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的聲音 第七章 遲到的成年禮

在收拾好行李、清點了“獸員”之后,陳自夢發(fā)動皮卡,開始了今天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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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今日出游的主要目的,便是將自己昨日撿到的那只大熊貓送到位于城北的“大熊貓繁育基地”,讓它有個能夠安心生活的地方。當(dāng)然,要是那兒已經(jīng)不適合熊貓生活了,事情就會變得更麻煩一點了。因為這意味著,陳自夢必須要為自己皮卡貨廂里的胖家伙去找一個新的棲息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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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心底里,陳自夢還是希望今天能夠順利一點兒的。最好能讓這胖娃娃和自己都有一個好點兒的結(jié)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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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目的地是錦城東北面的“大熊貓繁育基地”,但在前往那里之前,陳自夢的車先跑了一趟城東南的“錦城”特警總隊。原因無他,陳自夢需要在那兒找些合適的裝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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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在人類過往的認(rèn)知里,“大熊貓繁育基地”可以稱得上是旅游屆的夢中情地。但失去了人類規(guī)定的秩序之后,那兒大抵已經(jīng)變成散養(yǎng)著六七十只熊科動物的危險地域了。大熊貓這種動物,雖然看上去憨態(tài)可掬、招人喜歡。但是,哪怕是現(xiàn)在陳自夢后車貨廂里那個曾經(jīng)被五只野狗欺負(fù)得不敢還手的家伙,也是能夠輕易地推倒陳自夢、讓他毫無招架之力的存在。就這樣不做任何準(zhǔn)備地前往那種地方,實在是太不明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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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算那樓外的野外訓(xùn)練場的話,錦城特警總隊其實也“不算特別大”。不過就是一棟十二三層高的大樓,從外觀上看,每層也就百來扇的窗戶。陳自夢剛把車子開到這棟高樓之下的時候,當(dāng)即就愣住了。這算起來幾千間的屋子,要是一間間地找,那要找到什么時候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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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算陳自夢有點兒腦子。他略微思考了一下,猜測在這種大樓里,上層大部分應(yīng)該是行政辦公場所。存放著武器裝備的倉庫應(yīng)該都在地下室一類的地方。至少……電影里都是這么演的。于是,有的放矢,陳自夢優(yōu)先在這大樓的地下室里轉(zhuǎn)了一圈,一下便找到了一間半開著的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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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倉庫,其實用“更衣室”來形容更為合適。這間屋子里并沒有堆放太多的東西,只是沿著墻壁四周安置了一排整齊的架子。而架子上擺放著的東西,便是為身體提供抗擊打、抗穿刺能力的警用衣裝——防暴服了。而這防暴服,也是陳自夢此行最需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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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次前往大熊貓繁育基地的計劃之中,陳自夢最需要擔(dān)心的事情,自然就是自己有可能被一些恢復(fù)野性的大熊貓攻擊了。面對以力量見長的熊科動物,陳自夢知道自己這肉體凡胎絕對是沒什么抵抗能力的。所以說,他需要為自己找一身合適的甲胄,至少讓自己在心理上有點兒安全感。而要問在這座現(xiàn)代化的城市之中,人類所能獲得的最先進、最安全、最靈活的甲胄是什么。答案自然也是顯而易見的了,那便是特警所使用的警用防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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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房間之中,陳自夢挑選了一套合適的型號穿在了身上。內(nèi)襯、頭盔、護頸、護肩、前后胸甲、護兜、護襠、護臂、護膝、護腿……其實從整體的設(shè)計上看,這防暴服的結(jié)構(gòu)與古往今來傳承而來的盔甲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只是在材質(zhì)上,這些盔甲選用了更為輕便、廉價的塑料作為主材。而在連接鎖扣的選擇上,也使用了更為靈活的快拆結(jié)構(gòu)。也正因為如此,在換上了這一套結(jié)實的防暴服之后,除了覺得身上的衣服變厚實了不少、有點兒熱以外,陳自夢也沒有覺得自己的行動受到了太大的妨礙。只是,考慮到當(dāng)下是身處在中央空調(diào)全開的大樓之中,這“有點兒熱”可能也會是一個不小的缺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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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先適應(yīng)一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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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這樣想著,順手從一旁堆在架子上的圓形防爆盾里挑了一面安置在自己腰間的鎖扣上。與陳自夢在電視上看過的老舊盾牌不同,那面圓盾并非只是一個帶把手的弧形塑料圓板。在那把手和盾面之間,還連接著一個結(jié)構(gòu)有些復(fù)雜的塑料支架。他猜想這支架似乎能起到一定緩沖的作用,應(yīng)該會比較結(jié)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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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帶著這“搜刮”來的一系列裝備,又在這地下一層里四處搜尋了一番。他之所以沒有立刻回去,一來是因為他想在這還有冷氣的空間里再適應(yīng)一下穿著這副甲胄后的行動;二來是,在他的心里,其實還想著尋找一些更為“致命”的裝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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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槍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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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之前的更衣室里,陳自夢確實找到了一些能夠當(dāng)作武器的防暴服配套裝配,比如警棍、電擊槍、辣椒水之類的非致命殺傷性武器。這些東西對上人類還算有效,但如果以兩百公斤的熊類為對手的話,效果就難說了。這個時候,還是7.62mm能給人帶來更大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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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陳自夢倒是沒有期望真的能夠找到實戰(zhàn)用的槍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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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殺傷性武器可不比防護用具,即使是在特警部門,應(yīng)該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按照新聞和電視電影里的說法,這兒對槍械的管理是相當(dāng)嚴(yán)格的,即使是特警戰(zhàn)士,也只有在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才允許配槍。