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爾莉特的第一次出差代筆……

作者：曉佳奈

? ? 等等。

? ? 我如此祈求。

? ? 金色的發(fā)絲，深紅色的絲帶。

? ? 綴著蝴蝶結(jié)的白色百褶連衣裙。

? ? 水藍(lán)色帶褶邊的太陽傘。自己所尋找的這一切，都在調(diào)皮的微風(fēng)中颯颯搖曳。

? ? ——等等。

? ? 我喘不過氣。紫云木的花朵遮住了視野。

? ? 仿佛要將眼前所見的一切全部吞沒一般的這份美麗。

? ? 但是現(xiàn)在只是在妨礙我。我不需要這些。

? ? 求你了，等等。

? ? 淚水滲出眼眶。

? ? 這滴淚水，是悲傷，是釋然，亦或者是懊悔。我不明白。夠了。一切的一切，我都不再明白了。

? ? 我在做什么，我不明白。

? ? 恐怕，從來沒有明白過。

? ? 就連自己受到傷害這點(diǎn)，也不明白了。

? ? ——等等。

? ? 如果是說，此刻我還明白什么。

? ? “薇爾莉特，等等！”

? ? 那就是，我希望她能把我?guī)ё?，離開這里。只是這樣而已。

? ? 所以啊，請等等我。不要丟下我。

? ? 春天。果然提起四季，最先想到的還是春天。

? ? 紫色櫻花爛漫綻放之際，我與她相遇了。

? ? 輕盈、飄渺。撲撲簌簌，飄飄灑灑。

? ? 紫色花瓣漫天飛舞的季節(jié)。春天，新綠萌發(fā)，萬物復(fù)蘇的季節(jié)。

? ? 說起春天，人們的心中會率先浮現(xiàn)出哪種顏色呢？

? ? 在某塊土地上，到處洋溢著櫻花溫柔的粉白色。

? ? 在另一塊土地，聽聞春日間遍布大地的，是三角梅純潔無暇的雪白。

? ? 也有些地方，樹木淺綠的嫩芽，正從融雪中悄悄探出頭。

? ? 對于我來說，說到春天，那就是紫云木了。

? ? 位于大陸西南的達(dá)次地區(qū)，山中有一條藍(lán)花楹河。這是條大河，如巨人的繩索橫亙在田野間，斬斷連綿的群山，蜿蜒其中。這條河得名于四周漫山遍野生長的藍(lán)花楹，即紫云木。每到花開時節(jié)，水面就會染上一層夢幻般的紫羅蘭色。

? ? 普通的樹木，會為了發(fā)芽、結(jié)果，不斷深深向下扎根。但藍(lán)花楹不同。仿佛捧著一大束鮮花的雙手，它開滿花的枝條不斷向上伸展，伸向天空，就像為盛放而生一般。這樣美麗的花樹，只有一棵就大為可觀，但這里擁有一整片樹林，絢爛又奢侈。天空蔚藍(lán)，地面撒滿花朵，仿佛一片朦朧的紫云。神明低下頭來，目睹了地面上的這種光景，恐怕也會忍不住嘆為觀止。

? ? 藍(lán)花楹河周邊散布著一些小村落，與外界人群集聚的陸地聯(lián)絡(luò)，基本要靠船。所以對于住在這附近的人來說，船夫是很常見，也很容易從事的職業(yè)。雖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貴的好工作，但能糊口的機(jī)會，當(dāng)然不容放過。春天，從外地來一睹紫云木的游客需要返回。在旅游旺季以外，本地人也有需求。所以我永遠(yuǎn)不會失業(yè)，這份工作將會一直在此地延續(xù)下去。

? ? 在這樣的世界中，在這樣渺小的，我的故事中。

? ? 我與她相遇了。

? ? “請問，我聽說在這前方有一處村落，可以從此處渡河嗎？”

? ? 在我像果殼一般狹窄的世界中，突然現(xiàn)身的異物。

? ? “……你好?？梢缘模?jīng)常有人過河。大概要花這么多吧，押金?！?/p>

? ? 那是一名總有一天會名揚(yáng)天下，現(xiàn)在只是剛剛開始旅行世界的代筆少女。

? ? “沒有關(guān)系，那么還請拜托了?！?/p>

? ? 我和她。

? ? “我要在賬簿上記錄乘船客人的名字。您可以把您的名字告訴我嗎？”

? ? 就這樣相遇了。

? ? “我是薇爾莉特·伊芙加登?！?/p>

? ? “……”

? ? 說實話，她的魅力，仿佛讓我的時間在一瞬間暫停了。

? ? 正值春季，這片渡船場人頭攢動。身邊還有不少人在，當(dāng)然觀光客中也有不少容貌出眾的男女，但她依然顯得那么獨(dú)樹一幟。

? ? 無論身在怎樣的背景下，她自身都足以成為異物。

? ? 無論下雨，還是天晴；無論是寒冷的冬天，還是溫暖的春天。無論這個世界披著怎樣的盛裝，視線也會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不僅僅是因為那份美麗，而是她身上那種區(qū)別于生物的氣息。

? ? ——很像，在山林間……見到一只鹿的感覺。

? ? 對。獸。她太像一只美麗的獸了。

? ? 眼前出現(xiàn)一只如此美麗的獸，任誰也會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看吧。

