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最近在朋友圈看到個段子，說即使你買不起房，也不打算生娃，落戶上海也是有意義的。

好奇點進去，結果看到這么個段子：

說上海戶籍犯人可以學非物質文化遺產手藝，刑滿釋放后方便找工作。

玩笑歸玩笑，我去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還真不只是段子。之前甚至還有個感人視頻，說監(jiān)獄里出了個松江顧繡的“匠人”。

徐華（化名）是一個狠角色，21歲時持刀致人重傷，被判刑14年。

剛進監(jiān)獄那會兒，他不服這個不服那個，每每出拳頭試圖讓對方屈服。

這既傷害了別人，也讓自己陷入麻煩。

監(jiān)獄找來顧繡傳人之一的沈麗莉，請她來教學。

她有些為難，普通人都難以堅持，何況作為大老粗的犯人們呢？就算他們想學，能有一個人堅持下來算不錯了。

這里就產生了一個矛盾：

這一邊是罪犯在監(jiān)獄里心浮氣躁，那一邊是沈麗莉一派遲遲找不到傳承人。

監(jiān)獄派了幾個年輕而刑期長的罪犯跟她學，徐華就在其中。

他們需要熟悉施、摟、搶、摘、鋪、齊、套針等針法，也要熟悉平、齊、尖、順、勻、薄等針腳。

將一根絲線劈成幾十分之一，然后穿過針眼的工作，就極為考驗耐心。

除此之外，賞析古代名人名畫也是門檻很高的課。

就算學生能做完這一切，最后成品比畫紙稍厚的精度要求依然可以勸退了很多人。

更夸張的是，掌握顧繡的基本功通常需要3年時間，技術精湛則起碼要苦練10年以上。

所以開頭時候沈麗莉擔心沒人學得進去，現(xiàn)在，她預言確實成真了。

基本功學習的環(huán)節(jié)就只有徐華這個“狠角色”堅持了下來。

讓沈麗莉沒想到的是，徐華擁有顧繡所需要的耐心，也具有天賦。

他做筆記；

他看鳥類和植物，領會花鳥畫的精髓；

他研究顧繡原理，融會貫通相關的知識。

心沉下心來了，原本暴躁的性格被矯治了。

由于學得快而精，他很快制作了自己的第一幅作品，這幅就被松江文化館提出，要出資8萬元收藏。

徐華出來后的生活沒有一般刑滿釋放人員那樣艱苦。

他甚至像師父沈麗莉一樣帶了班，讓更多人有了一技之長。

擁有實打實匠人精神的他，還收獲了一份愛情。

今天的徐華，再次演繹了憑手藝混口飯吃的故事。

這樣的故事在上海監(jiān)獄的短視頻賬號下還有很多。

打竹板的打竹板，畫沙畫的畫沙畫。

吳家洼監(jiān)獄的瓷刻手藝則更有名氣。

罪犯通過鏤、鑿、劃等技法，將小坑點連接成優(yōu)美的線條，最后勾勒出水墨之韻。

力多一份，瓷碗可能碎了；力少一份，刻不出痕跡。

所以，瓷刻的另一個名字叫瓷器上的刺繡。

這個短視頻收獲了77多萬點贊，網友們祝福這些浪子回頭的人。

一切的源頭在于那次他們和非遺的相遇。

生活需要一定的技巧，重新踏進生活的大河也需要一定的技巧。

這次他們用對了力。

02.

