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護者】第10章 個人翻譯
伊安娜看著工作中的吟骨者們。他們穿著奇怪的盔甲,這副模樣不常見到,因為吟骨者極少會參與戰(zhàn)爭。所有吟骨者都戴著頭盔和面罩,頭盔兩邊長著高高的鹿角,下巴上有一根粗粗的突出物。他們邊唱邊跳,動作緩慢而慵懶,雙手張開,雙臂伸直。
他們中有幾人在演奏著樂器——風笛、鐃鈸、小鑼、笛子和豎琴。這是一種超凡的旋律,不是為了娛樂,而是為了在不和諧的因素中展現(xiàn)一種深刻的愛意。樂器和人聲的旋律在船艙中央交匯在一起,那里發(fā)出明亮的光,一縷縷的光線圍繞著一個閃耀的核心旋轉(zhuǎn),形成了星系般的組織。
歌聲變了,光線融合,形成了物質(zhì)。這就是靈骨。
伊安娜沉醉于這從無到有的創(chuàng)造之中。
“看看他們,阿爾塞尼安,” 她說?!拔易钕矚g看吟骨者表演了?!?/p>
“太蒼白了。我不為所動,戰(zhàn)爭也是一門藝術(shù),” 她體型巨大的伴侶說?!拔业纳铝τ趲ニ劳?,而不是創(chuàng)造,戰(zhàn)爭就是我的一切。戰(zhàn)斗的音樂才是我的音樂,而不是這樣的喧囂?!?他正在說話的這個聲音來自死亡信使耶萊尼爾,阿爾塞尼安的第四個靈魂。只有伊安娜才能把他的每個靈魂分開。猜測正在作為阿爾塞尼安說話的是哪一個靈魂曾經(jīng)是她自己玩的一個小游戲,也是她最后的樂趣之一,直到她完全熟悉了他每個靈魂的靈能特征和他們暫時的主導給執(zhí)政官的個性帶來的小怪癖,這個游戲也就失去了樂趣。
她把手放在他那粗大的腿部上。幽冥領(lǐng)主的腿與他魁梧的身軀相比纖細得不成比例,但卻仍然比她的胳膊粗三倍。靈塑材料溫暖的感覺從她的手心傳來?!叭绻麤]有這副身軀呢?你要怎么制作你的戰(zhàn)爭音樂,阿爾塞尼安?”
“我不能,這是事實,你說得對。但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動搖,伊安娜?!?/p>
她用指甲輕敲著他的四肢?!拔液芨袆?。它證明了我們道途體系的優(yōu)越性。我和這些吟骨者并沒有太大的不同,我們都走著心靈之道。他們用他們的天賦來操縱物質(zhì),而我負責與非物質(zhì)界的溝通交流。沒有這條道途,一個人怎么才能達到如此精通的高度?我們從一種職業(yè)漫游到另一種職業(yè),體驗過每一種職業(yè),卻從未深刻地領(lǐng)會其中的智慧。我們的體系就是最好的體系。”
“也許吧,但我還了解什么其它道途呢?我被困住了。” 阿爾塞尼安說?!安粌H如此,我還曾兩次被困于這條道途,所以我只能一直走下去?!?/p>
“好好看,好好學,親愛的阿爾塞尼安?!?/p>
幽冥領(lǐng)主咕噥著,他的做作讓伊安娜暗自發(fā)笑?!皯?zhàn)爭就是一切。戰(zhàn)爭是我唯一的追求,那就是正義?!?/p>
“你們很快就會投入戰(zhàn)斗了!” 她責備道。
隨著越來越多的靈骨從無形的等離子體中凝固,房間中央的光線越來越暗。這首歌的產(chǎn)物在陰影中熠熠生輝,但不僅如此。它跨過了從“可能”到“現(xiàn)實”的門檻。
