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待宰羔羊

酷暑過后，天氣日漸涼快起來，劉賀決定在李夫人生日也就是九月八日這天到蓬萊告廟。告廟是新皇帝登基后向保佑自己的祖先表示感激的儀式，多在母族發(fā)源地舉行，劉賀今年不僅成功登基，金昭儀也懷上了子嗣，他必須隆重祭祀祖先以謝先人的庇佑。少府及宗正提前準(zhǔn)備了一個月才將劉賀等人的蓬萊之行安排好，劉賀出行前將朝政全權(quán)托付給了霍光。

萊國在春秋戰(zhàn)國時是一個靠山臨海風(fēng)景秀美的諸侯小國，群雄爭霸時被齊國吞并，萊國國君在國破家亡之時帶著殘存的軍民與齊軍殊死抗戰(zhàn)，最后掉落海中被船只殘骸順著洋流帶到了日本島，而萊國軍民全部殉國。來到日本荒島的萊國君王發(fā)現(xiàn)日本島上身材矮小的上古居民因消息閉塞依舊靠狩獵為生，他不僅教那些語言不通的矮人搭建屋子、耕種及紡織等技術(shù)還在島上建立了新國度。幾百年來，萊君后人根據(jù)祖先的描述一直試圖沿著洋流回到大陸，但由于造船技術(shù)有限，有的人經(jīng)九死一生成功回到了故土，但更多的人則葬身大海?；氐焦释恋娜R君后人不知齊國已亡，又因語言不通成為異類被抓到皇宮進(jìn)獻(xiàn)給秦始皇。秦始皇根本沒把那些矮小的侏儒當(dāng)回事，而徐福則從中發(fā)現(xiàn)了振興夏人的新機遇，他在研究侏儒多年后得知東萊之外的島國上生活著萊君后人及未進(jìn)化的上古人類，隨即謀生了一個邪惡的念頭——到與世隔絕的島上建立屬于夏人的國度。作為夏天子后人的徐福以尋找長生不老藥為名誆騙秦始皇投資成立了樓船海軍遠(yuǎn)征日本島，其真實動機只是想將萊君辛苦經(jīng)營了五百多年的新家園據(jù)為己有，他在時機成熟時選好出海日子帶著三千精挑細(xì)選的童男童女來到了日本島，發(fā)現(xiàn)這里真的如萊君后人所描述的那般景色優(yōu)美花果滿山。徐福一邊想著天不亡夏人，一邊誅殺了萊君后人及那些反抗他的上古遺民，然后模仿秦帝國在日本島建立了屬于夏人的封建帝國。在日本島定居下來的徐福沒有忘記其他夏人同胞，不斷暗中派人到大陸搜尋夏人后裔，楚漢爭霸中被劉邦打得走投無路的項羽便是其中之一。夏、向、徐、項等類似發(fā)音的姓氏都源自先賢時期的醫(yī)者“夏”（夏人類似于現(xiàn)代的醫(yī)生，從夏禹名字就可以知道禹成為領(lǐng)袖前是醫(yī)生，禹代表治愈的意思，說明夏禹這個人是因為醫(yī)術(shù)高超而成為領(lǐng)袖的）。項羽來到日本后被封為“神武天皇”，這也是第一代日本天皇，也是歷任天皇的第一位祖先。成為天皇后的項羽沒有忘記楚漢爭霸時被劉邦打敗的恥辱，他認(rèn)為自己推翻秦帝國后卻讓劉邦那個小偷占便宜偷走了帝位，楚王室羋熊一族也背叛自己投靠了劉邦，他一定要復(fù)仇并奪回一切。劉邦及后人并不知道項羽的陰謀，他們都以為項羽死在烏江邊，疏忽大意的漢人為此在接下來的兩千多年里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日本天皇派人找到了舊部臧茶（臧茶是經(jīng)營茶葉的商人，是有史料記載的中國茶第一人）的女兒，臧兒正因劉邦誅殺異姓王時殺死了父親臧茶讓自己流落民間受苦而對劉皇室懷恨在心，見項羽后人想推翻西漢政權(quán)便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了。經(jīng)過精心部署，日本天皇的勢力利用臧茶美貌的女兒王娡成功打入了劉皇室內(nèi)部，先后暗害了竇太后、梁王及諸多大漢忠臣，并依托王氏外戚建立了強大的暗殺集團(tuán)培養(yǎng)各種刺客（前文提到過的“蠱”與“強”就是王氏外戚的杰作）。武帝晚期，王氏外戚與項氏一族的陰謀暴露，武帝并沒有如姐姐平陽公主一般投靠王氏項氏外戚，而是作為劉氏子孫將王氏外戚斬草除根，也沒放過寵妃表妹王氏及其子女。受到挫敗的日本天皇并沒有放棄復(fù)仇，而是刺殺了他們眼中的叛徒武帝。昭帝在位時，天皇的手下如王氏外戚等人雖然無法進(jìn)入權(quán)力核心，卻勾結(jié)一些因立儲風(fēng)波失勢的貴族如廢太子劉榮的女兒蓋長公主等人謀反，陰謀再次敗露后又刺死了昭帝。

