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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邊露伴夢女/志怪)小椿

2022-03-10 02:05 作者:質(zhì)子-明治系統(tǒng)official  | 我要投稿

霧越來越濃,天色也逐漸轉(zhuǎn)暗了。


岸邊露伴用登山杖別開眼前的一叢灌木,一只被驚起的野鳥迅速從那里面飛了出去。他往前走幾步便暼到不遠處一棵樹干粗壯的香椿——以及那上面鮮明的刀痕。


“砰”地背后感覺到被撞擊的悶痛。蛇目水玉揉著額頭從他身后冒出來,手里拿著一張被霧氣打濕的地圖。剛才她大概是邊走邊看地圖,才撞到了停下來的露伴。


“老師,怎么了?找到路了嗎?”


“沒有。你那個地圖到底靠不靠譜???真的在這樣的深山老林里有孤兒院嗎?”露伴用登山杖指著那株香椿樹上的刀痕,“我們已經(jīng)是第四次回到原地了?!?/p>


“可是這是打印出來的衛(wèi)星地圖……這里手機也收不到信號,只能靠這個了啊?!?/p>


露伴于是深深地嘆氣。


——開什么玩笑,絕對不去。


這是兩天前岸邊露伴拒絕蛇目水玉的邀請的時候說的話。她出身的孤兒院他完全不好奇,也覺得這女人的過去不關自己的事——但是當她說出那個地點,他后來在網(wǎng)上一查才知道,那里似乎是有名的靈異景點,有不少登山者稱在那座山目擊過妖怪,而且那些記錄都寫得有鼻子有眼,看上去可信度蠻高。


那這就是另一回事了。孤兒院可以不去,但是靈異景點不能錯過。露伴秉著這樣的原則答應了水玉的邀請,裝作沒聽到她“為什么您后來會去查我說的地址?”這個問題,在兩天后出發(fā)前往孤兒院坐落的那座山中。


到那一看才發(fā)現(xiàn)山道非常崎嶇,車到半山腰就開不上去了,不得不找就近的停車場停下,然后改為徒步登山。步道也十分狹窄、泥濘不堪,看樣子是被人踩出來的那種。


走進山林中不過一小時,周圍就開始飄起了淡淡的霧氣。隨著天色漸晚,霧氣逐漸加深。兩人在深深淺淺的迷霧中徘徊了兩個多小時,終于第四次回到原點。


指南針一直是正常的,沒有像幽靈海域那次一樣狂亂。手機收不到信號,他們也的確一直按照地圖指示的路在走——露伴不是沒有嘗試過登山運動,對應這種山林實際上頗有經(jīng)驗,是絕對不會簡單地迷路的類型。那么,眼前的景象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我們大概是遇到妖怪了吧?!彼癜堰@個可能替他說了出來。


“喂喂……不是吧,我怎么覺得跟你在一起就沒有好事發(fā)生?。俊鄙磉叺撵F越來越濃,剛才來時的路已經(jīng)快看不清楚了。露伴知道他們不能再等下去,天色完全變暗之后的山林更加危險,“蛇目,用你的替身至少能把這些霧氣趕走吧?”


“我明白了?!彼裥念I神會地點頭,“娜迦,升高周圍的溫度!”


她懷里玩偶像是紐扣做的眼睛放出詭異的紅光,以二人為圓心、半徑四千米的范圍內(nèi)逐漸開始升溫,白色的霧氣也從林間消散,視野重新變得開闊起來。


就在此時,喀沙。露伴敏銳地聽到身后傳來落葉被踩碎的聲音。


他回過頭,只見密林之間孤零零地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正用手扶著樹干看著這邊。待殘霧散去、仔細一看,那是一個留著三刀平童花頭的女孩,身上穿著有些褪色的和服,懷里抱著一個蹴鞠——那身打扮,簡直就像是從民俗志怪小說里跑出來的。


難道是妖怪?露伴示意水玉看向那個方向。見來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自己,那女孩索性不躲不藏,大大方方地朝他們走了過來。


“大哥哥,大姐姐你們迷路了對吧?”女孩的聲音低沉而甜美,鑲嵌著宛如黑葡萄般圓溜溜的雙眼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你是?”露伴皺著眉問道。女孩白皙的皮膚看樣子并不像經(jīng)過山中風吹日曬,明明是在叢林間行走,和服的下擺卻也沒有沾上泥土。果然……是妖怪?


