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會注意到雪停的時候嗎？
待在室內(nèi)，享受著暖氣給自己帶來的愜意的時候，或許往往不會注意到吧，大多都是迎著大雪進門，再次出門或者偶爾望向窗外的時候突然發(fā)覺整個銀色的世界都靜止了。下雪的時候它是有生命力的，空氣中的雪花紛紛揚揚往下落，但是在雪停止的時候整個世界就凝固。從視覺上分析的話，那就是目力所及的大多數(shù)地方都被統(tǒng)一成了一個顏色，不再有運動的色塊，不再有顯得突兀的顏色，其中的小運動在大整體之中就顯得多么的微不足道了。
除非這個人一直在看著窗外，默默地觀望這一切，盡管心中有著自己的困惑與惆悵，但是最后一絲雪落地的所奏出的休止符，他仍然感知到了。
“啊，雪停了呢?！?br/>洛風，本研究所的首任管理員，正在以一種消磨時間的姿態(tài)度過他上任的第一天。
不過這樣也無可厚非，不能夠責怪洛風沒有好好地履行作為管理員的職責。
在陪同隔壁的神秘少女回到家中之后，洛風又重新熟悉了一下自己的住所，在臥室的電腦上有著更加詳細的工作說明，其詳細程度可以說是詳盡無比，將整個研究所需要維護或者是定期檢查的地方都一一羅列，甚至連準確的時間都已經(jīng)安排好，只要完全按照上面的指示照做就行了，而工作內(nèi)容之簡單，令人懷疑這個研究所是否真的需要外來引進一個新的管理員。所謂管理員的工作總結(jié)起來大概就是維持整個研究所內(nèi)部的整潔（例如說清掃無法自動處理的積雪融水），最難的事情也不過是如果有什么地方的燈泡壞了要動手去換一下，就連這項工作也有一定的分類，如果是隸屬于工作人員工作地區(qū)的燈泡，那還是只能夠上報，等待內(nèi)部的人員去檢修；至于別的精密儀器的檢修也輪不到洛風動手，按照說明，這些儀器設(shè)計就沒那么容易損耗，而設(shè)備的結(jié)構(gòu)也是屬于內(nèi)部的機密，洛風能做的只能是去檢查一下有沒有掉漆刮碰之類的明顯損傷，然后上報給內(nèi)部人員。
這樣的工作完成的難度很低，如果說有什么辛苦的地方，就是研究所有點大，要抵達某些設(shè)施的所在地還是需要步行一段時間，但是這顯然不是什么難事。
（想起來真是一份非常沒有歸屬感的工作啊。）
因為很多事情都要交給所謂的“內(nèi)部人員”。
自己不是內(nèi)部人員嗎？如果自己不是內(nèi)部人員的話，為什么要來到這里呢，這些簡單的事情為什么不一開始就交給內(nèi)部人員去做就好了。
洛風是這樣子困惑著的。
但是仔細想想，如果這些設(shè)備出現(xiàn)了什么損壞，自己本來就幫不上什么忙。洛風，只不過是一個在總部抄文書的小文職，怎么就被調(diào)到這里來了呢。就連加拉哈德都比自己更加有知識，起碼在擺弄機器這方面。
（反正他們應(yīng)該自己有自己的考慮吧，既然選中我到這里來，應(yīng)當有他們獨特的理由。）
明顯想不明白的東西不要去鉆牛角尖，這是一個很常見的人生道理，而洛風之所以能夠?qū)⑦@個信條貫徹得比別人好，能夠?qū)⑸钸^得比別人好而輕松，這大概就是因為洛風獨特的能力——能夠很快分清楚什么事情才是明顯想不明白的，什么事情是自己目前理所當然無能為力的，從而能夠向著更加有效率的目標進發(fā)。淺顯的道理世人都明白，但是世人并不都能夠?qū)⒆约好鎸Φ氖虑榉诸惽宄?br/>這其實也正是洛風被選中的因素之一，被派遣到這里來的人，有過于旺盛的好奇心是并不被希望的，或者花費過多的心思在于質(zhì)疑上級的命令之上，他們只需要這個職位上的人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而不希望他們?nèi)ヌ剿髋c這份工作有關(guān)的任何秘密。
“只要照做就好。“
這是對這份工作最好的解答，只要照做就好。
但是，洛風心中仍然有著一些揮之不去的念頭。
銀色的發(fā)絲，藍色的眼眸，遠超語言的深邃的眼神交流盡管充斥的是未知與無物，但仍將他的靈魂永遠吸去了一部分。
對于這份管理員的工作，本來與洛風的期盼都有一定的契合。
