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只是一篇練手之作，算是想要寫的原創(chuàng)小說的熱身，畢竟第一次寫西幻題材，內(nèi)心還是十分忐忑的,我也不確定能否寫出那個味道。如果你有幸看到這篇小說，并且能提出你寶貴的意見，我將十分感謝！

1.

大雪在十月的某一天晚上突然來臨，毫無征兆地橫掃了從斯坎維納到納蘭的廣大北域，一夜之間無數(shù)人在夢中就被瓢潑地大雪所淹沒，他們的房屋倒塌、地穴冰封、穹廬傾覆，豬羊牛馬凍死殆盡，弱小的部落分崩離析，稍大一些的部落人心惶惶。當(dāng)大雪稍停，死里逃生的人們便拖家?guī)Э冢钪娜藥蟽H剩的糧食、帶上還能走動的壯年，不要命似的從針葉樹林中、從草原深處鉆出來，朝著南邊溫暖的地域逃亡。

沒有糧食的人則三五成群的聚集，到處捕獵同樣南下躲避雪災(zāi)的同族，廝殺、背叛、食人、搶劫，無數(shù)部落從林中、草原深處鉆出，但還沒有走到南方就已經(jīng)消失了一半。生活在偏南方的人雖然不至于讓整個部落遭遇滅頂之災(zāi)，但是北方南下的同族卻迫使他們拿起武器，保衛(wèi)自己過冬的糧食和家園。在雪災(zāi)中餓極了的狼群猛獸，也開始向原本森林和草原的主宰張開了獠牙。饑餓、寒冷、恐懼、絕望……充斥在北境的每一個角落。

“咯咯咯咯咯——”

一條被積雪覆蓋的山溝里，樹林中傳來凄慘的吼叫讓彌爾莎停下了腳步，銳利的眼睛掃過深不見底的森林，被雪災(zāi)壓垮的樹木橫臥在山溝中，遮蔽了原先依靠人踩馬踏而出的林間小路，道路兩側(cè)高大的紅松拔地而起，頂部的枝丫朝四周延伸，幾乎將晨曦的太陽的微光完全遮蔽，細(xì)小的光束穿過松枝縫隙射入，再和地上雪花的反射交織在一起，目力所及到處都是朦朧的光亮，朦朧的光暈將雪地中行走的彌爾莎整個人都包裹了起來，好似身處于怪異且奇幻的“天國”之中。

但彌爾莎知道，自己現(xiàn)在可不是在什么天國——至少剛才那聲凄慘且熟悉的聲音，就證明了這里的危險。

迅速放下拖在身后木板上的行李，在幾乎快有一尺深的雪地中站穩(wěn)腳跟，從背上抽出一根短矛，在腳邊插穩(wěn)，再解下腰間的弓箭，一直到做完所有的準(zhǔn)備，彌爾莎的眼睛都絲毫沒有離開那聲音傳來的方向。

“呼喝呵呵呵呵……”

又是陣凄慘瘆人的吼叫，林中響起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巨大的生物穿梭在植被中，將樹枝扯斷、積雪踩塌，沉重的身軀把樹干撞得咯咯作響，上面的雪花細(xì)細(xì)簌簌的落下，粗重的喘息聲透過枝丫傳到少女的耳中，那聲音甚至比麋鹿還要劇烈，比棕熊還要可怕。

彌爾莎緩緩拉開弓弦，微偏著腦袋，仔細(xì)從四周傳出的聲音中分辨出怪物的方位，積雪的反光剝奪了她大部分視覺，盡管已經(jīng)纏上輕薄地絲巾遮住了眼睛，但是稍遠(yuǎn)一些的地方依然難以看清，讓她只能依靠雪地、枯枝發(fā)出的聲音來勉強(qiáng)判斷對方的位置。

“喀嚓——”

就在這時，彌爾莎的側(cè)后，較為茂盛的樹叢中，一道巨大的黑影陡然沖出，縱身一躍，竟從十多米外踩著滑膩的積雪騰空而起，如同發(fā)現(xiàn)了獵物的鷹鷲般朝著正四處張望的彌爾莎撲去。

幾乎是聽到聲響的同時，彌爾莎猛地回頭，便看到怪物那銳利的爪牙和腐爛發(fā)黑的怪臉。

彌爾莎來不及思索便朝著一旁邊翻滾，伴隨著布料崩裂的聲音，堪堪躲開了怪物的偷襲，但身上的羊皮罩袍卻已經(jīng)被怪物的銳爪劃開數(shù)道可怖的口子，羊絨漫天飛舞，露出了內(nèi)中銀白色的鐵制鎖環(huán)。

那怪物撲了個空，隨即在落地的瞬間便再次以極其夸張的姿勢扭動著身軀，迅速轉(zhuǎn)身揮動它幾乎和后肢一樣長的手臂，再次朝著獵物的后頸撲去！

剛剛避開偷襲的彌爾莎滾了幾圈后便立刻從雪地上翻身而起，揮舞著手中的長弓，用寬大的弓臂拍開了近在咫尺的利爪，隨即反手又是一擊，將緊接而來的血盆大口抽的歪到了一邊。

至此，怪物徹底的失去了偷襲和速度的優(yōu)勢，隨后幾次伸出爪子想要撕扯，都被堅硬的弓臂抽了回來。似乎是因為疼痛，又或者是偷襲徹底失敗，那怪物總算放棄了進(jìn)攻，飛速的朝后爬了幾步，主動拉開了距離。

而正是因為怪物的退卻，彌爾莎總算能夠從積雪中摸起倒伏的短矛，杵著它站直了身子。瞇起被雪盲折磨到淚流滿面的眼睛，透過紗巾上的細(xì)縫，才總算看清了那怪物的模樣——身型瘦削，形如枯槁，巨大的骨架上包覆著死灰色的干燥皮膚，赤裸無毛的身軀，各個部位還夾雜著大塊的腐敗黑斑；勉強(qiáng)是個人型，四肢纖細(xì)而極長，就算是四肢著地也和自己差不多高，但是卻有一張幾乎開到耳廓的大嘴；最為明顯的特征則是頭上長著扭曲的鹿角，眼窩塌陷，嘴唇破爛中露出森然的尖牙利齒，全身散發(fā)鮮血與腐敗的氣息。

“溫迪戈……”

眼前的怪物便是林中人傳說里最可怕的怪物，誕生于因饑寒而死之人的尸體中的魔鬼，如今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雪災(zāi)，在這遭受了雪災(zāi)、爆發(fā)了饑荒，充斥著死亡、寒冷和屠殺的森林中，再一次出現(xiàn)在了。

彌爾莎扔掉沒有了箭矢的長弓，握緊了手中的短矛，一尺長的矛刃對準(zhǔn)了面前四肢著地敏捷爬行的溫迪戈，跟隨著那食人怪物的移動而移動。

溫迪戈明顯被眼前的獵物所驚到了，它沒想到居然能有“人”能夠躲過自己的偷襲，但它已顧不得許多，現(xiàn)在的它異常的饑餓，明明吃掉了無數(shù)的人肉、鹿肉、老鼠肉甚至其它溫迪戈的肉，但卻越來越餓，越來越虛弱，它餓得發(fā)狂，餓得四肢顫抖，強(qiáng)迫它想方設(shè)法殺死自己找到的所有活物，將它們的肉吞到自己肚子里。

“呼嘞——”

溫迪戈擺動自己細(xì)長的四肢，尖銳的利爪陷入積雪中，在這積雪中飛快的跑動起來，并發(fā)出聲聲低吼，試探著獵物的軟肋和弱點。在行走都艱難的深雪中，快要末過小腿的積雪對怪物而言就像是在平地似的，絲毫沒有影響到它的移動。溫迪戈的身影比紫貂還要敏捷，往往后肢還沒有落地，前肢就已經(jīng)撲騰而起，帶起一陣晃眼的雪花。飛舞的雪花跟隨在溫迪戈的身影后，拖曳出一道長長的軌跡。

面對兇名在外的溫迪戈，不想被開膛破肚的彌爾莎不敢放松，她握緊短矛，在雪地中艱難調(diào)整自己的姿勢，確保不再將后背放給對方。同時也有些懊悔，自己在剛才用弓臂抽開溫迪戈的第一時間，就應(yīng)該靠到小路旁邊的大樹上的，那需要七八個人才能環(huán)抱的巨大紅松，能給自己提供如城墻般的庇護(hù)，而不是如今只能像個陀螺似的圍繞這怪物打轉(zhuǎn)。

