為民為過建功立業(yè)。
? ? ? ?而他,似乎被貓遺忘了一樣。
? ? ? ?有著滿腔熱血渾身才華,卻被大材小用,困在這如同桎梏的圖書館里,過著退休后的老年生活。
? ? ? ?他想要有所作為,這是他骨子里的傲氣。
? ? ? ?當年,他感覺自己過的痛苦萬分。而現(xiàn)在回憶起來,他不得不感激這段經(jīng)歷,感激這段平淡的生活。
? ? ? ?在閑暇之際(事實上,對他來說,每天都是閑暇之際),他總會去翻閱各種史料名籍。抱著消遣娛樂打發(fā)時間的態(tài)度,他隨意翻開了一摞書簡。書中的字他竟然可以認的全,這讓他順暢地閱讀完這本書。
? ? ? ?天祿閣里藏書萬卷。他遨游其間,不經(jīng)意間,指尖便染了竹香,心思就忘了旦暮,只一心一意地在書海里孤行。
? ? ? ?古色古香的書簡里最能解答他的疑惑??讨值闹癫?,都是古貓的智慧啊。
? ? ? ?一發(fā)不可收拾,他沉浸在了茫茫書海里。
? ? ? ?他開始大量翻閱小時在私塾里先生沒有教過的書,隨后,他把注意力轉(zhuǎn)向一些零星記載著十二宗歷史的史料和打宗的史錄冊。
? ? ? ?在打宗的史錄冊里,一片新天地向他敞開。??
? ? ? ?這是他感激這段經(jīng)歷的第一個原因。他終于明白了當年父親送他去參加選舉時的那句話了,也終于懵懵懂懂看清這一片祥和的打宗土地下暗流涌動的政治斗爭,知曉了這世間的美好和黑暗。
? ? ? ?“四大宗族,都是為了利益啊……”他不禁感慨。
? ? ? ?實際上,來天祿閣的貓并不多,這也給了他大把的閱讀時間。
? ? ? ?那天,不知是上午還是下午。他只記得自己坐在門口正沉迷在書中,一只貓出現(xiàn)了。
? ? ? ?那貓與他同歲,是這里的常客。他還沒到天祿閣時他就經(jīng)常借閱書籍。這點,他翻閱往來的借閱單便可知曉。
? ? ? 那貓輕咳幾聲,示意還書。他微微抬頭,頂著有些酸痛的額頭,看著那貓用筆寫下他的名字。??
? ? ? 那個改變他一聲的名字。
? ? ? 武銘。
? ? ? ?“唉……”
? ? ? ?身處監(jiān)牢深處,無貓問津,雖是清閑冷清,但也意味著:
? ? ? ?他被遺忘了。
? ? ? ?垂暮之年,卻無法享天倫之樂,只能被困在這籠子里,與腐爛和骯臟為侶,這是他現(xiàn)在的生活。
? ? ? ?他后悔了。
? ? ? ?他不知道,那天的邂逅是不是天意;他更不知道,遇到武銘,是不是正確的。
? ? ? ?自從結(jié)識了武銘之后,兩貓趣味相投,很快便成了知心朋友。一位是心入天祿閣的普通士兵,隸屬楊家;一位是機制巧造的圣爪工匠,隸屬武家。
? ? ? ?當然,武銘原姓氏肯定不是武。這是武家族長破例授予他的,以表彰他在改造武家兵器上的突出貢獻。至于原姓氏是什么,只有武銘自己知道嘍。
? ? ? ?遇見武銘,是他感激這段時光的第二個原因。
? ? ? ?自從相遇的那天開始,同輩的武銘便帶著他從死氣沉沉的書海里跳出,書頁翻轉(zhuǎn),麻繩吹落,他的眼前,乍現(xiàn)一片新天地。
? ? ? ?在這里,他看到的接觸到的東西再也不是四書五經(jīng)式的教導(dǎo),也不是八股文式的框框條條,再沒有古代先賢亙古至今永不會錯的大道理和晦澀難懂的物我境界。武銘告訴他,成書上記載的東西都是經(jīng)過重重限制的,所以,那些深藏于地底的真相,那些書里,你永遠也不可能窺視一角。而只有那些秉持客觀、嚴謹和正直態(tài)度的史官的一手史料,和那些民間流傳的書,才能看見真正的歷史。
? ? ? ?而天祿閣,恰恰收錄的有。
? ? ? ?于是,在武銘的指引下。他看到了真的歷史,不是宗主的某某決策,不是某宗與某宗的會晤,也不是某個當權(quán)大臣的傳記。
? ? ? ?而是那些活在這片土地上的貓民,活生生的貓!他們勞動時的辛勤,他們交租時的窘迫,他們奔波于生計的艱苦,才是真正的歷史!
