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老太醫(yī)嘆了口氣，“這次是保住了，可王爺一直這樣下去肯定是不行的。輕則舊傷好不了，重則……！”

說到這，老太醫(yī)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重則怎么樣？”春夏問道。

“重則，無力回天。”

“那可如何是好，太醫(yī)，你可得救救王爺??！”

無奈的搖搖頭，“不是我不救，心病總還得心藥醫(yī)?。　?/p>

再醒過來的時候，魏無羨安靜了許多，春夏扶著他在諾大的花園里走了走。不過幾日光景，這王府又只剩下他一人。

或許是他錯了，他本該換一個辦法，不該殺那么多人。現(xiàn)在北堂墨染恨他，連他自己也恨自己??！

可他真的錯了么？他想留住北堂墨染的人，他想留住他的性命。可他想盡了辦法，留住了他的性命后，他轉(zhuǎn)眼便再也留不住他的人了。

他的人，他的命，他注定只能留住一個？憑什么？！

“回去吧?！?/p>

魏無羨已經(jīng)有些日子沒看到北堂墨染了，他是很反感自己這種單方面的示弱。

他體會不了北堂墨染的痛，北堂墨染又何嘗體會得到他的痛。兩兩相欠，卻無法相抵。

相比魏無羨，北堂墨染過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上朝下朝，整兵練兵。閑下來就去酒樓喝酒，獨自買醉。妄想忘記腦中的是是非非。

“再來，嗝……一壇！”每到這時已是醉意深沉，什么也不知道了。酒，是腦海中殘存的一個概念。

“將軍，您今個也喝不少了，找人送您回去歇息吧？”

“誰說我醉了？！”北堂墨染一把扯起小二的衣領(lǐng)，滿是威脅的眼神滿是昏沉的迷蒙。

“您沒醉，您沒醉……”小二抹了把冷汗，“只是將軍公事煩身，早些休息的好……”

“煩身個屁”

“將軍夜夜買醉，可是有煩心事？”

一聲儒雅的詢問忽的闖了進來，與原本兩人橫沖直撞和卑微討好的對話很不協(xié)調(diào)。

時影臉堆笑意，姿態(tài)翩翩，“不知時某可有幸，為將軍分擔(dān)一二？”

“……時影？”

北堂墨染睜了睜眼睛，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認(rèn)清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人，三更半夜的，他怎么會在這？

北堂墨染故意買醉不假，爛醉如泥也不假。但是不該出現(xiàn)的人突然出現(xiàn)，他的職業(yè)警惕立刻便強制性的將他拉回了幾分理智。

時影喜歡在不該出現(xiàn)的時候出現(xiàn)在他原本不該出現(xiàn)的地方，這一點，北堂墨染早已熟知于心。但他不戳穿，朦朧的雙眼宣告著主人這個時候并不打算清醒?；蛘哒f，并不打算讓時影知道他清醒。

“既然來了，就一道喝酒！”

北堂墨染笑的傻里傻氣，平日里萬夫莫開的雄姿早被拋到了九霄云外，儼然就是一個酒鬼的形象。

他一把扯住時影的手臂，用力的把他甩到一邊的座上，自己也跟著一屁股跌坐在另一條長凳上。

“上酒！”北堂墨染晃了晃幾個早已空蕩蕩的酒壇，不滿的吼道。

北堂墨染隱約看到時影似乎喝了酒，突然又來了勁，挪了挪屁股，硬是沒能坐直身來。于是他也不勉強自己，直接將嘴湊上那碗邊，下巴抵在桌案上，上下牙關(guān)一咬，將碗叼了起來，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

時影也不管他，又給自己倒了一碗，“若我是將軍，怕也該煩心的，畢竟，上千百條性命……”

時影微搖搖頭，沉重的表情似乎在表達他心中的悼念，以及種種的不值和惋惜。

“也不知是什么人下的手。”

北堂墨染呵呵的傻笑，和碗底喝不到的酒水做著對抗，腦中卻逐漸明朗。時影也知道這件事是有人故意為之？他的語氣不像猜測，而是肯定的陳述。那他現(xiàn)在來這里的目的是想套他的話？

他也懷疑魏無羨？時影憑什么懷疑魏無羨，他很了解他么？！

北堂墨染忿忿不平。半醒半夢中，他認(rèn)為魏無羨那個惡毒的人只有他才可以懷疑！因為只有他將他的貫徹實施的惡劣摸得一清二楚。

時影與北堂墨染之間難得的座談，顯得有些冷清。后來北堂墨染干脆睡得死死地，時影自言自語的說了半天的話，得不到他的半點回應(yīng)。

時影的馬車就停在了王府外，守夜的侍衛(wèi)立刻頗有防范的走過來，“何人？”

看樣子是個侍衛(wèi)長。車馬的簾子被掀開，時影從車上躍下。那侍衛(wèi)長認(rèn)得時影，不禁恭敬了幾分。但時影半夜來此還是多有不和，侍衛(wèi)的警惕并未放松。