“我是小椿?!迸⒒卮?,拉起和服的袖子給露伴看上面的紅椿花紋,“天色不早了,你們要不來我家歇歇腳吧?”


“天堂之門!”


下一瞬間,雪白的替身便撲向那女孩、將她的頭部變成了一本打開的書。失去意識的女孩倒在灌木叢里,而露伴則迫不及待地上去翻開第一頁。


“西島椿,女性。x年x月日生,現(xiàn)年十歲,家住在●●山中的別墅里,父母健在,二者都是作家和生物學家……”


“怎么樣?露伴老師。”水玉走上前來問,“這孩子是妖怪嗎?”


“不……”露伴沉吟著翻過那一頁,“這孩子是人類。只是家住在附近而已?!辈贿^保險起見他還是在空白頁處寫下“不會對岸邊露伴不利”后才讓天堂之門把女孩恢復了原樣。


醒來的女孩似乎有點迷惑自己為什么會突然暈倒,但是也沒放在心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似乎在等待兩人答復她剛才的問題。


“怎么辦?老師。我們已經(jīng)迷路一天了,去寄宿一晚也沒什么不好。再說如果他們家有電話的話……也可以聯(lián)系院長老師來接我們。”


水玉說的沒錯,天色已經(jīng)擦黑了。露伴低頭看了一眼腕表,六點半。再繼續(xù)在夜晚的山林里轉(zhuǎn)悠毫無疑問是極危險的。


“麻煩你帶路了。”于是他對面前的女孩說道。女孩——西島椿點了點頭,指了一個方向前進。


水玉和露伴跟在她身后,奇怪的是隨著小椿的步伐,眼前的景色慢慢變得開闊起來。原本層層堆積的密林逐漸稀疏,地形也變得平坦?;蛟S這是回到大路的正確的方向,可……為什么剛才一直找不到呢?


露伴思索著,自己有可能是中了妖怪的騙局嗎?他聽說過有些妖怪會抓走人類的小孩讓他們?yōu)樽约赫衼慝C物,難道面前這孩子也是嗎?


他緊緊盯著女孩的后背,女孩卻似乎沒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懷疑的目光打量,開開心心地哼著歌走在前頭,還折了一根樹枝打著路旁的草叢玩。


(不過,如果她真是妖怪……那也不虛此行。畢竟我一開始決定來這里就是沖著妖怪來的,見不到比較虧吧。)


正這么想著,小椿終于停下了腳步。出現(xiàn)在三人面前的是一棟赫然佇立于山林間的三層別墅,別墅的外墻爬滿了爬山虎,院子里還有一個秋千。


“我們到了。”女孩回過頭,對二人露出笑容,“這就是我家?!?/p>

仿佛天空再也承受不住黑暗的重量,“砰”地將它扔向大地一般,兩人前腳剛進別墅的大門,后腳夜晚就到來了。


“歡迎!哎呀,好久沒有來客人了呢。”


前來迎接二人的女主人像是早就預料到女兒會帶回兩個迷路者一般,熱情地笑著招呼客人落座。再怎么對他人不設防,這個態(tài)度也太自然了一點吧?……


“請等一下哦,晚飯馬上就好……小椿,快去叫爸爸下來吃飯?!迸魅溯p拍著女孩的脊背催促道,女孩便興高采烈地跑上通往二樓的轉(zhuǎn)梯。


“不好意思,請問您家里有沒有電話?”水玉側(cè)身向女主人詢問,后者便答應帶她去固定電話放置的地點。趁二人離開,露伴坐在深褐色的歐式皮沙發(fā)上,打量著客廳里的陳設。


看得出來這家的主人對于室內(nèi)裝潢非常用心。懸掛在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是非常優(yōu)美的樹木形狀,落地的花瓶里也插著修剪整齊的插花。三面墻上都掛著油畫,畫上分別是清晨、傍晚和夜晚的森林景致。即使帶著專業(yè)的眼光去看,也不得不承認畫技相當不錯。是什么名畫的真品嗎?還是……


“那是我先生畫的?!?/p>


女主人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因為語調(diào)太溫柔,并沒有讓露伴受到驚嚇,只是讓他從專注的欣賞中回過神來。