? ? 這只獸的眼睛湛藍(lán)，鬃毛金黃。

? ? “拜托了?！?/p>

? ? “啊，好的?！?/p>

? ? 嗓音動聽，舉止也相當(dāng)優(yōu)雅。

? ? “……我的身上，是否有不妥當(dāng)?shù)牡胤侥?？?/p>

? ? “不不，完全不是，完全沒有那回事。”

? ? 她的身上充斥著看上去不會與人輕易接觸的那份神秘感。

? ? 可能是因為她的那身裝束。在這一帶人們，很少像她那樣穿，普魯士藍(lán)色的緊身短上衣，白色蝴蝶結(jié)的連衣裙，還有看起來像是新品的可可棕色的靴子。領(lǐng)結(jié)上，翡翠綠色的寶石胸針璀璨生輝。

? ? 我還小的時候，有過一個這樣的洋娃娃。真是一位像洋娃娃一般的女性。也是因此，就連這個名字也是那么惹人憐愛，和她十分相符，說出口時，讓人忍不住想要輕輕哼唱出聲。

? ? “薇爾莉特·伊芙加登小姐，好的……我記下了。那么請上船吧?！?/p>

? ? 是個好名字。像演員一樣。雖然我沒有看過舞臺劇之類的。

? ? “感謝您今天選擇了我的船。安全航行第一。我是船夫瓦倫?。╒alentine）?！?/p>

? ? 登記名字，收下船費(fèi)，那么，接下來就是我的工作。

? ? 我的客人，無論男女，在船上總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但是薇爾莉特不一樣。她無聲無息地登上船，很快坐好，一副等著我開始劃船的架勢。

? ? 她似乎正專注地沉思著什么。紫云木花瓣從枝頭上輕盈地飛散，她也只是淺淺一瞥，隨后靜靜地閉上了雙眼。陽光淡淡的，暖人心脾。微風(fēng)恰到好處的怡人。她可能因此感到困了。一時間，一種愜意的靜寂持續(xù)著。我也因為她放輕了動作?；ò觌S風(fēng)飛越過天空，或許撞上了她的臉，有一點(diǎn)癢，她忽然睜開了湛藍(lán)的眼睛。周圍的風(fēng)景并沒有很大變化，可她卻像是在尋找誰一樣，左右看著。

? ? “客人，您在找什么？”

? ? 我問她。薇爾莉特像小獸一樣微微一抖，轉(zhuǎn)頭看著我。

? ? 過了一會兒，她小聲地回答“什么也沒有”。

? ? 她看起來稍微有些沮喪。

? ? 這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我想她大概不會附和船夫聊天。但為了轉(zhuǎn)換氣氛，我還是繼續(xù)說下去。

? ? “客人您很幸運(yùn)，現(xiàn)在正是觀賞的時候呢。紫云木?！?/p>

? ? “是那樣嗎？”

? ? 總覺得是個奇怪的女孩。說話方式?jīng)]什么感情色彩。

? ? “對于我來說，就是掙錢的時候。過了這段時間，這種邊境地區(qū)，就沒什么人來了。雖然我是專職的，不過兼職的人也不少。船夫這種工作。春天過去后，不少人就回家做農(nóng)活了?？腿四淮笙袷莵碛^光的啊。是工作嗎？”

? ? “是的。”

? ? “與船相關(guān)的嗎？”

? ? “不是。”

? ? “啊呀，猜錯了。我看客人您并不害怕船上的搖晃，本來以為是習(xí)慣了呢?！?/p>

? ? “看上去是那樣嗎？”

? ? 說到這里，薇爾莉特終于放棄了尋找，把視線落在我身上。

? ? “是那樣。您看上去什么也不怕?！?/p>

? ? 沉默流逝著。與其說她是無視，不如說是很難作出回答。

? ? 在這位神秘的美人開口之前，我緩緩地用槳撥過水面。是因為行李太重了嗎？行進(jìn)比預(yù)想中的慢很多。

? ? 她看起來纖細(xì)瘦弱，影響速度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她的行李。說起來，她動起來的時候，總是從哪里傳出金屬輕輕碰擊的聲響?？赡芘宕髁四撤N工藝品吧。

? ? “是嗎？我曾與一位海軍大人相處過……”

? ? 一不留神，對話再次開始。

? ? “您的家人是軍人嗎？”

? ? “不。我的最高從軍經(jīng)歷是陸軍。在陸軍之前，我侍奉的大人，是一位海軍將領(lǐng)?！?/p>

? ? 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回答。她的側(cè)顏冷峻。作為神秘美人，真是恰如其分的語氣。

? ? 我覺得這位奇怪的客人有一點(diǎn)點(diǎn)可怕，同時又產(chǎn)生了一點(diǎn)點(diǎn)好奇心。我從沒離開過這里，所以最喜歡聽外地客人的故事。

? ? “真不敢相信，像您這樣的人，竟然會是前軍人……”

? ? “像您這樣”，我不明白這個修飾，究竟是在說什么？

? ? 她的神色中，隱約體現(xiàn)出這種意思。

? ? 我載過很多客人。不管怎么說，也有了一套自己的理論。

? ? 說是學(xué)問……那些從了不起的學(xué)校畢業(yè)的大學(xué)士們，可能會笑話我了。但一個人眨眼的頻率、說話的方式，乃至聲音的高低，都如實訴說著內(nèi)心的情感。