時影一如既往的微笑著，那張溫雅的臉借著夜色顯得十分柔和。抬手指了指車內(nèi)，“北堂將軍喝醉了，本座只是順道行個方便?！?/p>

車夫掀起簾子，那侍衛(wèi)長往車內(nèi)看了看，的確是北堂墨染沒錯。接著便有人將北堂墨染扶下車。這個時候他是真的睡著了，又醉又困，還要聽時影嘮叨，他還不如直接睡死過去的方便。

“國師還有事？”見北堂墨染已經(jīng)被人架進了府里，時影卻還沒有要走的打算，侍衛(wèi)長又試探著問了聲。

“王爺可睡了？”時影的眼睛看著府門，嘴角輕挑。他自然知道魏無羨這個時候肯定已經(jīng)就寢了。但北堂墨染回來了，他不信魏無羨還能睡得著。

侍衛(wèi)長遲疑了一會，可能是與時影想到了一起，“容卑職進去通報一聲?！?/p>

“好?！眱?yōu)雅磁性的聲音一如他優(yōu)雅隨和的面相。

魏無羨是從睡夢中被喚醒了，足以看出北堂墨染在王爺心里是多么珍貴的存在。

“王爺，國師求見?！笔绦l(wèi)長通傳道。

“時影？”一如北堂墨染見到時影時一樣的驚訝，魏無羨心道：這人逛膩了后宮，又來閑逛他的王府了？侍衛(wèi)長見他不解，又說明道：“是國師送王君回來的?！?/p>

魏無羨當(dāng)下了然，只怕是時影無事不會這么好心。

“讓他去前廳等著吧?！被仡^又看了一眼睡得天雷滾滾而不知的北堂墨染，真不知若是他知道身下睡著的床是他的王府的，會不會立馬起身而去？

肯定會。他了解他。

“照顧好，王君?！?/p>

魏無羨吩咐道，轉(zhuǎn)身去了前廳。這時影，可是個大麻煩。

“多謝國師送王君回來，不知國師要見本王，還有何事？”

時影輕笑，“王爺果真聰明人，臣深夜至此，確實有事?！?/p>

魏無羨對這一系列的客套話，耳朵早已聽出了老繭，他不喜歡拐彎抹角，于是開門見山，“說吧?！?/p>

“臣是為……”故意頓了頓，壓低了聲音別有深意的接著道：“將士中毒一事?！彼难劬χ敝钡目聪蛭簾o羨，仔細(xì)的打量他每一絲細(xì)微的表情動作，想要找出一點不同尋常之處。但是他什么也沒能看到，魏無羨冷靜的出奇。甚至反舌問他：“國師要查這事，為何要來本王的王府？”

“若是無他事，國師……”

魏無羨再次開口卻是被打斷了要說的逐客令。

“那日殿上的尸體，臣認(rèn)識。”

?“呵，”

魏無羨一聲抑制不住的冷笑，既然藏不住他就要先下手。

“國師還知道什么？”

如若必要，他不會介意再多沾一人的鮮血。

“我知道的，都是王爺所知道的?！?/p>

不知為何，說到這里時影竟微微一嘆，“北堂將軍喝多了，神智受不得自己控制，王爺可別苛責(zé)于他才好?！?/p>

墨染哥哥？時影這話說的太有人情味，但言下卻是瞬時將一切消息的來源指向了北堂墨染。

半敞的窗吹入陣陣涼風(fēng)，魏無羨一身精致的狐裘也難抵霜寒。

他眉頭緊鎖，寫著看不透的眸子考量著時影的目的。

“我可否問你一事？”

“關(guān)于然貴人？”

時影反問，仿若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知道？”

“所以說，真的是你做的？”

“自然不是。”時影一口否決，不是他做的事，他不需要承認(rèn)。

而且他也并不想與魏無羨繼續(xù)討論下去。

“關(guān)于我剛才的提議，不知王爺有何看法？”

“你有什么條件？”

魏無羨直言問道，他不信時影深夜至此避開他人，只是為了日行一善。

“王爺果然爽快！”時影當(dāng)即拍手稱贊。

魏無羨冷眼看著他，臉上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時影想了想，“這條件，可否先記下，半年之內(nèi)，臣必當(dāng)給王爺一個說法，如何？”

“好”

北堂墨染一夜吐了很多次，服侍的丫頭忙里忙外，一宿不得入睡的魏無羨坐了整個后半夜，片刻不離的照顧著，多少人勸都被他趕了出去。

他要看著他，他已經(jīng)多久沒能看到他了？于是北堂墨染清醒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魏無羨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他昏睡著靠在床柱上，依舊保持著之前的坐姿。

