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些日子，一位粉色頭發(fā)女生因為被網(wǎng)暴輕生。

悲劇發(fā)生后，網(wǎng)友紛紛聲討網(wǎng)絡(luò)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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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開相關(guān)話題，有人不理解為啥有網(wǎng)暴的人。? ? ? ? ?

有人問網(wǎng)絡(luò)噴子咋不“死絕”：? ? ? ? ?

?? ? ? ?群情激奮，好像大家都和網(wǎng)暴者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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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都這么痛恨網(wǎng)暴，那怎么還會有這么多網(wǎng)絡(luò)暴力呢？? ? ? ? ?
結(jié)果前幾天又出了個新聞。? ? ? ? ?
說有一些高中生在講臺上高喊自己的目標大學(xué)，結(jié)果被網(wǎng)友一通辱罵。?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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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還有一個女生，在高考倒計時100天的時候熱血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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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來說還說挺勵志的一件事。沒想到評論區(qū)的人對女孩各種冷嘲熱諷。
說她面目猙獰，很嚇人。?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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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擊她咬牙切齒的樣子很難看，甚至說她有點變態(tài)。? ? ? ? ?

?還有人說嘲笑她就像是甲亢的樣子。

等一下，這個人是不是有點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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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就是上面表示和網(wǎng)暴者勢不兩立的人。? ? ? ? ??

。。。。。。? ? ? ? ?
一邊聲稱和網(wǎng)暴勢不兩立，一邊又在加入網(wǎng)暴的行列，可以說很有當(dāng)代互聯(lián)網(wǎng)特色了。

02#

說到底，這些高喊目標大學(xué)的人有啥錯呢？? ? ? ? ?
人在高度緊張學(xué)習(xí)的時候確實需要抒發(fā)壓力啊。? ? ? ? ?
日本勵志電影《墊底辣妹》里有類似的情節(jié)。?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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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電影《風(fēng)雨哈佛路》里也有啊。?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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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好像網(wǎng)暴這些孩子是什么正義之舉一樣。好像罵這些孩子就是在鞭撻我們的教育系統(tǒng)，就是人間清醒。? ? ? ? ?
仔細想想，包括之前那個不滿教授言論，上去搶話筒的學(xué)生，也被人肉網(wǎng)暴了，網(wǎng)暴者說就要治一治他，讓他被社會毒打。? ? ? ? ?
他聽不下去的不只是教授說“你們學(xué)習(xí)是為了錢”，還有“你們有錢了就可以找美國女人，生混血孩子，改善我們中國人的基因”。這話別說在中國，在世界哪個國家都是要被批評的吧。這孩子又何錯之有？? ? ? ? ?
所以說為什么都知道網(wǎng)暴不好，但為什么網(wǎng)暴屢見不鮮？? ? ? ? ?
因為網(wǎng)暴的人從來不覺得自己在網(wǎng)暴，他們覺得自己在伸張正義！? ? ? ? ?
想起來，去年疫情期間有一位給外賣小哥200元感謝費的女士，本來是在網(wǎng)上分享自己遇到的感人事情：?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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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控期間，女兒給吃不上飯的老人做飯，然后快遞小哥在運力不足的時候為她送飯，女子給外賣小哥200塊錢答謝。? ? ? ? ?
——怎么看都是個讓人感動的事情對吧。? ? ? ? ?
然而某些網(wǎng)友并不這么看。他們覺得這位求助人給的打賞錢太少了，算上住酒店的錢，根本不夠。?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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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她一邊強調(diào)自己無以為報，一邊只愿意摳摳搜搜地付出200塊，不符合市價，實在太小氣了。?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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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把這種行為上升到地域的問題，說她只給200塊就打發(fā)了那位小哥，完全是欺負外省人，是“尖酸”，是“刻薄”，是“精明”。?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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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人在評論里開價，“我雖然很窮，但我起碼也會給個五百。”?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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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回看，這些都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尤其當(dāng)惡評像潮水一樣涌向當(dāng)事人時，如果不是經(jīng)常被罵的厚臉皮，非常容易想不開。? ? ? ? ?
但施暴者顯然不這么看，他們覺得快遞小哥是弱勢群體，自己是在為弱勢群體伸張正義。? ? ? ? ?
其實一次次的網(wǎng)暴都類似這個過程。? ? ? ? ?
施暴者往往不覺得自己是壞人，反而認為自己是道德標兵，是在用語言匡扶正義，是時代的白蓮花，是公正的蜻蜓隊長，如果他們不打出那些惡評，世界就要被壞人占領(lǐng)了。? ? ? ? ?
如果搞錯了呢？? ? ? ? ?
正義無罪啊。即便真的冤枉了，那也只能怪別人運氣不好。“我們的出發(fā)點是好的，我們的本心是好的，下次再遇到類似的事情，我們還要勇敢發(fā)聲！”? ? ? ? ?
于是在鋪天蓋地的集體情緒中，什么理智、真相、邏輯全都被埋起來了。乃至于現(xiàn)在網(wǎng)上，理性居然成了一個貶義詞。? ? ? ? ?
你越是偏激，贊同你的人就越多。你越呼吁平和，就越多人來罵你。在虛擬的網(wǎng)絡(luò)身份保護下，他們可以輕易說出很多平時生活中不好意思開口說出的侮辱性詞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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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且以此為榮。