? ? ? ?從這里,他終于明白了四大宗族的利益關(guān)系,看懂了宗主之位的權(quán)謀和交鋒,再也不會以幼稚的思想去觀察瞬息萬變的政治斗爭。
? ? ? ?不止這些,他還知道了一些見不得貓的真相。
? ? ? 《世則明鑒》載曰:
? ? ? ?任元十四年夏,上令重修錄明閣,征數(shù)萬民眾,歸期者不及十之又三,丁壯皆毀,白骨覆地,哭號響徹三日。
? ? ? ?“原來如此……”當他翻到這本書時,他驚訝得合不攏嘴。
? ? ? ?那年某天,父親晌午突然現(xiàn)身在家中,草草收拾東西就帶著他和母親逃離了奪明城,在四佑流浪了好幾個月才回來。
? ? ? ?“爸,咱們不是有家嗎?為什么要逃出來?”年幼的他很不解父親這種迷惑的行為。??
? ? ? ?父親告訴他,他們是去游覽河山、游玩貓土了。他先是懵懂地點點頭,然后便陷入到出門旅行的興奮中。
? ? ? ?只要能玩,管它住哪呢!
? ? ? ?等他們回來的時候,他們的家,雜草橫生,污臭堵鼻,如垃圾般的家具斜掛在墻上,如破爛般的木樁腐爛成菇林,他們曾經(jīng)溫馨的家已經(jīng)被糟蹋洗劫得不再是個家了。
? ? ? ?他毫無察覺,只是擺弄著父親剛給他買的小草貓,嘿嘿笑著。然后還捏著鼻子抱怨道:“爸,什么東西這么臭啊……”
? ? ? ?當武銘向他指出這段文字時,他的腦海里,回旋著,纏繞著。那天晚上,他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未閉目。
? ? ? ?鼻子里甚至還殘留著那時的惡臭味。
? ? ? 《奪明通史》載曰:
? ? ? ?任元十五年,尚與楊聯(lián)姻,尚大子娶楊三小女為妻。然尚表為互和,內(nèi)欲占荷允樓為利。且楊表為示親,實為籠翎霸湖而已。荷允樓,楊之座也;翎霸湖,尚之統(tǒng)也。事破,二家族長戰(zhàn)于慎堂,唇飛舌彈,言辭激烈,未果,尋無貓問,終。
? ? ? ?那時,他清楚記得,武銘對著這章,許久沒有翻往下一頁。他抬頭,閉眼,沉默了許久。
? ? ? ?“我爸,就是在尚家?guī)е埲ピ液稍蕵菚r,被推出去的一炮灰?!?/p>
? ? ? ?武銘嘴角微微蠕動。他瞇著雙眼,銀針般的胡須輕輕升起,在樓閣燈火的照耀下閃過一絲銀光。
? ? ? ?“我爸是被別貓一棍打在后腦勺死的。他的尸體靜靜倒在木屑殘渣里,沒有貓把他收回,還是我媽背回來的?!?/p>
? ? ? ?“我開始向官府提起訴訟,他們告訴我我沒有任何證據(jù)。我又向尚家和楊家要求賠償,可無數(shù)封書信送了上去,等來的只是沉默。”
? ? ? ?“和我爸一起死的貓有好幾只,他們沒有例外,和我家一樣,指望著官府的審判,抑或是兩宗族的表示。但,我們這些無名小卒,從來都不可能得到什么回答。”
? ? ? ?“他死后,沒有在貓間留下任何痕跡,輕飄飄的魂就走了。沒有貓賠償,沒有貓受罰,甚至一句道歉都沒有?!?/p>
? ? ? ?“我親戚說,我爸死的冤??稍僭┯秩绾危俊?/p>
? ? ? ?從武銘泛著淚花的晶瑩眼眸里,他明白了。
? ? ? ?王侯將相的斗爭,怎么會在乎那些普通的民眾?
