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拉拉①至羅馬②

十月十八日夜，博洛尼亞③
　　今天清晨，天亮前，我從琴托出發(fā)，足夠快地到達這里。個伶俐的、懂事的臨時勤務員一聽說我不打算長期留下，就帶著我匆匆走過所有大街，穿過這樣多的宮殿和教堂，以致我?guī)缀醪荒茉谖业穆眯惺謨陨蠘顺鑫宜竭^的地方，而且誰知道我今后憑依這些標記是否回憶起所有的事情。然而現(xiàn)在我回想起一些稀疏的要點，借助于它們我感到真正的安慰。

——————
①費拉拉：意大利北部的省會城市，位于波河水濱，大主教教區(qū)首邑，十五~十六世紀為意大利文藝復興的文化中心?！g注
②羅馬：意大利首都?！g注
③博洛尼亞：位于意大利北部，為博洛尼亞省省會，在歐洲最古老的大學?！g注
——————
　　首先要提到的就是拉斐爾①的塞西利亞②！這里我預先就知道的，現(xiàn)在才親眼看見的作品；他做的總是別人希望做的，我現(xiàn)在對此不想說什么，因為這是他的作品。五位圣徒并排而立，他們與我們大家毫不相干，然而他們的生活的情況是如此完善，以致人們如果立刻同意自己壽終正寢，就會希望此畫永世長存。為了正確地認識他，恰當?shù)卦u價他，并且重新不完全把他譽為神，此人像麥基洗德③一樣，無父無母而出現(xiàn)，就必須觀察他的前輩們，他的師傅們。這些人在真理的堅實土地上站穩(wěn)腳跟，他們孜孜不倦地，甚至謹小慎微地打下了寬闊的基礎，并且彼此競賽般地、一級一級地向上建造了金字塔，直至他最終在所有這些有利條件的支持下，在上天的天才的照耀下，添加了——任休其它高峰所不能超越和并駕齊驅的——那座高峰的最后一塊基石。
——————
①拉斐爾·桑齊奧(1483-1520)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著名畫家，建筑師和考古學家。與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并稱意大利文藝復興三杰。主要作品有《西斯廷圣母》、《帕爾納斯山》等?！g注
②?塞西利亞：三世紀之殉教者，音樂之保護神?！g注
③?根據(jù)希伯來人書信7，3?！?/span>
——————
二十二日晚
　　亞平寧山脈①對我來說是一個稀奇古怪的世界。緊跟在波［1］河②大片地區(qū)之后的是一道山脈；它從低地升越，然后在兩個海洋之間向南，直到陸地的終點。如果其山勢不太陡峭，海拔不太高，不那么特別錯綜交織，以致在古代以前落潮和漲潮更多，更長時間地擁進沖擊，能夠形成較大的表面并加以沖刷，那么它就會成為在最好的氣候條件下最美麗的地區(qū)之一，就會比另一地區(qū)略高一些。因此它是山脊彼此之間構成的罕見的組織，人們往往根本看不出水要朝何處選擇其出水口……
　　昨天晚上天氣陰沉，今天天氣重新晴朗、美好。

二十五日晚，佩魯賈③
　　23日早晨，我們的表十點鐘的時候，我們走出亞平寧山脈，看到佛羅倫薩屹立在一條寬闊的山谷中，這里令人難以置信地建造了房屋，一望無際地布滿了別墅和多種多樣的建筑物。
　　我非常匆忙地游覽了該市，參觀了大教堂、浸禮堂。這里又展現(xiàn)出一個嶄新的、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世界，我不想在這個世界逗留。博博里花園精美別致。我走馬觀花地到此花園一游。
　　人們從這個城市的外表可以看出建成這個城市的人民的財富；人們看出，它由于有一個又一個幸運的政府而感到高興。
——————