在判斷有足夠的原材料來滿足他們的需求之后,這些吟骨者改變了他們的調(diào)子,加快了速度。在他們的影響下,靈骨移動了,融化并重新形成了可識別的形狀——一只手臂,一只腳,然后是一個高冠的頭盔。他們整整忙活了十分之一個周期,直到先前生產(chǎn)的靈骨好像變了個戲法似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高大的,塑像一般的人物,矗立于他們的環(huán)狀隊伍中心:一名新誕生的幽冥護衛(wèi),他長長的頭部打開,露出一塊放置靈魂石的位置。歌聲突然停止,吟骨者們退了下去。瓦爾之道上走著武器鐵匠和人造生命分支的靈族工匠們走了進來,將非靈骨材質(zhì)的裝備安裝在這個塑像上。他們工作速度很快,其中一隊人用鐵匠的腔調(diào)吟誦著詩歌。他們移動自如,動作迅速,有時候觀看者會以為他們在互相阻礙,他們卻總能靈活地避開同僚的肢體。
只用了一小會兒,他們就完成了工作,然后退了出去?,F(xiàn)在輪到伊安娜了。她轉(zhuǎn)向身邊的兩名次級靈魂先知,從他們手中接過一塊靈魂石。它很小,能被她戴著手套的拳頭握住,表面發(fā)出柔和的黃色條紋光,熾熱的氣息從上面?zhèn)鞒?。她滿懷敬意地走向新誕生的幽冥護衛(wèi),雙手捧起那塊石頭放在面前。
“尊敬的先祖,回到你的孩子們身邊去吧,” 她說。“我們把你從睡夢中喚醒,我們對這無理的要求感到抱歉。但我們需要幫助的時刻到了,你必須蘇醒一段時間。”
她把靈魂石放在幽冥護衛(wèi)頭部的底座上,然后退了回去。頭部逐漸關(guān)閉,它在一點點變得狹窄的陰影下閃閃發(fā)光。幽冥護衛(wèi)的長臉啪地一聲閉上了。這名戰(zhàn)士垂頭喪氣,笨重地向左邊挪了三步,里面的靈魂試探性地住進了他的殼里。
伊安娜閉上眼睛,伸出她的思維,讓其內(nèi)部的靈魂平靜下來。這個靈魂陷入了混亂,他們幾乎總是這樣。他生前最后的凡人思想動搖了存在的根基,對永恒回路溫暖安寧的美好記憶與眼前看見的現(xiàn)實發(fā)生了沖突。
這一個靈魂,就像許多最近被喚醒的死者一樣,是在虛空怪物入侵期間死亡的。他曾經(jīng)是一名陶工,在他的工作室里被一對嘶叫的怪物追殺。他死的時候,破碎的陶器比自己失去的生命更讓他沮喪。
伊安娜把注意力集中在這種恐怖感上,讓它變得清晰起來。陶瓷碎片在他的腦海里化作銳利的鋒刺,被他自己的鮮血染紅。她把他的這些想法變成了劍刃。
“神圣的赫瑟利昂啊,活著的時候,你并不是一個戰(zhàn)士,在你死后,需要你成為戰(zhàn)士的時刻終于到來了。拿起你的武器,穿上你的盔甲,向那些奪走你的藝術(shù)和生命的怪物報仇?!?她在他的腦海中傳遞了蟲群的形象,一幅杜瑞爾被蹂躪的靈能畫面,對已經(jīng)隕落的靈族進一步衰敗的濃烈悲哀。赫瑟利昂對復活的恐懼變成了決心。
“我……” 他吞吞吐吐地開口了,幽靈般的聲音聽起來很單調(diào)?!拔視倩钜淮?,為伊揚登而戰(zhàn)?!?/p>
她溫和地把他帶到另一支工匠的隊伍中,匠人們把一門幽冥炮遞給了幽冥護衛(wèi)。赫瑟利昂伸出猶豫的雙手,抓住了武器。他立刻就變得沉穩(wěn)起來。伊安娜很滿意。她帶領(lǐng)這名新誕生的幽冥護衛(wèi)加入了已經(jīng)站在船艙里的幾排幽冥護衛(wèi)。她又閉上了眼睛。在她的靈能影響下,靈塑材料蒼白的骨色變紅了,然后變成了黃色和夜藍色的涂裝。她又一次安撫著陶工的靈魂,像翻動貝殼一樣翻動著他的記憶。她從中選擇了一個符文,這個符文出現(xiàn)在他長長的頭部上。一個簡單的符文——巧妙的復仇。
