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理子小說《野薔薇》中，寶塚娘役千花差點被大飯騷擾的一件事。順便提到男役接受粉絲供養(yǎng)的細(xì)節(jié)以及排練場的炎熱。還能看到的初夏的京都畫卷?？吹竭@一段初夏的描寫，我突然理解了為什么豆腐說天海是”清爽的夏天“，夏天本來是很炎熱的，”清爽“就從初夏來。

很多人都說夏天的京都酷熱難當(dāng)，不過初夏的京都之美有口皆碑，特別是換季時去重新布置過的店鋪更是千花的一大樂趣。家家都在地上灑了水，很涼快，隔扇換成了竹簾，入口處的短布簾也換成了清涼感十足的麻簾。

在花見小路的茶吧“緣”的墻上，擺了一大排常來光顧的舞女、藝伎送的團(tuán)扇，向客人宣告夏天的到來。

“早是有點早?！?/p>

高級越后麻和服上束著十字帶子的店主凡先生一如以往，邊和千花說話邊隔著柜臺招呼客人?！熬墶边@家店自從路之介【千花彼時正在交往的男友，歌舞伎世家公子】帶她來過一次后，千花每次來京都都要過來坐一下。這里原來是常盤津藝人住過的一幢房屋，后來改建成了茶吧。除了吧臺，二樓和地下各有一間和室，可以招舞女或者藝伎來。

不過，按路之介的說法， 同志社大學(xué)畢業(yè)的“京都最有頭腦的男人”凡先生，講起話來風(fēng)趣瀟灑，廣受歡迎，從東京來的客人絡(luò)繹不絕，在和室和茶吧幾乎肯定能看到演藝圈的人或是作家。歌舞伎圈的人也特別喜歡這里，一位歌舞伎明星常常在南座演出結(jié)束后來這里開個小型宴會。

為了防止那些奔著看名人而來的人，這家店在外面的招牌上寫著“會員制”以及“無介紹者謝絕入內(nèi)”。

自從第一次來這家店，不知何故，店主人凡先生就特別喜歡千花。

“哎呀，這孩子就像從少女漫畫里走出來的一樣?！?/p>

不知是否是他的習(xí)慣，他的大眼睛演戲般地轉(zhuǎn)動著。

“寶塚的人也常來關(guān)照小店，不過還是從前的人漂亮。我覺得現(xiàn)在的女孩子的檔次有些下降了，可沒想到還有你這么漂亮的女孩子?！?/p>

雖然千花知道是奉承話，不過當(dāng)著路之介地面這樣夸自己還是美滋滋的。

那一次不記得是慶祝什么了，路之介在后臺開了一瓶香檳。

“沒問題，按學(xué)生優(yōu)惠價來，敞開隨便喝啊！”

加上凡先生和管事四個人一起干了杯，到底是為了什么而慶祝的，千花怎么也想不起來了。

此刻，和千花一起開一瓶拉圖爾莊園帶年代標(biāo)志地紅酒的，是一位叫白石的神戶實業(yè)家。雖已年屆六十二歲，身上的CDG麻衫卻與他非常相配。

白石一家三代都經(jīng)營一家洋服進(jìn)口公司。他還負(fù)責(zé)幾家海外品牌的日本總代理，泡沫經(jīng)濟(jì)以前經(jīng)營的“身體意識”牌服裝大賺了一筆。基于當(dāng)時的穩(wěn)健投資，現(xiàn)今雖然經(jīng)濟(jì)不景氣，但白石仍然是大富豪。他是千花粉絲團(tuán)的主要成員，當(dāng)千花有好的角色飾演時他就會約幾個人來觀看，在千花生日時還送她高檔禮物。千花能夠出入與其年齡不相稱的高檔場所就是這位白石的功勞。他對意大利餐館、壽司店的人說：“千花和她的朋友來的話，記在我的帳上?！?/p>

白石特別喜歡喝紅酒，這與時下的大款并無二致。中年以前他一直不能喝，可是有一天開始突然酒力大增。

“越是高級紅酒我越能喝，真不好辦啊?！?/p>

他笑著說。談笑間又讓凡從店里拿出幾瓶珍藏的紅酒。

“啊，有拉圖爾90年代的酒啊，是凡先生你的最愛吧，真不愧是行家啊?！?/p>

“謝謝。因為是給白石先生您這樣的人物喝，所以必須得準(zhǔn)備出來90年代拉圖爾這個檔次的啊?！?/p>

他對千花這樣的東京人說普通話，對白石就用京都方言。千花呆呆地聽著兩個男人不同的關(guān)西腔。

“凡先生也來一杯吧?！?/p>

“那謝謝了?！?/p>

凡又拿出一只杯子。這家店十分講究酒具，巴卡拉水晶杯圖案繁復(fù)精致。

“再來一杯怎么樣？”

“哎呀，白石先生，你好大方啊。”

“那是啊，今晚是我一個人獨享可愛的千花啊。作為粉絲團(tuán)的代表，真是太開心了?！?/p>

白石打電話約千花說，下次放假從寶塚來京都玩吧。

“海鰻喝香魚都正是美味的時候，木屋町有家特別好吃的店開張了，去那吧?！?/p>

這種時候，白石不僅是餐飲費用，就連賓館的住宿費也都給包了，而且每次都給千花買禮物。最開始的時候，對于這種做法，千花還覺得有點別扭，覺得自己就像個女招待，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再考慮這些了。女角【娘役】一般都不能期待人家為自己付出太多，這是常識，跟男角【男役】的聲勢沒法比。很多跟千花同期的男角都住著粉絲團(tuán)付錢租借的公寓，甚至有的男角還讓粉絲給自己穿的服裝全部買單。