①亞平寧山脈：意大利之山脈，最高峰達2914米?！獫勺?/span>

②波河：意大利河流，發(fā)源于阿爾卑斯山脈，流經(jīng)波河平原，注入亞得里亞海?！g注

③佩魯賈：意大利中部城市，有古老的建筑和1307年建立的大學?！g注
——————
　　公共事業(yè)、道路、橋梁在托斯卡納①同樣地得到良好的、了不起的聲望，這一點特別引人注目。在這里，所有的人既能干又愛干凈，優(yōu)異的利用和收益是有意安排的，到處可以發(fā)覺振奮人心的小心謹慎。與此相反，羅馬教皇的國家似乎還在保存著，只不過因為世界不想把它吞下罷了。
　　假如我不久前談到亞平寧山脈，它會是什么呢，那么現(xiàn)在我要說這就是托斯卡納：因為它的海拔低得多，古代的海洋很好地盡到自己的責任，并且堆積了厚厚的粘土。這種粘土是淡黃色的，易于耕作。人們耕地很深，然而還相當原始：他們的犁沒有輪子，犁頭是固定不動的，于是農(nóng)夫在牛后面彎著腰把犁拉過來，將土掘起。人們耕地不超過五遍，他們用手撒下少量的、非常稀薄的肥料。最后他們種上小麥，于是他們堆起狹長的條狀地塊，地塊之間出現(xiàn)深的瓏溝，這樣將一切整治就緒，以便雨水會排出。莊稼于是就在狹長的條狀地塊上生長，他們拔除野草時，就在瓏溝里走來走去……

十月二十六日晚，福利尼奧②
　　在一個美妙的早晨我離開了佩魯賈，并且重新感到獨自一人的快樂。城市的環(huán)境很美，湖③的景色令人極其愉快。我大概把這些景色已經(jīng)印入我的腦海之中。大路首先向下，然后在一個使人欣喜的、在遠處兩邊被山崗圍起來的山谷中一直向前，最后我看到阿西西④就在眼前。
——————
①托斯卡納：該地區(qū)位于意大得中部，其首府為佛羅倫薩。——譯注
②福利尼奧：意大利中部佩魯賈省的城市，主教教區(qū)首邑?！g注
③指特拉西美諾湖，該湖是意大利中部第一大湖。——譯注
④?阿西西：意大利中部城市。——譯注。
——————
　　我從《帕拉迪奧》和《福爾克曼》中得知，奧古斯都時代③建造的米納娃④女神的精美的神廟至今仍舊保存完好。
　　我在馬東納—德爾安蓋洛離開了我的馬車夫，他繼續(xù)趕路前往福利尼奧。我頂著大風向上朝阿西西岸去，因為我渴望，穿過對我來說這樣偏僻的地方進行一次徒步漫游。在左邊，我留下了那些巴比倫式上下重疊的教堂的巨大的下層建筑，神圣的弗蘭齊斯庫斯就在此處安息……于是我向一個漂亮的小伙子打聽圣母米納娃神廟，他陪我登上這座依山而建的城市。我們終于到達原來的老城，我看到，最值得稱贊的建筑矗立在我的眼前，這是我見過的古代第一個完整的古跡。這是一座樸實無華的神廟，正如它完全適合于一座這么小的城市一樣，然而它如此完美，構思這樣巧妙，以致它會到處令人欽佩……大概在古代還沒有那些現(xiàn)在建造在神廟對面的、遮住視線的房子。如果人們想象這些房子不在此處，那么人們在將近中午時就會望見極大的地段，就會同時從各個方面看見圣母米納娃教堂。街道的規(guī)劃可能是陳舊的，因為這些街道隨著山勢依山坡而建成。神廟并不建于廣場的中央，然而卻使從羅馬那邊走上來的人覺得它小巧玲瓏，光彩照人。人們恐怕不僅要畫出這個建筑物，而且應當畫出它的出色的位置。
——————
①安德烈亞·帕拉迪奧(1508-1580)：意大利建筑工程師。此處為旅游指南的書名?！g注
②此處為旅游指南的書名?！g注
③奧古斯都時代：奧古斯都為古羅馬帝國第一個皇帝，奧古斯都時代為古羅馬文學藝術的黃金時代?！g注
④米納娃：古羅馬手工業(yè)、智慧和藝術女神?！g注
——————
　　神廟的正面使我百看不厭，在這里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是多么創(chuàng)造性地和諧統(tǒng)一??！圓柱的安排是科林斯式的①，圓柱間的間隔略大于兩個模數(shù)②……我已被這景色吸引住了，并且決心使所有的建筑師都注意這座建筑物，以便我們能得到它的準確的圖樣。因為傳統(tǒng)究竟會是何等普普通通的東西，我這次一定要重新注意。