所以,就算陳自夢找到了可能是槍械庫的地方,那兒的鎖大概也不是他能輕易打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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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即使已經(jīng)身處于一個無人的世界當(dāng)中,現(xiàn)在的陳自夢在心里面還是對使用“槍械”有著一定的抗拒心理的。對于一個從小生活在和平世界的人來說,這種影視劇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武器是那么的熟悉又陌生。這種危險的東西,確實會為陳自夢帶來相當(dāng)?shù)陌踩???捎诖送瑫r,它也讓陳自夢背上了“殺生”的責(zé)任。雖然陳自夢知道,在“消失事件”發(fā)生后的世界里,如果自己還想要生活下去,或遲或早,“殺生”都是必然的。因為如果他想要健康的活下去,就必須要攝取肉類。而等到城市拆解完畢,凍肉全部腐壞。陳自夢想要獲得新鮮的肉類,就必須要開始“捕獵”了??墒?,只要陳自夢一試著想象生命在自己手上消亡的樣子,他便覺得一種莫名的恐懼感開始涌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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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也是最為關(guān)鍵且現(xiàn)實的一個問題。說到底,“槍械”是一種相當(dāng)危險的武器。沒有經(jīng)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人,使用時稍有不慎,不但保護不了自己,還容易把自己“加速送走”。而在當(dāng)下這個狀況下,自然是沒有人能為陳自夢提供專業(yè)的槍械訓(xùn)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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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地下一層的最后一間屋子了,要是這兒還找不到槍……那就算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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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這樣想著,打開了這最后一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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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的后面,是特警的手槍訓(xùn)練靶場。而此刻,在那隔斷的桌子之上,正安靜地躺著一柄7.62mm口徑的半自動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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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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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特警總部離開之后,載著那一狗、一猴、一熊,陳自夢便驅(qū)車朝著那“大熊貓繁育基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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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豢養(yǎng)野獸的研究中心,“大熊貓繁育基地”自然也是建在遠離城市中心的地界上的。雖然入口處也能算是與城市相鄰,但若向內(nèi)深入,不多久就會進入幾乎沒有人工建筑的山頭。而沿著那山頭繼續(xù)向北,往后連著的便是充滿“野性”的深山密林了。研究者當(dāng)初如此設(shè)計的目的,大抵是為了培養(yǎng)大熊貓的野性,為以后能將大熊貓放歸山林做些準(zhǔn)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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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北,越是靠近“大熊貓繁育基地”的正門口,陳自夢越發(fā)覺得狀況開始不對了起來。隨著車子與基地的距離不斷拉近,周圍的人造建筑開始不斷減少,眼前的綠色也開始逐漸增多。當(dāng)然,這種景色的變化還算是正常的事情。畢竟越靠近“大熊貓繁育基地”,就越是靠近自然保護區(qū),有關(guān)部門自然會在城市規(guī)劃上在這一片安排更多的綠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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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問題是,這里的綠地似乎是過于“活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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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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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上跑來跑去的,都是一只只肥碩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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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兔子?】
看著在綠化道上啃食著草皮的大肥兔子,陳自夢忽然想起了一件與錦城相關(guān)的舊聞。
【據(jù)說,錦城的人一年要吃掉三億只兔子。難道說……】
他回憶著,心里計算了起來。
【自“消失事件”以后,已經(jīng)過去了快兩個星期的時間了。如果不考慮過去錦城人消耗兔子的時令性影響……也就是說,這段時間里,差不多有一千多萬只本來應(yīng)該被吃掉的兔子活了下來。而這些兔子,現(xiàn)在都往自然環(huán)境比較好的熊貓基地聚集起來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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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家伙?!?/p>
陳自夢想到這兒,自言自語著從后視鏡里瞄了一眼那正在大嚼著一根蘿卜的胖子。
“不會是被這群兔子給趕出來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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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顯然,那大熊貓并沒有在意陳自夢的詢問,注意力依舊放在了自己手中的蘿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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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開著車,繼續(xù)向著“大熊貓繁育基地”開去。等到了那基地的門口,他也沒有停下的打算,而是直接開著皮卡從正門走了進去。而他剛一開進大門,立刻便在門口的一片空地上瞧見了幾只正在吃著什么的大熊貓。雖然一般來說,熊貓都是吃竹子的??墒牵瑥哪切┐笮茇埳砼缘难E和小型動物的骨頭來看,被這些家伙吃掉的,可能不止是竹子而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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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熊貓……吃肉了?是那些不知死活的兔子么?”
看著眼前這般超乎常識的景象,陳自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雖說大熊貓確實是熊種,而且確實可以以肉類為食。但是……”
陳自夢看了看那些熊貓身邊兔子的尸骨,又看了看自己車廂后那啃著蘿卜的胖子。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道路前方隱約可見的大片竹林之上。
“在明明有大量竹子可以食用的狀態(tài)之下,它們也會去捕食小動物么?還是……那片竹林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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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陳自夢思考著這幾件事情之間的可能的關(guān)聯(lián)的時候,那后方貨箱里的胖子也終于吃完了手里的蘿卜。它偶然間抬起頭來,接著便瞧見了窗外的景象。那熊貓忽然猛地晃了兩下身體,連帶著讓這皮卡也跟著晃動了兩下。而這劇烈的晃動,自然也吸引了陳自夢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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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被什么嚇著了么?”