“是尊夫的作品?……畫的相當不錯啊?!睂τ诤玫淖髌仿栋閺牟粫邌葙澝?,但這與他心頭無法打消的懷疑是兩碼事??梢缘脑捤肓⒖虒γ媲斑@位女子使用天堂之門,但是二樓的走廊上已經(jīng)傳來了孩童嬉笑的聲音——男主人和那個女孩應該要下來了吧。雖然普通人看不見替身,但是他們看見女主人在自己面前突然昏倒也會很麻煩。


“你們一直住在這里嗎?”于是他改為最簡單的詢問。


“是啊,住了有十多年了。我先生說想要一個安靜的環(huán)境寫作,所以就搬到這里?!?/p>


“會有什么不方便嗎?……”


“不方便肯定是有的。實際上我女兒其實至今都沒有去過學校,都是在家里接受的家庭教育——”女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沖過來抱住她的腰的女孩打斷,“肚子餓了!”女孩嚷著,“什么時候吃飯呀?”


而她身后緩緩走下轉(zhuǎn)梯的大概就是這戶人家的男主人了。初秋山中的氣候已經(jīng)轉(zhuǎn)涼,但他身上穿的羊毛針織外套卻還是顯得有點不合季節(jié)。他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顴骨很高,周身彌漫著書卷氣。


露伴于是從沙發(fā)上站起來,“您好,我是岸邊。這次打擾了——”


“我知道。是岸邊露伴老師對吧?”在與露伴目光相接的瞬間,男主人臉上浮現(xiàn)出熱情得不自然的笑容,眼角堆積的笑紋好像要把眼鏡腿給夾住,“很榮幸見到您!實不相瞞我也是您的書迷呢……”


露伴有些意外,“這里也能訂到少年jump?”


“是啊。雖然這地方比較偏遠,但畢竟還是現(xiàn)代社會,還是會有郵差來的?!捳f,另一位去哪里了?”


男主人望向露伴,露伴則望向剛才給水玉帶路的女主人——而此時水玉剛好從樓梯后面的陰影處走出來,大概是已經(jīng)打完電話了。


“院長老師說明天就派人來接我們……啊,您好,我是蛇目,是岸邊老師的助手?!?/p>


“這樣啊?!蹦凶拥纳袂橛行┮苫?,好像作為知名漫畫家的助手,面前這個少女未免太年輕了些,但他似乎沒打算在這方面深究,“既然兩位都來了就開飯吧!深山老林的沒有什么東西可以招待二位,還請別介意?!?/p>


與他的話相反,晚餐非常豐盛。不但有蔬菜、肉類、面包,甚至還有魚湯。小椿一坐下來就開始大快朵頤,水玉也慢條斯理地用面包配烤雞吃著。露伴用叉子攪拌著面前的蔬菜沙拉,心里的疑惑不但沒有散去,反而越來越大了。


(這些菜……看上去都很新鮮??墒沁@附近也沒有類似菜田的地方,難道每天都有新鮮蔬菜送來這里嗎?就算他們負擔得起運送費,那樣的山路又怎么能保證按時送達呢……)


似乎是因為他遲遲不開吃,男主人朝他投來問詢的目光。為了打消對方的懷疑,露伴叉起一只小番茄放進嘴里——意外地很美味。


“蛇目小姐就在這里歇息吧。抱歉啊,我家只有這兩間客房,還請您忍耐一下?!?/p>


“不……完全沒問題的。能有地方度過夜晚就謝天謝地了,而且這里非常干凈……謝謝您?!?/p>


如水玉所說,這間客房干凈整潔得并不像女主人說的“不經(jīng)常用”,潔白的床單上也沒有灰塵。水玉將行李放在門邊,打算去洗個澡、換身衣服之后就休息。


“衛(wèi)生間是在這邊嗎……”一邊問,水玉一邊推開這個房間里的另一扇門,果然那里面是現(xiàn)代風格的衛(wèi)生間,正對門的是洗手臺和梳妝鏡,“啊……果然。那……”她似乎想說什么卻又住了口。因為她從鏡子里看到女主人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自己身后,正盯著鏡子里的她看。


水玉回頭,與她眼神交接的剎那心頭產(chǎn)生困惑。那是一種她無法理解的眼神,熾熱卻有些悲傷,仿佛找到了遺失的珍貴之物。


“蛇目小姐,您長得真漂亮?!迸魅肃卣f著,好像并不是說給水玉聽的。她望著水玉的臉,卻又好像透過水玉在看著別的什么,“如果我家小椿再長大一點兒,一定有您這么漂亮吧?!彼路鹨獡崦竦哪橆a般將手抬起——不,不是臉頰。她要撫摸的是水玉那只被眼罩蓋住的左眼。


水玉微微笑了笑,“謝謝?!毖杆偬謱⑴魅说氖衷谘矍拔兆。瑳]有讓她碰到眼罩。被阻擋的女主人似乎如夢初醒,臉上露出一絲不知所措的尷尬微笑。


“抱歉……我就是想問,您的眼睛怎么了?”