不過好在溫迪戈那巨大的扭曲鹿角給自己提供了極佳的目標(biāo)，就算在雪光的干擾下也能大致看清它的位置——

“噗呲！”

當(dāng)彌爾莎轉(zhuǎn)動短矛的時候，靴子突然踩到了埋在積雪中的一根枯枝，細(xì)小的枝杈在滑膩的積雪中打了個轉(zhuǎn)，隨即便被熟牛皮和盧葦草制成的硬鞋底踩到了深處，那根枯木在雪底的凍土上，輕微的、快速的——滑了一下。

一瞬間，彌爾莎的腳掌微微錯位；

隨即小腿關(guān)節(jié)稍顯遲緩；

腰肢緊張的僵住了一小會兒；

胸口轉(zhuǎn)動過快，上下半身配合有些失調(diào)；

雙臂一時間配合失靈，沒能將矛頭始終對準(zhǔn)前方；

同時，大腦為了保持平衡，只能催動脖頸朝反方向歪斜；

緊接著，飛速奔跑的溫迪戈，從彌爾莎的視野內(nèi)——消失了。

再看到時，只有溫迪戈的血盆大口和尖銳爪牙。

溫迪戈龐大的身軀將失去平衡的彌爾莎撲倒，長長的前肢拽住對方的羊皮罩袍的前襟，依靠體型優(yōu)勢將獵物直接壓入了積雪之中。張開充滿腐臭氣息的大嘴，試圖將獵物的整個臉都咬下來。

危急時刻，彌爾莎橫過短矛，用矛桿擋住了對方的撕咬，溫迪戈恐怖的獠牙將硬木材料的矛桿咬出陣陣爆裂聲。眼瞳細(xì)小、布滿了血絲的雙眼從那腐敗破碎的丑陋面容中緊盯著自己，狂熱的望著近在咫尺的獵物。惡臭不堪的唾液落了彌爾莎一臉，要不是有絲巾的遮蔽，那惡心的液體幾乎要流到她的眼眶里。

“喀嘣咔嚓咔嚓……”

細(xì)密而瘆人的聲音響起，溫迪戈尖銳的利爪瘋狂的撕扯著獵物的腹部，巨大的力道將罩袍連同下面的鎖甲也扯得粉碎，銀白色的環(huán)扣在一陣陣尖銳的破碎聲中四散飛舞，不一會兒便有大片鮮紅的血液順著爪子流了出來，將積雪染的殷紅一片……

要把意識擊碎的疼痛襲來，讓彌爾莎的面孔都扭曲了。

“呼呵呵呵呵呵——”

聞到鮮血氣息的溫迪戈幾乎快要發(fā)狂，將口中的矛桿咬得咯咯作響，幾乎是迫不及待想要湊到獵物的身下去，要順著被爪子扯開的鎖甲縫隙，把獵物的內(nèi)臟給扯離胸腔，然后大快朵頤。

但還沒等它松開牙齒，一道火紅的烈焰便從它的口中噴涌而出，灼燒產(chǎn)生的劇痛使溫迪戈如同上岸了的魚般彈跳起來，在雪地上不停地打起了滾，利爪拼了命地撕扯著自己的喉嚨，想要將自己體內(nèi)的“熱源”扯出來。然而，不只是在口中，火焰順著它的鼻腔、耳朵、眼睛甚至是后門噴涌而出，很快便侵襲了溫迪戈的全身，將它完全吞噬。

數(shù)秒后，原本產(chǎn)生于饑寒之中的魔獸，就變成了一具焦黑的骨架，冒著熱氣在寒冷的雪地中“滋滋”作響，散發(fā)著陣陣焦臭。

直到這時，彌爾莎才松了口氣，眼眸中閃爍的咒符漸漸消散，最終回到了原來赤紅色的樣子，但腹部隨之傳來的疼痛卻讓她抱著肚子在雪地中打起滾來。

該死的溫迪戈，自己的咒術(shù)已經(jīng)施展的夠快了，但還是讓它扯開了甲胄，將自己的腹部撕扯的血肉模糊。彌爾莎望著自己身下，腹部被溫迪戈撕扯的血肉模糊，五顏六色的碎肉混雜著殷紅的鮮血順著鎖甲和手指的縫隙流了一地，劇烈的疼痛直沖腦門，讓她失去了任何力氣，身體只能蜷縮在雪地上，不停地抽搐著。自己根本沒力氣坐起來，只能氣若游絲的等待著“痊愈”。

大約一刻鐘后，重新站起的彌爾莎拉扯著自己身上的鎖甲和罩袍，腹部依舊滿是鮮血，但是被溫迪戈撕撓出的可怖傷口已經(jīng)消失不見。走到放行李的木板旁，彌爾莎從綁在木板上的口袋中找出了幾根羊毛織成的毛線，又從針線包中翻找出骨針，費了好大力氣，才總算是將開裂的鎖甲和罩袍重新縫好。隨即撿回了長弓，背在身后——短矛已經(jīng)被溫迪戈咬斷，就只能截下矛頭，用麻繩裹了幾下，做成短劍的樣子掛在腰間。臨走時甚至不忘砍下溫迪戈那顆已經(jīng)被火焰灼燒的發(fā)黑碳化的頭顱，綁在了放置行李的木板上。

很快，少女拖著木板的身影便隨著再次下落的雪花，重新消失在了森林的深處。

只有化為焦炭的溫迪戈遺骸，和不遠(yuǎn)處雪面上的大灘鮮血還留在原地。但很快，隨著大雪再次飄落，兩處痕跡也消失在了茫茫大地之中，只有這片大地上唯一的白色，還存留在天地之間。

2.

穿過崎嶇的林中小道，在太陽落山前，彌爾莎總算走出了紅松林，在黑金河的某條不知名的支流同山丘的交匯處，一座木制的村寨坐落在上面，原本被清理出來的道路又被人為砍伐的樹木阻塞起來，再被大雪所覆蓋之后，幾乎和山丘融為一體。如果不是路口處有滿滿懸掛了一樹頭顱的話，彌爾莎幾乎都要錯過了。

那些樹干上懸掛的頭顱有數(shù)十個之多，每個都是納蘭人的相貌，一張張表情或麻木、或恐懼、或憤怒的腦袋凍僵后變成了一顆顆冰坨，震懾著每一個路過此地的人。

仔細(xì)辨認(rèn)了許久，又轉(zhuǎn)頭凝視著隱秘在大雪中的木寨，彌爾莎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選擇去里面一探究竟。

“咻——”

剛抬起腳步，一根箭矢就怪叫著釘在了自己面前，從紅杉樹后閃出幾個人影，七八個禿頭辮發(fā)的納蘭人拿著弓箭和木棍，搖著鐵鈴鐺擋在了彌爾莎的面前。

彌爾莎立刻抽出“短劍”，同這些人對峙起來。

和表面上穿著罩袍，里面卻套了一層鎖甲的彌爾莎不同，突然出現(xiàn)的幾個人雖然同樣裹著厚厚的皮裘，但在外面卻用細(xì)麻繩綁上了幾塊松樹皮或是硬木板，護(hù)住了要害，雖然人數(shù)眾多，但從那些人粗重的喘息和顫抖的雙手上依舊能看出他們的恐懼。

不過可惜的是，那些人的臉要么涂了厚厚的炭灰防凍，要么干脆掛滿了冰霜，讓人看不起面孔，不然彌爾莎或許能夠從中找出幾個熟悉的相貌來——嗯，如果這幾個人中有年紀(jì)夠大的人的話。

也許是對峙的太久了，就在彌爾莎的短劍上都落滿了雪花之后，那幾個納蘭人中才有人怯生生地開口——其中一個帶著頂雪豹皮帽子的納蘭人一面握緊了手中的木棍，一面緊張萬分的盯著彌爾莎手中的短劍，用粗重的納蘭語喊道：“快走，異鄉(xiāng)人，這里不歡迎你，我們也沒有東西需要和你交換！”

“居然沒有直接上來搶劫又或者是殺了我？這些人確定是納蘭人？”

這群人的“禮貌”讓彌爾莎十分意外，看起來雪災(zāi)確實給納蘭人造成了嚴(yán)重的打擊，這個地區(qū)的各個部落已經(jīng)因為食物缺乏引發(fā)的內(nèi)斗元氣大傷，居然連搶劫的傳統(tǒng)美德都忘掉了。

