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2007年的那個秋天，陳最就已經(jīng)知道，想要和今宵有結(jié)果只會是一件遙遙無期的事。

也許是因為陳最是一個沒有嫉妒心的人，也許是因為習慣了跟在祝今宵身后不遠的地方，不離開也不靠近。即便看著她和另一個男人并肩，也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可以。

只是偶爾會想，如果那天自己能再快一點，如果那天沒有其他外界因素的突然介入，如果當時小區(qū)一切太平……

那保護了今宵的人就有可能是自己？又或者根本就不會有需要他的時刻？

他握緊了手中的傘，卻握不住從天而降的機會。他說自己一直是一個很知足的人，可那為數(shù)不多渴望的運氣和時機，都沒有眷顧于他。直到那天，他終于明白，一直以來的坦途大概是因為，自己所有的遺憾都來自祝今宵吧。

2007年的最后一天，陳最借今宵之口，“祝今宵集訓拿到第一名，高考加五分，成為清北的大學生”。她說他真是老好人，可這已經(jīng)是他最誠摯的愿望了。因為，他要和祝今宵上同一所大學。

大三的寒假，有著和往年一樣的，來自樹德家屬院所有街坊鄰居的熱情關心。周遭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終于有機會出來外面，呼吸新鮮空氣了。

今天，今宵拋棄了她摯愛的圖書館，約陳最在咖啡館自習。雖然不明所以，但大概能猜到今宵應該是有話要說吧。

從背包里拿出書本，瞥到今宵坐立不安的樣子，低頭笑了笑，假裝隨意地說道：“怎么啦？”

“我和歐陽哥表白了。”

陳最開保溫杯的手停了下來。

“其他人就算了，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我喜歡歐陽哥啊?！?/p>

陳最終于扭開了保溫杯，是杯紅糖水，伸手遞給今宵，淡淡地開口：“知道是知道，就是不知道你這么快就表白了?！?/p>

“這還快啊，歐陽哥都從部隊回來快兩年了。?”今宵喝了一口紅糖水，感覺小肚子舒服多了。

“嗯，聽談宋說了。歐陽哥是轉(zhuǎn)專業(yè)了是嗎？”

“嗯，他可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了吧。我年前去見他的時候，感覺……”

“什么？你不是和橙子去玩兒了嘛？”陳最不自覺拔高了音量。

難得看陳最大聲說話，宵哥忍不住慫了，“你別生氣嘛，我們沒遇上危險。”

陳最沒有接話，心想一定要告訴談宋。

“談宋和我們一起去的，很安全。”

“什么？只有我不知道？”這次陳最是真生氣了，怪不得誰也不來解救他呢——害他一直被賀今朝盤問，什么時候能收了他妹妹。

陳最強壓下心里的怒氣，盡量心平氣和地開口：“所以呢，你就去表白了？”

“啊?！苯裣跞醯亻_口，開始認錯：“他說，他只拿我當妹妹看待，讓我好好學習，迷途知返?！?/p>

“那你呢，你怎么想。”

“嗯……不知道誒，心情怪怪的，我以為被拒絕我至少會哭上一哭，結(jié)果好像也就那樣。可能是因為，不是第一次了吧？”

“哈？祝今宵，你到底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就之前，也用手機表白過嘛，當面被拒還是第一次?！?/p>

陳最呼出一口氣，試著理清思路：“所以你這次和我說，是決定要放棄呢，還是繼續(xù)堅持呢？”

只聽得對面的女孩垂著腦袋喪氣地開口：“是啊，不然還能怎么辦？再說了，最近都忙死了，你保研資料準備的怎么樣?！?/p>

陳最在指尖捻了捻筆，說：嗯，差不多了?！?/p>

“你可不能偷偷選別的學校噢，咱倆從小到大可都在一起?！苯裣е乇?，憂愁地開口：“沒你我可怎么辦吶？”

陳最熟練地從背包里掏出暖寶寶，“肚子疼了吧，先貼著，我去給你倒杯熱水?！?br/>

“用這個玻璃杯隔著衣服捂一下，一會兒暖寶寶就熱了?！标愖钸f給今宵一個灌滿熱水的玻璃杯。

“是啦是啦，陳最你以后一定是個好爸爸。”