“只是個意外?!彼褫p描淡寫地回答。女主人臉上的表情卻好像悵然若失,仿佛看到一塊美玉正中央有難以忽視的瑕疵。


“真是太可惜了。”她喃喃著,也沒有和水玉道別,突如地轉(zhuǎn)身就走,“真是太可惜了……”


衛(wèi)生間的門被帶上,水玉孤身一人站在鏡子前。凝視著鏡子里的自己,她露出一抹笑容。


(可惜……是嗎。)

人類是一種很復雜的生物。


“她”如此想道。從那扇大大的玻璃窗外向內(nèi)窺視,便能看到那些人類的生活。他們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而他們卻沒辦法發(fā)現(xiàn)注視的“她”。


人類真的很復雜。長久的注視終于導向這個結論。他們是一種很容易產(chǎn)生矛盾的生物,要么和別人產(chǎn)生矛盾,要么和自己產(chǎn)生矛盾。嘴上說一套,做出來卻又是另一套。


這是個幸福的三口之家,男主人,女主人和他們的小女兒。偶爾會來一些客人,他們也會好心收留一些迷路的旅行者。但是更多的時候還是他們?nèi)齻€人。


男主人喜歡坐在大大的玻璃窗前寫東西,好像他就是靠寫小說為生的。女主人在這個時候就帶小女孩來花園里玩,在“她”的正下方蕩秋千?!八睕]有見過其他同齡的人類女孩,便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個年紀的女孩都和名為“小椿”的這女孩一樣愛玩愛鬧,有時候會哭鼻子,擅長向媽媽撒嬌,也喜歡騎在爸爸的肩膀上。


“小椿”大多時候是無憂無慮的。她最喜歡蕩秋千,總是蕩得高高的,幾乎夠得到那扇玻璃窗了。每次飛在空中的時候,她沒有一點害怕,反而高興得哈哈大笑。


但是也有例外。有那么一次,大概是因為秋千的軸承很久沒有上潤滑油了吧——本應該蕩起的秋千被卡住,而“小椿”因為慣性向前飛出去,一頭栽倒在地上?!八钡男亩继岬搅松ぷ友?,還好那是花園里的泥地,“小椿”并無大礙。只是因為疼痛,她張大嘴像乞食的幼鳥一樣嚎啕大哭。


女主人聞訊趕來,看到自己女兒滿身泥土坐在地上大哭的樣子驚呆了?!八彼坪跄苈牭侥歉避|殼中的心臟在看到女兒的瞬間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吱”一聲悲鳴,想必女主人一定心如刀絞。


可她沒有安慰“小椿”。浮現(xiàn)在她臉上的是怒火。


“你看看你,都說了叫你不要蕩那么高,摔死活該!”


“她”有些不解。女主人明明很擔心自己的女兒,為什么卻說出與想法截然不同的話?她臉上的怒氣不像是裝的,但是那心臟發(fā)出的悲鳴也是真實的?!靶〈弧笨拗芰?,而女主人呆呆地站在樹下,臉上的表情好像有些茫然,似乎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剛才的反應是為什么。


人類是充滿矛盾的生物?!八痹俅蔚贸鲞@個結論。仿佛要印證她的想法,過了不到一小時,“小椿”母女倆便又若無其事、開開心心地去吃晚餐了?!靶〈弧钡拈_心看起來也不是假的,難道她已經(jīng)把剛才勃然大怒的母親忘了嗎?人類小孩子的記憶原來不是和樹齡一樣,每一圈都清晰可見的嗎?