? ? ? ?不止這些。他看到學(xué)到的東西,不止這些。
? ? ? ?從武銘嘴里,他了解了打宗的形勢:
? ? ? ?楊家通過見不得貓的不法手段擴大勢力,獨攬一大,其他三宗族商議著共同抗衡楊家的擴張,但只是表面合力抗楊,實則各懷鬼胎。
? ? ? ?武銘說,現(xiàn)在打宗所有備戰(zhàn)黯的準備,都只是表面功夫罷了,暗地里,還是四大家族各打各的算盤,互相算計。
? ? ? ?他問道為什么。武銘輕笑,指著一本破舊的書簡說道:“那些貓,只在乎那些東西罷了?!?/p>
? ? ? ?那些……東西?
? ? ? ?那本書簡,是《福中小記》,中載曰:
? ? ? ?任元十七年,上……四族悉望曾兵,然上恐歹貓從中作梗,耽之。
? ? ? ?他憤憤罵道:“現(xiàn)在這么緊張的形勢,四大宗族難得統(tǒng)一戰(zhàn)線,宗主大人又在搞什么?還在玩無聊的過家家政斗?”
? ? ? ?武銘望著他,語氣深沉:“或者,宗主大人早已……”
? ? ? ?“原來,那時候,他就看出來了?!彼锌f分。
? ? ? ?監(jiān)牢里,空氣更加濕冷了,入夜的降溫對他本就寒冷直抖的身體就是雪上加霜了。
? ? ? ?襤褸的衣衫里,伸出一雙皮膚皸裂的爪。毛快褪去,只白露出皺巴巴的肉墊。他深沉一望,思緒便回到了那天。
? ? ? ?那個改變他一生的一天。
? ? ? ?“報!宗主大人,西南前線失守!”
? ? ? ?“報!宗主大人,四佑城淪陷!”
? ? ? ?“報!宗主大人”“報!”……
? ? ? ?宗主大人只是點點頭,便示意退下,毫無慌張之色。
? ? ? ? “事到如今,宗主大人還沒有任何行動!楊臻到底在干嘛!”尚家族長忽略避諱,直接破口大罵。
? ? ? ?“你們先別慌,只要奪明周圍的防線未破,我們就沒有出擊的必要。”武家族長安慰道。
? ? ? ?“怎么可能不慌!家都快亡了!當初從我們楊家選宗主時,怎么選了個這么個廢物!”楊家族長捶胸大罵。
? ? ? ?“這樣,我先去探探宗主大人?!蔽浼易彘L眼一瞥,示意崳家族長看好他們倆別沖動。
? ? ? ?武家族長站在殿階下,深吸氣。他望望失去色彩的宗宮,在漸落的日暮下,昏黃的模樣讓他感到不詳。??
? ? ? ?“宗主大人,臣有本奏!”武家族長高聲喊道,疾步前行。
? ? ? ?“講?!弊谥鞔笕丝雌饋碛袣鉄o力,頹廢無比。
? ? ? ?“哦這樣,你把其他三位族長喊進來,我有事要說。”宗主大人又緩緩開口說道。
? ? ? ?從殿內(nèi)往外看,殿階下站崗的士兵齊裝配器,嚴整如一,靜靜守護著宮殿。
? ? ? ?而他,就在其中。
? ? ? ?戰(zhàn)勢越發(fā)吃緊,前線的京劇貓開始稀缺,宗宮只能把他們這些相當于養(yǎng)老的京劇貓調(diào)來充當護衛(wèi)軍。
? ? ? ?他們本來就老了,腿腳不利索,上戰(zhàn)場也只是拖后腿,索性就在這站個崗吧。
? ? ? ?他知道,總有一天,前線的京劇貓還會稀缺。他們現(xiàn)在看似是在宮殿里遠離戰(zhàn)場,說不準哪一天就被派去打仗了。
? ? ? ?今天,他值班,武銘呢,剛好歇著。
? ? ? ?他站在火紅的夕陽下,戎裝壓得他喘不過氣,厚重的衣服被汗水浸透后貼在背上,格外難受。雖然如此辛苦,可他卻還要立正不動在原地。
? ? ? ?他緊盯著宮殿,望著三族長的影子消失在拐角。
? ? ? ?“或者,宗主大人早已投靠了混沌?!?/p>
? ? ? ?之前,武銘如是言。眼神的堅毅告訴他沒有開玩笑。
? ? ? ?他不信。畢竟,一宗之主投敵,那是要被翻族譜的事!
