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冢瑣語（節(jié)選）

　　晉朝年間，汲郡人偷盜魏襄王陵墓，得到竹書數(shù)十車，全由蝌蚪文【即先秦篆文或金文等古文字】書寫，稱“汲冢古文”。經(jīng)過晉代學(xué)者荀勖、束皙等人多年釋讀與整理，最終寫定先秦古書十余種，共七十五篇，統(tǒng)稱為《汲冢書》。《瑣語》即其中一種。

　　《汲?，嵳Z》是戰(zhàn)國雜史體志怪小說，歷來把它看作志怪小說的開端之一，甚至被認(rèn)為是小說之祖。不僅后世小說多采載其事，干寶撰《搜神記》也藉以為“師范”。該書至南宋已亡佚，現(xiàn)在流傳的是輯佚本，有遺文二十余則，較完整的只有十五、六則。我節(jié)選其中較為有趣者數(shù)則，譯于此，標(biāo)題為自擬。

晉冶氏女徒

　　晉冶氏的女仆生病了，就將她拋棄。舞囂家的馬僮前來飲馬【給馬喝水】看到了她。生病的女仆說：“我做了一個好夢。”馬僮就問：“是什么樣的夢？”女仆說：“我夢見隨水漂到河汾，有三匹馬對著自己起舞。”，馬僮就回去告訴了他的主人舞囂。舞囂前來視看，說：“你還能活，我買下你吧。”女仆說：“我被拋棄，還不算是死了嗎？”舞囂說：“不算。”就把她買了下來。到了舞囂的家，女仆的病就好了。后來她生下荀林父【晉國六卿之一中行氏的第一代家主】。

赤熊

　　晉平公夢到有一只赤熊躲在屏風(fēng)后偷窺【左氏春秋記的是“赤熊進(jìn)門”】，對此很擔(dān)憂以至于得了病，就派使者去問子產(chǎn)，子產(chǎn)說：“當(dāng)初共工有位大臣名叫浮游，敗給了顓頊，就投入沈淮之淵自殺。他的膚色發(fā)赤，言語讓人感到愉悅，舉止顧慮周到，長得像熊一樣，常為天子所尊崇，要是在廳堂里見到他，稱王于天下的人就會死；要是在廳堂階下見到則諸侯會驚懼；要是在門邊看到近臣就會憂慮；庭院里見到他就沒有妨害。如今他在屏風(fēng)后偷窺，（讓您）得病卻沒有損傷，應(yīng)當(dāng)祭祀顓頊共工，您的病就會好了。”晉平公按照子產(chǎn)的話做了果然病就好了。

首陽神

　　晉平公和齊景公一同乘車來到澮上，看到有個人乘著八匹白馬拉著的車駕，來到平公面前。平公問師曠說：“世上有犬貍身而狐尾的東西嗎？”

　　【有的版本說的是：晉平公來到澮上，看到有個人乘著白驂八駟過來，那人長著犬貍一樣身體而長著狐尾，他拋下自己的車駕而跟著平公的車駕，平公就問師曠這是什么。】

　　師曠過了一會兒回答說：“首陽神就長這樣，名字叫者來。首陽神在霍太山喝完酒，正要回到住所，就在澮和您碰見了?？磥泶笸跻邢彩铝?！”【《山海經(jīng)》記載的是“首陽山之首，自首山至于丙山……其神狀皆龍身而人面”】

齊侯臂傷

　　師曠侍奉晉平公，在鼓瑟的時候，突然停下來笑著說：“齊君和他的寵姬嬉戲的時候掉下床摔傷了手臂?！逼焦徒惺饭儆浵拢耗吃履橙眨R君因嬉戲受傷。叫人去問齊侯，齊侯笑著說：“確實(shí)有這回事。”