“她”思索著。這樣的思索持續(xù)了很久,在相似的矛盾于那扇大玻璃窗后一次次重演的同時,“她”一直在觀察,一直在思索。不知不覺,“她”雖然還是無法解釋人類為何如此矛盾,卻似乎比這家人更加了解他們自己了。


那是一個雷雨天,狂風吹得花園里的秋千不斷搖晃?!八庇浀们迩宄?,“小椿”與父母大吵了一架然后奪門而出。此時“小椿”已經(jīng)是個少女,不再玩秋千也不會爬樹了,只是偶爾會坐在生了銹的秋千下看書。


“她”目送著小椿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追上去挽留、安慰她。“她”確信自己的安慰一定會很有效,因為自己了解小椿,勝過小椿自己。


但是“她”做不到。即使能追上去,小椿也聽不懂“她”的話。雨淅淅瀝瀝地下著,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不斷打向大地。而跑出去的“小椿”再也沒有回來。


“她”至今依然記得小椿留在泥地上的一個個腳印。那些凹下去的印痕雖然不能像樹齡的痕跡一樣一直清晰地留在樹干里,但曾經(jīng)“存在過”的事實是不會改變的。一個又一個的“腳印”,鋪成的是少女離開的路。


“說起來,露伴老師的家人是怎樣的?好像您從來沒提起過您的父母?!?/p>


“不是我家有什么問題,只是到頭來還是覺得對你來說沒必要知道而已。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這話說的也太生分了吧,我只是想多了解老師一點……”


“那也得我足夠信任你才行!……”


不記得什么時候了,兩人之間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對話。作為個人而言,蛇目水玉其實一直很好奇培養(yǎng)出岸邊露伴這種乖僻天才的父母是什么樣的。在孤兒院工作的時候,她見過很多帶著原生家庭創(chuàng)傷到來的孩子。至少在露伴的身上,她看不見那種明顯的傷痕。


不過,無法否定的是,原生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是極其深刻的。深刻得甚至有些“宿命”的意味。如此對露伴這么說后,后者果不其然不屑地哼了一聲,“我岸邊露伴最瞧不起的就是宿命?!?/p>


……


耳畔仿佛響起什么聲音。沙沙。沙沙沙。像是綿密的雨腳敲打在玻璃窗上。


水玉聽到了,但是不想睜開眼睛。對于人類而言雨聲是有安撫作用的白噪音,而且明天還有山路要走。現(xiàn)在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啪嗒。


手腕上一陣冰涼。仿佛一只沒有溫度的小手在被子下一把抓住了她。


水玉猛然驚醒,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坐起來掀開被子——里面什么都沒有。


啪嗒。


這次是出現(xiàn)在腳腕。不僅是抓住,還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拉扯——她正被那只手往床下的方向拉過去!而力道之大,仿佛她稍微掙扎一下就會被扯斷那只腳!


從睡衣內(nèi)側(cè)摸出貼身的匕首,水玉猛地朝纏繞著腳腕處的陰影刺去?!拔恕?!”震顫一直傳到小臂,她差點把匕首脫手。響起木頭被切裂的干燥咔嚓聲,她終于看清了那是什么……無比粗壯的樹根正拽著她的腳。


“娜迦——”水玉大喊,房間里的溫度驟降,窗玻璃上甚至出現(xiàn)了冰花。不斷下降的溫度終于到了植物無法生長的冰點,而她也幸免于難沒有被拖到門外。事實上,離門框還差一點。


水玉掙扎著夠到了放在門邊的登山包,從里面翻出更銳利的軍刀,一點點敲碎了樹根上凍結的冰層。然后慢慢地將纏繞腳踝的棕黑色樹根割斷了。


腳踝已經(jīng)被勒出了紅色的血印,疼痛使得她幾乎無法站立。水玉不得不把身體的重心偏移到另一邊站著,用登山包里翻出的手電筒照亮了面前的走廊——走廊上布滿盤根錯節(jié)的樹根,它們或是纏在扶手上、或是攀附在墻上。


水玉在那些樹根間小心地邁步,終于繞過它們走到了岸邊露伴的房門前。果不其然,門已經(jīng)被粗壯的樹根封住了。她試著敲了敲,沒有回應。露伴的睡眠并不深,那么面前的情況就只有一個答案了——雖然不知道對方的“真面目”,但在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的干涉下,只有蛇目水玉被允許保持清醒。


整條走廊都已經(jīng)被娜迦的能力凍住,植物已經(jīng)無法威脅到她。但是如果就這樣放任不管,岸邊露伴的生存也可能受到威脅。所以——水玉低頭看了看樹根延展的方向,樹根們纏繞著轉(zhuǎn)梯、根源看樣子應該是在一樓。


(那就……去看看吧。)


既然對方都已經(jīng)發(fā)出了邀請的話。

“小椿……真的是你嗎?小椿,你回來了?”