? ? ? ?武銘知道范思不相信,便只能苦澀地笑笑,輕嘆一句:“希望,我猜的是錯的?!?/p>
? ? ? ?而那天,他不得不信。
? ? ? ?此時,碩大的宮殿里空曠寂寥。四大宗族的族長并齊站立后,宗主大人便緩緩開口說道:“諸位,我知道你們對我毫無行動不滿。所以今天,我就想把各位召來,解釋一下我的行為?!?/p>
? ? ? ?“好讓諸位心里有個底?!?/p>
? ? ? ?說罷,宗主大人起身。從殿堂前晃悠悠地走到中間,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 ? ? ?見狀,武家族長連忙回道:“宗主大人如此行事自有您的原因,我們也只是擔(dān)心打宗的安危。若實在不方便敘述,宗主您……”
? ? ? ?“沒事,既然有貓質(zhì)疑,那就要解答他的疑惑?!弊谥鞔笕苏f道。
? ? ? ?他掃視一眼,卻并未開口,背在背后的雙爪隨著步伐有節(jié)奏地拍擊著,寬大的衣袍內(nèi)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爬動。
? ? ? ?他輕輕一笑,說道:“是時候了?!?/p>
? ? ? ?殿外,天氣的炎熱讓侍衛(wèi)的貓們甚是焦躁,范思時不時瞥兩眼宮殿,看似身在兩側(cè)站崗,實則心已經(jīng)放在昨日還未讀完的書上,目光早已在尋蔭涼處了。
? ? ? ?“宗主大人早已投靠了混沌?!蔽溷懺诜端寄X海里說道。
? ? ? ?“轟!”
? ? ? ?一聲驚天地的爆炸聲從宮殿里傳來,巨大的沖擊波瞬間彈飛了在場的大部分士兵,隨后伴之而來的,便是夾雜著混沌的飛塵!
? ? ? ?混沌!武銘的話果然沒錯!
? ? ? ?此時,在宮殿地基下,不知何時,漸漸冒出幾團混沌,隨后,像井噴似的爆發(fā),迅速變化成張牙舞爪的迷霧,包籠了宮殿。
? ? ? ?“呵!”?
? ? ? ?一束微弱的火光沖破混沌,射入無盡的黑暗里。范思和一群士兵飛速上前,稍稍運起韻力后便直直沖入混沌內(nèi),毫不退縮。
? ? ? ?“族長!”混沌里,不斷地傳來士兵們的呼喊。可這混沌有靈性似的纏繞著士兵們,這導(dǎo)致他們寸步難行。
? ? ? ?“呵!”
? ? ? ?一招包吐海韻、席卷四海的“蛟龍盤”從濃霧里飛出,生生破出一道缺口。隨后,范思和幾個士兵跳出混沌,沖入殿堂內(nèi)。
? ? ? ?“這……”
? ? ? ?四大族長跪的跪,傷的傷,臉色蒼白,動作僵硬吃力。而那中間的,正是魔化的宗主!
? ? ? ?只不過,在宗主滔天的混沌里,打宗的韻力也來回飄搖,赤色的韻光映入眼簾。
? ? ? ?“宗主他……竟然投靠了混沌!”武家族長捂著肩上被混沌化刀傷著的裂痕,汩汩熱血淌入他的腳底。
? ? ? ?“族長!族長!你們沒事吧?”
? ? ? ?“我們沒事!小心他的混沌!里面雜糅著韻力,招式特別奇怪!”
? ? ? ?“哼……”宗主冷笑,隨后,便混沌化形。一眨眼,混沌瞬間覆蓋他的全身,再一眨眼,便憑空消失!
? ? ? ?只見他們身后的混沌里,閃過一雙驚悚的紅眼,隨后還未反應(yīng)過來,饕餮般的宗主沖出,掌間混沌鑄成的長刀,劈向族長們!
? ? ? ? “鳳刀!”
? ? ? ?崳家族長果斷起身,掌間斷刀在韻力加持下驟然伸長!迎面擋下這致命一擊!