劉賀登基后，藏在陰影里的項羽后人不斷籠絡(luò)霍光及劉賀的政敵，耐心等待著下一次行動。與霍光政見不同的晉王在天皇眼中就是主動送上門的待宰羔羊，晉王的財力物力將會讓天皇的實力更加強大。

長安城里的羽林衛(wèi)精英大多隨著劉賀東行去了蓬萊，諸王在劉賀告廟期間也紛紛回到封國處理國事，城里的各處防備因此寬松了許多。王氏兄弟明顯感覺到那種無處不在的壓迫感消失了，膽子便漸漸大起來，經(jīng)常帶著家仆在長安城四處閑逛。天皇使者給王峫帶來了口信，說是晉王回了太原，長翁主與夫婿近日不合回到了晉王府，讓王峫多到晉王府走動趁機結(jié)交長翁主。

晉王的第一個女兒出生在飄雪的冬夜，晉王因此為她取名為夜雪，加上晉王妃武氏生下劉夜雪后沒多久就得惡疾去世了，劉夜雪從小就被晉王呵護(hù)著長大，出嫁時帶走了差不多半個晉王府作為陪嫁，因其喜愛梅花，梁園的樂師還為長翁主譜寫了古琴曲《梅花三弄》。晉王續(xù)娶的王妃郭氏雖然生下了一兒一女，但因母家卑微，其子女在王府的地位遠(yuǎn)不及劉夜雪，郭氏的兩個孩子除了得到劉夜雪的同意才能到京城陪伴晉王外，平日里都住在太原的晉王府內(nèi)，京城的晉王府因此成了長翁主劉夜雪名副其實的私宅，出嫁后的劉夜雪與夫婿鬧矛盾后都會賭氣跑回晉王府，住在王府中里與出嫁前并無多大區(qū)別。劉夜雪的夫婿趙萊是昭帝的小舅舅，河?xùn)|河西名門聯(lián)姻本是為了強強聯(lián)合，沒料到昭帝親政后與晉王政見不合，加上趙由又死在河?xùn)|，劉夜雪與趙萊的關(guān)系更是勢同水火。王峫知道天皇使者是在暗示自己處理掉妻子何氏去攀附翁主。何氏多年來賢惠順從并為王家生下了兩男一女，何父還是當(dāng)朝三品官員，平日里對王家也諸多照顧提攜，王峫因此不忍心害死何氏，也沒有依照使者吩咐到晉王府拜會長翁主。處理掉何氏對王峫來說輕而易舉，諸如毒藥蠱蟲武功影殺術(shù)之類的方法也很多，曹壽與衛(wèi)青當(dāng)年就是死在這些伎倆之下。但很多事情并不是王峫說了算，眼見劉賀離京大半個月了，見王峫不聽話，天皇使者決定推他一把。何氏在霍光上次搜捕將軍府后變得十分膽小，這段日子里也慢慢放松了警惕，加上小女兒吵著要外出玩耍，于是帶著幾名仆婦出了門，不料沒到一個時辰就被幾個從窄巷沖出來的蒙面大漢砍殺在糕餅鋪門口，女兒及一眾仆婦都沒能幸免。在鬧市針對王峫的襲擊再次震驚了朝野，很多人都懷疑到了霍光頭上。霍光面對諸多大臣的質(zhì)詢時火冒三丈，他也不知道什么人會對王峫家人下手，要是自己手下做的，砍殺對象必定是王峫而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