她至今都還記得女主人發(fā)現(xiàn)一絲不掛地站在庭院里的自己時,憔悴的臉上浮現(xiàn)出多么欣喜若狂的表情。女主人一把把自己抱住,力道很大,她感覺自己的骨頭仿佛被擠碎了。


“小椿……你不生媽媽氣了吧?媽媽對不起你,下次再也不說那種話了……”


女主人的哭聲引來了男主人。在看到她的模樣時,男主人臉上浮現(xiàn)的震驚多過欣喜。是啊,那之后過了將近十年,就算自己的女兒真的回來,也不會是與她走失那天一模一樣的少女容貌。


她于是感到很抱歉。其實她也不想讓他們等太久,但她需要很多很多的時間來成長。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只有上百年的樹木才可以化成人形。而她在終于能夠化形的那一天,卻只記得真正的小椿出走那天的樣貌。


她于是就在他們家住了下來。女主人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男主人也對待她視如己出。盡管他已經(jīng)隱約察覺,那并不是他的女兒。因為無論年歲如何經(jīng)過,他們?nèi)绾螡u漸衰老,女兒都是那副少女的模樣。至于面前這個到底是什么,想必他們也從那株掛著秋千的老樹一夜之間的枯萎發(fā)現(xiàn)了端倪。


和“父母”的生活很快樂。盡管到后來他們已經(jīng)垂垂老矣,甚至開始把她和真正的小椿搞混,那都是一段無比快樂的日子。他們會坐在一起吃飯,飯后她給老眼昏花的他們讀書。偶爾也會扶著他們到新修的鐵秋千上曬曬太陽……真奇怪,好像他們變成小孩了似的。


“謝謝你。我很幸?!?/p>


這是男主人留下的遺言。凝視著她的臉的老者說的是“你”,而非“小椿”。


而在他去世的一年之后,女主人也與世長辭。直到最后,她都面帶微笑、緊緊握著“女兒”的手。她一定是幸福的吧。至少,沒有帶著愧疚和未了的心愿進墳墓。


可是……最終,這個家里只剩她一個了。沒有人會等待她做的晚餐,曾經(jīng)翻過的那些書也逐漸泛黃、被蟲蛀得斑駁不堪。只有她還在這里,站在大大的玻璃窗后面看向外面枯萎的老樹。她該何去何從呢?作為“小椿”的替代品存在的她,究竟有什么意義呢?


風吹過枯樹的樹枝。她凝視著灰蒙蒙的天空,第一次感受到名為“寂寞”的情緒正侵蝕著胸膛。這是屬于非人之物的寂寞,痛苦而又無可奈何。人類的生命對于成為妖怪的她來說不過彈指一瞬,再怎么挽留也都是會逝去的。


因此,她不斷思考對策,最終想出了“解決方案”。


“這就是你想告訴我的真相,對嗎?小椿小姐……還是叫你古山茶之靈比較好?這樣的過家家,你準備什么時候結束?”


水玉對著背對房門的少女出聲。此刻二人身處的是這棟別墅的地下室,遍地雜亂地堆放著許多被白色編織袋包裹的長形物體。這些“雜物”有的被植物的根須死死纏繞,有的已經(jīng)開始從內(nèi)向外滲出黑色的污漬。


聽到身后的聲音,站在一張書桌邊上的女孩轉(zhuǎn)過身來。她的手里握著一個相框,神色無悲無喜。


“我很好奇,為什么你沒有在睡夢中直接殺死我們,而是讓我保持了清醒?!?/p>


“我很喜歡你,蛇目小姐?!毖锲岷诘难弁c水玉鮮紅的豎瞳對視,“這里好久都沒有來過和’小椿’年紀相仿的女孩了。我也是會覺得無聊的……我希望你能夠留下,成為我的家人?!?/p>


“恐怕……只有靈魂能夠留下吧?”水玉踢了一腳旁邊的一個編織袋,“你不斷地殺死迷途的旅客,從中挑選出適合作為家人的靈魂囚禁,肉體則成為你本體的養(yǎng)分……”


“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把你的身體妥善保存下來?!迸⒌哪樕下冻鲆荒ㄐσ?,說出的卻是與天真的語調(diào)截然相反的內(nèi)容。


“那么露伴老師呢?”