? ? ? ? “千槍!”
? ? ? ?尚家族長趁此機會,抽身脫離混沌的壓迫,身后落在地上的四把短槍紛紛受感應(yīng)般懸空飛起。
? ? ? ?韻力化形!千支短槍斬破彌漫的混沌,旋轉(zhuǎn)著交錯著,如出弓利箭般射向宗主!
? ? ? ?宗主右掌一揮,一塊混沌制成的盾牌抵擋住千槍,火光四濺!
? ? ? ?隨后,宗主背后,武家族長一個閃身,躲過宗主的混沌彈,奪過彈飛的幾根短槍,凌云踏步般靠近宗主,扭身全力一甩!
? ? ? ?“火判”的烈火與短槍霎時融合,螺旋般扎向宗主的面部!
? ? ? ? “蛟龍盤!”
? ? ? ? 宗主身側(cè),楊家族長單掌運力,驟裂的地面上似乎冒出沸騰的海水,如山崩地裂般極速爬向宗主,再順勢一轉(zhuǎn),千軍萬馬之勢壓敵而來!
? ? ? ?宗主一招爪,混沌化成絲線,無數(shù)根濃稠混沌包裹的線撲向四面八方!
? ? ? ?四族長的招式瞬間被化解!
? ? ? ?隨后,絲線神秘地穿梭在混沌中,突然冒出,像響鞭鞭打在四族長身上,直直擊飛!
? ? ? ?宗主一收掌,絲線便把四族長死死纏住,不能動彈!
? ? ? ?“可惡……”
? ? ? ?宗主背后,范思瞄準了這個空檔,后空翻躲過混沌斬,直線沖向宗主!
? ? ? ?當宗主反應(yīng)過來時,一明晃晃的長槍已經(jīng)深深插入他的胸口!
? ? ? ?“你們……你們!”
? ? ? ?爆發(fā)了!混沌的力量在宗主體內(nèi)徹底爆發(fā)!
? ? ? ?巨大的沖擊波震飛眾貓,狠狠摔在地上。
? ? ? ?遠處,宗主邁著步伐,一步步,一步步地靠近他們。
? ? ? ? “韻力?見鬼去吧!”
? ? ? ?身后的混沌濃霧里,驟然飛出無數(shù)條鎖鏈!如蛇般盤旋,瞬間壓縮了僅存的空氣,圍成絕望的牢籠!
? ? ? ?那鎖鏈一抖,飛速扎來,直接撲向眾貓面部!
? ? ? ?而眾貓還根本沒有從地面上站起!
? ? ? ?鎖鏈沖破聲速,巨大的音爆聲幾乎震碎耳膜!
? ? ? ?“不行了……身體……根本動不了……”范思艱難地抬起頭,起身,卻只見死亡的氣息撲鼻而來!
? ? ? ?鎖鏈直接扎向眾貓!
? ? ? ?這一瞬,范思突然感覺身體被背后的誰狠狠一拉,不受控制般向后倒去,軟綿綿的似乎體內(nèi)的血已干涸。
? ? ? ?隨后,他只覺,胸口輕微一痛,便如盛花綻放似的爆開血色的花!
? ? ? ?一根鎖鏈沖破他的胸口!
? ? ? ?旁邊,楊家族長向一側(cè)猛撲閃去,躲過一根根致命鎖鏈。
? ? ? ?楊家族長看了看他,沒有表情。??
? ? ? ?在那一刻,他恍然大悟。
? ? ? ?原來,楊家族長把在前面毫無察覺的他當作擋箭牌,幫他抵擋了致命一擊!
? ? ? ?“轟!”
? ? ? ?頭昏沉,眼昏沉,身體昏沉……
? ? ? ?閉眼,黑暗。
? ? ? ?現(xiàn)在已是深夜,而他卻毫無睡意。
? ? ? ?監(jiān)獄里起了水霧,朦朧的,有點仙境的感覺了。
? ? ? ?爪腳冰涼,他沒有力氣抬起胳膊去揉揉眼角凝結(jié)的水汽,只能任它而去。
? ? ? ?“轟!”
? ? ? ?在大戰(zhàn)那天,他受重傷倒下時,無聲無息。和現(xiàn)在,不也一樣?