與此相比，偶爾請吃一頓飯算什么啊。

“我說凡先生，這個月的千花很不錯哦。在《弦月美女》這出戲扮演中國公主，真是太美了……”

“那是，千花演的話，肯定漂亮啊?！狈哺胶椭?。

“下次凡先生你也一起去寶塚看演出吧?！?/p>

“哎呀，太遺憾了。我以前就不喜歡寶塚……”

說話直白正是凡受歡迎的原因，不過白石還是覺得有些掃興。

“那可真遺憾啊，你不看寶塚劇就說不喜歡啊……”

白石深有感觸地說。千花來這之后才知道，在京都，只要是在一定層次的家庭里長大的男人，幾乎都是寶塚的粉絲。因為他們往往都有被母親或是姐姐領(lǐng)著看演出的經(jīng)歷，至少與東京比起來偏見輕得多。這位白石也不例外，公開說自己是寶塚的粉絲。據(jù)他說，小時候跟祖母或是母親、年輕的叔叔一起去看二戰(zhàn)后復(fù)興的寶塚劇團(tuán)的演出是最大的樂趣。

“看到千花的舞臺表演，我好像回到了小時候?！?/p>

“哎呀白石先生你可真浪漫啊?！?/p>

凡笑著說。不過千花很喜歡白石的話。也許，看寶塚演出的往昔歲月作為一種美好的回憶永遠(yuǎn)封存在了他的記憶中。

“那千花，咱們差不多走吧?！?/p>

白石要站起來，身體有些搖晃。他身材很好，看不出是六十多歲的人，不過喝了酒老態(tài)就會微微顯現(xiàn)在一些地方。實際上，在送千花到賓館的途中，白石深深嘆了口氣。

“啊，好累?！?/p>

”現(xiàn)在那么忙??？”

“忙的要死。我也想減少坐飛機的次數(shù)，但現(xiàn)在工作進(jìn)展不順利?！?/p>

“那可真得注意啊。”

“您已經(jīng)上了歲數(shù)了”這句話欲言又止。白石喜歡年輕女孩子對自己說話不拘禮數(shù)，可是要是說話太隨便，馬上就會不高興。這個度很不好掌握。

“對了，我今晚回御影太累了，就在賓館拱了房間。明天還得在京都招待客人?！?/p>

“是嗎……”

那樣的話就得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餐了，千花覺得有些打怵。白石雖說是個好人，可是跟老年人在一起會覺得很累，某種東西會被明顯地吸走。毫無疑問，那就是青春和活力。

千花和辦好入住手續(xù)得白石一起上了電梯，他訂了比千花低兩層的房間。

電梯門關(guān)上，形成一個密閉空間。千花心里一驚。周遭的空氣開始充滿了密閉空間特有的氣氛，這種氣氛是男人發(fā)出的。她有好多這樣的經(jīng)歷。走出餐館在大樓有些昏暗的電梯里，地下酒吧的舞池，卡拉ok包房，夜里的車上。男人沉默的同時，立刻會出線這種氣氛。

但是，像白石這樣年齡的男人會釋放出這種氣息，這讓千花一時難以相信。他可是比千花父親還年長啊。

白石的手磨磨蹭蹭不動，他沒有按自己那層的按鈕。

千花想，不會吧。白石是自己的粉絲，是“請自己吃飯的大叔”“送禮物給自己的大叔”，不可能有年輕男人的那種欲望。千花被困惑和厭惡之情所擾，兩種勢力旗鼓相當(dāng)，接下來就是屈辱感。為什么六十多歲的男人會對自己有那種想法呢？自己做過什么讓他有非分之想的事情嗎？

千花微笑說：“非常感謝，下次還請多關(guān)照?！辈恢@句話是否被誤以為是女人賣弄風(fēng)情，白石盯著千花說：“千花……”熒光燈下，與年齡相應(yīng)的失去潤澤的皮膚看起來很蒼白。

“我去千花的房間看看可以嗎？”

“不！”

千花伸出手，用手掌強有力地按下操作板。5個樓層地等一起亮了起來，不到一秒鐘，最近樓層的門開了。千花頭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下面是千花給閨蜜萌發(fā)的短信）

千花：萌，怎么會有這么過分的事！窩囊死我了，我一邊淋浴一邊哭。六十多歲的老爺爺也會跟我來勁。他以為說不定我會就范？我難道是那么輕浮的女人嗎？“

……

休息后，為正式公演所作的排練就要開始了?！鞖庋谉?，電視上每天都說今年夏天的氣溫大概會創(chuàng)歷史新高。排練場雖然冷氣大開，但由于年輕女孩子數(shù)量眾多，她們散發(fā)出來的熱量，很快就會讓人冒出一身汗。千花剛要用毛巾擦脖子卻又停了下來。這條柔軟的外國產(chǎn)毛巾是白石送的禮物，上面繡有千花的名字，也不能隨便扔，千花暫且把它從脖子上拿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