“他?嗯……他的漫畫的確很有意思?!迸⑼兄掳退伎贾?,“當爸爸的話好像太年輕了,我也不需要哥哥……很遺憾,不能把他留在這里?!?/p>


“那我也免談?!彼翊鸬煤敛华q豫,女孩也沒有絲毫動搖。木屐往前踏來一步,在地上叩出清脆的聲響。


“姐姐,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吧……永恒的壽命,你難道不想要嗎?爸爸的書庫里有很多書,你可以看幾十年甚至一百年。在這里沒有人打擾我們,你可以隨心所欲地做你想做的事……”


“我想做的事?”水玉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姐姐,沒有必要掩飾?!迸⒂滞疤こ鲆徊剑拔一盍松习倌?,見過無數(shù)的人類,對自己的判斷還是有信心的。姐姐,你的眼睛和我一樣——我們都必須要靠吞噬他人才能活下去吧。難道不對嗎?生而為人多不自由啊……如果變成我這樣的存在,就再也沒有東西可以束縛你了?!闭f到這里,女孩臉上的笑容似乎帶上了無法忽視的狂熱。她伸出手、握住水玉垂在身體兩側(cè)的手,仰起頭熱切地注視著她。


水玉望著女孩,眼中的光芒逐漸變得柔和。


“抱歉,我拒絕。”她輕輕說著,露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遺憾表情,將手從女孩手中抽了出來。


“雖然你的提議也很有意思……但我自己選擇的路還沒有走完。”


似乎對她的回答打心眼里感到意外,女孩先是流露出一瞬間的困惑,“我沒說明白嗎……姐姐,我們難道不是應該談得來嗎?”


“或許吧。如果我再早個十年遇見你,或許我們談得來。但現(xiàn)在不是這樣的。很遺憾,請讓我離開吧?!?/p>


水玉盡量回答得非常委婉,但是女孩的臉色還是肉眼可見地晴轉(zhuǎn)多云了。一邊聽著水玉的回答,她小小的手一邊緊緊抓住和服的袖子,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為什么?”她的聲音顯得低沉而沙啞,“因為岸邊露伴嗎?因為那個男人的存在你要放過這么好的機會嗎?”


“一半對了?!彼窕卮穑傲硪话?,是為了我新的人生?!?/p>


話音剛落她便敏捷地向后跳去,躲過了飛速朝她脖頸伸來的樹根。那些匍匐在地的樹根們都動了起來,與此同時水玉將點燃的打火機扔在地上,朝地下室的入口飛奔而去。


“站??!”女孩惱怒地尖叫起來,一半是因為被灼燒的疼痛一半是因為憤怒,那些樹根狂亂地揮舞著、劈頭蓋臉地落下來。水玉手握匕首,“乒”地將一根靠近的樹根擋開,同時一只手握住入口的門把往下壓,門開了一道縫。


“你別想離開!!”尖叫的女孩此時已經(jīng)漸漸失去人形,手和腳都變成向四面八方延展的樹根,皮膚也大塊大塊地變成樹皮。成千上萬的樹根在火海中痛苦掙扎、高溫產(chǎn)生的陽炎讓她的臉扭曲起來。即使如此她還是盡力往前伸長那些樹根,樹根迅速形成一道墻將出口牢牢封鎖。


地下室已經(jīng)完全被火焰包圍。編織袋中的尸體被燃燒發(fā)出惡臭,女孩身上的和服也被點燃,上面褪了色的紅椿花紋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異常鮮艷,宛若怒放的真正椿花。


水玉盯著逐漸逼近的女孩,女孩的四肢已經(jīng)被燒成了扭曲的焦炭,而水玉自己則在替身“娜迦”的保護下在周圍建立了一圈低溫區(qū)、勉強沒有被點燃。但是如果火勢越來越大乃至發(fā)展成山林大火……她不知道會怎樣。


“你也會被燒死的……你就這么想和我在一起?”