陳自夢轉(zhuǎn)頭看向那后座的胖子,又看了看車窗外的一切。
“沒什么問題???還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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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的目光落在了空地上的那幾只熊貓身上。似乎是被這車子古怪的動靜給吸引了注意力,那幾只熊貓齊刷刷地?fù)P起了頭。這時的陳自夢才發(fā)現(xiàn),暗紅色的血污把它們原本雪白的皮毛弄得臟兮兮的。只是這樣乍一看去,竟還有那么一絲絲恐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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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雖然好奇地往這兒張望了一眼,那些大熊貓們還是沒有改變原先懶散的性子。它們只是用有些呆滯的眼神盯著那黑色的皮卡看了一會兒之后,便又把注意力放回到手里的吃食上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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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說……你是被這些突然改吃肉類的同伴可怖的樣子給嚇著了么?”
陳自夢又看向了后車廂的胖子。此刻,那大熊貓已然瑟縮成一團,只知道躲在角落里不停地發(fā)抖了。
“果然,還是要去竹林那兒看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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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的想法很簡單,從當(dāng)下這幾只熊貓的古怪表現(xiàn)來看,絕對是那前方的竹林里出了什么問題。否則,它們不應(yīng)該舍棄那簡單而易于獲得的食物來源不用,選擇“捕獵”這種可以說是幾乎違背了它們天性的生活方式。如果那片竹林沒有問題,后貨廂的那個家伙,也不會流浪十幾公里,跑到那片菜地里去了。而如果自己能解決那竹林里的問題,這些熊貓的生活也會正常起來,而他也算是為后面的胖子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居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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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陳自夢也明白,那竹林里的問題可能并不是他能解決的事情。但是,凡事總有個萬一。此時的他,想要去碰碰運氣?,F(xiàn)在的他有自信,即使自己沒有解決那竹林里的問題,他也可以全身而退。而給他這種自信的東西,一個是他現(xiàn)在開著的這輛堅固的黑色皮卡,另一個,則是此刻別在他腰間的那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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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2mm口徑的半自動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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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出于男性那股天生的對于武器的迷戀感,還是出于那在這不確定的世界里讓陳自夢無比渴求的安全感,他終究還是把那把武器帶在了身上。一同帶出的,還有那靶場里遺留下的彈夾和子彈。當(dāng)時的陳自夢試著揣摩了一下這手槍的使用方式,又試著對那25m外的標(biāo)靶進行了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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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發(fā),脫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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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發(fā),5環(h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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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這一梭子彈夾八發(fā)子彈射出后的總環(huán)數(shù)是,65環(h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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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驚人的準(zhǔn)確度,無疑讓陳自夢的心里又升騰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自信感。而現(xiàn)在,他身上穿著特警部隊最先進的防暴服,手里還握著具有強大火力的槍械。陳自夢不知道,在他這樣的神槍手面前,這荒廢旅游景點的一片竹林里面,會有什么好怕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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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開離合,輕踩油門。陳自夢駕駛著這黑色的皮卡向著前方行駛而去。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了那竹林近旁的山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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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將之前帶來的圓盾扣在左臂之上,接著便一邊看著側(cè)窗外的竹林,一邊打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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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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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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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陳自夢開門的一瞬間,原本一直安靜地待在各自的位置上休息的猴王和嘯天忽然大叫著跳了起來。它們這突然的舉動,把正在開門的陳自夢嚇了一跳,驚得他趕忙又關(guān)上了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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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二位?”
陳自夢看向突然暴起的猴王和嘯天??伤鼈儾]有什么回應(yīng),只是警覺地四處張望著車外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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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下去么?】
陳自夢忽然有些猶豫了起來。只是他右手下滑,摸了摸腰間手槍。
【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吧……畢竟,我還有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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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這樣想著,深吸一口氣,終于還是推門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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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車內(nèi)空調(diào)的庇護,陳自夢首先感覺到的,是一股炙烤周身的熱浪。此刻的他,身上穿著厚實的防暴服,只是剛一出車門,便覺著一股粘膩濕熱的感覺在自己衣服下的表皮面上攀爬蔓延開來。這股粘膩感在陳自夢的周身積聚著,配合著空氣里逸散著的一股嗆鼻的味道,一次又一次地沖擊著陳自夢的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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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開門的時候,因為關(guān)門太快,加上陳自夢的防暴服有捂住了口鼻的面罩,所以他沒有察覺。而現(xiàn)在,當(dāng)陳自夢在這竹林邊站立了一會兒之后,他才忽然發(fā)現(xiàn),這竹林四周逸散著一股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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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腐爛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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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嘯天已經(jīng)趕在陳自夢的身后躥出了車來,它站在陳自夢的身前,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一切。而猴王也從后車廂里拿出了撬棍,打開了后門從車?yán)镘f到了車頂之上。它瞪著眼睛瞭望著,目光停留在了竹林的方向。至于那只大熊貓……它依然瑟縮在那兒,不敢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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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竹林,太安靜了。只是站在這兒,陳自夢連一點活物的聲音都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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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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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間,竹葉發(fā)出相互摩挲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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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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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是竹木斷裂的畢剝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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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之中,一個兩人高的巨大身影忽然從陰暗處就這樣走了出來。那龐大的身軀在烈日下挺立著,棕黃色的毛發(fā)被焦黃的日光照得熠熠生輝,就好像在那巨物的周身鍍上了一層金光一般。當(dāng)走出了——或者說,踏平了——這竹林的阻礙之后,那巨物的身體傾斜向下,駭人的嘴大張著,在那粗壯的四肢觸地的一瞬噴吐出一陣驚天的雷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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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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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熊的吼聲響徹山谷,可它的動作卻沒有因為這示威的吼聲而停下來。它咆哮著,四肢并用,如一輛無往不利的戰(zhàn)車一般從竹林前直沖而下。只是眨眼之間,那棕熊便已然突進到了陳自夢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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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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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巨熊踏碎竹林出現(xiàn)在山林之上,到它怒吼著沖到陳自夢的跟前,整個過程不過只用了十幾秒的時間。陳自夢最開始想趕緊回到車上去,可他還沒來得及行動,那熊卻已經(jīng)來到了他的身前。在這危急關(guān)頭,陳自夢下意識地便舉起了左臂的防爆盾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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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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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棕熊直撞在圓盾之上,巨大的身軀瞬間便給予了那盾牌極大的沖擊。只是,好在那盾牌的緩沖結(jié)構(gòu)質(zhì)量優(yōu)秀,這才讓盾面沒有在第一時間碎掉。現(xiàn)在,那圓盾阻擋在這一人一熊之間。陳自夢左臂舉著盾,死命抵抗著那棕熊的進攻。而那棕熊則把陳自夢壓在皮卡的貨箱側(cè)面。它張著血盆大口,似乎是想要大快朵頤地飽餐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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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哧!