周王欲殺王子宜咎

　　周幽王欲殺太子宜咎而立伯服。用老虎來殺宜咎。宜咎一聲大吼，老虎居然服服貼貼。

大君子

　　齊景公攻打宋國，來到曲陵這個地方，夢見一個巨人，長得十分高大，下半身大上半身小，言語充滿怒氣，說話喜歡仰著頭，晏子說：“如君所言的話，那是盤庚。盤庚高九尺有余，下半身大上半身小，有著白色髯須，說話喜歡仰著頭大聲叫嚷?！饼R景公說：“原來是這樣。這是觸怒了祖先，不如改變計劃?！庇谑遣还ゴ蛩螄?。【盤庚是商王，是宋國的先祖】

短丈夫

　　齊景公攻打宋國，來到曲陵這個地方，夢見有一個小人來到他面前，晏子說：“您夢到的是怎樣一個情況？”齊景公說：“那個人長得很矮，上半身大下半身小，言語充滿怒氣，喜歡低著頭?！标套诱f：“如君所言的話，那是伊尹。伊尹長得很矮，上半身大下半身小，赤色的髯須，說話喜歡低著頭?！惫唬骸霸瓉硎沁@樣。”晏子說：“這是觸怒了祖先，不如改變計劃?！庇谑遣还ゴ蛩螄?。【伊尹是代的執(zhí)政大臣，也算宋國的先祖】【《晏子春秋》記載的是齊景公遇到的人是湯和伊尹】

刑史子臣

　　當(dāng)初，刑史子臣對宋景公說：“從現(xiàn)在往后五年（一說五月）零五天后，我會死去。從我死去五年五月丁亥日（一說丁巳日）后，吳國將滅亡。再往后五年零八月辛巳日，您就會死?！毙淌纷映嫉搅怂f的死期那天，早晨去拜見宋景公，晚上就死了。后來吳國滅亡，宋景公十分恐懼，想著刑史子臣的話，臨近他說的死期時，就逃到瓜圃，還是死了。等大家找到他的時候，尸體都爬滿了蛆蟲。【宋景公：我有句mmp要講】

魯國多盜

　　魯國有很多盜賊，季康子去治理。抓到了一個人，問他：“你為什么要偷盜？”那人回答說：“這就好像螞蟻喜歡吃腥膻的食物，喜歡腥膻而去趨附它，這有什么好說的？大夫從政，也沒有不干偷盜之事的，為什么還來詰問我偷盜？柳下跖是魯國的民間盜賊，聚眾數(shù)千人，盤踞驪山之陽，把人的肝挑出來吃，還活到了九十歲。邑宰【縣令】不能去過問。大夫您的家臣陽貨【季平子的家臣，囚禁了季桓子，得以執(zhí)掌魯國政權(quán)】，就是魯國的家盜。國家的命運(yùn)為他掌握，他在費(fèi)城反叛，囚禁季桓子，在國中專橫自如，他家里的寶玉和大弓，哪個不是先王留下的？子孫世代所守護(hù)的東西。為什么今日就被陽貨巧取豪奪了去，而大夫您也不能去過問？大夫您家，就是魯國的國盜。名義上是魯國的大臣，實(shí)際上是魯國的國君【魯莊公以后，魯國的政權(quán)掌握在執(zhí)政大夫三桓手中，這種現(xiàn)象在一些大國中普遍存在，如鄭國七穆、晉國四卿等。季氏就是魯國三桓的其中一氏】。國政成為家事，國家的賦稅成為您家里的稅收，藐然視魯國為無物。魯國國君不能過問。魯國國君，魯之大夫也，遭遇乾侯之難時【魯國因季平子和郈昭伯斗雞起爭執(zhí)而發(fā)生內(nèi)亂，魯昭公先后逃亡到齊國、晉國。最后在晉國的乾侯去世】，也是因?yàn)榧酒阶拥木壒?，不能正終【這是說死在外地，不能歸國】。魯君不敢訓(xùn)斥季孫氏，魯國哪里還有天子章法？驅(qū)逐國君，又另立國君，周天子也不能過問。我輩小人，其何知，知則于人而已矣。大夫您和我輩小人，都是隱蔽自身以謀求度日罷了，問這個還有什么用？”季康子說：“還真是個善辯的盜賊！”將他收押在監(jiān)獄里。【《論語》也有“季康子患慮魯國多盜，而求問于孔子”的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