? ? 在這孩子身上，這些都極端地稀少。但是，我能讀懂。是真的。我擅長“看人”。

? ? “還是您被人引誘過，感到了困擾呢？”

? ? 我出于好奇心向她追問。她浮現(xiàn)出滿臉問號的模樣，眨眨眼，像是在“對疑問作出回答”一樣，給出一個跑偏的答案。

? ? “路上，幫助別人時，有人問我要不要去做護(hù)衛(wèi)……但我已經(jīng)是自動手記人偶，因此禮貌地回絕了?！八f。

? ? 我是從戀愛的角度問的，這算不上是回答。

? ? 不可思議的人偶。與眾不同的女孩。

? ? ——以這樣的容貌出生，可以想象人生一定十分精彩吧。

? ? 初次見面，她的風(fēng)姿就讓人目不轉(zhuǎn)睛。她有著足以符合任何人口味的容貌。

? ? 我不由得拿她和自己對比起來。為了不讓皮膚被烈日曬傷，我戴著一頂寬大的稻草帽，頭發(fā)因此軟塌塌的。

? ? 就算摘掉草帽，那頭暗淡的銀灰色頭發(fā)，也經(jīng)常被誤認(rèn)成是哪里的大爺。明明這位同齡的女孩兒顯得那么閃閃發(fā)光，但我又怎么樣呢？即使身處同一個空間，都讓人羞愧……不，外表這件事就算了。要待客，待客。

? ? “這里很美，對吧?那些是紫云木花。”

? ? “紫云木……”

? ? “啊，那邊的船夫在賣水果呢。您要買嗎？”

? ? “不要。”

? ? “我很煩嗎？啊，快看！那兒有只很稀奇的鳥。它有一身翡翠綠色的羽毛，看得出嗎？它還被叫做寶石鳥呢。它掉下的羽毛可是我的寶貝?！?/p>

? ? “很美，呢?！?/p>

? ? “我也那樣想！我們可能很合得來啊。您平時都會做些什么？”

? ? 在薇爾莉特和我這段短暫的旅程中，我從她那里打聽到了這些事。

? ? ·她在萊頓沙夫特里希，這個南方最大的軍事國中的某個郵局里工作。

? ? ·她是那里的自動手記人偶新人。

? ? ·因為委托，她第一次來到這片地區(qū)。

? ? ·到這里之前，擊退了兩撥山賊。

? ? ·社長說，要她在這里買一些當(dāng)?shù)靥禺a(chǎn)，作為伴手禮帶回去。

? ? 以上。社長的話題真多。

? ? “您那里社長和雇員的關(guān)系真不錯?！?/p>

? ? “是那樣嗎……不，是那樣。敝社剛剛創(chuàng)設(shè)不久，雇員還很少。部隊的構(gòu)成如果是小規(guī)模的，與司令的關(guān)系自然就會拉近。而且對于我這種來歷不明、狗彘一樣的人來說，他是一位十分寬和仁慈的大人?！?/p>

? ? “也不用這么說自己吧……”

? ? “真的是這樣。我是個出身不明的孤兒?！?/p>

? ? 我關(guān)于薇爾莉特的情報中，又追加了一條“孤兒”。

? ? 我相信某人曾經(jīng)歷的事，某些程度上決定了他體現(xiàn)出來的氣質(zhì)。她給人一種揮之不去的孤寂感，也是因為這點(diǎn)吧。

? ? “但現(xiàn)在有了守護(hù)我的人?！?/p>

? ? “社長先生？”

? ? “是。還有一對親切的夫婦?！?/p>

? ? “啊，那真的太好了。一個人會很寂寞的。和誰一起才更好。也就是說，您是前軍人，但戰(zhàn)爭結(jié)束后，就不再做士兵了，有了新工作和新家庭，是嗎？”

? ? “是的。”

? ? “這不是一帆風(fēng)順嗎！”

? ? “不?！?/p>

? ? 我本打算以不錯的氣氛結(jié)束對話，卻被她否定了。

? ? “我的問題還有很多?！?/p>

? ? 薇爾莉特的眉心微蹙。

? ? “還不知道我對自動手記人偶這份工作的適應(yīng)程度如何……我學(xué)習(xí)了各種知識，包括淑女教育和文學(xué)修養(yǎng)等等，但是現(xiàn)在很難說熟練掌握了。雖然保持著戰(zhàn)力，但對于怎樣使用卻沒有頭緒?！?/p>

? ? 最后，她的聲音遙遠(yuǎn)到近乎低不可聞。

? ? “那您現(xiàn)在要怎樣工作？”

? ? 我純粹出于好奇而問道。因為，這可是自動手記人偶。

? ? 我見過各種客人，自動手記人偶還是第一次。這份工作以筆作為武器，在全世界各地來往。聽說從業(yè)的大多數(shù)是女性，但沒想到有同齡的女孩在做。我在這里擺弄木槳時，她說不定正在為哪個國家的公主殿下代筆呢。

? ? “書信有定式。只要背下大體內(nèi)容，在固定的結(jié)構(gòu)上增加需要的內(nèi)容就能夠成型。”