咚!
“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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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陳自夢已經(jīng)有些堅持不住的時刻,伴隨著一聲沉悶的響聲,那棕熊忽然大叫一聲摔倒在地。也正是這一下,讓陳自夢有了些許喘息的機會。他趕忙從腰間掏出槍來指向了那倒地的棕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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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此刻的陳自夢并沒有立刻開槍。因為那棕熊早已經(jīng)沒有了方才的威風(fēng)。它剛剛掙扎著翻滾了幾圈,現(xiàn)在倒在地上,表現(xiàn)出十分痛苦的樣子。而在它的左肩之上,還正插著一根滲著鮮血的撬棍??梢钥闯?,這一下讓這頭棕熊傷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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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
那棕熊艱難地站起身來,奮力揮起右爪打落了自己左肩的撬棍。它站起身來,眼睛瞪向前方的陳自夢,似乎還有發(fā)起第二次進攻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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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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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槍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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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彈從那棕熊的眼角邊上掠過,焰火燒焦了它側(cè)臉的幾縷毛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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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滾吧,離開這片竹林。”
陳自夢舉著槍,沖著那棕熊說道:
“否則我下一槍,會打在你的眼睛上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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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
“汪!”
此刻,似乎是為了配合陳自夢的話語一般,他腳邊傳來了兩聲威脅似的吠叫。其中一聲吠叫的主人,自然是嘯天了。而另一聲的主人,則是那之前還在車上瑟瑟發(fā)抖著的大熊貓。方才,正是它配合著猴王給了這棕熊沉重的一擊。在車頂?shù)暮锿跤们斯髅驮匦茏蠹绲臅r候,那熊貓便趁著它最痛苦的一刻,靠著自己的體重將對方撞開,從而救出了被壓在棕熊身下的陳自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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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熊看著眼前的景象,一時有些發(fā)愣。可陳自夢卻并不想讓它再在這片竹林前拖延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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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讓你滾出這片竹林……”
陳自夢先是小聲說了這么一句,接著,便用盡全身的力量沖著那棕熊大喊了一聲:
“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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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渾身觸電一般,那棕熊終于像是陀螺一般回轉(zhuǎn)身形,朝著山林深處跑遠了。而等那棕熊越跑越遠,直到再也看不到蹤影之后,陳自夢才終于放下了手上的槍。他指示著嘯天和那大熊貓回到車上,自己也坐回了駕駛座鎖上了門。至于猴王,它在棕熊逃走的那一刻,便撿起被棕熊拍飛的撬棍回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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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現(xiàn)在該怎么辦呢?】
事態(tài),已經(jīng)朝著陳自夢完全無法操控的方向發(fā)展了。
【現(xiàn)在想來,那只棕熊便是這些熊貓離開這片林地的原因了?!?/p>
他坐在車上,看了看窗外。在那棕熊離開之后,那竹林里隱約可以看到幾只亂竄的野兔。
【錦城的人類消失以后,千萬只本該死去的兔子就這樣活了下來。而為了追求食物,大量的兔子聚集到了生態(tài)環(huán)境比較好的“熊貓繁育基地”。而“肉”多了,肉食者也就跟著來了。之前就聽說,因為錦城周圍生態(tài)恢復(fù)得好,不少野獸和人類居所的邊界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想來,那棕熊原來應(yīng)該就是住在附近的山林里的。它發(fā)覺到這兒肉多,于是就慢慢遷徙過來了,結(jié)果占了那幾只熊貓的“食物來源”。還把這家伙嚇得跑到了十幾公里外的菜園……】
透過后視鏡,陳自夢看向了那后車廂的胖家伙。此刻,它似乎已經(jīng)因為過度運動,沉沉地睡過去了。
【……你小子,要是之前能像剛才這么勇敢,帶著你那幾個吃兔子的兄弟一起擺擺“龍門陣”,嚇嚇那棕熊,也不至于會被它搶了“飯?zhí)谩卑?。還是說,你這家伙,是為了救我才這么賣力的呢?】
陳自夢看著那熟睡中的圓圓的團子,不覺嘆了口氣。
【那棕熊已經(jīng)跑了,這片竹林也算是回到了你的手中了?,F(xiàn)在,我也算是可以對自己交差,把你留在這兒了。只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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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兒,陳自夢看向了自己的左臂。他取下了左臂上那早已碎裂的圓盾的殘骸,又卸下了這條胳臂上的防暴護臂……此刻,他的左臂腫脹著,比原先至少膨大了一圈有余。慘白的皮膚下向外滲透著點點的紅暈,只要稍微動一下這支手臂,陳自夢便能感受到一陣鉆心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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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知道,自己骨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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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的陳自夢,別說開車了,在這個沒有其他人類的世界里,他能否活下去都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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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天,你說?!?/p>
陳自夢看向一旁的嘯天。
“我該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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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天看了看陳自夢的左臂,用腦袋蹭了蹭他的右手,似乎是想安慰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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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哥,你呢?”