又或者……是因為自己孤身一人，看起來不像是有糧食的樣子，所以懶得打劫？

樹上的人頭雖然能說明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戰(zhàn)斗，但是看著面前這幾個人神情緊張的樣子，應(yīng)該能確定這個可憐的村寨至少沒有在這場雪災(zāi)而引發(fā)的大內(nèi)訌中消失，而是因為內(nèi)訌的緣故損失慘重。不然的話，在就因為食物的缺乏和入侵領(lǐng)地的行為，第一時間糾集起來圍殺自己了。

“你們是羅卡部的人嗎？”

懷著一大堆疑問，彌爾莎在花了些時間回憶納蘭語后，開口喊道。

但卻眼前的幾個納蘭人嚇了一跳，他們?nèi)f萬沒想到面前這個裹著羊皮罩袍，手里拿著鋒利短劍、敢于獨自穿行北境森林的人居然是個女人？而她身后放著的溫迪戈頭顱更是讓納蘭人驚恐萬分——這個女人居然能獨自殺掉溫迪戈？

“你是誰？我們這不歡迎你，陌生人。”

強(qiáng)忍下內(nèi)心的恐懼，方才盯著豹皮帽子的納蘭人開口反問，眼前的這女人實在是太詭異了，拿著樣式怪異的短劍、穿著只有南邊的薩羅尼亞人的熟牛皮長筒靴，腰間掛著納蘭人最喜歡用的牛角長弓，而那羊皮罩袍……似乎……似乎是更北邊的錫林人才會這么縫制。

自從在結(jié)冰的河汊處發(fā)現(xiàn)這個人開始，自己內(nèi)心的疑惑就隨著時間越積越多，而當(dāng)搞清楚這人拉著的行李中甚至有溫迪戈的骨架之后，自己和同伴們都一致認(rèn)為這是個惹不起的家伙！

如果不是這家伙露出了想要進(jìn)入村寨的企圖，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現(xiàn)身的！

“如果你們是羅卡部的人，你們部落里應(yīng)該有人認(rèn)識我。不過認(rèn)識我的人年紀(jì)可能會大一些，快去請幾個老人來瞧瞧我，或者向他們報上我的名字求證也行，如何？能接受這個條件嗎？”

彌爾莎有些不耐煩，面前這幾個人明明怕得要死，卻不敢問個清楚，時間不等人，再磨蹭下去天都黑了。一想到自己要在天寒地凍的北境森林里過冬，彌爾莎只覺得頭皮發(fā)麻，索性解下阻擋風(fēng)雪的面巾，掀掉了蓋在自己腦袋上的羊絨帽，露出了自己灰色的長發(fā)，舉著短劍大聲喊道：

“我只是需要一個地窟借住一晚而已，我打了一條挺大的河魚，應(yīng)該能付得起借住費用，除此以外我還會魔法，能幫你們生火……當(dāng)然，如果你們有干柴的話……”

“彌爾莎……”

正絮絮叨叨說著自己條件的彌爾莎，詫異的發(fā)現(xiàn)認(rèn)識自己的人就在這群人之中，而且竟是剛才那個向自己射箭的納蘭人。

那個穿著鹿皮、貂皮、羊皮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胸口還綁上一塊木板的納蘭人見到自己的臉，激動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嗎，忙不迭地抓了把雪在自己臉上擦洗著，一面朝自己驚喜地喊個不停：“你真的是彌爾莎姐姐嗎？又或者，你是她的什么親人？”

被叫了名字的彌爾莎一時間有些發(fā)愣，本以為在納蘭認(rèn)識自己的人至少也有四十歲了，可沒曾想現(xiàn)在叫出自己名字的，聽聲音居然是一個年輕人，等到那個豹皮帽子的納蘭人用雪洗干凈了臉上的炭灰，露出一張堅毅、粗糙的臉后，更是驚叫起來：

“普……普雷迪斯？”

“是小普雷迪斯，彌爾莎姐姐?！苯衅绽椎纤沟娜嗣嗣约汗饣南骂€，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的父親早在十年前之后就去世了，我也不用再給皇帝繳納‘血稅’，所以就回老家來了?！?/span>

說完，普雷迪斯便興奮的朝著自己的同伴介紹起彌爾莎來，用了不少勁，才算打消了同伴的顧慮。

“既然是普雷迪斯的故人，他也愿意為你做保，那么我可以帶你見我們的執(zhí)政，由他準(zhǔn)許你借住一晚。不過你得自己準(zhǔn)備食物，我們的過冬糧食都是公有的，并且不會給外人。”先前朝自己問話的納蘭人小頭目如此說道。

“完全沒問題。”彌爾莎踢了踢身后木板上凍起來的河魚，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這條魚大概有二十斤重，魚頭給我燉湯，魚肉和這個歸你們，再給我準(zhǔn)備你們獵人三日份的糧食?！?/span>

“不行?！蹦穷^人搖了搖頭：“我們不需要溫迪戈的頭顱，我們的糧食已經(jīng)夠少的了，一粒也給不了外人?！?/span>

彌爾莎露出失望的表情：“你確定嗎？”

“什么意思？”

“我是說這個——”彌爾莎指了指紅松上懸掛著的頭顱，擺弄著手中的短劍：“外面的溫迪戈越來越多了，越靠近北方越是這樣，你們在北邊的同族為了避災(zāi)依舊會往南邊跑，你確定靠樹上的幾顆頭顱就能震懾到你的同族們嗎？你們不是有一句諺語：不會捕魚的納蘭人或許是因為蠢笨，而不會搶劫的納蘭人則不配稱作納蘭人？”

聽完彌爾莎的話，頭人一言不發(fā)，盯著地上的溫迪戈頭顱望了許久，隨后又看了看紅松上的頭顱，最終點了點頭：“我會把你的要求傳達(dá)到的，但能決定的只有執(zhí)政。”

“你會滿意的。”彌爾莎聳了聳肩，說道。

頭人猶豫了一會兒，最后望著滿臉自信的彌爾莎，長嘆了口氣，只能轉(zhuǎn)過身帶路：“你的納蘭語說的真好，如果不是因為有太多修飾詞，我甚至?xí)詾槟闶俏业耐濉！?/span>

“恰恰相反，你應(yīng)該多學(xué)學(xué)修飾詞，不然你遲早會因為這個讀不懂福音書的?！睆洜柹^人脖頸上懸掛著的十字架，露出一抹淺笑：“除此以外，我還需要一根和我差不多高的、大概三根手指寬的白蠟樹桿，用來做我的槍桿；哦，對了，還要一把你們的牛角弓，不需要弓弦，我自己有?！?/span>

彌爾莎拖著自己的行李，由其他幾個羅卡部落的人“保護(hù)”著，跟在頭人后面繞開陷阱，一面大刺刺的提出要求。

“你要的太多了，客人?！?/span>

“我還有一塊茶磚和一塊鹽磚，茶磚是薩洛尼亞的高級貨，鹽磚是東面瀕海的凱爾特城曬出來的，也有薩洛尼亞海鹽行會的認(rèn)證，我不相信在這大冬天里，你們會不需要這些東西。我本來是想去跟錫林人換紫貂皮的，但沒想到遇到了這該死的大雪，它們太重了，只能便宜你了。”

“你真富有，客人。”

“現(xiàn)在還不富有，茶磚鹽磚在這冰天雪地里一文不值，而我換來的紫貂皮則需要販賣到薩洛尼亞、亞述教廷甚至于西大陸的薩爾森和格納斯才能價值幾十上百個大金蘇。而在這里，我甚至沒辦法用它跟你交換一把牛角弓?！睆洜柹鲆豢诎讱?，抬頭望著霧氣在空中消散完畢，順便還朝跟在自己旁邊的普雷迪斯擠了擠眼睛，示意不用緊張。

來到村寨門前，上面守衛(wèi)的羅卡人見到有陌生面孔都有些緊張，不斷地用口音極重的納蘭語詢問頭人發(fā)生了什么。

“客人稍等，執(zhí)政準(zhǔn)許之后你才能進(jìn)去，我會把你交換的條件帶到的，在此之前，還請你暫時不要遮住臉?！鳖^人叮囑了一句，隨即縋上墻頭拋下來的繩索爬上圍墻，很快同一名匆匆趕來的人交談起來，彌爾莎抬著頭努力想要聽到他們交談的內(nèi)容，只可惜距離太遠(yuǎn)，入耳的只有呼嘯的風(fēng)聲。

而隨行的其他幾個羅卡人，則三三兩兩的歪倒在寨墻下面，縮在一起互相取暖，只有小普雷迪斯還沉浸在遇到故人的興奮中。

“我說……彌爾莎姐姐，這么多年沒見你都三十多歲了吧，真是一點兒也沒變，還是這么漂亮?！逼绽椎纤勾曛橆a，不停地跺腳，沒有了炭灰的防凍，冷風(fēng)吹得他臉疼。