03#

“我在伸張正義，正義無罪。”? ? ? ? ?
遍觀歷史，其實有非常多罪惡，恰恰是打著伸張正義的旗號去做的。? ? ? ? ?
當(dāng)年支持希特勒的德國人，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覺得猶太人邪惡，自己是在支持正義的。? ? ? ? ?
在《我的奮斗》一書中，希特勒說道:“他們的經(jīng)濟關(guān)系，差不多包括了整個帝國的全部。一切真正的偉大企業(yè)，差不多完全在其掌握之中”。? ? ? ? ?
這不只是希特勒的想法，類似的想法其實多少年來都在全歐洲蔓延。? ? ? ? ?
1881年，沙皇俄國在敖德薩屠殺猶太人。1895年前后，巴黎舉行大游行，標語就是“槍斃猶太人”。一戰(zhàn)前，德國有超過20萬人給俾斯麥請愿，要求剝奪猶太人的公民權(quán)。? ? ? ? ?
希特勒在這樣的反猶思潮中長大，之后又利用了這樣的反猶情緒，用來鞏固自己的統(tǒng)治。? ? ? ? ?
很多人發(fā)自內(nèi)心地支持希特勒，他們認為猶太人都是好吃懶做而又陰險狡詐的人，但偏偏就是這些人占據(jù)了德國社會重要的部分。? ? ? ? ?
所以內(nèi)心的正義感促使他們想盡千方百計把猶太勢力從德國社會各界排擠出去。? ? ? ? ?
比如查封猶太人的商店：　

甚至當(dāng)街毆打猶太人婦女：? ? ? ? ?

即便手段再殘忍，人們也絲毫不為之感到羞愧。? ? ? ? ?
畢竟“痛毆社會的蛀蟲”可是正義啊。? ? ? ? ?
再往現(xiàn)代了說，前幾年美國的“黑命貴”運動，明明一開始是為了黑人的權(quán)益而挺身而出，到最后卻變成了縱火、搶劫和零元購。? ? ? ? ?

? ??趁亂搶劫的人會覺得自己錯了嗎？? ? ? ? ?
他們只會覺得自己被社會欺壓了，現(xiàn)在只是拿回社會欠自己的東西罷了。? ? ? ? ?
至于那些路上被砸的車，被搶劫的路人和商家是否無辜，和他們就無關(guān)了。? ? ? ? ?
等等等等。? ? ? ? ?
盧旺達大屠殺中，對圖西族揮起屠刀的胡圖族，難道覺得自己在作惡嗎？不，他們只覺得自己被欺負了，不反擊就要一輩子被欺負。? ? ? ? ?
我們那十年中，批斗科學(xué)家、批斗老師甚至批斗自己父母的小將們，難道覺得自己在作惡嗎？不，他們只覺得自己在維護國家安全，如果不這么做，國家就有危險。? ? ? ? ?
歷史告訴我們，知道自己在作惡的人，往往做不出什么大惡。所有那些反人類的罪行，禍及成千上萬人的災(zāi)難，往往都是打著“正義”的旗號完成的。? ? ? ? ?
無論那些正義的詞匯和套話有多荒謬，只要我們用這些東西把自己武裝起來，就再也不用思考任何事情，也不用對任何事情負責(zé)。? ? ? ? ?
于是，我們便擁有了做出暴行的一切條件。? ? ? ? ?
警惕那些說為了崇高的目標就讓你犯罪的人。一旦你進入到那種自我感動自我高潮的群體情緒中，那就身不由己了。? ? ? ? ?
群體中，每種感情和行動都極富煽動性。