陳自夢透過后視鏡,看向了后排的猴王。
“你那么厲害,知道我該怎么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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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王低著頭,沒有給出任何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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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其實我都知道,還是我自己的問題?!?/p>
陳自夢笑笑,把那把手槍又握在了手里。
“只是拿到把槍,就得意忘形了。就忘了‘無人的世界’,任何失誤都是致命的。我啊,該!呃!疼……”
陳自夢輕輕松開握拳的左手,又將右手上的手槍端詳了一會兒。終于,他還是將那手槍放回了駕駛臺上,轉(zhuǎn)而從自己的腰包里取出了那鑲嵌著藍色寶石的“石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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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了這個時候了……我究竟是要干什么呢?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不應(yīng)該趕快去尋找求生的策略么?我究竟是……】
看著那“石頭”,陳自夢的腦中一片混亂??墒菓{著本能,他還是沖著那“石頭”說了一句:
“那邊的……墨……墨予情,你能聽到我說的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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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石頭”靜悄悄的,沒有發(fā)出一點兒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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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我想得太天真了么?至少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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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陳自夢么?竟然連上了么?在這個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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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連上了么?”
聽到那“石頭”里忽然浮現(xiàn)的熟悉的聲音,陳自夢竟然也覺得有些意外。雖然這一次,是他主動嘗試著進行聯(lián)系的。
“……呃,我沒什么事……就是想問一下,你和你的父親……你是否有去和你的父親,把問題說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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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你是在關(guān)心我的事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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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對面聲音里的感覺,她似乎是覺得有些意外的。不過在陳自夢看來,這卻是一件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畢竟,“石頭”之后的那個聲音,也算是他在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所能接觸到的唯一一個可以交流的人類了。在當(dāng)下這個特殊的時刻,他會想到她……似乎也并不算什么唐突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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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有些好奇。畢竟,向你提出過建議,總覺得想要……怎么說呢……負(fù)點責(zé)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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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謝謝你的關(guān)心。真的,很感謝你。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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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對面連連道謝的聲音,不知為什么,陳自夢的心上稍稍愉悅了一些。甚至于,連左臂那隱隱的痛感也緩解了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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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你的心結(jié)算是打開了吧?恭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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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和父親交流過了,他也終于把他和我母親的過去告訴了我。只是……情況有些復(fù)雜,而我現(xiàn)在……我有些激動,可能難以把這件事完整地講給你聽……總之,我真的很感謝你。因為有你勸了我一句,我才能邁出那一步……真的,謝謝你?!?/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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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太好了?!?/p>
陳自夢笑了笑,忽然嘆了口氣。
“不過,我有可能……就聽不到你的故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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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你那邊……發(fā)生什么事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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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到點事情……結(jié)果導(dǎo)致左臂骨折?!?/p>
陳自夢對著那石頭,語氣忽然變得有些低落了下去。
“現(xiàn)在我這邊,沒有醫(yī)生、或者說……大夫?總之,就是為人治病的人。哈,感覺自己大概是好不了了……”
他說著,忽然覺得自己眼睛里浸潤著一種酸澀的感覺。
“我……說不定以后就……就無法……無法再與你聯(lián)系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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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現(xiàn)在骨折了?你不疼嗎?聲音里完全聽不出來……你現(xiàn)在,還好么?有流血么?手指之類的關(guān)節(jié),有感覺么?只要試著去感受有沒有感覺就好,千萬不要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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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好么?說不清楚。沒有可見的傷口,左臂不動的話,倒也沒有那么的痛。關(guān)節(jié)之類的應(yīng)該都還能動,我能感覺得到……”
陳自夢將手搭在車門把手上,身體向后靠了靠。
“只是,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該拿這手怎么辦了。動的話,會很疼、非常疼……可不動的話,我又無法生存下去。我現(xiàn)在真的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了,大腦里只剩下一片混亂。所以,我才想著跟你聯(lián)系一下……我想著,如果我真的因為這次意外……至少,也要讓你……知道一下。畢竟,你可能是……你可能是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還知道我的存在的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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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努力克制著自己想要流淚的想法,可他的聲音還是不自覺地哽咽了起來……之前十幾天順利的生活,讓他一度以為自己可以在這個無人的世界當(dāng)中,靠著自己過去的那些知識存活下去。可是,直到遭遇了這次挫折之后。他才忽然意識到,在這個廣闊的世界之中,自己究竟是多么的渺小。當(dāng)失去了他人的幫助之后,自己又是多么地脆弱。雖然此刻坐在“石頭”里那個聲音的對面,他想努力保持鎮(zhèn)定??墒牵请y以克制的恐懼卻還是從他的心思里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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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因為這件事情,學(xué)校并沒有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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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靜,不要慌張……陳自夢,你先看看,你的四周,有沒有什么堅硬的棍子或是板子。長度么……你是左臂受傷,所以,只要比你的左臂略長就行了。你周圍,能找到那樣的東西么?你附近有沒有折斷的樹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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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小臂略長的板子或是棍子……”
跟著墨予情的指示,陳自夢四下尋找起來,立刻便發(fā)現(xiàn)了剛剛被自己拆下來的左臂護臂。
“嗯,我找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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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再找找,附近有沒有繩條之類的東西。實在沒有,可以試試從衣服上扯點布條下來。你可以先用這些繩條,把自己的胳臂固定在那板子上。切記,在這個過程中,你的左臂不能有拉伸之類大幅度動作。固定的繩索最好綁得結(jié)實一點兒,但也不要綁得太緊。總之,就是剛好能起到支撐的作用就行了。慢慢來,不要急?!?/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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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了?!?/p>