王峫怒氣沖沖的找到幕后真兇天皇使者：“王某雖然只是一介匹夫也誓要為妻女報仇！”使者輕而易舉的打敗了王峫，不屑的說：“王將軍，哦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你王老爺，你能用什么手段報復(fù)我？王氏一族的伎倆都來自天皇，低級學(xué)徒如何能贏過師傅？”王峫怒吼到：“你們完全可以安排其他人去做那些事情，我王氏一門因項氏一族幾乎人丁滅絕，為何還要苦苦相逼！”“哼！上船后哪有中途跳水的？天皇的復(fù)仇大計完成之日才是你們這些奴才的解脫之時。乖乖照著主人的吩咐辦事，不然你那兩個兒子也會身首異處！別不自量力！順天皇者昌，逆天皇者亡！”“我王氏一門原為先賢時期的賢者君王，守護(hù)著舉國上下的老百姓。沒料到如今受控于人連妻兒都保護(hù)不了，真是愧對列祖列宗！” 王峫說完欲拔劍自刎，使者打掉他的武器，繼續(xù)輕蔑的嘲笑到：“你想痛快尋死？癡心妄想。奴才就是奴才，奴才的命運輪不到奴才自己做主，主人要你活，你就好好活著，否則藥圈里的那些藥人就是王家人的下場，背叛主人的奴才將會死上一千次。不要想著出賣我，即使我死了，你也逃不出天皇的手心。連劉彘都無法對抗天皇，更何況你一個姓王的！”藥圈是天皇使者用作醫(yī)藥實驗場的院子，從外面看只是一所普通的大戶人家宅院，院子里則布滿機關(guān)，房間里關(guān)滿喪失行動能力任人擺弄的活死人，那些活死人多是不愿意屈從天皇的漢臣與劉氏宗親，天皇的藥使在藥圈利用活死人嘗試各種新型毒藥及蠱蟲，待毒藥及蠱蟲培制成熟后再發(fā)放給暗殺使者。王峫親眼目睹那些活死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慘狀，偶有藥使操作不當(dāng)被反噬后死狀也極其駭人。王峫在天皇使者的威脅下屈服了，選擇了茍且偷生，回家替何氏入殮后在府里悶了半個月，又經(jīng)過使者的再三催促才決定拜訪翁主劉夜雪。