“現(xiàn)在休息吧,赫瑟利昂,” 她說。“慢慢適應(yīng)你的新身體。我們很快就會需要你的?!?/p>
她重新回到阿爾塞尼安身邊。
“一名陶工,” 她說。
“陶工嗎?在這場戰(zhàn)爭中,他將找不到可以扔的泥土?!?阿爾塞尼安說。
“不要嘲笑他。他是那種不用太多鼓勵就會選擇戰(zhàn)斗的人。要是我們其他尊敬的先祖也能這樣就好了?!?/p>
“放心吧,以后還會有更多的志愿者?!?/p>
“是的,但不是全部,” 伊安娜說。她的目光遺憾地盯著這一排排能動的棺柩。在艦隊的其它船上,她的靈魂先知同僚們也在進行著同樣的儀式,將靈魂石放入新生的幽冥戰(zhàn)士體內(nèi)以備戰(zhàn)斗的需求?!拔腋M皇侨绱?,” 她說?!拔抑肋@是一項必要的任務(wù),但過了這么久,我還是不喜歡這種感覺?!?/p>
阿爾塞尼安沒有回答。他知道什么時候該逗她開心,什么時候該閉嘴。
她主持了另外七個靈魂的復活。正準備休息時,泰克·銀眼抵達艦隊的消息傳到了她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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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克比伊安娜上次見到他時更虛弱了。當他們談話時,他始終倚靠在他的手杖上,且在伊安娜發(fā)言時他偶爾會分神。他們兩人站在“哈拉德什之傲”號的觀景臺里,看著網(wǎng)道那無限曲折的墻壁從船身左舷掠過。
“你來得真及時,” 泰克說?!斑@是個好兆頭。鳳凰軍團的艦隊必須與伊瑞爾王子的主力艦隊和比約坦的劍風同時抵達?!?/p>
“我們選擇了最短的路線,” 伊安娜說。“從更大的通道前往比約坦花費的時間太長,而以這種位別的戰(zhàn)艦直面星球的湮滅也是魯莽的行為。我們將把虛空戰(zhàn)爭的榮耀留給杰出的藝術(shù)家,伊瑞爾王子。我們會前往一個中樞,在那里我們可以下船,并迅速前往杜瑞爾的主網(wǎng)道入口處。這就是這條路線的性質(zhì),即使是步行,我們也會在太陽之矛發(fā)起第二次進攻之前到達?!?/p>
“很好?!?泰克說,“我們必須等待,直到確定他們抵達杜瑞爾的現(xiàn)實宇宙后再展開行動。如果我們過早離開迷宮,孤立無援地與虛空怪物交戰(zhàn),我們就會被壓垮?!?/p>
“就和太陽之矛司戰(zhàn)差不多。” 她皺起了眉頭?!疤栔苡赂?。”
“很少有人不同意這點,但并不是他的勇氣讓他走進了那樣的結(jié)局。他很驕傲,希望取得徹底的勝利,雖然我們的計劃已經(jīng)很周全了,但這幾乎與他無關(guān)。他的傲慢與伊瑞爾王子類似,但即便如此,按照他自己的方式,他也幾乎成功了。” 泰克嘆了口氣?!皠倮x他而去。盡管如此,這對我們的計劃而言仍是成功的,對他們來說卻是近乎災(zāi)難性的失敗。由于他的所作所為,他在比約坦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時光?!?泰克補充道,“看來,我們并不是唯一會嚴厲對待自己司戰(zhàn)的先知議會?!?/p>
“現(xiàn)在比約坦的先知議會還支持他們的戰(zhàn)爭委員會嗎?”