按著墨予情的意思,陳自夢將那護臂又重新綁在左臂上面。至于固定的系繩,陳自夢是直接利用了護臂自帶的快開鎖扣。他把鎖扣上的調(diào)節(jié)扣扎緊了一些,便也算是起到固定的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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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把這些做好以后,就盡量不要動骨折的那條手臂了——你可以拿條帶子,把它掛在脖子上托著——等它慢慢長好。沒有流血的話,就算會有一些錯位,但應(yīng)該也不會再疼了。你的關(guān)節(jié)都還能動,說明經(jīng)脈還沒有壞。只要骨頭長好了,就算有些許錯位,正常生活應(yīng)該也是不會有什么影響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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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謝……謝謝了?!?/p>
陳自夢嘴上說著感謝的話,心里的注意點卻早就已經(jīng)跑到別的地方去了。這種夾板固定式的應(yīng)急治療方法,陳自夢本身也是知道……或者說,他在電視上看到過。只是,他也清楚,這種原始的治療方法并不可靠。但是,在如此境遇之下,能聽到有人愿意關(guān)心自己,陳自夢便感覺,自己從方才崩潰的情緒之中走出來了一點兒。
“如果,能見上一面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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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你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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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
聽著那“石頭”里訝異的聲音,陳自夢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的心里話說出來了。
“不,我的意思是……啊,我不是說我不想和你見面。呃,我是說,這種事只是說說……啊,不,我是有點兒認(rèn)真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們連這‘石頭’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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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鑲嵌著藍色寶石的“石頭”,已然不再作出回應(yīn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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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斷開了么?”
陳自夢端詳著手中的這塊“石頭”。
“還是……你不想和我說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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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長嘆一聲,將那“石頭”又放回了腰包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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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我究竟……又能做到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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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接斷開之后,這皮卡內(nèi)的環(huán)境忽然安靜了下來。車廂之后傳來了那大熊貓均勻的呼吸聲。而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副駕上的嘯天和后座的猴王也就這樣睡了過去。被這安逸的環(huán)境影響,一股困意也忽然襲擊了陳自夢的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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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睡一覺吧。】
他這樣想著。
【等醒來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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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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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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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飛鳥嘰嘰喳喳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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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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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簾拉開,刺眼的日光從窗外投射進狹小的屋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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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快起來了!太陽都要曬屁股了!”
熟悉的聲音開始在耳邊催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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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陳自夢從床上坐起身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他緩了緩,似乎還沒有清醒的樣子。
“我……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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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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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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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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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這個樣子,過幾天上班了應(yīng)該怎么辦啊?”
朦朧之中,陳自夢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門口一邊敲著門,一邊不斷感嘆著。
“唉,這上個大學(xué),知識沒學(xué)著什么,還把生物鐘給弄亂了……行了,快起來吧!你還得去人才中心問檔案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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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中心……檔案?”
陳自夢的意識還有些混亂,他的手不自覺地?fù)蔚酱采希又鋈灰粋€激靈。
“這是……床?還有左手?沒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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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忽然感覺有點兒口渴。他站起身來,條件反射一般地拿起一個桌上的水杯喝了起來。而隨著口中的干燥感逐漸褪去,陳自夢的意識也變得逐漸清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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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才中心……檔案……我……想起來了。”
陳自夢按了按自己的頭。
“按著原先的計劃,從學(xué)校回家之后,我需要……去人才中心落實一下檔案回遷的問題來著?;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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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抬起頭來,又看了看這狹小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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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床、熟悉的衣柜、熟悉的書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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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
陳自夢一時有些愣住了。
“……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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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記憶里的習(xí)慣,陳自夢從自己的臥室走了出來。在衛(wèi)生間洗漱之后,他像過去那樣坐在了餐桌前面。桌上已經(jīng)端上了早已準(zhǔn)備好的早餐——稀飯、饅頭還有咸菜,都是普通人家尋常的飯食。而此刻,那桌子的邊上還坐著兩個人。理所當(dāng)然的,他們是陳自夢的父親和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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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說,之前的事情都是夢么?還是說……我現(xiàn)在經(jīng)歷的這些,才是夢呢?】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dāng)中,陳自夢靠著習(xí)慣準(zhǔn)備端起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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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燙!”