孤獨地坐在一個小房間里，雖然現(xiàn)在這個房間不小而豪華，孤獨地看著許多個顯示器，雖然現(xiàn)在顯示器也只有一個也并非監(jiān)控，或許身邊只有一條狗陪伴，但是這也是洛風所期盼的生活方式。
只是那藍色眼眸的少女——
“嘖…!”略微晃一下頭，將思緒拉扯回來?！跋脒@么多做什么?！?br/>“永遠不要去擔憂遠超出自己能力范圍的事情?！?br/>念頭落地，雙眼一閉，洛風就這樣睡去了。



研究所的第二天洛風的工作就開始步入正軌，可能也是處于任務(wù)過于簡單的考慮所以并沒有給洛風時間去熟悉，一切只要在工作中了解就好了。
因為日程上的安排實際上是一個維持數(shù)周的工作表，將這幾周的工作做完之后，就從頭再開始一個新的循環(huán)即可，但是這畢竟是第一個輪回，洛風認為對此需要抱有一種正式的態(tài)度，只要這一次做好了，往后幾次只要這樣重復(fù)下去，工作應(yīng)當不會出太大的差錯。
于是這一天洛風早早地就起床了，窗外的太陽正是剛剛升起的樣子。
管理員并沒有特別的制服，反倒是衣柜中有著幾套好看而合身的便服，在大街上行走的時候也有見到服裝店，說不定還能夠去購買別的時髦衣物。從餐廳的運轉(zhuǎn)模式推斷，應(yīng)當也是機器出貨，無需花錢的。
（餐廳不花錢，誰要在家里自己做早餐啊。)
洗漱著裝完畢之后，洛風敏銳地產(chǎn)生了這樣的念頭。



雖然在這個居所之中配備了廚房還有各種食材，但是既然有餐廳這么方便的地方，為什么還要自己來烹調(diào)食物呢？
這個廚房對于自己而言，就像是自己于這個研究所一樣多余。雖然產(chǎn)生了這樣的想法，由于過于消極洛風很快就將這個念頭置之腦后。
推開房子的大門，清晨的陽光斜照射在大街上，正對面的象牙白小陽臺，后面的落地窗仍然是緊閉著窗簾，白紗遮擋了室內(nèi)。
（……）
心里，好像掠過一絲失落。
洛風詫異著。
自己有在期待什么嗎？應(yīng)該是沒有在期待什么吧。
只是推開門的時候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幻覺。銀色長發(fā)的少女，雙肘撐在陽臺上，正向著遠方看去，早晨的陽光照耀在精致的臉龐上，映襯美麗的笑容，因為注意到在對面的自己，轉(zhuǎn)過頭來打招呼，如此這般的畫面。
“我一定是睡傻了吧……”
隨口這樣抱怨一句，洛風向著研究所內(nèi)的餐廳走去。
和昨天來的時候一樣，餐廳里面依然空無一人，但是這次卻有一點不同，空氣中仍然游蕩著一點食物的殘香，大概是漢堡里面的沙拉與生菜的氣味，桌子上也有零星點點的食物碎屑，看樣子已經(jīng)有人在這用餐然后離開了。
(還以為可以和自己的新同事打一聲招呼。)
開始新的一天，在餐廳里向自己的新同事——同在這個研究所工作的所謂內(nèi)部人員打聲招呼，這就是一般的初來乍到的劇情吧——雖然“同事”或許只是洛風自己的一廂情愿，因為雙方并不在同一個區(qū)域工作。但這畢竟比出門看到鄰家少女向自己打招呼要靠譜地多，而且打好人際關(guān)系日后也更好處理工作中的問題。
“我以為自己已經(jīng)起的很早了啊?！?br/>原來研究所的工作人員如此勤勞的嗎？明明出門的時候還只是太陽初升，想不到在自己出門的時候別人就已經(jīng)就餐完畢，奔赴崗位了。想到這里，洛風不由得感覺有一些羞愧，自己明明是新來的，卻起得比老員工們還要晚，說不定別人的早餐閑聊之中，也在吐槽自己的不勤快。
“不過，我的工作表里面好像也沒有規(guī)定我要早起吧。”
一邊自言自語給著自己心理安慰，一邊在機器前隨手按了幾個早點，是牛奶搭配漢堡，味道好像與外頭的快餐店沒有太大的差別。
第一天早上的工作是前往中心管道進行檢修。
巨大的研究所是獨立于周圍環(huán)境的建筑，需要專門的途徑進行物資的補充，而研究所選擇的是采用特殊設(shè)計的中心管道系統(tǒng)，用四通八達的隱秘管道進行物資的運輸——就連食物衣物任何物資都采用這一方式，杜絕一切的人員交流，就避免了有交通工具需要周期性抵達研究所周邊這種危險的情況——洛風的前往應(yīng)當是破例為之。至于這些管道本身是怎么進行保密的就不得而知了。