“當然?!?泰克說,“他們當中有一位先知,阿爾塔利克,他最初是反對開戰(zhàn)的。然而,除了他和他的追隨者,你的信息說服了所有人?,F(xiàn)在他被迫同意了,雖然他大聲抱怨說太陽之矛的行為給比約坦帶來了本可以避免的厄運,但他開始承認,如果比約坦避開了第一個危險,就會面臨更大的威脅。”
“那很好?!?/p>
“要讓他產(chǎn)生這種觀點可不容易。” 泰克說,“我們此前受到了槍口的威脅呢?!?/p>
伊安娜揚起眉毛。
“確有其事,” 泰克說。
“聽見比約坦人站在我們這邊,真是讓我長舒一口氣,先知?!?伊安娜說,“一直沒有收到你的消息讓我們心急如焚?!?/p>
泰克開始慢慢地走過客廳,高高的窗戶從他左邊挪過。伊安娜緊隨其后?!氨燃s坦正在逼近杜瑞爾,盡管處于足夠安全,可以避免引起虛空怪物任何注意的距離。那里的蟲巢意志影響非常強烈。比約坦已經(jīng)好幾個周期沒有收到任何來自其它地方的信息了,如果我們的經(jīng)歷是正常的,那么他們發(fā)出的信息也沒有到達預定的收件人那里。” 他停了下來,認真地看著她,又靠在手杖上。“你從未有過那樣的感覺吧,即使是在遙遠饑餓幾乎毀滅了我們家鄉(xiāng)的時候。靈能的力量……那是……”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澳鞘菬o法形容的感覺。你必須武裝自己的思想來對抗它。我會告訴艦隊里的先知們,讓所有人必須特別小心地守護好自己的符文。靈能交流,即使是通過設(shè)備投射,在它面前也是不可能的。太陽之矛被迫依靠電磁手段來指揮他的軍隊。”
“太原始了,” 伊安娜說。
“還有——‘渴望的祂’的眼睛正盯著這個地方。我越來越確信,是反復無常的祂把那塊蟲群的碎片利用亞空間扔進了杜瑞爾星系?!?/p>
“水晶之父……” 伊安娜試圖開口。
“我說過多少次了,你不必這樣稱呼我,伊安娜?你作為戰(zhàn)巫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你的力量現(xiàn)在和我不相上下,盡管在使用的方向上有所不同?!?/p>
“我想對您表達我的尊重和敬意,因為我必須說一件可怕的事。”
“說吧?!?/p>
“這場戰(zhàn)爭……都是一個陷阱,是黑暗王子設(shè)計的,專門用來誘捕你的陷阱。我感覺到了?!薄拔抑?,” 泰克陰郁地說?!拔乙呀?jīng)被抓住了。我的末日就在那兒,在杜瑞爾死去的地表上等著我,但我無能為力?!?他的眼睛疲倦而悲傷,語氣平靜又坦率?!拔铱隙〞溃业撵`魂會被祂奪去,但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既然‘渴望的祂’想要我,那就拿走我的靈魂吧,我心甘情愿。這是唯一的辦法?!?/p>
“你可以逃走。你不是非得要去的。讓別人代替你的工作?!?/p>
“什么意思,孩子?比如你自己?那樣被奪去的就是你的靈魂,而不是我的。無論結(jié)果如何,骰子已經(jīng)擲下,而目前的點數(shù)對我們不利。我一遍又一遍地預視,但只有一種未來能帶來徹底的勝利,那就是我的滅亡?!?/p>
他又嘆了口氣。伊安娜永遠不會忘記這震驚的感覺。泰克害怕了?!安挥迷僬f了。想想你做出的犧牲,伊安娜,你是你們家族最后的一位成員,我們都做出了犧牲。我不會一個人落入黑暗王子的魔掌。許多人都將感受到真正的死亡和隨之而來的折磨。但如果不這樣又能怎樣呢?我們都會死,我們都要承受當前和永恒的痛苦?如果我死了,伊安娜,至少你,” 他用手精心地對她做了個手勢,表示深深的敬意,“你會活下來。你是我們中最重要的人。我從來都不相信烏斯蘭的話,還有他傳來的關(guān)于凱薩杜拉斯的幻象,但我現(xiàn)在相信了。