? ? “哦，原來如此?！?/p>

? ? “但是，這并不能達(dá)到人們委托自動手記人偶想要的預(yù)期。不能回應(yīng)顧客的期待，作為工具就破綻百出。因此，要事先聽取委托內(nèi)容，提供數(shù)種不同類型的內(nèi)容，請對方選出其中最中意的，如果還有進(jìn)一步的要求也要接此重復(fù)。我也有能力不足的時候。”

? ? “是有不會寫的內(nèi)容嗎？”

? ? “只要時間充裕，任何類型的書信都能拿出一定的雛形。這是簡單的排列組合。但我并不擅長讓人放松的話術(shù)，屢屢有人說我‘無聊’、‘冷淡’，拒絕向我委托?！?/p>

? ? 總覺得有些理解。雖然這樣說很對不起她，但想和她開開心心地寫信，大概很難。嚴(yán)肅的內(nèi)容另當(dāng)別論。

? ? “而且，原本應(yīng)該充分領(lǐng)會顧客身處的現(xiàn)況……對，打比方說，要去寬慰受傷的人。雖然知道要寫這類信件，但我無法理解怎樣才是‘好’的信，就很難寫出類似的出來……果然，我不知道自己是否適合自動手記人偶。我總是自問，以這種態(tài)度從事工作，真的好嗎？”

? ? 薇爾莉特似乎相當(dāng)鉆牛角尖。她甚至說起了“敝社的社長更有從事自動手記人偶的能力”這種意義不明的話。社長該做的，不應(yīng)該是經(jīng)營公司嗎？

? ? 但能讓她那樣說……社長一定十分善解人意了。

? ? 我嘗試著把話題引到一個我最關(guān)心的問題上。“情、情書這種，又該怎么辦呢？”

? ? “情書嗎？”

? ? “對?！?/p>

? ? 作為從出生后就與這方面無緣的人，我對這個領(lǐng)域很在意。

? ? “同樣是排列組合。摘選著名的詩歌或者文章中的一節(jié)進(jìn)行應(yīng)用，愛情小說中有很多華麗辭藻，是很重要的參考資料?！?/p>

? ? 比我想得還要樸素。簡直就像只有食材原味的清水煮菜一樣。我失望地垂下肩膀。本來以為能聽到類似“參考自己的戀愛經(jīng)歷”的回答。薇爾莉特真是個認(rèn)真勤勉的學(xué)習(xí)者。我有點(diǎn)兒為自己感到慚愧，于是從頭開始一個新話題。

? ? “總感覺第一次從事那種工作，有很多做得不好的事，也挺辛苦的?！蔽艺f。

? ? 薇爾莉特垂下視線。

? ? “不……敝社有一位與我正相反的開朗女性擔(dān)任自動手記人偶，這類工作會交給她完成。相應(yīng)的，書信以外的申請書、契約文件、數(shù)量龐大、需要速記與大量謄抄的案子，則會由我接手。將所見準(zhǔn)確無誤地記錄下來，是我擅長的領(lǐng)域。”

? ? “原來如此，物盡其用啊，社長先生的分派很巧妙啊。所以才干到了現(xiàn)在嗎？”

? ? “是的。但是，這次對于我來說，是第一次的出差代筆?！?/p>

? ? “第、第一次！”

? ? 我一不小心發(fā)出了很大聲音。

? ? “是的，第一次?！?/p>

? ? 這個女孩第一次出差去代筆。而我正是為了將她送到目的地而劃著船。

? ? 我感覺自己就像被卷入了一個特別壯闊的故事的開端，不由得心跳加速。

? ? “很緊張呢。”

? ? 我向她尋求認(rèn)同，但妄自緊張起來的是我。

? ? “沒關(guān)系嗎？”

? ? 不過薇爾莉特看起來也并沒有那么若無其事。

? ? “……出差代筆，就代表要當(dāng)場接受任務(wù)，完成工作，即刻做出對應(yīng)。這也意味著花費(fèi)時間潛心鉆研寫作、不眠不休地確保作業(yè)時間等至今常用的手段，不能再使用……”

? ? 她看起來有點(diǎn)憂心忡忡也是因為這個吧。不過，我很吃驚。我們船夫在不想出船的時候，就算有客人，也要回絕。雖然是做接客的行業(yè)，但裁定權(quán)在自己手上。如果有態(tài)度惡劣的客人乘船，下次就再也不會讓他上來。更重要的是，不吃飯簡直是聞所未聞。餓著肚子可劃不動船，同樣，發(fā)困的時候也是。

? ? “好好吃飯……這可是頭等大事，還有不好好休息也不行！”

? ? “最重要的是完成任務(wù)?！?/p>

? ? 我不知怎的，理解了那個社長對這女孩的掛心是因為什么。

? ? 她之前是軍人，還沒能習(xí)慣安穩(wěn)的日子，如今手上的這份工作，需要表現(xiàn)出喜怒哀樂，對她實在太不適合。為了彌補(bǔ)，她不得不以知識和精力一決勝負(fù)。不得不說，這也太危險了。

? ? “但是，管理身體也是分內(nèi)的工作吧?！?/p>

? ? 薇爾莉特垂下金絲一樣纖細(xì)的睫毛，思考起我的話。

? ? “……………………我果然還是做軍人更好?！?/p>

? ? 她忽然輕聲嘟囔一句。

? ? 她的手指撫過胸前的翡翠綠色的胸針，目光灼灼，凝望著那枚寶石。

? ? “為什么？”