簡而言之，中心管道系統(tǒng)就是維持研究所正常運轉(zhuǎn)的生命線。正因為是重要的管道，其維護也就要更為精巧，各大機要部位不只用計算機來進行管控，在控制臺上也有用于檢測各種區(qū)域是否產(chǎn)生破損等狀況的檢測機制，與此同時洛風要去做的除了去看看電腦的反饋，還要自己在管道之間走一趟親眼檢查管道是否完備。
控制臺就設(shè)置在所有管道的集中口上方，可以俯視到許多的鋼鐵管道集中到一起的壯觀景象，無縫布置的玻璃窗，不會遮擋任何的視線，甚至能感覺到設(shè)計者的內(nèi)心，對這一切的喜愛，因而在創(chuàng)造的時候就極力保留對這里的視野。
雖然管道里面一定是源源不斷地運輸著，但是除了嗚嗚的機器轉(zhuǎn)動聲以外，這些巨大的鋼鐵塊所協(xié)奏出來的氛圍卻是安定與寧靜，在這里待著，好像是整個內(nèi)心的躁動都被壓制了下來——這里容忍內(nèi)心的雜音，卻會帶來安定，只是讓這些雜音，一直這樣下去。
“說不定看多了也會發(fā)膩吧?！?br/>想了想自己在這里的時光，洛風就收起了內(nèi)心的激動。
“將這種興奮的心情平分到將來的時光里面，就能很好地完成這項工作了吧?！?br/>雖然話是這樣說，但是長時間對一件事情感到不厭倦，全部身心都投入到某項事業(yè)里面，自己會是這樣地人嗎？洛風對此感到懷疑。
不止一次地在腦海中想象過未來的場景——還在本部，剛聽說要來做管理員的時候，那時候的想象還是鐘樓里的老大爺，印象中老大爺們由始至終都熱愛著鐘樓，并且隨著時間的進程對鐘樓產(chǎn)生了歲月的眷戀感情，這兩種情緒交織起來，使得他們更加熱愛這一份工作。
自己能夠接受這樣的事情嗎？還沒有完全考慮好的洛風，就這樣過來了。
木然地等待著電腦出檢測結(jié)果的洛風，再一次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紙質(zhì)報告打印的聲音和背景的嗚嗚聲混在一起，打印完成的指示燈也沒能引起洛風的注意。
“打印好了哦。”
從耳邊傳來的少女的聲音。
“呃??？”
將洛風嚇了一跳。
轉(zhuǎn)頭望見的，又是那一雙藍色的眼眸，正隨著自己慌張的舉動而轉(zhuǎn)動著。
“報告，打印好了哦。“
像是害怕洛風遺忘了一樣，少女又伸手指向了機器的出紙口。
“啊啊這樣啊，我知道了……”
洛風把電腦所打印的報告拿過來開始細細閱讀，上面密密麻麻些著些洛風所不明白的專有名詞，但是反正冒號后面是正常二字就相安無事。還有更加簡便的閱讀方法，在報告的最后面有一個總體評價。
“總體評價仍然是良好吧?！?br/>仍然是少女的聲音。
“誒？嗯，的確是良好……”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機器出問題呢，無論是現(xiàn)在的我還是過去的我?！?br/>
“那還真是意外的可靠?！?br/>沒有出故障就好，能夠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洛風是這樣想的。
洛風又開始打量眼前的這個少女
"今天穿的是哥特裝？"
"是的。"
"今天有穿鞋子了嗎？"
"……有。"
雖然一眼就能看到鞋子，但是洛風還是忍不住去調(diào)侃一下。
銀色的長發(fā)與服裝的色系風格意外地協(xié)調(diào)，看樣子是有靜心搭配過。
"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的工作結(jié)束了。"
“這么早？"
雖然沒有戴手表，身邊也沒有時鐘，但是在洛風的時間感知中，從自己開始工作到現(xiàn)在，雖然檢查管道，在管道之間迷路用了比較長的時間，但大概也就四個小時左右而已。
“你這么覺得嗎？其實我也這么覺得?！?br/>少女好像是若有所思地說到。
“那大概就是太快了吧?！?br/>（這種不負責任的推測的口吻到底是什么啊……你的工作你自己都不了解嗎？）
強忍住內(nèi)心對少女口吻的吐槽，洛風將話題繼續(xù)下去。
“所以你就到這里來了嗎？到這個地方來休息？”
“是的，經(jīng)常來?！?br/>少女仿佛高興了起來，輕輕踮腳像是雀躍一樣。
藍色的澄澈眼眸仍然凝視著洛風，從那目光中透露出來的，是些許的期待？