是你說服了我。我寧愿死一千次也要看你成功,我一定會的。不要以為你走的路比較容易,因為我們所有得救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你必須勝利,伊安娜。把死亡之神帶出來,讓我們的靈魂恢復平衡。死是一條輕松的路,像你這樣的人不應(yīng)該偷那種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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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航行了半個周期,網(wǎng)道張開了,變成了一個發(fā)光的漏斗,直徑足有五十多萬步。艦隊沿壁而下,來到一個大得驚人的交匯處。許多隧道口匯集在這里,從內(nèi)部看,它就像一個巨大的金色心臟。
如果是一顆心臟,那它早就停止跳動了。它的墻壁上布滿了破碎的靈骨結(jié)構(gòu),曾經(jīng)照亮它的太陽碎片早已化為灰燼,黑暗地懸掛在中心地區(qū)。這是一個港口城市的廢墟,也許是在大隕落的時候,也許是在后來滅亡了——因為在網(wǎng)道中不確定的光線下,人們只能看到尖塔被火焰熏黑,墻壁上留下槍彈的痕跡。不管它叫什么名字,它早就被人遺忘了。
總共二十三艘戰(zhàn)艦朝著這片空間的中心駛?cè)?,在昏暗光線的照耀下,較輕型的反重力載具從艦身側(cè)面的機庫疾馳而出,向遠處的城市俯沖過去。
偵察隊走了很長時間,因為這個樞紐就像一個圍繞著太陽的軌道世界一樣巨大,廢墟也很廣闊。最后他們傳來了報告,每名隊長都宣布他所負責的象限沒有危險,伊揚登的艦隊順著洋流停泊到一個搖搖欲墜的碼頭,七個網(wǎng)道主干通路穿過城市的地面。
支派武士首先部署,占領(lǐng)了通往樞紐中心的巨型橋梁周圍滿是裂縫的高塔。獵鷹反重力坦克從頭頂掠過,炮塔來回掃描著。一聲令下,伊揚登的艦隊一致地打開了船舷。鳳凰軍團大踏步走出,數(shù)百個高大的靈骨身影登上了古老的碼頭。伊安娜走在他們的最前方,阿爾塞尼安一如既往地守護在她身邊。她和所有其他的靈族人都戴著全封閉頭盔,因為死亡之城的空氣并不能安全地呼吸。
“真是個合適的地方,” 阿爾塞尼安說?!八勒咴谝阉乐厣闲凶?。就像回家了一樣?!?/p>
伊安娜被他們周圍險惡的廢墟弄得心煩意亂,她回答道:“這是我們的艦隊離杜瑞爾最近的地方了。我們從這兒步行過去?!?/p>
“我會前進,” 阿爾塞尼安說?!拔也挥X疲倦,不愿疲倦,也不能疲倦?!?/p>
一排又一排的幽冥戰(zhàn)士走下艦艙,進入這座死亡之城。一隊蝮蛇飛艇在頭頂上快速飛行,盤旋著直接飛入地面——這是一種錯覺,因為它們正在偵察網(wǎng)道結(jié)構(gòu)。網(wǎng)道的整個內(nèi)表面都承受著重力,使這個空間變成了一個內(nèi)外翻轉(zhuǎn)的巨大世界,它底部破碎的塔樓伸向其它的塔樓,一同迷失在無常的距離中,而在另一邊也是如此。死亡之城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在地面上都幾乎看不出這片空間的曲線,網(wǎng)道入口直接通向這個地方的廣場,看起來像一個發(fā)光的坑。
所有的一切都被網(wǎng)道自帶的微光照亮了,然而這種光在不斷移動變換,使每一個陰影都變成了謊言。在這一片朦朧中,伊揚登黃色和藍色的涂裝變成了陰險的棕黃赭色和午夜般的漆黑。
“在這個地方,幽靈戰(zhàn)士就像真正的幽靈一樣?!?泰克邊說邊走向伊安娜和她的伴侶。他帶著無聊的好奇抬頭看了阿爾塞尼安一眼,但這位高大執(zhí)政官的注意力卻在別處。