“你不也長大了嗎，普雷迪斯。我只知道你是納蘭人，沒想到你還是羅卡部的人，只可惜你父親死得早，又遇到了該死的雪災(zāi)，不然一定要讓他殺只白豬來招待我。”彌爾莎拍打著落了滿頭的雪花，同這個“熟人”的兒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

小普雷迪斯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木訥的說道：“我父親活了快五十歲，在我們納蘭人看來已經(jīng)是高壽的了?！?/span>

“在薩洛尼亞皇帝麾下，有沒有賺到大錢？”彌爾莎用手指戳到自己發(fā)辮里，輕輕一篦，許多雪花和破碎的樹皮都被手指分了出來。

“有！”

一說到這個，同所有納蘭人一樣，小普雷迪斯的眼睛瞬間充滿了亮光，話也多了起來：“父親死的那年，皇帝的紡織工人反叛，我和父親一起去平叛，我射死了他們的首領(lǐng)，得到了一匹絲綢的賞賜?！?/span>

聽了小普雷迪斯的事跡，彌爾莎皺了皺眉頭，語氣變得有些冷冽：“你不會又搶劫了吧?！?/span>

“沒有沒有！我向您發(fā)過誓的！”小普雷迪斯大為緊張，連連擺手：“納蘭人一向遵守承諾，更何況是向彌爾莎姐姐您發(fā)的誓言！自打那之后，我和父親就只通過自己的勞動獲得財富，所以我們遵守皇帝的命令，只殺了那些紡織工人，沒有洗劫和屠殺他們的家人?！?/span>

小普雷迪斯嘿嘿笑著，直到對上了彌爾莎越發(fā)凌冽的眼神，才收起了憨厚的笑容，攏著手閉上了嘴。

望著小普雷迪斯，直到將他盯得不敢抬頭之后，彌爾莎才移開了視線——寨墻上的頭人似乎商議完了。

“這位客人，經(jīng)過商議，我們同意你用魚肉、茶、鹽以及溫迪戈的頭顱向我們換取食物、武器和住宿，但你只能住在小普雷迪斯的房子里，并且保證不隨意走動，在明天天亮之后立刻離開。我們到時會安排人護(hù)送你，并在我們領(lǐng)地邊緣交給你三日份的食物?！?/span>

“可以?！睆洜柹敛华q豫的答應(yīng)了。

得到肯定的答復(fù)之后，頭人便唿哨一聲，伴隨著木寨門酸澀的響聲，納蘭人羅卡部的村寨終于向彌爾莎敞開了懷抱。原本躲在寨墻下的其他羅卡部人爭先恐后的鉆進(jìn)了寨墻，只留下小普雷迪斯和彌爾莎兩人在后面艱難地拖拽著行李。等兩人進(jìn)入了村寨，羅卡部的“執(zhí)政”已經(jīng)在門內(nèi)等待著了。

趁著最后一抹夕陽，彌爾莎才算看清這個“執(zhí)政”的相貌：留著納蘭人特有的禿頂單辮發(fā)飾，用貂皮帽子蓋住頭頂，蓄有一臉濃密的黑色胡子，強(qiáng)壯的身軀足足高出彌爾莎一個頭，眼神銳利，長相粗糙，和傳統(tǒng)納蘭人不同的是，這位“部落執(zhí)政”還在最外面穿著一套薩洛尼亞帝國邊境巡邏官的制服。

對此彌爾莎并不感到意外，作為受到薩洛尼亞文化影響巨大的納蘭人，皇帝很喜歡封這些部落頭人為“世襲的某部落帝國邊境巡查官”的職位，籍此來籠絡(luò)他們，獲得效忠的同時還極大的方便了帝國對納蘭人的征兵。

“感謝大人您的熱情好客，祝你能活一百二十歲?！币姷讲柯鋱?zhí)政，彌爾莎淡淡一笑，向?qū)Ψ近c頭致謝，隨即示意小普雷迪斯從行李中翻出茶磚和鹽磚，遞了上去。

“各取所需罷了?！?/span>

部落執(zhí)政面不改色的接過東西，鑒定了茶磚的成色，又舔了舔鹽磚，確認(rèn)完重量，最后驗收了溫迪戈的頭顱的同時還故作不經(jīng)意地問起了彌爾莎關(guān)于殺死溫迪戈的細(xì)節(jié)。在得知彌爾莎會魔法之后，這位林中執(zhí)政毫不意外地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語氣也立刻變得恭敬了起來。

“這邊走，彌爾莎小姐?！?/span>

部落執(zhí)政做出了“請”的手勢，甚至用上了生硬的薩洛尼亞語給彌爾莎指路：“神明庇佑，為了節(jié)省燃料度過雪災(zāi)，我們的食物都是用一個公有的村廚房制作的，所以你只能和普雷迪斯家的人一起去教堂才能吃飯。”

看起來盧卡部的村寨顯然要比其他納蘭部落大得多，整個村寨沿著山丘建造，一條主路直通山頂?shù)慕烫?，在山腰處就已?jīng)能看到教堂頂部正散發(fā)出陣陣炊煙。路的兩側(cè)則是納蘭人特有的半地穴式木屋，用圓木制作的小屋一半埋在地下，一半露在外面。應(yīng)該是臨近飯點，有不少盧卡人都從屋子里鉆了出來，一家老小順著主路前去教堂用餐。不少人從自己身邊走過，眼神或多或少都帶著詫異，有幾人想要上前詢問為什么突然有陌生人到訪，但都被旁邊的執(zhí)政揮手打發(fā)了。

“多謝你的好意，我和小普雷迪斯一家就行，我們很久之前就認(rèn)識。”彌爾莎用羊皮罩袍遮住了自己的銀色長發(fā)，隨后用流利的納蘭語道謝，還攏著罩袍的前襟朝“部落執(zhí)政”行了個薩洛尼亞人的禮節(jié)，把執(zhí)政哄的一愣一愣的。

“我還不知道您的名字呢，大人?！睆洜柹０驼０统嗉t的眼眸，提醒道：“沒想到在納蘭居然能遇到神的信徒?！?/span>

無論是語氣還是舉止都標(biāo)準(zhǔn)至極且極具莫德爾首都范，讓部落執(zhí)政徹底確信這就是個來自帝國首都的楞頭商人，是個仗著自己會魔法便目空一切，想靠自己單打獨斗賺大錢的蠢女人。

“我叫雅蓋拉·盧卡，我以部落為姓，是在去年才剛剛受洗的?！辈柯鋱?zhí)政也換上了一副市儈的笑容，指明了小普雷迪斯家的路，又打手勢讓對方招待客人：放心，魚湯很快就會做好。但在此之前請你不要隨意走出房門，因為部落里沒有人認(rèn)識你，亂走的話會造成不必要的騷亂?！?/span>

說完后，雅蓋拉用手杖敲了一下小普雷迪斯的腦袋，呵斥道：“嘿，小普雷迪斯，動起來！帶彌爾莎小姐去你家把行李放好，然后帶上你的兒子來教堂吃晚宴，快點！”

3.

“時間過得真快，就連小普雷迪斯都成為父親了?！?/span>

接過遞上來的面包，彌爾莎揮舞著手中的尖頭錘，試圖用它把手中這塊褐色的面包敲下一部分，而她的身旁則有兩個十多歲的孩子抱著下巴等待著。試了半天，彌爾莎發(fā)現(xiàn)這塊面包簡直堅硬的過分，幾錘下去除了發(fā)出巨大的聲響、上面出現(xiàn)幾塊白斑外依舊堅硬無比，無奈之下只能找來一根錐子，用盡手段才把它鑿開。然后放在熱水中用力研磨，直到把面包碎塊碾碎成灰褐色的面糊為止。

“快吃吧?！?/span>

把熱乎乎的面糊挪到兩個孩子面前，彌爾莎溫柔的說道。

“謝謝彌爾莎嬸嬸?！?/span>

大一些的孩子小聲道謝，隨即便和弟弟狼吞虎咽的吃起來。

“畢竟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年了，我若是沒有成家才顯得奇怪?！?/span>

小普雷迪斯也接過彌爾莎遞過來的面包塊，熟練的放在木盤里兌上熱水碾磨起來。和普雷迪斯家一樣，在教堂里進(jìn)食的納蘭人們都開始用手中各種各樣的工具將發(fā)下來的面包敲碎，混在熱水中吃掉。一時間，四周都是叮叮咚咚的聲音，就如同在石匠鋪中似的。

