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條陡然大聲叫喊，焦躁的語氣之下，嘴角直至眼底都是悲傷的痕跡。

“既然忘記了，我又怎么會知道！你告訴我，我才能夠彌補??！你什么都不說，我怎么知道自己做過什么，答應過你什么！”

上條用力甩動胳膊，如同一個深陷在大雪中，拼命掙扎……或許是想要掩蓋眼角的淚痕也說不定。

“就算告訴你又有什么用，你還是會忘記不是嗎！”

脫軌的列車無法立刻停下來，迎面相撞只會使后果更加慘烈，可是命運若是如此安排，又有什么辦法呢？

食蜂操祈的聲調絲毫不輸上條當麻，尖銳的嗓音穿過上條的反抗，直刺火熱顫動的心臟。誓要將美好之物攪得天翻地覆不可。

“咖啡的事情是那樣，鑰匙的是那樣，布丁的事情是那樣……我的事情也是那樣！你一定什么都會忘記……將關于我的一切都忘記！”

食蜂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如此大發(fā)雷霆，也是頭一回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無法抑制住心中的憤怒，一直壓抑著，像是缺失了的情感宛若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將積蓄至今的龐大澎湃能量一股腦釋放出來——那是對自己的怒火，恨不得將自己一把火燒盡的咬牙切齒。

透明的淚水控制不住溢出眼眶。她是知道的，明明不是他的錯，怒火不能朝向他，不能用眼淚牽動他的溫柔。

假使現(xiàn)在要為眼前的狀況分攤責任的話，食蜂不會猶豫接過全部，并不是她偏袒上條，事實如此。她早就該注意到偶然落在手中的星光僅僅是無法抓住、稍縱即逝的美麗，當指縫間開始流淌的時候就該張開手指將它放飛才是，越是不肯放手，光亮就會越加黯淡的從手心中消散，化作痛惜的情感蔓延。察覺到上條出現(xiàn)遺忘痕跡的時候，食蜂就該立刻停止現(xiàn)在的距離，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最后的結局是什么樣子?？墒撬齾s視而不見，假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繼續(xù)維持一觸即斷的連系，令更多的寒風穿過狹小的洞口，直至正面墻壁倒塌，還跟自己說一切都是正常的。

也許……

如果一開始就沒有追尋渺小的奇跡的話。

“那你就告訴我??！”

如果沒有承認手中的奇跡的話。

“我忘記了又怎么記得！”

如果早一點告訴你的話。

“你不說我怎么會知道你那么在意！”

如果可以不在意的話。

“你倒是說說為什么我會忘了你？”

如果接受命運的話。

“如果我會忘了你，你又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如果不曾奢望的話……

“你說話??！”

如果不曾和你相遇的話……

食蜂抬起臉。告別的時候應該微笑、哭泣，還是生氣呢？算了，反正他會忘記吧。

“好啊，現(xiàn)在我告訴你。因為一些原因，你會不斷將我忘記，不對，應該說現(xiàn)在你偶然想起我來了，忘記才是正常的狀況。所以你不用擔心，一切都會恢復正常?！笔撤溆貌懖惑@的平淡口吻說道，宛若通知上條的面試沒有通過一般，完全不將自身的感情納入其中，更不會不顧一切的投身其中。

食蜂冰冷的話語霎時凍結支配上條的火焰，他呆呆地望向非哭似笑的食蜂，心底的各種感情，試圖忘記的各種困惑疑問全部打翻在地，在無盡黑暗的空地上染出不會呈現(xiàn)出來的色彩，什么都不會留下。

“忘記你才是正常，開什么玩笑……”上條低聲喃喃，假如是第一次聽到，他一定會當成是玩笑，可是食蜂的坦述恰恰是他最不愿意承認猜想的證詞。

面對上條不安的追問，食蜂輕描淡寫地笑笑，全然沒有認真起來的打算，“反正還是會忘記，就算全都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知道了原因才能想辦法啊！

上條全力嘶吼的聲音沒能從灼熱的喉嚨中掙脫出，他仿佛是知道了，記憶最初的地方是手上寫有食蜂的名字——大概在那之前他，或是他們就已經(jīng)嘗試過了……

“我跟你坦承過很多次，可是你沒有一次能記住，這一次雖然稍微延長，不，是長了很多呢，但是果然不可能真的擺脫結局，所以就在這里結束吧。你也看到了，再繼續(xù)下去，我不可能還能支撐下去，遲早會爆發(fā)比剛才更嚴重的情緒，而你還是會一頭霧水。重復這種事情是沒有意義的?！笔撤湔孤冻銎綍r的笑容，然而印在上條眼中的只有痛楚和不舍，“這幾天我很開心，謝謝你……再見?！?/p>

食蜂頜首表示謝意，邁步從上條身邊穿過，徑直走向門口處。

等等，等等，等等……

空虛無光的浪潮在心底奔涌，上條仿佛要撕開聲帶，拼命吶喊的聲音沒有一絲能夠穿透厚重的浪濤。冰冷沉痛的潮水漫過膝頭，淹沒腰際，沉下胸口，來自深海的壓力緊緊束縛住他的四肢，將他拖向永無晨曦的寒流之中。

上條想要追上去，他知道自己應該追上去，不管接下來還會遇到什么，未來是什么樣子，他都得追上去?？墒请p腿卻紋絲不動，他顫抖在恐懼之中，如同圣誕夜里握住火柴的小女孩般無力。無論多么祈愿，多么偉大的愿望，與命運的現(xiàn)實正面沖擊都是那么自不量力。

上條當麻已經(jīng)不再是能夠勇往直前的少年，不，至少那位勇敢的少年擁有目標，他被選中了才能夠筆直前進——他見過被遺忘的一方，那位獲得了不起成就的煉金術師無法找尋到希望的未來，甚至連讓銀發(fā)修女多看自己一眼都做不到……如若現(xiàn)在他沖出去，未來他會不會殘忍的一方，對自己犯下的大罪毫無察覺，對身邊之人的心如刀絞無法知曉，用美好的希望將未來送上焚燒女巫的火堆之中。

那樣的未來毫無疑問是錯誤的。當他跌入昏暗的無盡深海，卻不知道走過之路的時候再意識到，現(xiàn)在就放手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沒錯，食蜂的決定是正確的，無比的正確……

可是，為什么正確的做法卻讓人很痛苦呢？這是必然嗎？不對吧，正確的人生才不會以悲痛收尾……正確嗎？

也許從來就沒有正確的事情，內心蠢蠢欲動的期望，告誡欲望的理性，對一切進行評判總結的思考……正確那么重要嗎？錯誤就不可接受嗎？

“大晚上的真是吵死了！”

嚴厲的蒼老聲音從背后打斷上條一團漿糊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