“他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伊安娜說。“我感覺到了陰影,那是曾住在這里之人的靈魂。不多,但很危險。我們不應(yīng)該耽擱。命運之線上有一種我不喜歡的饑餓感?!?/p>
“我們已經(jīng)集結(jié)完畢。鳳凰艦隊全部靠岸。” 阿爾塞尼安報告道,“所有分隊都準備待命。不要害怕,你有這般的武力,沒有危險可以接近?!?/p>
伊安娜顫抖著,仿佛置身于寒冬,她的臉在永恒的黃昏中呈現(xiàn)出蒼白的灰色,她的手勢和靈能氣息反映出她的嚴肅?!八勒吲c死者的戰(zhàn)斗,浪費時間。我們得走了?!?/p>
似乎是故意加重了她的擔憂,激光武器的聲音打破了這座城市如墳?zāi)拱愕募澎o:電池的嗚鳴聲,陳腐空氣被加熱的爆裂聲,爆炸墜毀的撞擊聲。
“是從遠方傳來的,” 阿爾塞尼安說?!八劳鲋鼐褂袘?zhàn)爭之聲。不妙的預兆?!?/p>
護衛(wèi)艦“利里斯”的船長通過她頭盔的通訊水晶對高議會報告了情況。“左邊兩萬步的地方有動靜?!?/p>
“這些地方有比亡魂更可怕的東西,” 塔克通過同樣的靈能通訊對部隊的指揮官們說?!耙涟材仁菍Φ?。我們不應(yīng)該在這里待得太久。我們有足夠的數(shù)量和武力來克服大多數(shù)威脅,甚至是亡魂的威脅,但這樣做會浪費寶貴的時間?!?/p>
他們通過通訊網(wǎng)絡(luò)得到了同意的答復。軍隊在五艘主要運輸艦的周圍集結(jié)了起來,前面是幽冥護衛(wèi)的方陣,將帶領(lǐng)著他們的靈魂先知掩護在正中間。幽冥領(lǐng)主和他們一起移動,每組有一百名幽冥戰(zhàn)士,三四名其它道途的先知幫助靈魂先知引導他們的死者同胞前進。塔一樣高大的幽冥騎士們也伴隨在隊伍中,他們精致的靈骨拳頭里握著巨型武器。獵鷹反重力坦克從空中駛過。一陣風吹動了伊安娜和泰克的長袍,一臺眼鏡蛇炮艇飛到了他們的隊伍前面。
在他們身后則是伊揚登的守護者陣列,與死者的數(shù)量相比,這些并肩作戰(zhàn)的生者簡直少得可憐。大量的戰(zhàn)行者機甲聚集在碼頭旁的空地上,等待作為先鋒突進。
“你應(yīng)該乘交通工具,銀眼?!?伊安娜和藹地說?!八г谀泱w內(nèi)迅速生長,我向你致敬。我必須和幽冥戰(zhàn)士們一起走,確保他們的頭腦能保持清醒?!?/p>
泰克僵硬地鞠了一躬。他很高興伊安娜給了他撤退的借口。作為先知議會的領(lǐng)袖,他在先知議會和高議會中的地位都比她高,但是如果在其他人進軍的時候,他在沒有經(jīng)過同意的情況下撤退到戰(zhàn)艦上,這是很不得體的行為。
一臺波蛇飛艇落在他們等候的破舊廣場上,他用手點了點額頭,告別了靈魂先知。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最后一名戰(zhàn)士加入隊伍。
當最后一扇艙門打開時,軍隊陷入了沉默,一陣怒火隨之而來。凱恩的化身邁著沉重的腳步,昂首沿著舷梯走向碼頭。每一個在場的靈族人,無論是活著的還是死去的,都充滿了狂熱的戰(zhàn)意。興奮感在伊安娜心中升起,從她的腹部深處開始,一直上升到她的全身,灼熱而通紅。祂的力量使她無法呼吸。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當她再次睜眼時,她對世界的看法已經(jīng)完全不同了。憤怒。她感覺到祂融合了所有其他人的情感。她對戰(zhàn)爭的悲傷消退了,完全相反地,變成了一種激情和期待。