除了罪犯有心學以外，很多地方的監(jiān)獄也在想辦法，讓罪犯被更多非遺手藝環(huán)抱。

似乎出現(xiàn)了誰的花樣更多，誰的方法更好的暗暗較勁場面。

欽州監(jiān)獄教罪犯吹嗩吶。

由于嗩吶這項樂器之王的存在，監(jiān)獄里很快響應起來，組建了罪犯文藝隊。

為了能與之匹配，鼓樂師傅對罪犯進行了煙墩大鼓教學指導。

這構成了美妙的交響樂。

很多監(jiān)獄在花心思打造自己獨屬的非遺名片。

四川監(jiān)獄引入唐卡項目，罪犯表示對這些存在于電視上的藝術感到了由衷的敬佩。

因為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離藝術家只差一步。

另外一些監(jiān)獄則反對機械性的灌輸教育，它們相信，尊重罪犯主觀能動性的項目，更能矯治暴躁性格。

龍巖監(jiān)獄直接把采茶燈、客家竹板山歌、十番音樂、閩西漢劇、土樓夯歌、太極拳等項目擺出來。

罪犯完全可以從中選擇一個適合自己的藝術。

文的音樂不行，就選武的太極拳，怎么也算曾經的專業(yè)對口了。

一些監(jiān)獄則在助力罪犯的每一個夢想。

周永平被關進貴州凱里監(jiān)獄，這時年邁的父親抱憾而終。

愧對父親的他，立下了人生目標，不讓家族石硯技藝丟失。

凱里監(jiān)獄覺得他態(tài)度積極，配發(fā)了雕刻資料和工具。

技藝練成的他，出來后開了廠，邀請幾十位特殊工人來工作。

他們有的是聾啞人、有的雙腿殘疾、有的一只眼睛已經失明、有的智力低下。

周永平耐心教他們雕刻、打磨、選石、打蠟，點亮每一個人身上的閃光點，就像曾經監(jiān)獄點亮自己時的一樣。

殘疾人能養(yǎng)活自己，周永平能延續(xù)石硯技藝，這是一個美美與共的過程。

當然，面對藝術的高山，難免有人懈怠，慢慢泄了氣。

別擔心，監(jiān)獄管理人員總會因材施教。

（福建女子監(jiān)獄）民警特地為她制作了靜心卡，擺放在鄭某的繡繃旁，時刻提醒鄭某注意調整自己的心態(tài)，并在刺繡學習時播放一些輕音樂。

給你人性化的指導幫助，生怕你學得不夠多。

這樣的資源和環(huán)境，再加上漫長的時間，一個人怎么可能學不進去本事呢？

甚至有非常戲劇性的一幕：

小偷為學好手藝，再次進監(jiān)獄。

他誠懇地希望法院重判，以便自己有時間掌握頂尖縫紉機技術。

還有一名小偷多次實施盜竊，每次刻意遺留身份證信息，為了自己能被快速抓到。

他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個：

加入提籃橋監(jiān)獄新岸合唱團，實現(xiàn)音樂夢。

這位罪犯有輕度精神分裂癥，他對提籃橋監(jiān)獄樂團的贊不絕口并非妄言。

因為樂團的水平確實不差。

只不過他要失望了，他被安置到其他地方了。

也許監(jiān)獄里的音樂夢也有門檻吧。

03.

這些事情折射出了非遺傳承的難點。

就像一些短視頻里所暗示的。

練習時嘴里牙齒被磨爛了，才能練就耍牙絕技。

幾年下來，才能練就蹬桌子雜技。

長久以來，普通人學傳統(tǒng)手藝代價太大。

那么在如此大的社會競爭壓力下，又有多少人愿意去學呢？

至于彝三彩這樣具有藝術品質的漆器，在工業(yè)流水線產品的沖擊下，市場也只能艱難維持著。

因為義烏貨超便宜，義烏老板什么都能做。

罪犯們則不是普通人。

刑期長、年輕的罪犯擁有大把時間可以試錯，他們某種程度上擁有掌握非遺手藝的天然優(yōu)勢。

他們出獄后適應社會也是問題，這時候非遺手藝就是抵御社會風險的一技之長。

為了進一步降低就業(yè)競爭壓力，監(jiān)獄們往往會錯位培訓。

上海的吳家洼監(jiān)獄教人學大豐瓷刻，周浦監(jiān)獄和白茅嶺監(jiān)獄教人學剪紙，南匯監(jiān)獄里的課程是絨繡，青浦監(jiān)獄提供了松江顧繡和嘉定竹刻的教學……

盡量讓一座城市不同監(jiān)獄的罪犯學不一樣的非遺，避免重復競爭。

當監(jiān)獄通過各種方式幫人排除就業(yè)風險，那么待在里面的人，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學一門手藝呢？

實際上，只要狠下心來，學有所成的可能性很大。

罪犯制作的手工花燈參加泉州市元宵燈展，連續(xù)三年獲評二等獎；

民警許志成與刑釋人員合作的曲藝節(jié)目，在《中國夢想秀》《向幸福出發(fā)》等熱門電視舞臺展示風采。

04.

福建監(jiān)獄的一個統(tǒng)計顯示，每年有近500余名刑滿釋放人員從事非遺傳承與保護項目相關工作，順利實現(xiàn)了再就業(yè)。

沒有人想看到他們刑滿釋放后無家可歸，無業(yè)可做，再觸及犯罪的風險。

社會擁有包容度，它允許犯錯的人浪子回頭。

有人說這叫藝術矯治，有人說這是搭建罪犯回歸社會“最后一公里”，還有人說這是非遺保護和人才培養(yǎng)的雙贏。

無論怎么稱呼，獄警和罪犯都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值得被更多正視。

在這其中，我被一位罪犯學了繡畫后的話所感動。

她說自己對梵高的繪畫做了一些調整，這樣一來，

“有一個月亮，有光的月亮在照我?！?/strong>

小小的調色一筆背后，是她積極改變生活的主觀能動性，從此，她可以自己去點亮未來。

非遺讓罪犯掌握技藝的前提和關鍵，正是使其精神世界有所升華。

所以，如果一個人進了監(jiān)獄，想要改過自新，那么學一門手藝，是不錯的選擇。

如果只是普通人，看完這些案例后，更應該好好生活。

因為生活本身就需要一技之長，否則很難不遭遇深刻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