?北堂墨染掀開被子，想抱魏無羨上床，剛挪動兩步，卻聽到一聲低吟，夾雜著一絲倔犟的不愿讓人聽出的痛苦。北堂墨染緩緩伸出一雙修長的手碰上魏無羨的額頭，燙的嚇人。

他被燒到般猛地收回手，惡狠狠地罵出兩字：“混蛋！”

此刻他再也顧不得其他，打橫將魏無羨抱起放在床上他剛剛睡過的地方，那里還有他未散的余溫，可以暖暖他的身子。

北堂墨染幫他蓋好被子，回身開門而出。

“來人，叫大夫！”

因為魏無羨舊疾復(fù)發(fā)，老太醫(yī)長期住在了王府，這回北堂墨染一聲令下便收拾著東西趕了過來。

老太醫(yī)一邊把著脈，一邊額上不斷滲出冷汗，北堂墨染的臉跟著老太醫(yī)越來越多的冷汗，逐漸黑成一片。

半響，老太醫(yī)顫著身子，對北堂墨染躬了躬身，神色為難，“王君，王爺……王爺?shù)那闆r，不樂觀啊?！?/p>

“怎么個不樂觀法？”

北堂墨染沉著臉，眼中暗藏陰霾，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副幾欲殺人的表情有多可怕。

老太醫(yī)嚇得渾身哆嗦，險些雙腿一個不穩(wěn)就要跪倒再地，好在一邊的春夏用手扶托著。

“王爺上次就復(fù)發(fā)的舊疾，后，后來又整日郁郁寡歡不得朝氣，現(xiàn)在，又發(fā)了燒，感了風(fēng)寒……若不是王爺常年習(xí)武，身子骨本就硬朗，怕是早就熬成重疾不治了呀?！?/p>

“上次？??！”

北堂墨染不覺提高了音調(diào)，屋內(nèi)除了昏睡的魏無羨，忽的陷入了一片安靜。

幾個丫頭低著頭，望著腳背不說話，老太醫(yī)更是閃躲著目光，胡亂擦拭著額上的虛汗，他這把年紀(jì)，哪里經(jīng)得天天這般嚇唬？

北堂墨染自然不知道自己上次絕然離開時，帶給魏無羨多大的傷害，不論是在肉體上的還是在心里。

最終春夏丫頭頂著莫大的壓力，將那日的事緩緩道來。一邊說一邊觀摩著北堂墨染的臉色，不過幾句話的事情，卻被她斷斷續(xù)續(xù)說了許久。

北堂墨染沉默了，他是恨他，恨他為什么為了救他殺了那么多人！但他的心里也有他，他是喜歡他的，這幾天兩種矛盾心理快把他折磨瘋了！

老太醫(yī)的意思是，魏無羨舊疾復(fù)發(fā)，想活命肯定得吃藥，可是魏無羨不僅沒吃藥還把藥到了！

老太醫(yī)領(lǐng)了他的意思，熟練地開下藥方并隨著丫頭去揀藥。

“墨染哥哥……墨染哥哥……不要……不要……”

魏無羨每每做惡夢總是會看見北堂墨染鮮血淋漓的倒在血泊中，毫無生氣的模樣讓他幾盡絕望。（請記住這里）

曾經(jīng)潑皮無賴，玩世不恭的魏無羨；高高在上，藐視一切的魏無羨；堅強不撓，心狠手辣的魏無羨；抑或者是逢迎討好他的魏無羨。都與現(xiàn)在躺在床上，脆弱到一擊就碎的魏無羨大相徑庭。到底哪一個才是真的他？或許哪一個都是他，又或許哪一個都不是他。

“熱”魏無羨喃喃自語。

北堂墨染慢慢的走過去，將他好不容易推開的縫隙又緊緊地塞了回去，厚實的被子再次不留縫隙的圈禁著魏無羨的身體。

他的手再次撫上魏無羨的額頭，出了汗之后，確實不怎么燙了。

魏無羨卻因為他的這一下輕微的觸碰，立時便安靜了下來。似乎北堂墨染的手有著某種魔力，能讓他瞬間逃離噩夢的糾纏，甚至表情也跟著柔和下來。祥靜的睡容像一個天真的孩子，讓人忍不住想抱著他關(guān)懷備至的呵護著。

北堂墨染就這么靜靜的看著魏無羨在一旁呆坐著，想走卻又莫名的怕?lián)乃吆笪簾o羨會再次情緒失控。

魏無羨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上午，恰好碰上北堂墨染退朝回來。他難得的沒去軍營，而是回了一趟北堂府，帶了個人來。

魏無羨看著沖他甜甜一笑的北堂菲菲，北堂墨染是怕他心情不好，所以找個人來陪他？他也不怕他趕走北堂菲菲？！

有北堂菲菲陪著的日子，魏無羨確實比之前開朗了，北堂墨染雖不常來，但偶爾也會借口來看看北堂菲菲，順便暗下打聽一下魏無羨的近況。

這些都是魏無羨所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