凱恩化身停了下來,噴著白熱的烈火,火焰從鐵關(guān)節(jié)處爆射而出,包圍著祂整個身體,祂的眼中也亮起了火球。永不干涸的滾燙血液從祂的手上滴落,在地面嘶嘶作響。看見凱恩化身的亡魂都恐懼地退回到黑暗中去了。他們非常害怕戰(zhàn)神的碎片。祂的頭部來回擺動,掃視著鳳凰軍團,檢查著祂的追隨者。祂熔爐般的身體發(fā)出的巨大咆哮聲反映在每一個靈族人的心跳中。
突然,它向前方走去,祂路徑上的靈族人紛紛自動分開讓祂通過。隨著祂緩慢而沉重的腳步,在靈族人們心中的狂熱略微褪去了,祂帶走了無限的憤怒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
部署已經(jīng)全部完成了。伊安娜向一隊游俠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帶領(lǐng)剩下的部隊步行前往杜瑞爾。
“我們準備好了,” 她說。“你們不走任何道途,只尋求自己的路,現(xiàn)在也讓我們見識一下吧。”
“這邊走,” 他們的領(lǐng)袖說道。游俠中的一部分人散開,分別加入了每一支伊揚登的分隊。
伊安娜舉起雙手。她用一個復雜的手勢表達了對勝利的祈愿,示意軍隊出發(fā),同時發(fā)出一道靈能的命令脈沖,激活了所有的幽冥護衛(wèi)。
不管看多少次,這一幕都令人震驚。第一隊的幽冥護衛(wèi)突然從完全靜止中笨重地活了過來。幽冥戰(zhàn)士們在未激活的時候紋絲不動,簡直不像生物,但他們瞬間從靜止狀態(tài)切換至活動狀態(tài),連伊安娜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們步調(diào)完全一致,每個人都把腳放在前一個人踩過的地方。左,右,左。第一隊從碼頭上走了出來,最前面的是一群戰(zhàn)行者機甲,第二隊也隨即加入了他們,然后是第三隊,直到所有五隊合并成一整個陣列,蜿蜒穿過這個無名的港口城市,走向通往杜瑞爾的光輝之路。
伊安娜和阿爾塞尼安走在第一隊的后面。死者不知疲倦地行進著,但速度緩慢,伊安娜認為她能毫不費力地跟上他們的步伐。
“到杜瑞爾還有多遠?” 她對游俠領(lǐng)袖問道。
“要四個周期的路程,夫人?!?他說?!斑@段路很不尋常,極少有人走過,而且已經(jīng)年久失修了?!?/p>
她點了點頭。無論如何,她早就知道了這一點,但她又問了一次,她覺得很難用某種方式來解釋自己的行為。也許這僅僅只是因為她與死者交流了太久,所以需要一個活人的思維來安慰一下自己。
這座城市被幽冥戰(zhàn)士們的腳步聲震動了。對于體型這么大的機械來說,它們已經(jīng)很靈活了,但仍然很重,而且它們龐大的數(shù)量會產(chǎn)生一定的噪音。他們行軍時與其它種族完全不同:他們的腳步堅定而平靜,因此雖然他們的腳步很響,但看起來卻很隱秘,無論實際上是否如此。這個城市是如此的安靜,以至于最輕微的噪音聽起來都仿佛雷聲。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沒有任何生物走過這條路,不過也沒有理由要做這種事情。作為南方眾多偉大星系的樞紐,這些星球上的所有居民都被大隕落的狂潮卷走了,已經(jīng)許多世代都沒有靈族人來過這里了。
又一次被人監(jiān)視的感覺,在伊安娜的內(nèi)心深處激起了某種情緒。在網(wǎng)道的保護下,幾乎所有的港口城市和網(wǎng)道世界都得以幸存。有些甚至是在大隕落之后建造的。許多城市加入了科摩羅,或成為了科摩羅的附屬,但也不是全部。那這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很想知道。照亮它的太陽去哪里了?人去哪里了?由于不受亞空間的影響,那些在網(wǎng)道里的人能避免被色孽吞噬的命運,可是為什么他們沒能存活下來?