盧卡部人進(jìn)行晚宴的教堂是盧卡部村寨里唯一的磚石建筑，不同于薩洛尼亞人對于教堂奢華的極致追求，更為落后的納蘭人的教堂非常簡潔，除了外部高高的穹頂習(xí)染了薩洛尼亞的圣索菲亞大教堂的特色外，內(nèi)部則十分簡潔干凈。

教堂兩側(cè)對稱，除去最中心的宣講臺和更里面的感動室，其他地方都空空如也，連個圣母像或者是神明受難圖都沒有，只有擺滿了供部民用餐的長木桌。而宣講臺上高高懸掛的十字架下面，就是部落共同使用的鍋爐，半人高的大鐵鍋咕嚕嚕往外冒著熱氣，還不時有人往里面添加各種佐料和肉塊。渺渺的炊煙縈繞著十字架，給人一種荒蠻的美。

“這地方可真荒涼，除了雪和樹之外什么也沒有?！睆洜柹檬种笖嚢柚婧?，遠(yuǎn)處火爐昏暗的光亮讓她的臉顯得模糊難辨，自己并沒有急著進(jìn)食，而是借著爐火的微光一遍又一遍的掃視著四周，似乎在尋找什么。

“怎么沒有看到執(zhí)政官？”

掃了一圈，彌爾莎并沒有發(fā)現(xiàn)那個禿頭執(zhí)政的高大身影，反而是那個剛才給自己帶話的、帶著豹皮帽子的頭人坐到了離爐火最近的位置，那家伙一邊“碾碎”手中的面包，一邊和身邊穿著奇怪的人低頭竊竊私語。

“執(zhí)政一般都要等到我們所有人都吃完之后他才會進(jìn)餐?！?/span>

小普雷迪斯已經(jīng)吃完了盤子里的面包，正準(zhǔn)備拿一塊繼續(xù)“碾碎”，抬頭順著彌爾莎的視線看去，便立刻殷勤的解釋道：“那個家伙叫瓦爾達(dá)斯，算得上執(zhí)政的外甥，他是個比執(zhí)政還虔誠的信徒，他是在執(zhí)政之后第一個受洗的。和他坐在一起的都是我們部族的巫師，他們都算執(zhí)政的親族。”

“都姓‘盧卡’嗎？”彌爾莎把自己的盤子推到了小普雷迪斯面前，盯著瓦爾達(dá)斯旁邊那些帶著羊絨流蘇和羊骨項鏈的巫師問道。

“對！”

小普雷迪斯兩眼放光，接過盤子將里頭的面糊拼命朝嘴里塞去，發(fā)出“吸溜吸溜”的聲音。

望著眼前這個納蘭蠻子，彌爾莎板著臉教訓(xùn)起來：“普雷迪斯，作為父親，你難道不應(yīng)該先保證自己的孩子不會挨餓嗎？只顧著自己吃，像什么樣子！”

“不是有彌爾莎姐姐在嗎？你還是那么喜歡照顧人，就像以前給我剝無花果那樣?！睊咄炅吮P子里的面糊，普雷迪斯將手指吮吸的滋滋響，又拍了拍桌子上比其他人都大了一圈了面包，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而且執(zhí)政分配食物一向公平，我是不擔(dān)心食物不夠吃的?！?/span>

“看來你很尊敬你們的執(zhí)政?！眹@了口氣，彌爾莎只能再敲下一塊面包，放到熱水中碾碎后盛到了兩個“小小普雷迪斯”的盤子里：“就算他打破了你們輪流執(zhí)政的規(guī)則？”

“那是當(dāng)然，沒有執(zhí)政就沒有如今的盧卡部。沒有執(zhí)政的遠(yuǎn)見，我們早就爆發(fā)饑荒了……彌爾莎姐姐，你不吃嗎？”

望著普雷迪斯詫異的眼神，彌爾莎無奈的聳聳肩：“這太熱鬧了，我想回到你家里再吃。”

“那好吧，我待會兒去討個陶罐盛熱水?！毙∑绽椎纤挂桓睙o所謂的樣子。

“說起來，普雷迪斯你的妻子呢？”

“生第三個孩子的時候難產(chǎn)去世了?！?/span>

“孩子呢？”

“也同她的母親一起離去了。”

“抱歉，還請你節(jié)哀?！?/span>

“沒事，生產(chǎn)之前她就生了大病，我是有預(yù)感的。彌爾莎姐姐你呢，你結(jié)婚了嗎？”

“沒有，這幾十年來我都一直孤生?！?/span>

“那你真可憐?！?/span>

正當(dāng)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彌爾莎卻無意中撇到遠(yuǎn)處的爐火邊多了一個高大的身影，而以此同時那個叫瓦爾達(dá)斯的人突然離開壁爐，并徑直走到了兩人面前。

“客人，難道是食物不合口味嗎？”瓦爾達(dá)斯語氣冰冷，吸著鼻子問道。

瓦爾達(dá)斯這么一問，弄得一旁的普雷迪斯有些莫名奇妙，反而是彌爾莎瞇起了眼睛，身體微微前傾，杵著下巴，用同樣不善的語氣回答：“沒什么，只不過是盯著我的人太多了，讓我有些不適應(yīng)。”

“哦，是么?！?/span>

瓦爾達(dá)斯皺著眉頭，一雙如鷹騭般的黑色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眼前的灰發(fā)少女，而對方也不甘示弱，用同樣銳利的眼神瞪了回去。

許久，最終還是瓦爾達(dá)斯退避了，只見他像是放棄似的的避開彌爾莎的視線，吸了吸鼻子，重新?lián)Q了副語氣：“執(zhí)政想要和你談?wù)劊笱┓馍街皷|邊的凱特爾城傳來消息，說是薩洛尼亞的首都莫德爾城有大變故。執(zhí)政在薩洛尼亞有不少熟人，想向你打聽一下情況。”

“完全可以?！?/span>

出乎瓦爾達(dá)斯意料，彌爾莎直接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甚至主動站起來讓他帶路。

“小普雷迪斯，你先回去吧，我和邊境巡邏官大人聊一聊，記得給我準(zhǔn)備好我明天需要的東西，我明天一大早可就得出發(fā)了?！?/span>

彌爾莎朝朝看呆了的小普雷迪斯揮揮手，讓他回去。

“好的，彌爾莎姐姐，我和孩子們吃完魚湯之后就回去?！眲倓傁胍獛е⒆与x開的小普雷迪斯一下子嗅到了鍋爐里冒出魚湯的陣陣香氣，咽了口唾液又坐了回去，和兩個孩子一起捧著木碗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隨著瓦爾達(dá)斯來到先前那桌，果然，雅蓋拉·盧卡已經(jīng)大刺刺地坐在了那里，面前的幾個大木碗里盛滿了剛剛煮熟的魚湯，大塊的魚肉漂浮在湯面，散發(fā)著陣陣香味。還有一個裝酒的陶罐放在他的手邊，已經(jīng)開封了的罐子散發(fā)著陣陣濃郁的酒香氣。

隨著彌爾莎的到來，旁邊陪坐的三個巫師也起身離去，各自拿著巫師所用的器皿，來到教堂的宣講臺前，開始用渾厚、深沉的嗓音念叨起來。一時間，這條長長的木桌前，只有雅蓋拉、瓦爾達(dá)斯和彌爾莎三個人。

“不必在意。”

注意到了彌爾莎的疑惑，雅蓋拉微微一笑，展開雙手無奈的說道：“我的族人蒙受神明祝福的時間很短，許多人還保留著原來的習(xí)慣，如果出戰(zhàn)前沒有巫師祝福，他們就無法鼓起勇氣；受傷后沒有巫師驅(qū)邪，他們就無法安寧。”

講臺上，三個巫師也開始做起了驅(qū)邪的吟唱，他們站在不同的咒符中央，對著講臺上的石柱喃喃有詞，兩個人抬頭望著天空，夸張的伸直了軀體跳起了舞蹈，另外一人則用手端著心窩，低頭小聲低語著——這是納蘭人和神明溝通的準(zhǔn)備。

“你的……族人？”

彌爾莎敏銳的捕捉到了雅蓋拉話語中的訊息，轉(zhuǎn)過頭來瞇眼注視著這個似笑非笑的男人：“我記得納蘭人的執(zhí)政是靠拉達(dá)選舉的，而且每年一換。難道雅蓋拉已經(jīng)不是盧卡部的雅蓋拉，而如今的盧卡部卻是雅蓋拉的盧卡部了嗎？”