何氏的遠(yuǎn)房表哥蕭望之年輕時曾經(jīng)何父引薦給霍光，卻因年輕氣盛為同僚不喜，仕途也不得意，多年來還只是個黃門郎。蕭望之得知青梅竹馬的表妹橫死街頭后痛心不已，一直暗中調(diào)查諸多嫌疑人想替表妹報仇。蕭望之與何氏都是蕭何的親眷，蕭家在諸臣除呂時失勢，后人因陳氏一族的阻撓多年無法進(jìn)入仕途而隱居鄉(xiāng)間，陳氏一族在衛(wèi)子夫得寵后失勢，蕭望之才得以托何父舉薦謀了個小苑黃門郎。青年時的蕭望之一直傾心于表妹何氏，可早年狂傲不拘的他為何父不喜，兩人因此未能成婚，何氏后來又在九市遇到了俊朗的青年將軍王峫，蕭望之只得將早年的情愛深埋于心。在郎署浸染多年的蕭望之已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目空一切的少年郎，心思縝密的他并沒有懷疑那些王氏外戚的舊日死敵，如今身為朝廷要員的王家死敵們可以輕易殺死王峫，沒必要對何氏下手，他因此懷疑到了王峫頭上。王氏外戚憑借出類拔萃的容貌慣于利用各種裙帶關(guān)系拉攏朝中要員，平陽公主的第三任駙馬王姓男的妻子就是無故病死的，王某人在妻子死后沒多久就勾搭上了平陽公主，當(dāng)時還是駙馬的衛(wèi)青在王某人出入平陽公主府后也得了怪病慢慢死掉了。蕭望之派去盯梢的眼線帶來消息：“王峫坐著馬車去了晉王府?！笔捦s緊向長官告急假，快馬加鞭的趕到晉王府。王峫求見劉夜雪被拒之門外，此時正騎著馬往回走，蕭望之兇狠狠的將王峫拽下馬拖到巷子深處用刀比著喉嚨：“我表妹是不是你害死的？王家人沒一個好東西，當(dāng)初表妹就不應(yīng)該嫁給你！”王峫受驚不小，以為被霍光派人截殺，待看清來人是蕭望之后松了口氣：“表兄何出此言？我與夫人向來恩愛，怎會對她下此狠手？”蕭望之不信：“此時的晉王府里只有長翁主劉夜雪眾所周知，表妹才過世十幾天你就去勾搭劉夜雪，誰不知道王家那些骯臟過去？除非你發(fā)毒誓證明所說不假！”王峫本就沒有殺害何氏，甚至還為何氏的死消沉了半個月，于是信誓旦旦的指天發(fā)誓：“我王峫若有加害夫人之心定當(dāng)斷子絕孫不得好死！”蕭望之松開王峫，將手中的匕首收回鞘中：“既然表妹不是你害死的，為何急著拜會劉夜雪？”王峫不敢說實話，心虛的說：“我前次承蒙晉王搭救才撿回一條命，想著這幾日晉王該回府了才上門拜謝，可不是為了結(jié)交劉夜雪，否則也不會得知晉王不在府中就掉頭離開?！蓖鯈l的話說得滴水不漏，蕭望之只能恨恨的威脅他：“你最好收斂點，否則沒有好下場！”王峫害怕在巷子深處逗留，整理好衣衫后趕緊溜走了。蕭望之見王峫如此膽小惜命，剛剛又發(fā)毒誓自證清白，便不再懷疑王峫，平復(fù)心情后騎著馬回到了郎署。丙吉正在郎署辦事，見蕭望之不在小苑看門卻從宮外急匆匆的跑來銷假，不由得問起緣由。蕭望之將表妹之死及自己追兇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丙吉很是觸動，覺得蕭望之重情重義，又見蕭望之為官多年依舊是個黃門郎，因此想提攜蕭望之。

被拒的王峫滿心歡喜的找到天皇使者：“長翁主不愿見微臣?！笔拐哂X得王峫在故意推諉，擔(dān)驚受怕的王峫不敢惹怒使者，只得再次請命：“王家數(shù)年來樹敵頗多，加上賤內(nèi)前幾日橫死街頭鬧得沸沸揚揚，微臣肯定不受翁主待見，過些時日會另尋時機拜會她，絕不會讓使者失望。”“你好自為之，別給我玩花樣，否則……”王峫嚇得趕緊跪下：“微臣牢記‘順天者昌逆天者亡’，不敢對天皇有二心?！笔拐邔ν鯈l的回答十分滿意：“你最好乖乖聽話，王氏一族日后的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否則王家就會如那些不識趣的硬骨頭一樣子嗣斷絕，永遠(yuǎn)從這個世界消失?！?王峫離開天皇使者住處后松了口氣，他雖然窩囊至此自覺愧對列祖列宗卻得以喘息，也不想去招惹劉夜雪那種惹不起的人，回家后一時半會不知該如何是好，不由得郁郁寡歡神志恍惚。朝臣知道王峫抑郁致病后都埋怨霍光濫殺無辜，何父也因此彈劾了霍光多次。傳話的仆人將王峫當(dāng)作笑話講給其仆婦聽，劉夜雪知道后面帶厭惡的訓(xùn)斥那些多嘴的仆婦：“王家人也太不知好歹了些！當(dāng)我是平陽那種外姓女不知廉恥嗎？活該自取其辱。別在晉王府議論那種人，今日涉事者到府庫領(lǐng)罰?！睍x王府受罰的仆婦們都覺得王家人晦氣，莫名其妙死了老婆還害得別人受罰，以至于在街上見到王家人都避而遠(yuǎn)之，也不再通傳王峫的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