? ? “在軍隊里的時候……僅僅只需要追隨著一個人，保護(hù)著他，就足夠了。我一直為了尋找一位值得追隨的人而生。”

? ? 到底該怎樣去形容這個女孩，才是最合適的？

? ? “找到最優(yōu)秀的主人，追隨著他，活下去?！?/p>

? ? 說她坦率，似乎直率得過了分，那仿佛是……沒錯，簡直就像是不諳世事的孩子一般。

? ? “只要一直那樣就好?！?/p>

? ? 所以，大概。

? ? “那曾是我最重要的人?！?/p>

? ? 一定，她一定是發(fā)自真心地那樣想。

? ? “無論如何。”

? ? 她一定不是在說謊。

? ? “只要那樣就好?！?/p>

? ? 真的是和非常重要的人分開了，她現(xiàn)在非常落寞。

? ? “但現(xiàn)在戰(zhàn)爭結(jié)束，一切都變了?，F(xiàn)在不同了。我離開了主人，不得不在這世上孤身一人，以文字和筆作為武器，開始旅途。”

? ? 我的國家與大陸戰(zhàn)爭牽涉甚少，是片十分幸福的土地。

? ? 自從誕生之際，這里就沒有征過一次兵。

? ? 我沒有任何與之相符的閱歷，去回應(yīng)她的吐露。

? ? 明明是我刨根問底，真是過分的家伙。

? ? “……話說……那個，對我這種人說出來，沒事嗎？”

? ? 我想讓她重振精神。

? ? 但是不懂相應(yīng)的技巧。

? ? 我含糊其詞。她卻搖了搖頭。

? ? “對不起……”

? ? 不知道為什么，她先道了歉。我于是更加困惑。

? ? “我談得太多了。污了您的耳朵……我很抱歉?！?/p>

? ? “為什么那樣說？完全沒有的事?！?/p>

? ? “有人曾告訴我，盡量少談自己的身世?！?/p>

? ? “不、不也挺好的嗎？”

? ? “囑咐需要遵守。”

? ? “但是。”

? ? “真的十分抱歉。說了那些話，妨礙您工作了吧。”

? ? “但，但是。”

? ? “十分抱歉。”

? ? “這不也挺好的嗎？！我和你，就是只在這兒才會見面的船夫和船客罷了！”

? ? 又來了，不小心就大聲喊了出來。我有點(diǎn)太拼命了。

? ? 因為那個女孩道歉了。明明是我死纏爛打地從她的口中問了出來。

? ? 她只是不留心透露給了我這樣單純的外人，感到了負(fù)擔(dān)。

? ? “下了船，對彼此之后的事也就一無所知了。所以別在意。”

? ? 因為被我死纏爛打地問了，才不小心說出口。根本不需要承擔(dān)責(zé)任。

? ? “別在意?！?/p>

? ? 正是對我這種邊境船夫，才能那樣說出口。

? ? “別在意啊?！?/p>

? ? 瞳孔在閃動著，流露出不安的神色。我為了做點(diǎn)什么，用力地作出了肯定，呼吸可能已經(jīng)亂了吧。

? ? “……”

? ? 薇爾莉特用恍若如夢初醒的眼神向我望來。

? ? 然后以一種飄忽的神色點(diǎn)點(diǎn)頭，說，“是”。

? ? 點(diǎn)了一次頭，不知道為什么在十多秒后，再次點(diǎn)頭說了“是”。

? ? 在那之后，我和她很少說話，終于抵達(dá)了岸邊。

? ? 薇爾莉特的委托人，是據(jù)我所知村子中最有名的一位富豪，名叫洛克哈德（RockHeart）的老人。他的年齡相當(dāng)大了，有人說他即將不久于人世。

? ? “記得一直直走啊。過一會兒就能看到村子了，洛克哈德的宅邸就在地勢最高的位置。是白色屋頂哦。旁邊的房屋很豪華，所以不會認(rèn)錯的。”

? ? “好的。”

? ? “回來！回來如果可以，也記得來找我！”

? ? “好的，瓦倫汀先生?！?/p>

? ? 由于我的拜托，薇爾莉特返程的時候，也找到我搭了話。是因為談過身世的話題了嗎？感覺我和她已經(jīng)不再是陌生人了。

? ? 我嚇唬走其它那些想要過來拉客的船夫，然后問她。

? ? “工作怎么樣？還順利嗎？”

? ? “……我不知道?！?/p>

? ? “開始被他劈頭蓋臉地罵了，寫的信……寫的信被揉成團(tuán)，丟在我身上?！?/p>

? ? “……太過分了?！?/p>

? ? “…………”

? ? “但是在我給出第二十三版修改案的時候，他說‘我受夠了’，接受了代筆。”

? ? “薇爾莉特小姐其實好勝心很強(qiáng)啊?！?/p>

? ? 之后我向附近的人打聽了。那位洛克哈德大人，是個疾病纏身、神經(jīng)衰弱、不管雇誰都會欺辱對方，直到對方辭職，十分惡劣的老爺子。這些都是什么事。這類人，只扯上一回關(guān)系，就夠討厭了。薇爾莉特只和他有一次聯(lián)系，不知道是不是不幸中的萬幸。但是，數(shù)月后。