“請不要這樣看著我，剛開始我的本意也是拒絕的?！毖派w拉笑得很無奈：“畢竟薩洛尼亞皇帝的世襲邊境巡查官每個部落只有一份，而且我連任執(zhí)政官也是由拉達(dá)選舉的，而且是每年一次?！?/span>

說罷，盧卡部的雅蓋拉一擺手：“請坐，尊貴的的客人，這條河魚是你的獵物，所以今晚的魚湯由你來享受最美味的一部分。”

一旁的瓦爾達(dá)斯將面前一個盛放著魚脊背肉的木碗推到了彌爾莎面前，而自己和雅蓋拉則端過了盛放魚頭和魚鰭的木碗。

“多謝?！?/span>

彌爾莎無奈，只能先低頭表示感謝，隨后捏著羊皮罩袍厚厚的下擺，非常小心地坐上了長凳。長期捕魚訓(xùn)鷹的納蘭人對于魚的做法也十分嫻熟，加了蒜苗、姜塊、花椒和蘑菇的魚湯散發(fā)著濃郁的香味，奶白色的魚肉和湯面也讓人食欲旺盛，讓在冰天雪地外同溫迪戈斗智斗勇了許多天的彌爾莎只覺得肚子在咕嚕嚕響個不停。

咽了口唾沫，摁下對美食的欲望，彌爾莎雙手放在膝前，盯著雅蓋拉的眼睛說道：“魚湯很美味，但是我不習(xí)慣在陌生的男人面前用餐，也不習(xí)慣在吃飯的時候說話。雅蓋拉大人，還是直入主題吧：你想打聽德莫爾城的什么情況？”

雅蓋拉眨巴眨巴眼：“彌爾莎小姐，你的納蘭語真是太好了，你是如何把薩洛尼亞語中的形容詞和修飾手法同納蘭語融合在一起，而又不顯得突兀，還能讓瓦爾達(dá)斯這種對薩洛尼亞語半懂不懂的人都能完全聽懂的？”

然而雅蓋拉的感慨和恭維卻絲毫激不起彌爾莎的好感，眼看對方不耐煩的表情越來越明顯，雅蓋拉也只能用納蘭人特有的生硬手法結(jié)束了剛才的話題——喝了口魚湯，轉(zhuǎn)而問道：“我從凱特爾城的商人那里聽到傳言，說是入冬之前德莫爾城除了大變故，皇帝身邊的一些大人物也受到了牽連，而且北地總督的撤換也和這次的變故有聯(lián)系……”

“你知道的，作為在皇帝腳下討生活的納蘭人，同樣需要討好邊境總督甚至是宮廷中的大臣，這樣當(dāng)有一些誤會發(fā)生的時候，才會有人為你說話……”

聽了雅蓋拉的疑惑，彌爾莎難得的露出了厭惡的表情——這也是雅蓋拉第一次從這個神秘的女人臉上看見如此劇烈的表情變化，但很顯然，這個表情并不是針對自己。

“這個你不用著急，雅蓋拉大人，這次只不過是權(quán)力侵蝕人心的悲劇罷了，一個已經(jīng)成年的皇帝謀殺了自己曾經(jīng)的攝政大臣，再把那個大臣的學(xué)生、子女流放……僅此而已?！?/span>

無視了彌爾莎口中對于皇帝的不敬，雅蓋拉搓著手繼續(xù)問道：“那么北境總督……”

“這可是大好事，大人。帝國的總督投靠皇帝，謀殺了帝國的攝政大臣，從此便離開這荒涼的邊境，去到繁榮的首都。祝賀你，雅蓋拉，你的靠山升官了?！睆洜柹χ白ＹR”起雅蓋拉，雖然從語氣中聽不出任何高興的意思，但彌爾莎還是為此微微偏頭，仔細(xì)觀察著對方的表情。

果然，聽到彌爾莎的話，一直表情凝重的雅蓋拉終于松了口氣，粗糙的老臉上也難得的舒展開來。只見他幾乎是興奮的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下巴上的胡須都不禁顫抖起來。

隨后，興奮不已的雅蓋拉更是抓起木桌上的陶罐，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飲而盡，隨即還把桌子上空余的木碗全都倒?jié)M了酒，推給了彌爾莎和身邊的瓦爾達(dá)斯。

“瓦爾達(dá)斯，去給巫師們端一碗酒，犒勞一下他們，今晚對于盧卡部來說是個好日子，我們能夠延續(xù)下去了，今后甚至還能更強(qiáng)大！”雅蓋拉哈哈大笑，納蘭人的狂放在此刻顯露無遺。

等瓦爾達(dá)斯端起三個木碗離開，雅蓋拉也推了一碗酒到彌爾莎面前，感激的說道：“親愛的……哦，請原諒我用這個詞！親愛的彌爾莎小姐，感謝你打消了我的顧慮，之后無論過多久，盧卡部都是你最好的生意伙伴！”

雅蓋拉舉起酒碗，對著彌爾莎致敬：“這場雪災(zāi)實在太慘了，許多相鄰的部落沒有我們盧卡部這樣的糧食儲備，只能來搶奪，他們很多人曾經(jīng)都是我的親戚——但我只能……”

談及這場雪災(zāi)，這個掌控部落的男人也紅了眼圈：“當(dāng)聽到那些商人的小道消息時，我甚至都要崩潰了，我一直以為這是神明對我弒親的懲罰……但可惜我們的教士回凱特爾城了，我只能每天獨自一個禱告……不停地禱告，乞求神明寬恕我——直到你的到來！”

說到這里，男人深吸一口氣，收住了快要奔流出的情緒，恢復(fù)了堅毅的神色，舉杯說道：“這杯酒是敬你的，感謝你！彌爾莎小姐?！?/span>

“不必客氣?！泵鎸@位神情激動的納蘭人執(zhí)政，彌爾莎只得坐正身體，端起酒碗鄭重的接受了對方的道謝，隨后學(xué)著對方的樣子將酒一飲而盡——按照納蘭人那該死的習(xí)俗：第一碗酒是要一口干完的……

借此機(jī)會，彌爾莎悄悄瞟了一眼四周，見到原本小普雷迪斯的位置上已經(jīng)空空如也，看來這個家伙已經(jīng)吃完了魚肉、喝完魚湯，帶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回家了。見此情景，彌爾莎這才能徹底地放下顧忌，將碗中的烈酒送入口中。

甘酒入口，納蘭人用大麥釀制的烈酒充滿了麥芽的香氣和水果的酸甜，順著自己的喉嚨熱辣辣的流到胃里，再加上那口比自己的臉還要大的木碗，彌爾莎只能仰起頭拼命將木碗中的酒喝得一干二凈……

“你知道嗎，彌爾莎小姐，這場該死的大雪讓我被迫殺掉其他部落的人，他們中的許多人不久前還和我一同在皇帝的麾下作戰(zhàn)，一同在同一片森林中打獵，甚至有的人還是我的親家或表兄弟?！彼坪鹾鹊挠行┥项^，從第一碗酒開始雅蓋拉就不停地絮絮叨叨起來，回憶著前段時間讓他感到痛苦的戰(zhàn)斗：

“但我卻不得不把他們殺掉，因為他們是來搶奪我們的糧食的，神明在上，請懲罰我……你知道他們在被我和我的族人殺掉之前說的是什么嗎？”

“呼——”

總算把木碗里的烈酒一口氣喝光，正當(dāng)彌爾莎長舒口氣，一邊擦著嘴角，一邊回味著大麥酒的火辣味兒的時候，就聽到雅蓋拉那沉悶的聲音——

“他們說，在他們拋棄領(lǐng)地南下的路上，有一個灰色頭發(fā)的女人在森林里不停地追殺著他們。所以……”

彌爾莎一愣，原本正要擦嘴的手停在了嘴邊，隨即整個人猛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正要掙扎的彌爾莎還沒有完全起身，就感到頭皮一陣刺痛，自己綁在腦后的發(fā)辮被人從后面揪住，朝后猛地一扯——

借著端酒來到彌爾莎身后的瓦爾達(dá)斯，左手緊緊揪著彌爾莎灰色的發(fā)辮，另一只手捏著短劍，膝蓋死死頂著對方的脊背，迫使彌爾莎的腰向后彎曲，仰面倒下，露出白嫩的脖頸。

一雙赤紅的眼睛詫異地望著自己，半開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彌爾莎美麗的臉龐上寫滿了驚訝和惱怒。