就在手指碰觸到碗沿的那一刻,隨著一陣刺痛感由手指直通腦門,陳自夢忽然大喊一聲縮回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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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話,會有燙的感覺么?】
看著眼前那碗冒著熱氣的稀飯,陳自夢的心理似乎有了點兒眉目。
【所以,之前的什么“人類消失”,什么嘯天、猴王、大熊貓……那才是一個長夢么?可是……】
陳自夢想著,看向了自己的左手。
【那夢中骨折的痛感,那夢中的那些記憶……為什么那么真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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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是太燙了?”
見陳自夢遲遲不動筷子,他的母親用略帶催促的語氣問道:
“那你快點吹吹吧。趕緊吃完,還不知道你那檔案的事要辦多久呢。最好早點去,去晚了,那些地方就下班了。需要媽媽陪你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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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不用。我都多大的人了……”
面對自己母親一連串的提問,陳自夢一時慌了神。他簡單應(yīng)付了一句,便開始小心地喝起了面前的稀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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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東西都收拾好了么?”
問這句話的,是陳自夢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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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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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你們單位宿舍的東西。”
他的父親嘆了口氣。
“又忘了么?昨天晚上又光想著玩兒游戲了么?把正事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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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游戲么?】
陳自夢沉默著喝了兩口稀飯,接著,他卻忽然感慨了一句:
“是啊,要是能一直玩游戲的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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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是哦,要是能一直玩游戲就好了?!?/p>
聽過陳自夢的話,他的爸爸忽然用一種有些刻薄的語氣說道:
“一直玩游戲,錢是大風(fēng)刮來的啊。沒有錢,你怎么活下去?我們能養(yǎng)你一輩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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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你也別這么說他。他們年輕人的世界,我們老了,不懂。”
這時,陳自夢的媽媽忽然把話接了過去。
“年輕人的世界,就交給他們年輕人去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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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就是怕他,沉迷游戲,結(jié)果把正事耽誤了。”
陳自夢的父親搖了搖頭。
“要是把工作丟了,以后的日子該怎么辦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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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剛找到工作呢,你說這些干什么……”
“不是么?明明考了個好大學(xué),結(jié)果沒好好利用,這四年就這樣荒廢了?!?/p>
“這不是找著工作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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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一對你一言我一語忽然有些爭辯氣息的父母,陳自夢沉思片刻,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他深吸一口氣,用一種極其正式的口吻加入了父母之間的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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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真的是非常喜歡游戲。如果用一種有些矯情的話來說呢,甚至可以說是熱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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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陳自夢忽然這樣開了口,他的父母也忽地停下了之前的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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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什么?”
看著與往常不太一樣的陳自夢,他的父親就這樣順嘴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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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代化的電子游戲究竟是什么呢?這世上有很多研究這個東西的人,他們或許有著這樣或那樣學(xué)術(shù)化的研究或理論。只是在我的眼里,我所理解并期望的游戲,其實是一種讓我能體會到差異化人生的方式?!?/p>
陳自夢站起身來,如演講一般侃侃而談。
“在游戲里,我可以是帶隊的英雄,也可以是英勇的騎士;我可以是統(tǒng)領(lǐng)一國的國王,也可以是規(guī)劃市政的市長;我可以強大如諸天神名,也可以渺小如求生的難民……我甚至可以不是一個人,我可以當(dāng)一只羊,當(dāng)一頭鵝;我可以成為一只蚊子,甚至是一個渺小的細菌。人生只有一次,通過游戲,我卻可以體驗?zāi)敲炊嚯y以想象的人生,甚至是非人的生命……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愛游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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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游戲是假的?。 ?/p>
陳自夢的這一番言論過于超乎常理,讓他的母親有些難以接受,因而情緒變得有些激動。
“大學(xué)四年,你連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你不能和游戲里面的女孩子過一輩子?。“职謰寢屜M隳苓^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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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游戲里面的東西都是假的,是虛擬的。但是……”
陳自夢先是稍稍低頭,可接下來卻又挺起了胸膛,擺出一副義正詞嚴(yán)的架勢。
“但是,那一款款游戲的游戲制作人,他們卻都是真實存在的。與這充滿巧合與偶然的現(xiàn)實世界不同,由游戲創(chuàng)作者們精心打造的世界,它的每一個角落都是由一個個創(chuàng)作者一筆接著一筆,一個代碼跟著一個代碼地堆砌出來的。有些看起來不起眼的設(shè)計,其中可能也蘊藏著制作者無數(shù)的思考。而如果在某一瞬間,在我游玩那游戲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那之中隱藏的設(shè)計。在那一刻,我是否也算是和那坐在電腦前默默敲打著鍵盤的某個孤獨的靈魂,產(chǎn)生了某種共鳴呢?這樣的事情,難道不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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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的父母漸漸沉默了下去,而他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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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可能的話,我是否有機會,能成為那在深夜里依然燃燒著自己的靈魂,不停敲打著鍵盤的從業(yè)者中的一員呢?我是否……”
陳自夢吞咽一下,克制住自己有些發(fā)酸的眼眶。
“能成為一個游戲制作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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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當(dāng)初,為什么不選擇一個游戲行業(yè)相關(guān)的專業(yè)呢?像是計算機之類的專業(yè)……”
這一次開口的,是陳自夢的父親。
“你現(xiàn)在說這些……難道不是晚了四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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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晚了四年啊……”
陳自夢把這話重復(fù)了一遍,接著便低下頭去。
“可是,人生漫漫,高壽可有八十。這四年看起來很重要,可想想往后的六十載年華,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我偶爾會思考,人,究竟應(yīng)該度過怎樣的一生呢?如果沒有當(dāng)下社會上這些既有的規(guī)則與道路,我們所追求的又是什么呢?好奇?幸福?未來?當(dāng)世界上除了我之外,再沒法找到其他人的時候。所謂往后余生,不過是給自己制定一個又一個可以實現(xiàn)的目標(biāo),然后永遠地奔跑在路上,生活在路上,最后……消亡在路上罷了。那過去的四年,也許走錯了路、也許變錯了道、甚至于可能更離譜地開了倒車。但是,在當(dāng)下這個節(jié)點,只要我還在路上,那么我的視線就總是要盯著前方的。前方總有新的目的地,那我又有什么理由,為自己走過的路去后悔和遺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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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想辭掉這份還沒到任的工作?”