十月二十七日晚，特爾尼③
　　現(xiàn)在由于羅馬教皇的士兵離開了我，一位神甫成了我的旅伴。此人似乎對他的狀況非常滿意，并且非常樂意回答我所提出的關于禮拜式及其與此相關事宜的問題，他無疑把我看成異教徒了。我一再與新的人接觸，通過這種方法完全達到了我的目的。人們一定要聽平民百姓彼此談話，這會產(chǎn)生整個國家的多么生動的情景。他們以最奇妙的方式全部成為談話對手，他們具有最獨特的鄉(xiāng)下的和城市的熱情。他們自己都不喜歡各個階層永遠爭論不休，這一切總是帶著強烈的、眼前的激情，以便他們整天給人們演出喜劇，自己出丑，然而他們同時又互相理解，并且立刻發(fā)覺，外國人在什么地方不能使自己適應他們的所做所為。
　　我登上斯波萊托④，站在引水管道上面，這個引水管道同時也是由一座山前往另一座山的高架橋。其跨度越過山谷的十個橋拱，為磚結構建筑。這樣靜靜地架在這里已經(jīng)有好幾個世紀了。在斯波萊托一直到處有水涌出。這是我見到的先人的第三個建筑物，并且始終具有同樣的偉大意義。另一個風景，這完全是為了市民階級，這就是他們的建筑藝術，于是就出現(xiàn)了橢圓形露天劇場，神廟和高架引水管道橋……
　　我在剛剛過去的八個星期［1］里，不乏快樂和認識；然而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一直睜大眼睛，并且將各式各樣的東西深深地印在自己的記憶中。我根本不想評論,要是能夠評論該多好?。　?br>——————
①科林斯式:科林斯為古希臘著名城邦，科林斯式圓柱為帶有葉形飾的鐘狀柱頭?！g注
②模數(shù)：選定的標準尺度單位。——譯注
③特爾尼：意大利中部城市?！g注
④斯波萊托：意大利中部城市。——譯注

［1］原為“斯”……又一個別字?！徇\者注
——————
　　繆斯①的恩惠，正如魔鬼的思惠一樣，不總是及時地光顧我們。今天我非常激動，因為形成了一些根本不是在現(xiàn)代的東西。我正在接近天主教的中心，被天主教徒包圍，與一位神甫一起被關進一個住所，我力求以最純潔的思想觀察真正的自然和高尚的藝術，而栩栩如生地涌上我心頭的是，原來的天主教的一切痕跡都消失了；確實如此，假如我想象它的純潔，正如我們在《使徒行傳》中見到的它一樣，于是一個無形的、的確古怪的異教現(xiàn)在壓到那些愉快的初步嘗試上的情景使我感到毛骨悚然。此時我重新想起永世流浪的猶太人。他曾是所有這些奇異的事情的來龍去脈的見證人，并且經(jīng)歷了這樣一個奇特的情況，即：當基督返回，尋求他的學說的成果時，他自己陷于第二次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危險。那個傳說：Venio?iterum?crucifigi②在我遇到災難時作為我的教材。
　　同樣的夢想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由于不耐煩繼續(xù)前行，我就穿著衣服睡覺，并且除了在天亮前被喚醒，迅速坐到車里，在似睡非睡中迎著白晝駛去，同時讓最初的、最美的幻想情景隨便自由行動以外，就不知道還有更美好的東西。
——————
①繆斯：希臘神話中掌管藝術和科學的女神，主神宙斯的女兒?！g注
②我來到這里，為了重新被釘在十字架上?；竭@樣回答害怕殉道者之死的彼得?！?/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