見此情景，瓦爾達(dá)斯毫不猶豫的舉起手中的短劍，朝著對方的脖頸動脈處狠狠一送——

利刃破開側(cè)肋的皮膚、刺入柔軟的胸腔，將內(nèi)中的器官攪得粉碎……

“瓦爾達(dá)斯！”

雅蓋拉悲愴的吼聲震耳欲聾，而瓦爾達(dá)斯卻是滿臉的不可思議，他握著短劍的右手只舉到一半，而自己右手腋下的側(cè)肋處，已然插著一把銀色的短劍。

瓦爾達(dá)斯半張著嘴，卻發(fā)不出聲音，最后只能半歪著身體頹然倒下，無數(shù)鮮血順著口鼻噴出，失去了力氣的他再也抓不住彌爾莎的頭發(fā)，讓她掙脫開來。而失去力氣的他只能慢慢的癱軟在地，潺潺的鮮血從肋下噴涌而出，再順著教堂石磚地面的縫隙，如同小溪似的流淌地滿地都是。血越流越多，而瓦爾達(dá)斯卻只能瞪著眼，無聲的看著灰發(fā)的女人拔出插在自己體內(nèi)的短劍，望著她敏捷的如同雪豹般朝著雅蓋拉撲去。

?這是瓦爾達(dá)斯所看到的最后鏡像，隨后的他便抽搐了幾下，歪著頭死去了。

4.

“鏘！”

兩把短劍相交，發(fā)出劇烈的碰撞聲。

關(guān)鍵時刻，雅蓋拉從桌底拔出割肉用的短刀，格開了彌爾莎的刺殺。隨即大步地后退，朝著教堂講臺上逃去，那里的三個巫師已經(jīng)到了吟唱的最后階段。彌爾莎剛想追上，卻只聽到“砰”的一聲，自己的后背像是被一股巨力擊中，讓自己猛地向前一個趔趄，差些摔倒在地。

“彌爾莎姐姐，我就知道，你就是來殺掉我的！”

普雷迪斯憤怒的聲音將教堂震得轟轟作響，彌爾莎回過頭，便見到去而復(fù)返的小普雷迪斯穿著鐵質(zhì)半身甲，舉著納蘭人的桑木弓，憤怒的望著自己。而他的身后，則是跟著好幾個同樣全身武裝的納蘭人，他們拿著長矛和鐵戟，朝自己沖了過來。至于自己的后背的巨力，則是被插了一支箭，只不過箭頭被鎖甲甲片卡住，這才沒有傷到自己。

“我還以為自己很隱秘?！?/span>

彌爾莎有些無奈地笑著，隨即反手將背后的箭矢扯下扔掉，還順手從后背的羊皮罩袍里摸出一把圓頭短錘來，握在手中。

突然的變故讓教堂內(nèi)正在聚餐的其他盧卡人吃了一驚，但很快所有人都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一瞬間男人們拿起自己的餐具——各種短柄錘子和斧頭，圍在彌爾莎的四周，將這個外來者和盧卡人的執(zhí)政——雅蓋拉隔了開來。而女人們則牽著自己孩子們的手，迅速的從教堂里逃了出去。

“該說，這不愧是納蘭人嗎？”

彌爾莎有些失落，但隨即這個表情便從她的臉上消失了——因為剛才那幾名兇狠陰戾的納蘭人已經(jīng)殺到了自己跟前。

“她會魔法，馬上殺了她，別讓她有吟唱的時間！”

雅蓋拉的聲音從人群中傳來，幾乎是瞬間，彌爾莎手中的圓頭錘便脫手，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去。

“嗖——”

幾乎是錘子脫手的同時，又是一只箭矢襲來，想都不用想，這一定來自于普雷迪斯的手筆。彌爾莎反手用短劍將射來的箭矢格開，但跟著箭矢到來的，還有散發(fā)著寒光的鐵戟，朝著彌爾莎沒有甲胄遮蔽的腦袋劈下。

關(guān)鍵時刻，彌爾莎側(cè)身躲過鐵戟的劈砍，揮動短劍反手便將對方握著武器的右手的四根指頭齊齊砍斷，鉆心的疼痛讓面前的納蘭人發(fā)出殺豬般的嚎叫，但隨即短劍便穿透了他那沒有鎧甲遮蔽的喉嚨。慘叫聲戛然而止，只見那個高大的納蘭人張著嘴，用滿是鮮血的雙手捂著自己的喉嚨，以難以置信的表情朝后倒去，成為了今夜彌爾莎劍下的第二個亡魂。

但還沒等彌爾莎撿起對方掉落的鐵戟，自己附近的地板就亮起了耀眼的光芒，伴隨著四周空氣急速下降后傳來的瘆人的結(jié)霜聲，一層厚厚的冰層憑空產(chǎn)生，把彌爾莎的雙腳凍在了地上。

緊接著魔力開始在教堂內(nèi)部波動，剛才離開的三個巫師也結(jié)束了他們?nèi)唛L的吟唱，隨著魔法陣的建設(shè)完畢，呼嘯的寒風(fēng)在教堂內(nèi)旋起，一根巨大的冰凌混雜著無數(shù)冰塊被狂風(fēng)席卷著沖向彌爾莎，就算是身著鎖甲，以冰凌的體型和力量，也會將她碾成肉餅。

“嗡——”

飛向彌爾莎的冰凌在空中突然停止，一個巨大的法陣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她的腳底。森嚴(yán)的禁制法陣直接粗暴的截停了飛來的冰凌，甚至用巫師們從沒見到過的術(shù)式直接剝奪了巫師們對教堂內(nèi)的領(lǐng)域權(quán)——任憑巫師們再怎么吟唱，他們都釋放不出任何的魔力了。

而法陣的正中央，雙腳被凍住的彌爾莎甚至沒有做任何的動作，只是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赤色的眼眸毫無感情地凝視著眼前這群納蘭人，冷漠的眼神看得躲藏在人群中的小普雷迪斯心頭一顫，差些沒拿穩(wěn)手中的弓。

小普雷迪斯默不作聲的朝后挪動，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在這一瞬間消散的無影無蹤，他拼命地催動起打顫的雙腿想要逃離這里。而當(dāng)他剛剛轉(zhuǎn)身，便傳來撕心裂肺的吼聲：“為什么？你明明根本沒有吟唱，卻能——”

聽得出那是其中一個巫師發(fā)出的，但很快小普雷迪斯便聽不到了，耀眼的光芒從后方襲來，隨即猛烈的沖擊波便裹挾著炙熱的火焰掩蓋了整個教堂……

隨著劇烈的魔力被釋放，在彌爾莎四周的法陣?yán)?，赤紅的火焰騰空而起，以她為中心向四周急劇擴(kuò)散，木制品燃燒的爆裂聲充斥著整個教堂，還沒等其他的盧卡人作出反應(yīng)，巨大的爆炸便將四周的一切給橫掃了。熱浪席卷著被爆炸反推回來的冰凌碎片，將教堂內(nèi)部的一切風(fēng)卷殘云般的摁倒。沖擊波撕開了教堂的大門、摧毀了講臺、沖出窗戶，甚至將教堂頂部都掀開了一個大洞，連磚石建造的墻體都被烘烤地滾燙無比。

原本還在揮舞著武器的那些納蘭人，此時此刻只覺得自己就像被飛奔的馬匹擊中的同時又被扔進(jìn)了火爐之中，耀眼的光芒在一瞬間就讓大部分人失明，熾熱的熱浪使得他們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被烘烤地生疼。而站得比較靠前、離彌爾莎最近的人則更慘，火焰點燃了他們的皮裘和衣服，將身上那羊皮、鹿皮、熊皮等各種皮裘點燃，此刻他們正發(fā)出劇烈的慘叫，拍打著身體連滾帶爬的沖出教堂，一頭扎進(jìn)雪堆中，讓雪地飄起一股股黑煙和皮肉焦糊的臭味。

所有還有意識的納蘭人被巨大的破壞力嚇壞了，待到火焰風(fēng)暴完全散去，他們才敢從地上爬起來，絕大部分人瘋了般一邊嚎叫著一邊朝著外面逃去，小部分人則是被嚇破了膽，匍匐在原地瑟瑟發(fā)抖，再也不敢拿起武器同這個灰發(fā)的女人對抗。

見此情景，雅蓋拉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蜷縮在滾燙的地面上，握著手中的十字架，不停的禱告著。