“那能夠麻煩你帶我熟悉一下這里嗎？我對這里還不是很熟悉?！?br/>“可以哦。”
（對了。）
能夠察覺到的，期待被回應(yīng)而產(chǎn)生的喜悅。提出這樣的請求的自己，正確地回應(yīng)了少女的期待。
（原來你對此有所期待嗎？）
不由得想起第一天遇見這個少女的時候的情形，那個時候的眼光中除了自己所看不懂的目光以外，好像也有著此刻一樣的期許。那個時候少女向自己伸出的手，又出現(xiàn)在自己的眼前，與現(xiàn)實重疊了起來。
“誒？“
順著手臂向上看，同樣是少女困惑的臉龐。
“抱歉抱歉，我走神了。“
這回不會再做錯了，洛風順從地牽起少女的手，跟隨著這略有些輕快地腳步，居然好似有點快要跟不上。

洛風應(yīng)當是身體力行地體會到了，鞋子對于人類行走的呵護作用。
在帶領(lǐng)洛風對地下管道的每一處關(guān)節(jié)所在都進行熟悉了之后，少女的導(dǎo)游目標又回歸到了當時因為沒穿鞋子而中斷的研究所暢游之旅。
地下管道系統(tǒng)本身就是非常龐大的——加上少女好像并不按照一定規(guī)則，全憑興趣帶著洛風亂走，一路上重復(fù)的路程就有許多，在地下管道的探索就已經(jīng)消耗了他非常多的體力，沒有任何的停息又緊接著開始了研究所的探索，而少女的步速卻從未減緩。
(你沒穿鞋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啊……)
想到那天自己仿佛兩三步就能追逐的少女，現(xiàn)在居然如此遙不可及？難道這雙鞋子上有什么特別的科技嗎？在這個名為研究所的建筑中這種科技也并非不可能。
"這里面是海灘，我曾經(jīng)和你提到過。"
"這里面是一整片麥田，收獲的時候很美。"
"這里面是一個很大的湖，映襯在月色下會很美。"
"這里面……"
"我說……"
最終還是忍不住打斷了少女的興致。
"怎么了？"
"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嗎？"
"但是還有好多地方?jīng)]逛。"
"請稍微體諒一下老年人……"
"你明明看起來很年輕。"
"那可能是因為辦公室坐多了使得我早衰了吧……"
洛風臉上露出了勉強的苦笑，希望自己內(nèi)心疲憊的心情能夠通過視覺傳遞到少女的心中。
不過從少女的表情上看應(yīng)當是完全沒有接收到。但是少女也總算是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早衰嗎？那這樣我應(yīng)該比你還老哦。"
"你每天只工作四個小時啊我的小姐姐……我在本部的時候工作起來，經(jīng)常就好幾天都見不到太陽了了。"
"研究所里也見不到太陽哦。"
"看不出來你回嘴還真有一套啊……"
(明明眼神看起來單純得可以……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然黑嗎？)
(話說回來，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是誰，她的存在，她的代號，名字對于識別一個人來說太重要了。而將來說不定還有很長的時光需要與這個少女交流，怎么可以不知道她的名字呢？
"你的名字是什么？"
洛風再次向少女詢問道。
少女回報以藍色眼眸的凝視，腳下無聊地踢踏著。
少女的眼神說著話，話語的內(nèi)容就是沉默。
"我沒有名字。"
仍然是同樣的回答。
"怎么會沒有名……"
"不如我們?nèi)ミ@里面吧。"
少女伸手指向一處門口，硬生地打斷了洛風的疑問。
"很有趣，路途也少，會很輕松。"
"……這里面是？"
沒有聽到拒絕的回答，少女的表現(xiàn)又再次活躍起來，興沖沖地走去開門。
"若夢即碎的琉璃之間。"
話音剛落，隨著機械門的緩緩打開，從門內(nèi)折射出許多縷柔和的光芒，就像是電影中打開了裝滿珠寶的寶箱。
"會是你未曾見過的景象哦。"
少女拉著洛風往門內(nèi)走去。
恍惚的光影間好似看到她在輕輕地笑。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