群體可以殺人縱火無惡不作，也能夠慷慨赴義、不計名利。

04#

1895年，古斯塔夫·勒龐寫過一本《烏合之眾》，我上大學(xué)時讀，還覺得里面的話是扯淡。

然而最近幾年，越來越覺得它說的就是現(xiàn)實。? ? ? ? ?
摘錄一些語句：? ? ? ? ?

群體是個無名氏。? ? ? ? ?
個人一旦成為群體的一員，他所作所為就不會再承擔(dān)責(zé)任，這時每個人都會暴露出自己不受到的約束的一面。群體追求和相信的從來不是什么真相和理性，而是盲從、殘忍、偏執(zhí)和狂熱，只知道簡單而極端的感情。

群體中，每種感情和行動都有沾染性，易于慷慨赴義。群體可以殺人縱火無惡不作，也能夠慷慨赴義、不計名利。? ??

聚集成群的人，他們的感情和思想全都采取同一方向，他們自覺的個性消失了，形成一種集體心理。在集體心理中，個人的才智被削弱，從而他們的個性被削弱了。異質(zhì)性被同質(zhì)性所吞沒，無意識的品質(zhì)占據(jù)了上風(fēng)。? ? ? ? ?

群體絕不允許旁人對他們的真理有所質(zhì)疑，也絕不允許旁人持有他們所認為的謬論。這種偏執(zhí)的情緒根深蒂固，除非用另外一種極端的感情來取代，否則根本難以動搖。? ? ??

不管多么復(fù)雜的社會問題，到了群體，全都用最簡單的抽象原則和普遍規(guī)律來解決，所有的觀點和主張都會簡單化，弱智化，人群會為了實現(xiàn)夢想走上一條簡單粗暴之路。

這是一百多年前的作品。一百多年過去了，發(fā)現(xiàn)這些話一點都不過時。? ? ? ? ?
網(wǎng)絡(luò)時代，我們無時無刻不在群體中，更是放大了我們的這種原始沖動。? ? ? ? ?
當(dāng)你看到全網(wǎng)都是一個觀點時，能否不被情緒感染，用理智得出自己的結(jié)論？? ? ? ? ?
看到全網(wǎng)都在罵一個人時，能否靜下心來想一想，這個人到底有沒有做錯？? ? ? ? ?
能否不做二極管，不逼人站隊，不簡單粗暴地看待問題，而是理解世界和人類的復(fù)雜性？? ? ? ? ?
講起來都容易，但真正做到的人極少。? ? ? ? ?
更多時候，受到狂熱情緒感染的路人，會在集體中激發(fā)出最原始的沖動。然后高舉著正義大旗，通過肆意謾罵攻擊，滿足內(nèi)心的嗜血渴望。? ? ? ? ?
最后說“這是人民的聲音”。? ? ? ? ?
如果個體的責(zé)任都由群體作為一個屏障保護著他，總是約束著個人的責(zé)任感便徹底消失了。最后由于“法不責(zé)眾”，得以接著尋覓下一個狩獵對象，伸張他們無處發(fā)泄的正義。? ? ? ? ?
? ? ? ? ? ??最后，請不要讓你的“正義”，變成了殺人的兇器。? ? ? ? ?
你不能為了給一個人伸張正義，去侵害其他無辜者的權(quán)利，否則你和你們討厭的人，又有什么兩樣呢？?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