“雅蓋拉·盧卡，又或者是帝國盧卡部邊境巡查官雅蓋拉?！?/span>

彌爾莎捋了捋因為麻藥而有些打結(jié)地舌頭，盯著倒在地上不停地發(fā)抖，又不停禱告的雅蓋拉，那不帶一絲情感的聲音讓饒是見多識廣的盧卡部執(zhí)政也打了個寒顫。

“或者我該稱呼你帝國北境傭兵團(tuán)長雅蓋拉閣下，還是帝國盧卡連隊長雅蓋拉？請問您還有什么遺言或者遺囑嗎？”

驚恐萬分的盧卡部執(zhí)政——雅蓋拉總算禱告完畢，他掃了一眼身旁幾個喪失了行動能力、只能所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的部落巫師，又望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灰發(fā)女人，咽了口唾沫，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你到底是誰？我不記得我得罪過你?！?/span>

“你確實沒有得罪過我?！睆洜柹c了點頭：“但我受人所托，前來殺死你。”

“你果然是皇帝派來殺死我的！”雅蓋拉痛苦地叫起來，但隨即就被無情的打斷了。

“清醒點吧雅蓋拉，我所說的關(guān)于德莫爾城的事都是真實的，薩洛尼亞的皇帝是個獨夫兼謀殺犯，但你離權(quán)力漩渦還是太遠(yuǎn)了，在獨夫的眼里，你只不過是耗材而已?！?/span>

“那么……究竟是誰要殺我？”雅蓋拉吼叫著：“是我的仇人嗎？”

“是的?！?/span>

彌爾莎捋了捋因為魚湯里的致幻蘑菇而有些發(fā)麻的舌頭說道：“你和你其他部落的同族，在去年是不是接受薩洛尼亞皇帝的雇傭，鎮(zhèn)壓了薩莫雷斯的紡織工起義？鎮(zhèn)壓之后皇帝準(zhǔn)許你們隨意掠奪和蹂躪，而那些幸存下來的紡織工遺孤們則湊了錢，雇傭我來殺了你?！?/span>

“請放過我！”雅蓋拉幾乎是崩潰般的喊道：“我可以出錢贖買我的性命！我的仇人給了你多少？我出雙份……不不不，我的家里有一百多個杜卡特金幣和上千塞丁銀幣，在凱爾特城還有幾十個大金蘇，你都可以拿走，你可以用這些來賠償那些遺孤，順便來換我的性命！”

說完，雅蓋拉甚至哀求般的伸出一只手，祈望彌爾莎能放過自己。

聽了雅蓋拉的話，彌爾莎卻搖了搖頭：“我是有職業(yè)操守的，雅蓋拉先生?！?/span>

就當(dāng)雅蓋拉已經(jīng)完全絕望的時候，灰發(fā)的女人卻歪了歪腦袋，提議道：“如果你能付相同的傭金給我，我就可以放過你?！?/span>

“多少錢！”

幾乎是毫不猶豫的，雅蓋拉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

叮當(dāng)——

一袋錢幣扔到了雅蓋拉面前，雅蓋拉捧起來一看，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彌爾莎……小姐？”

雅蓋拉手中的，是一袋阿司銅錢，袋子很小，共計不過二十多個，而且其中許多的銅錢質(zhì)地很不好，有的因為含銅量極低甚至已經(jīng)發(fā)黑了。

“我可以……給你相同的傭金。”雅蓋拉擠出一絲凄慘的笑容，說道。

“你可要看清楚了，我這二十三個阿司可是被你屠殺的紡織工人的遺孤給我的，所以你給我的錢必須和這二十三個阿司一模一樣?！?/span>

“我上哪里給你找一模一樣的銅子！”雅蓋拉覺得自己被耍了，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沒等他起身，彌爾莎便一錘把他打翻在地。

“你也知道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枚銅子嗎？那你又怎么找到完全一樣的人來賠償你的罪孽？”彌爾莎抓起雅蓋拉的發(fā)辮，看著眼前這個不停垂死掙扎的納蘭人，歇斯底里的罵道。

這一錘幾乎要將雅蓋拉的臉頰打爛，已知必死的雅蓋拉則不甘心的吼道：“那你也應(yīng)該去殺死薩洛尼亞的皇帝！我只不過和你一樣，是拿錢殺人的鷹犬罷了！你殺了我，我的兒子也會為我復(fù)仇！”

“如你所言，遲早的事。我會將你們這些鷹犬連帶著你們的主子一起全部殺死，他們的死相，會比你還慘！”

彌爾莎毫不客氣地將手中的短劍送入了雅蓋拉的心窩，隨即朝后一推，眼前這個高大威猛的帝國傭兵團(tuán)長便躺倒在冰涼的石磚地面上，雙手捂著胸口上的窟窿，抽搐了幾下，最后停止了掙扎，如同一條死狗般死去了。

長吁口氣，彌爾莎又用短劍將雅蓋拉的頭顱割了下來，拴在了自己的腰帶上，便起身搖搖晃晃的朝教堂外走去，每走一步彌爾莎都覺得頭昏腦脹，視線中也有了不少重影。

“所以我才討厭烈酒?！?/span>

等到自己一步一滑的走出教堂，外面的空地上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圍觀的盧卡部人，那些人看到從教堂里走出來的彌爾莎，又見到她腰間懸掛著的頭顱，圍觀的眾人不由發(fā)出了悲痛的哭聲。

期間有人怒罵，有人哭喊，又有人舉起雙臂大聲的喊叫著，但無論如何卻都沒有一個人敢于同眼前這個搖晃著腦袋，一副迷糊模樣的灰發(fā)女人敵對。他們只敢圍攏在四周，用盡自己的畢生所學(xué)，用最惡毒的、最骯臟的語言辱罵著她，但當(dāng)彌爾莎視線掃過之處，那些人們又如同被割了舌頭般，紛紛捂著嘴朝后退去，不敢發(fā)一言以對。

對于這群人，彌爾莎只覺得吵鬧，懶得理會他們，醉意已經(jīng)有些上頭的她揉著太陽穴，順著村寨的主干道朝著山下走去。擋在她前面的盧卡人見彌爾莎朝自己走來，嚇得哄然散去，隨后又跟隨在彌爾莎的屁股后面，尾隨著不停地辱罵、詛咒、挑釁……

“彌爾莎，這個人怎么辦？”

陌生而又冰冷的聲音響起，盧卡人們突然發(fā)現(xiàn)，除了灰發(fā)少女的彌爾莎以外，他們的身后居然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一名身材高挑，長著一副西大陸相貌的金發(fā)女人，這位有著和納蘭人迥異的綠色眼睛的女性在天寒地凍的北境森林竟然只穿著一套薄薄的修女服，極北之地的夜晚的凜冽寒風(fēng)對她而言，似乎沒有絲毫的作用。更讓盧卡人驚訝的是，這個修女的四周居然有好幾只溫迪戈，而這位修女的身邊，還站著一名瑟瑟發(fā)抖的少年，一只體型巨大的溫迪戈則站在少年身后，尖銳的利爪甚至搭在了少年瘦弱的肩膀上。

很快，驚訝變成了恐懼，見到溫迪戈的納蘭人怪叫著逃向另一邊，將瑟瑟發(fā)抖的少年留在了兩人之間。

“雅蓋拉家中所有的成年男丁都干掉了，但是這個小家伙……好像才十三歲，但偏偏已經(jīng)跟著他父親打過仗了，這該怎么辦？”金發(fā)修女瞟了一眼被溫迪戈嚇得臉色蒼白的少年，朝彌爾莎詢問道。

“還能怎么辦？我們可不是屠夫，只要不成年，我們就不下手?！睆洜柹チ税蜒┰陬~頭上不停摩挲，稍微清醒一些后便解下了腰間的頭顱，塞到了少年的懷里：“阿提琳娜，放了他吧，我改變主意了，讓雅蓋拉留個全尸安葬?！?/span>

“也是，那我們走吧，揚(yáng)就在河汊處，我們乘雪橇車離開?！?/span>

金發(fā)的修女點點頭，退后了幾步，隨后轉(zhuǎn)身跟著醉醺醺的彌爾莎一起順著主道朝著山腰的村寨大門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呼嘯的風(fēng)雪中。

幾乎是兩人身影消失的剎那，那些盤桓在少年身邊的溫迪戈們便轟然倒地，并且在眾目睽睽下，溫迪戈們身上的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褪去，最終化為了森森的骨架。

撲通——

最后，面容猙獰、表情呆滯的少年跪倒在雪地里，懷中抱著還有些許溫?zé)岬念^顱，在已經(jīng)化為殘垣的教堂前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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