陳自夢的父親似乎是覺得,自己明白了兒子的意思。
“打算從頭開始,轉(zhuǎn)行到游戲行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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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并沒有這個打算。這上面的這些話……只是我想要對我的父母說的話。只是我想要自己的父母能夠理解的一點兒想法?!?/p>
陳自夢搖了搖頭,接著便背過身去。
“平心而論,我的父母對我已經(jīng)夠好了。如果換做一些其他的家長,面對著大學(xué)期間的那頹廢的我,可能大嘴巴子老早就抽上來了。但他們還是愿意盡可能地去理解我、包容我,去尊重我的想法。只是我這個人,太過膽小、太過害怕犯錯、太過優(yōu)柔寡斷……以至于自己心中的那些愛好,那些想法,從來都是埋藏在心里的,從沒有拿出來和他們分享過。這是我現(xiàn)在覺得,有些不應(yīng)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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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話說的,怎么好像我們不是你的父母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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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是個愛做夢的人。所以對于那捉不住的夢,我還是有些研究的。雖然我也有過,在晨間猛然夢醒的時候,分不清夢境與現(xiàn)實的狀況。但是我也清楚,夢中的記憶總是會在清醒時消失無蹤?!?/p>
陳自夢仰著頭,望著有些慘白的天花板。
“所以,如果‘消失事件’真的是一場夢的話,我絕不應(yīng)該像現(xiàn)在這樣。明明都已經(jīng)坐在家中開始吃早餐了,卻也依然沒有忘記那旅途中的一切。而后,如果眼前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的事情的話……我想,我的記憶應(yīng)該還沒有衰退到,連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都不記得了吧?對于能夠在一夜之間擄走所有人類的文明來說,在人類的大腦內(nèi)部創(chuàng)造一個虛假的‘夢’,應(yīng)該也不是難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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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的這句話剛一說完,便忽然覺得眼前一亮。然后,他便就這樣昏了過去。而等他再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身體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不過,與方才不同的是,此刻,他感覺到自己的左臂上似乎綁扎著什么東西。而且,只要他稍微試著動下左臂,手臂上就會傳來劇烈的疼痛。同時,陳自夢還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上似乎戴著什么類似頭盔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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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自夢坐起身來,將腦袋上的頭盔摘下。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臂竟然被一個有彈力的固定護套給“箍”住了——這似乎是某種輔助治療骨折的醫(yī)療器具——而那一套原本穿在自己身上的防暴服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套白色的休閑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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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似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因為此刻,在陳自夢的對面有一個更加奪人眼球的家伙,正安逸站在那兒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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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渾身純白的人形機器人,它有著看起來就非常靈活的四肢與手指。而在那像是腦袋一般的白色球體之上,深藍色的光斑組合排列著,似乎是化作了一副微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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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醒了,陳自夢先生?!?/p>
那機器的頭部發(fā)出一種沉穩(wěn)老邁的男性電子音。
“昨日的夢做得,可足夠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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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的夢?”
陳自夢看向那剛剛被自己摘下的頭盔,又看了看眼前那白色的機器人。
“方才那關(guān)于我父母的幻景,都是你用這頭盔放到我腦中的么?這是什么?你又是個什么東西?你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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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已經(jīng)有些習(xí)慣這些奇怪的事情了,也可能是沒有感受到對面的敵意。面對這突然出現(xiàn)的怪異機器人與這能造夢的詭異裝置,陳自夢并沒有感到任何害怕的情感。他竟然就這么直接地將自己的問題一股腦地拋給了那個白腦袋的機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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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陳自夢先生無需驚慌,我們并沒有加害您的意思。那個造夢的頭盔,只是某個‘地球序列’行星開發(fā)的沉浸式的游戲機而已。我們只是將它進行了改造之后,給先生您試用了一下。我們之所以這么做,主要是為了您能在待會兒的交談中更直觀地去了解某些事情?!?/p>
那白色的機器人畢恭畢敬地沖著陳自夢說著,活像一個彬彬有禮的西洋執(zhí)事。
“至于我,您可以稱呼我為‘述道者’。我是由‘黑箱文明’派遣而來,完成對您的接引工作的智能機器人。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我將向您提供三條可行的生存方案,希望您能在今天之內(nèi)作出答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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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道者?黑箱文明?生存方案?”
一下子聽到三個完全沒有概念的名詞,陳自夢又有些糊涂了。
“這些東西……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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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遲到的成年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