? ? “以后每隔幾個月，我會為洛克哈德先生代筆，代寫寄給令孫的信件。”

? ? 依然是提著那個皮革旅行箱的她，與我再次相遇了。

? ? 我和她的交流從此持續(xù)了下去。

? ? 我不知道薇爾莉特與我的交談，應(yīng)該以一種怎樣的名目。

? ? 朋友，還稍微有些區(qū)別。我們只是因為工作關(guān)系而見面。如果她不是為了委托而來，我們也不會見面。

? ? “在那之后怎么樣？生意還好嗎？我這兒倒是淡季，太閑太閑了。

? ? “郵政業(yè)務(wù)方面，為了不與同行相爭，現(xiàn)在還在摸索中。我們自動手記人偶，雖然基本還是在公司周邊接受委托，但是最近，增加了出差業(yè)務(wù)。所以，乘坐軌道交通的花費(fèi)一言難盡，社長每天都在盯著賬簿?！?/p>

? ? 同是服務(wù)業(yè)，難處也是相通的。所以我很高興。

? ? “我也是，在淡季的時候，錢包總是空空的。不過，靠春天攢下的錢精打細(xì)算，還能湊活著過……如果想買稍微貴點(diǎn)兒的東西，就不得不去找其它的工作做了啊?！?/p>

? ? “其它的工作？您做船夫是第幾年了呢？”

? ? 我的腦袋里，浮現(xiàn)出至今以來我那沒什么了不起的人生年數(shù)和職業(yè)經(jīng)歷。

? ? “嗯……是第二年了。我之前在果園工作過，也當(dāng)過嬰兒保姆，打掃洗衣、雜役、飯店的廚師學(xué)徒，也都干過，就像什么都干的小雜工吧。”

? ? “多種多樣呢?！?/p>

? ? “我家很窮。父母都有賭癮……窮到如果不是所有人出去工作，就吃不上飯。家里周轉(zhuǎn)不過來了，去工作吧。他們這樣說的時候，我才八歲?！?/p>

? ? “還那么年輕，真了不起?！?/p>

? ? “不是，薇爾莉特和我大概也差不了幾歲吧。你多大了……”

? ? 不知道我們是不是真的有緣。每當(dāng)她來到這片土地，我都在工作。

? ? “薇爾莉特！那不是薇爾莉特小姐嗎……！”

? ? “瓦倫汀先生，我正在找您?！?/p>

? ? “找、找我？”

? ? “是的。我第一次是乘坐了您的船，之后也是如此。今天您打算出船嗎？”

? ? “……當(dāng)然啦！我可以再問一次嗎，真的是在找我？”

? ? “是的。”

? ? “好高興?。∥乙裁刻煜胫?，是不是快到時候了……快快客人，快坐上船！請便請便。想說的話有不少呢。原來是這樣，原來在找我啊?！?/p>

? ? “是，在找您?！?/p>

? ? 她周身繚繞著一種像被一根繃緊的細(xì)絲線吊起般的氣息。但隨著時間流逝，她也逐漸露出了更多不一樣的表情。

? ? “無法作出笑容？”

? ? “是的。雖然不會為此感到不便……但客人常常會提出這類意見?？傊?，先從物理層面做了嘗試。洛克哈德先生常常拉扯我的臉頰，說‘練習(xí)吧’。但是我總是做得不好?！?/p>

? ? “那個老爺子可真是教給你了奇怪的東西……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用手提起兩頰來笑?！?/p>

? ? “瓦倫汀先生您很擅長微笑呢。有秘訣嗎？”

? ? “嗯——我只是嘿嘿傻笑而已啊?！?/p>

? ? “這對我來說很難做到?！?/p>

? ? “唔，但這算也是我的處世方法吧?！?/p>

? ? “處世方法……”

? ? “這里是渡船場。要在一群大男人中工作，我這種小孩連對人親切一點(diǎn)都做不到，很難生存的?！?/p>

? ? “……是那樣嗎？”

? ? “是啊，所以這就相當(dāng)于保護(hù)色一樣。薇爾莉特是前軍人吧。在戰(zhàn)場上可沒辦法對著敵人嘿嘿傻笑吧，這也沒辦法?！?/p>

? ? “但……這與客人沒有關(guān)系?！?/p>

? ? “嗯，如果可以那樣，比什么都好。不過同樣作為服務(wù)業(yè)，我想大概也沒那么必要。我們只要拿出客人需要的東西，他們支付相應(yīng)的價格，本來就是這種對等的關(guān)系。沒有必要過分地討好吧。就算冷淡一些，如果好好工作，客人也還是會來的?！?/p>

? ? “是這樣嗎……”

? ? “是這樣。相反的，一個人特別親切但交給他的工作什么也做不好，也很難辦吧。能成為洛克哈德大人的御用代筆人，證明你的信寫得很好，不是嗎？他對自己身邊的東西可挑剔了?？?，這種人就是你的方向?！?/p>

? ?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別露出這種表情了。要我提起臉頰嗎？”

? ? 正因為彼此相距很遠(yuǎn)，每次見面，總是有很多話要說。

? ? “說起來，你有在找一個人吧。你現(xiàn)在有線索了嗎？”

? ? 各自的秘密變得若隱若現(xiàn)。

? ? “還沒有……”