? ? ? ?“唉,很久之前的事,為什么還耿耿于懷啊?”他內(nèi)心想道。
? ? ? ?“打宗,變天了啊?!?/p>
? ? ? ?叫醒他的,是熟悉的面孔。
? ? ? ?武銘背著他,踉蹌地走在濕滑的小巷里。
? ? ? ?“呼平?。ǚ端嫉淖郑┖羝剑⌒阎?!千萬別睡著!”
? ? ?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恍惚中,似乎看見他爸媽。
? ? ? ?他們正站在家門口,親切地呼喊著:
? ? ? ?“思兒!”
? ? ? ?他們正微笑著,等著他。
? ? ? ?“爸……媽……”
? ? ? ?“我……”
? ? ? ?“醒醒?。》端?!”
? ? ? ?情況緊急,武銘連范思的字都不喊,直呼他的姓名。
? ? ? ?“范思!回答我!”
? ? ? ?“說句話!什么都可以!”
? ? ? ?武銘歇斯底里的吼聲換來的,只有雨巷里的水花聲。
? ? ? ?陰翳處,一道黑影,拼命托住另一個黑影,在廢墟里掙扎。
? ? ? ?等他再次醒來時,便是貓土大戰(zhàn)結(jié)束后了。
? ? ? ?他是從夢里醒來的。
? ? ? ?他做了無數(shù)個夢,無數(shù)個循環(huán)的夢,一直在腦海深處,不斷地播放著。
? ? ? ?他有些害怕。
? ? ? ?“這……”
? ? ? ?睜開眼,雨夜的冷,戰(zhàn)火的痛,都如煙消散了。
? ? ? ?他躺在一間小屋里,敞開的窗戶外,是明麗澄澈的天。
? ? ? ?他恍惚了。
? ? ? ?“那……這都……我……”
? ? ? ?好像……一切都……過去了。
? ? ? ?胸口還是一陣微痛。他緩緩爬起身,扶著墻壁,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武銘。
? ? ? ?武銘面色沉重,躲閃的眼神里,早已沒了柔色。他連忙扶著范思,輕輕說道:??
? ? ? ?“差點,你就沒醒過來了……”
? ? ? ?“這是……”范思抬起沉重的嘴唇,囁嚅道。
? ? ? ?“大戰(zhàn)之后了。都沒事了?!蔽溷懻f道。
? ? ? ?他面色毫不改變,范思看不透他的心思。
? ? ? ?“我……”
? ? ??
? ? ? ?“唉。”
? ? ? ?“打宗,自從那天,變了天,變的和以前,完全不一樣啊?!?/p>
? ? ? ?坐在監(jiān)獄里,他不禁感慨道。
? ? ? ?貓土大戰(zhàn)后,混沌消散,黯的大軍狼狽退去,留下打宗一片狼藉。
? ? ? ?生靈涂炭的大地。
? ? ? ?接下來,就要接手這個滿目瘡痍的大陸了。
? ? ? ?“如此啊……”
? ? ? ?他深知,戰(zhàn)后重建,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們這些幸存的老兵,還不知道自己命運會如何呢。
? ? ? ?武銘告訴他,那一天,四大宗族的族長最后拼盡自身全部韻力,將宗主身上的混沌封鎖,化為一顆龍形的混沌柱晶,封在地底下。并在那里,建立了一座高塔——奪明塔。
? ? ? ?而四大家族的族長也因此韻力殆盡,被封印反噬,化為了四顆封有他們深厚韻力的韻心,分別放置在打宗大地四處天壇下。
? ? ? ?楊家韻心,武家韻心,尚家韻心,崳家韻心,此乃四物也。
? ? ? ?武銘還說,這四顆韻心里還帶有不少的混沌,被一同封在里面。等待著后輩去凈化它們。
? ? ? ?“這四顆韻心吸收天地精華,汲取打宗韻力滋養(yǎng)。只要有打宗京劇貓向其內(nèi)注入對應(yīng)宗族的韻力,韻心便會在其身側(cè)生長出附體——韻陰。韻陰飽含純凈打宗韻力,且生長速度極快?!蔽溷懻f。
? ? ? ?“這樣啊……”范思陷入思考中。
? ? ? ?“在你昏迷的一年里,打宗經(jīng)歷了很多事。”武銘輕嘆道。他摸著窗沿,背影向著柔和的日光,有些高大。
? ? ? ?“在黯撤軍后,打宗的京劇貓基本上都戰(zhàn)死在沙場了,只有我們這些老貓還活著?!?/p>
? ? ? ?“于是,我們這些老貓,在民眾的支持下,重新創(chuàng)立了四大宗族,并委任了四位新族長,來管理打宗?!??