她抬起頭來,看到高聳的塔樓兩側(cè)有許多優(yōu)雅的窗戶。大多數(shù)仍然保留著玻璃。這里的破壞只是表面的,伊揚登有許多地方比這里糟糕多了,但伊揚登還活著,而這個地方的死亡本質(zhì)是毋庸置疑的??隙ㄓ腥嗽诒O(jiān)視她。她環(huán)顧四周。有些尖塔高達數(shù)萬步,它們是在一個不可能的次元里建造的非現(xiàn)實建筑。
她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感覺到,只有登陸以來的那種不安。玻璃反射出網(wǎng)道中移動的光線,空無一人的窗戶就像死人無神的眼睛,這種感覺一直持續(xù)到凱恩化身經(jīng)過高塔時才突然停止。
伊安娜抿緊嘴唇,不愿再抬起頭來。即使對她這樣一個致力于與死亡溝通的靈魂先知來說,這個地方也承載著過大的死亡負擔。
隨著道路的開闊,伊安娜的呼吸變輕松了。一個公園的遺跡環(huán)繞著一個網(wǎng)道的喇叭狀入口。反重力載具從地面上的柱子上起飛,垂直翱翔沖入空中,然后陡然俯沖下來,穿過入口進入網(wǎng)道。鳳凰軍直接向隧道的邊緣進發(fā),穿過被他們一碰就倒塌的古樹和草地。只有對它們形狀的記憶才能把這些灰塵與植物聯(lián)系在一起。
他們不停地向前走著,越過了隧道的邊緣。當伊安娜走到入口處時,她感到一陣短暫的眩暈。網(wǎng)道的入口就像一個斜坡,變成了陡峭的落差和一個永遠延伸下去的深坑。但當她走過入口的邊緣時,隧道的內(nèi)壁變成了地面,這樣她就和城市的地面垂直了。她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尖頂已經(jīng)處于她的兩側(cè)了。在隧道口下,軍團正在行進,在隧道的中心占據(jù)位置,等待偵察部隊的返回。
如果他們能回來的話。
眾多飛艇和載具在頭頂嗡嗡作響,鳳凰軍團默默地前進著。伊安娜費盡精力,讓那一大群幽冥戰(zhàn)士中的亡魂專注于他們的目的。同時指揮這么多的亡魂簡直難以忍受,但她想起了那次可怕的靈能爆發(fā),殺死了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于是她喚起了自己的痛苦記憶,并從中下定了決心。
她也從阿爾塞尼安那里獲得了力量。他在她身邊大步走著,長長的靈骨四肢輕松地擺動。他已經(jīng)陪伴她很久很久了,三次死亡的阿爾塞尼安,但還沒有真正死去。
他很快也要離開了。
她從這股悲傷中汲取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