陳最笑笑，不置可否，低頭看著書。

“你，就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陳最用指腹摩擦著書角，遲疑地開口：“你想說嗎？”

“嗯嗯。”祝今宵重重地點了下頭，看來想傾訴很久了。

“所以，你為什么放棄了？你不是一個會輕言放棄的人啊？”

“因為，”今宵握緊手中的玻璃杯，認真地說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其實，長久以來，和歐陽哥相處的時間總是很少。無非逢年過節(jié)見一見，隔著屏幕總是有距離感，我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喜歡的是不是一個假想的人……”

今宵換了個姿勢，側(cè)身盯著陳最根本就沒有在寫的筆，繼續(xù)說道：“這些年，我一直在把歐陽哥當成我前進的動力，努力地往前，不斷地翻越一座又一座高山。

不管是他曾經(jīng)為教訓那些調(diào)戲女生的混混所說的話，還是當年在巷子里救下我，甚至他入伍前對我的鼓勵，都對我意義深重。

可能是青春期太孤單了吧，急切地想要長大、變強，對年長自己的優(yōu)秀的人，總是容易產(chǎn)生惻隱之心。

確實，相較于戀人的關系，歐陽哥更像我的偶像吧？這次，也算是給四年前的怦然心動一個交代。

我總記著，他對我說，要趁還有機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

陳最適時地抬起頭，看著今宵的眼睛，表示自己在聽。

“怎么不說了？”

“所以，我要繼續(xù)向自己的夢想前進啦。既然選擇了出發(fā)，沿途的風景就要好好享受，不然多虧。”

“嗯，做得好。你好像有些變了，可是又很像你會說的話。”陳最伸出手摸了摸今宵的頭發(fā)，“那，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就是，和你一起保研?。　标愖钍稚系膭幼魍艘幻?，又努力壓制住心里的異樣，他咧開嘴笑起來，手上加了點力，“是嗎？”

其實，這次外出橙子本來是不知道表白一事的，知道后反而表現(xiàn)得很奇怪。就是那種明明很不喜歡，卻還要假裝不在意的狀態(tài)。今宵開始以為橙子在意歐陽哥是自己初戀這種事，跟她道歉。橙子卻說，“不是啦，是因為……我有個朋友也喜歡你啦。我卻來陪你跟別人表白，感覺怪怪的。”

即便遲鈍如自己，也該明白了。黃橙子有什么好朋友是自己不知道的，況且，就談宋吃醋那勁兒，黃橙子能有什么異性好朋友。

她仔細回想了從小到大的這些年，她自認是一個對未來規(guī)劃極其清楚的人，她無比堅定地朝著自己的目標前行、努力?；蛟S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緣故，或許是陳最也同樣那么優(yōu)秀，所以自然而然地認為對方也和自己一樣，一樣想去看更大更廣闊的世界。

他們無數(shù)次同行，卻從來不需要問對方的意愿。今宵認為這是他們獨有的默契，所以從未想過這一切是否太過理所當然？

但是沒關系，陳最并不在乎自己的人生下一步要做什么，今宵要去做，那就和她一起。因為他也從未想過，今宵需不需要他的陪伴？

興許，這才是真正的心有靈犀吧。

18歲那年，陳最說，他把自己的生日愿望，圣誕愿望，其他所有愿望都給了自己喜歡的女生。而曾替陳最許下那個“自私”的新年愿望的人從來都是自己。相比于被初戀拒絕的意料之中，祝今宵更在意為什么自己從來沒發(fā)現(xiàn)陳最的心意。

原來，陳最的感情是細水長流，是默默無聲?。他從不開口，卻好像已經(jīng)開口了無數(shù)次。

今宵在陳最溫暖的手掌下蹭了蹭頭，輕輕喝了口紅糖水。

“老陳，今年暑假我們?nèi)ベF州支教吧，不要他們?nèi)齻€了?！?/p>

“好啊?！?/p>

她想，自己已經(jīng)向?qū)Ψ角斑M一步了，總會有，陳最親口向她訴說的那天吧。

面對面地，聽他訴說長大的這些年。

by?lumen6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