? ? ? ?“剛開始,他們推舉的是你??墒悄阆萑肓嘶杳?,無法起到執(zhí)政的作用,于是,這楊家族長之位,便傳給了其他貓。”
? ? ? ?“我也是被迫當了武家族長。畢竟,打宗如今,武家的京劇貓少之又少啊?!?/p>
? ? ? ?“但,看起來,你不太喜歡這個位置啊。”范思察覺出武銘話里的深意。
? ? ? ?“的確。我不喜歡,但,沒辦法。”
? ? ? ?武銘搖搖頭,臉色悲哀。
? ? ? ?范思忽然想到了什么。帶著期待,他問:“道然(武銘的字),你知道,我爸媽……”
? ? ? ?武銘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么問。他努努嘴,咽下唾沫,嘆息一聲。
? ? ? ?范思知道什么意思了。他其實早就知道結(jié)果了,但還是抱著僥幸的心理試試看。
? ? ? ?稍稍沉默片刻。
? ? ? ?“你爸媽,是光榮犧牲的?!蔽溷懹行┻煅省?/p>
? ? ? ?“黯進攻奪命城時,你爸媽上前線運送物資被混沌侵染了?!蔽溷懪ゎ^,聲音漸漸細小。
? ? ? ?“嗯……”
? ? ? ?“呼平,你覺得,貓土大戰(zhàn),十二宗敗了嗎?”武銘忽然問道。
? ? ? ?“……”
? ? ? ?沒有回答。
? ? ? ?武銘感到一絲慍怒從范思身上散發(fā)出。雖然他看起來病懨懨的,可微瞇的雙眼里還是藏不住這微妙的情緒。
? ? ? ?武銘不自在地來回踱步,似乎要說些什么。
? ? ? ?“其實我覺得,你比他更適合當楊家族長?!?/p>
? ? ? ?武銘這一句話聽起來幽幽然,可在范思耳前,卻瞬間炸開。
? ? ? ?“該走了。”
? ? ? ?他坐在監(jiān)獄里,倚著冷墻,靜靜享受著這最后時光。
? ? ? ?“即位!”
? ? ? ?耳邊先傳來的,是他當上楊家族長時鋪天蓋地的歡呼聲。
? ? ? ?“咣!”
? ? ? ?再次響起的,是瓷盤摔在地上的破碎聲。
? ? ? ?“為什么?為什么!”
? ? ? ?回蕩著的,是他的怒吼,來自心底的拷問。
? ? ? “既然你下不去手,那就,我來幫你!”
? ? ? ?烈火中,焚燒著的,是他的一生,和湮沒的夙愿。
? ? ? ?“我的一生,都是他啊?!?/p>
? ? ? ?“武銘啊?!?/p>
? ? ? ?臨終前,他在監(jiān)獄里,回望自己的一生,如此感慨萬分。
? ? ? ?一生夢魂,終歸黃土。
? ? ? ?他最后想到的,是不甘。
? ? ??
? ? ? ?“爺爺,你怎么突然停下了?”武崧問道。
? ? ? ?武銘帶領(lǐng)著星羅班,緩緩走向遠處的山林里。
? ? ? ?“唉,我呀,突然想起了一位老朋友?!?/p>
? ? ? ?說罷,武銘閉上眼。
? ? ? ?身邊,星羅班也陷入沉思。
? ? ? ?老朋友?究竟是個什么樣的貓?。?/p>
? ? ? ?“那,族長大人,我們,這是要去哪啊?”白糖謹慎地問道。
? ? ? ?“哦,先把你藏起來?!蔽溷懙f道。
? ? ? ?“我?”
? ? ? ?不止白糖,星羅班全體成員對這個答案都很是驚訝和不解。
? ? ? ?“唉,這小白貓胸口的念珠,可是個寶物啊。”武銘感嘆道。
? ? ? ? “你說,用你胸口的念珠,換成稱霸打宗的實力,誰不想要?”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第二十五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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