? ? “不過自動手記人偶要去各種地方，還是有希望的?！?/p>

? ? “是的，我也那樣認(rèn)為，這是自動手記人偶工作的好處?！?/p>

? ? “那樣啊……薇爾莉特小姐是為了尋找某個人，才選擇做自動手記人偶的嗎？”

? ? “不，應(yīng)該說是樂觀的預(yù)測嗎?我并不認(rèn)為可以真正找到。但是……”

? ? 這時我突然注意到了，那枚胸針到底代表了什么。

? ? “我想著，或許這樣，才能活下去。這份工作就是這樣的?！?/p>

? ? 那枚胸針，與她口中那位十分重要的人有關(guān)。

? ? “那樣啊……”

? ? 我放松地附和著，突然，我想起了對于我來說，與它類似的一個東西。

? ? 如果說什么能讓我燃起執(zhí)著。

? ? “與我相反啊，我是要在這里等待家人回來的?！?/p>

? ? ——如果有，就是父親坐過的那條船。

? ? “您現(xiàn)在是和他們分開生活著嗎？”

? ? ——所有人住著的那個家。

? ? “……唔……怎么說呢？我八歲的時候，去另一條街上的人家里做雜役長工……我本來以為，父母，還有哥哥會一直在這里生活……”

? ? ——和哥哥賽跑過的，那片寬廣的原野。

? ? “……”

? ? 我所執(zhí)著的，不能全部留在手心中，是這片土地本身。

? ? “回到家后，只有房子還在。家人們都不見了?！?/p>

? ? 我沒辦法，把它們拿在手上離開。

? ? “但或許他們是厭倦了這里的生活……所以移居到其它的地方了?！?/p>

? ? 薇爾莉特眉頭皺也不皺，也沒有露出任何驚訝之色。

? ? “……”

? ? 只是靜靜地側(cè)耳傾聽。

? ? “因為我從做雜役的地方逃跑了，聯(lián)絡(luò)地址也變了。他們現(xiàn)在也許正在為難呢，正在到處找我呢。我也希望他們能來接我，但是遲遲沒有來……”

? ? 我也明白。

? ? 我說的話很奇怪吧。很荒唐吧。我也明白。

? ? 會被別人說成是腦子有問題。也沒辦法吧。

? ? “瓦倫汀先生，您不去尋找他們，沒關(guān)系嗎？”

? ? 這句疑問，稍微撥動了一下我心里最柔軟的一根弦。是啊，只是稍微而已。

? ? 正是由這位從痛苦中再次振作，向前看過的人如此對我說，才格外觸痛內(nèi)心。

? ? “…………我要是離開這里，萬一……”

? ? 但薇爾莉特絕沒有說這有什么不對。

? ? “萬一哥哥……不，萬一父親和母親想要回來了，就麻煩了……”

? ? 薇爾莉特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話，“我明白?！彼f。

? ? 察覺到的時候，我開始在碼頭尋找起她的身影。

? ? 今天她來了嗎？還沒有來嗎？

? ? 明天或許就來了。

? ? “許久不見……！最近有什么變化嗎？托洛克哈德老爺子還活著的福，我們還能見面?！?/p>

? ? “許久不見。變化大約是，職場上的新員工又增加了這種程度吧。洛克哈德老爺子的確很有精神，讓人想象不到他會生病一樣，發(fā)脾氣的聲音還是那么大呢。瓦倫汀先生您……”

? ? “我啊，在薇爾莉特你的感化下，最近開始開始練字了！我雖然能認(rèn)簡單的字，但是沒有去過學(xué)校。所以很不擅長寫字。”

? ? “以前，我也不能寫字。但是，只要練習(xí)就沒問題?！?/p>

? ? “雖說是練字，紙卻不夠，所以最近，我開始在地上用木棍練了。”

? ? “如果您不介意，請收下這些?！?/p>

? ? “誒，這是什么，看、看起來很貴。我不能收?！?/p>

? ? “是筆記本和鋼筆。我因為工作，經(jīng)常使用，有備用的份?！?/p>

? ? “不行不行！”

? ? “起初我也是從別人那里得到筆和紙，從此開始學(xué)習(xí)。沒有不行的地方。”

? ? “這、這怎么行！從客人您那里得到這樣……！”

? ? “沒有不行?！?/p>

? ? 季節(jié)變換，日月輪轉(zhuǎn)。初遇時她的那份憂郁變淡了。她作為自動手記人偶，正一點(diǎn)點(diǎn)積累著實績。

? ? “那把傘很可愛呢，和衣服很搭?！?/p>

? ? “是從別人那里收到的，我……也認(rèn)為很可愛。”

? ? “我就知道，你受到客人的熱情的追求了吧？”

? ? “不是那樣的。這是小說家奧斯卡贈送的，作為工作的回禮。”

? ? 她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更快，但切實地，腳踏實地地，優(yōu)雅地登上下一步階梯。

? ? “誒，小說家啊。我不大懂，不過感覺很棒。說不定之后，就會在王宮里工作了！”

? ? “做過了。”

? ? “咦？”

? ? “做過了。為德羅賽爾的公主殿下進(jìn)行情書代筆?！?/p>

? ? 不知道什么時候，她已經(jīng)成為了在這一帶遠(yuǎn)近聞名的大人物了。她的勢頭該怎樣描述呢？仿佛扶搖直上直取飛鳥，這樣說或許顯得奇怪。然而她就是那樣勢如破竹，所向披靡。轉(zhuǎn)瞬之間，就已經(jīng)飛躍般地實現(xiàn)了成長。