火光中,女孩用瘋狂的大笑作為了回答。

孤獨。寂寞。想要同類。


這種感情,蛇目水玉從小雖然就沒怎么感受過,但也并不是不能理解。正因如此,她才會與莉蓮這一類的人建立朋友關系,像抱團取暖的野獸。可是面對如此強烈地呼喊著寂寞的心靈,她還是困惑了。正如她從前對所有過度強烈的感情產(chǎn)生困惑一樣。


因此在這或許是死到臨頭的關頭,強烈的困惑和求知欲居然壓倒了對死亡的恐懼。所以面對神色異常平靜的水玉,燃燒的女孩似乎猶豫了——難道面前這個人類不怕死嗎?


下一瞬間,這種猶豫的表情在她臉上迅速變得鮮明,乃至于因為強烈的困惑連身體向前的動作都停止了。她眨了眨眼,好像疑惑自己現(xiàn)在為什么會處于這種狀況。


“啊——”很快她就因為身體被灼燒的疼痛而發(fā)出慘叫。擋在水玉身后的樹根墻幾乎是一秒鐘就消失了,所有的受女孩控制的樹根都向周圍的烈焰延展、撲蓋上去——似乎是想要通過隔絕空氣來撲滅那些火焰,火光接二連三地被壓在樹根下、刺鼻的焦味伴隨著白煙升起。


與此同時蛇目水玉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拽住,她回過頭,對上青年青色的眼眸。


“露伴老師——”


“快跑?。 甭栋橹粚λf了一句話。他的替身“天堂之門”漂浮在他身后,剛才他大概是發(fā)動了能力吧,所以不知為什么女孩突然放棄了攻擊水玉,而是轉(zhuǎn)為撲滅那些火焰——轉(zhuǎn)變?yōu)楸灸艿那笊袨?。水玉也因此得到機會,從地下室逃了出去。


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兩人在屋外等了很久很久,所幸火勢沒有蔓延到周圍、釀成無法挽回的結果。大概是女孩——古山茶之靈為了保護自己本體真正的根須,選擇犧牲了大部分的樹根來滅火吧。


“所以……老師,你寫的究竟是什么?”


“沒什么。”露伴輕描淡寫地回答,“’忘記自己曾經(jīng)有過家人’而已。很簡單對吧?”


的確很簡單,但也是致命的。在一瞬間遺忘了自己做這一切動機的妖怪被強烈的空虛感侵襲,最終還是屈從了生存本能。失去了那些支撐她的美好回憶,從今往后的她又該如何活下去呢——蛇目水玉無法得出答案。


她回過頭,發(fā)現(xiàn)青年不知何時又開始在素描本上畫畫了。實際上水玉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時候醒過來、發(fā)覺不對找到了地下室。大概是女孩集中于挽留水玉,而讓封住他房門的樹根離開的時候?岸邊露伴的直覺一直都很敏銳,也是多虧了他水玉才沒和這棟房子一起化為灰燼。


“這大概就是傳聞中山里的妖怪了吧……雖然過程比較坎坷,但還是值回票價?!弊罱K,得出這個結論的露伴心滿意足地把素描本合上。


“那老師你打算怎么辦,回去嗎?既然都已經(jīng)看過了妖怪……”


水玉的話被突如其來地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似乎在古山茶之靈的干涉消失之后,電波信號也能通進山里了。


她接起電話,那頭傳來孤兒院院長的聲音。


“水玉,你怎么回事啊?昨天晚上你到底是從哪里打來的電話?怎么完全聽不清你在說什么,之后又不接電話?”


“這……”水玉回頭看了眼在晨曦中沉寂的破舊別墅,“抱歉,昨晚信號不是很好?,F(xiàn)在沒事了……我可以把定位發(fā)過去嗎?”


“快點發(fā)過來吧,我們很快就來接你們?!?/p>


掛掉電話,水玉再次把疑問的目光投向露伴。后者頗為不屑地哼了一聲,把臉別過去,裝作在欣賞逐漸升起的朝日。


“笑話,都到這里了怎么可能就這么回去?我倒想看看什么樣的地方能養(yǎng)出你這種怪物?!?/p>


水玉聞言噗嗤一笑,“怪物啊……?!?/p>


“有什么好笑的?”


“沒什么,就是覺得這個詞挺適合我的。”


她上前兩步走到露伴身邊,與他一起沐浴在旭日東升的光芒中。


(小椿—完)

圖為約稿


(岸邊露伴夢女/志怪)小椿的評論 (共 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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