? ? 好的評價接踵而至，自己的事業(yè)擴(kuò)張到了那種程度，真的很了不起。碼頭這里也有成功人士，不付出艱辛的努力，是無法做到的。但從薇爾莉特的努力中，看不到任何的夢想或欲望。追逐夢想的人，與普通人的眼神是不同的。她……但是她那湛藍(lán)的雙眼，無論在什么季節(jié)，仔細(xì)端詳?shù)臅r候，總是像深冬的海水一般靜謐。

? ? 那種眼神，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凝視。

? ? 仿佛在幽深的海底向上仰望，那樣……那樣的眼神。

? ? 本來應(yīng)該在這里，但是又像不在似的。我分明在看著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卻仿佛被那鏡像般的藍(lán)色眼睛注視著。她也是這樣，總是一副無牽無掛的模樣。

? ? 薇爾莉特她，和她的名望……打比方說，就像娃娃壞掉之后，卻還要一味翻來覆去地不停活動，才獲得了如此的評價。在我眼中，她就是這樣。很過分的說法吧？但與我初見時的薇爾莉特傷痕累累。只是個渾身是傷的女孩罷了。

? ? 所以說實話，我很驚訝。她怎么看也不像之后會在自動手記人偶界聲名鵲起的樣子。是啊,一點(diǎn)也不像。

? ? 也許這是因為我們糟糕的初遇。如果與我相遇的，是現(xiàn)在的薇爾莉特，我會認(rèn)為她是個出色的自動手記人偶。她的確是名與眾不同的少女，但在我看來，不是那樣。在我看來，在我看來……她只是個被拋在這世上而感到迷茫，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罷了。

? ? 剛剛工作，心里惴惴不安的女孩子。一定隨處可見吧。

? ? 我也和她類似吧。那一天。那一刻。

? ? “爸爸，媽媽，哥哥，你們在哪兒？”

? ? 就像那時決心一個人活下去，走投無路的我。

? ? 時至經(jīng)年，薇爾莉特在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成長為一位端莊的淑女，就像她的名字，純潔無暇、天真爛漫地綻放著。

? ? 我無法不讓自己與她比較……就算是久違的再會，本來應(yīng)該為此感到欣喜才對，卻為她感到頭暈?zāi)快牛f了一些沒出息的話。

? ? “薇爾莉特小姐……好像一下子就離我很遠(yuǎn)了?！?/p>

? ? 在她身上輪轉(zhuǎn)的季節(jié)，流逝的歲月，也一樣存在于我的體內(nèi)，而我，卻還是那個一無所成的船夫。

? ? “敝社的據(jù)點(diǎn)依然設(shè)立在萊頓沙夫特里希?！?/p>

? ? “不，不是物理上的距離，而是那種……精神上的?！?/p>

? ? “……”

? ? “你真的很了不起。在我還在這里發(fā)呆劃船的時候，你已經(jīng)在做那么了不起的工作了……呢?！?/p>

? ? “瓦倫汀先生每天也在工作?！?/p>

? ? “我也不是覺得船夫這個工作不好?！?/p>

? ? 我不認(rèn)為工作有高低貴賤之分。但還是會比較。

? ? “別說，我還挺喜歡，劃船這份工作。但是怎么說……就是……看著你，就會想到自己，我這樣真的好嗎？我也有真正想做的事吧？有這種感覺。”

? ? “……”

? ? “我如果也可以做出一些改變就好了……”

? ? “瓦倫汀先生。”

? ? “我在?！?/p>

? ? “我感到……和剛見面的時候比起來，我們的距離更近了?！?/p>

? ? “……誒?！?/p>

? ? 我很吃驚。她不像是會說那種話的人。

? ? 該怎么說呢？就像那種。

? ? “在這里，我已經(jīng)能很快地找到您?！?/p>

? ? 就像那種，簡直像是在安慰別人一樣的話。

? ? “我坐了很多次您的船，我已經(jīng)將您錄入心里?！?/p>

? ? 不，不對。不是不說，而是不會說。相遇時，薇爾莉特就曾對我說過，她寫不出撫慰傷者的信。

? ? “……嗯。”

? ? 她為此很煩惱，這些信是不是交給別人更好，她是不是不適合這份工作。

? ? “我們疏遠(yuǎn)了嗎？”

? ? 但她已經(jīng)可以做到了。經(jīng)過很多練習(xí)，經(jīng)過與人的接觸。

? ? “瓦倫汀先生，您也是那樣。您總能很快找到我，在我來這里后，立刻就能找到。”

? ? 她最不擅長的事，現(xiàn)在也能做到了。

? ? “…………嗯。”

? ? 只是到現(xiàn)在，心中不安的時候，她還是會用手觸碰翡翠綠色寶石的胸針。這一點(diǎn)還沒變。

? ? “疏遠(yuǎn)……”

? ? “沒有疏遠(yuǎn)……！就算是在別處看到你，我也肯定能一眼認(rèn)出來的……抱歉，不是這樣的……我，不是……”

? ? 薇爾莉特成長了。

? ? “……對不起……”

? ? 那一天，相遇時的她，還在苦惱于寫不出撫慰人心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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