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停下腳步，微微朝著阿虛轉(zhuǎn)過身，放任寒風擾亂自己的頭發(fā)，遮住自己的側(cè)顏。靜謐之中，夜風淡淡地送來了一句：

“……是有一點?！?/p>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長門的話語為故事畫上了一個意猶未盡的句號。消失之后，合宿之前，《示愛怪客》在兩則濃墨重彩的故事之間，輕輕地翻過了淡淡的一頁，或許并不那么引人注意，卻足以讓人回味許久。宛如一種塵埃落定的落寞，猛然的沖擊后，留下的卻只是淺淺的無法釋懷的壓抑感。

意料之外的電話，錯為斷袖的誤會，豪情滿懷的囈語，代念情書的羞恥，春日意料之外的誤會打斗，長門串場一般的“我很好奇”，比賽當中的飛來橫禍，意外消失的愛慕之情。那份感情只是因余波而覺醒的能力，長門的平淡解釋，讓這個故事用著最符合這個世界的方式告一段落——然而，故事并未因此落下尾聲。面對阿虛的追問，大萌神完成了最后的轉(zhuǎn)折，整個故事卻戛然而止。長門再一次流露出了類似于普通人的感情，為這段看似無疾而終的告白故事勾上了一抹溫潤的尾聲。

在《示愛怪客》中，情感無疑是故事的焦點。中河對長門一見鐘情的愛意，長門對這份熱情的回應，作為傳信使的阿虛對待兩人的態(tài)度，這些因素都為整個故事籠上一層朦朧的濾鏡。

細節(jié)往往是情感的累積與依托，但涼宮系列的故事從來不是用真正拿著金鑰匙的人來推動故事的發(fā)展，而是用旁人的反應來映照，中河的感情便是如此。阿虛無語的碎碎念恰好反應了中河陷入愛意時的癡狂與宛如清醒后的落寞，個中反差也通過阿虛不同意義的懵懂反映得淋漓盡致。之后長門那番關于能力的解釋也縈繞著淡淡的冷漠，不僅僅是中河，每一位讀者也能感受到那種當曾經(jīng)為之癡狂的感情無端消失后的失落感。

再將視線投向阿虛。全程促成事情發(fā)展的他中間并不是完全當著一個好人的角色，面對中河的熱血笨蛋一直像老父親嫁女兒一般在內(nèi)心碎碎念；而他對長門細致入微的觀察，甚至讓古泉在后來也提到“你似乎對長門同學投入了太多情感，尤其是寒假那件事”[1]??？梢哉f，過度投入感情的，不僅僅是長門。

實際上阿虛對長門的感情一直很復雜。雖然在平時更多的是從SOS團的整體出發(fā)，是出于一種對可靠伙伴的信任與依賴，但在這個故事中，阿虛甚至表露出了類似于獨占欲的堅定?；蛟S在阿虛潛意識中，他還是希望長門能夠成為一個普通人，擁有正常的，屬于人類的感情。不管是出于愧疚，還是出于關心，阿虛都希望長門能有真正屬于自己的感情，甚至是好好地談一次戀愛。不然，按照阿虛的占有欲，他大概率是不會替中河傳達這份情書的。阿虛在整個過程中的糾結就能看出來他內(nèi)心的復雜，但他最終還是選擇將選擇權交給長門，就像射手座之日之后那樣，讓長門自己決定。

而作為時間線上緊跟著《消失》的故事，長門的感情無疑是這個故事最大的看點，牢牢地抓著每個人的眼球。

就像那一句“我很好奇”，雖然在眾人的眼中，長門的好奇是對行為怪異的中河與文筆拙劣的情書，但更多的應該是在消失過后對“感情”的探求。就像阿虛說的那樣，長門不知道這份感情為何物，只能將它視作不斷累積的運轉(zhuǎn)異常，而她為此做出的解答，“改變這個世界”也被阿虛否定。因此長門會對作為錯誤來源的人類感情產(chǎn)生好奇，也會想尋找屬于自己的答案。

除了言語，長門的一舉一動都能讓人察覺到她的變化。當阿虛問好后，長門雖然表情毫無變化，一只手卻像是要摸太陽穴一般抬了起來，很快又放了下去。她的鼻梁上沒有眼鏡，這個突然不經(jīng)意復活的半年前的習慣，不禁讓人想起一個星期前那個已經(jīng)消失的長門；而在阿虛告訴長門有人向她傳達了愛意以后，長門眼中冰冷堅硬的質(zhì)感消失了，原本森冷的眼眸，此刻卻如融化的雪水，她的眼神讓人感到她不再僅僅是那個冰冷的觀察者，用絕對理性的維度去思考。

長門確實在多種推力下悄悄發(fā)生了變化。雖然被資訊統(tǒng)合思念體判定為出錯，自己也向資訊統(tǒng)合思念體申請了禁止處理電碼，封鎖了自己的部分行動，但長門卻沒有消除這份情感[2]?——這也是她自己的意志。就像她對阿虛說的，“根據(jù)自己判斷行動”，這句話不僅僅是在勸誡當時的阿虛，更讓人意識到，長門意志正在逐漸覺醒。

有意思的是，同樣是看來自阿虛的信，在后來的故事中，活動室中的長門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泰水的信[3]?；而在其他事件中，長門既會對被誤認為是與朝比奈學姐約會的阿虛投去絕對零度的目光[4]?，也會好奇于阿虛那近似回憶的戀愛小說[5]?——某種意義上，這也算是一種進化。雖然之前是通過“偷竊”涼宮春日的能力，但最重要的，無疑是阿虛的存在。阿虛與長門是互相影響的，我也更寧愿相信阿虛就是長門進化的那把鑰匙。因為你的存在，這些錯誤才有了意義；因為你在身邊，我才能有勇氣去面對內(nèi)心的呼喚。

可戲劇性的，這些美好的幻想都隨著長門寒風中的話語而飄散。那不是感情，而是能力，長門做的只不過是消除這個錯誤而已。這番理性得有些冷漠的話語，不禁讓人扼腕：長門還是以前的那個長門，是那個糾正錯誤后的人形終端機；那番她具有了人類情感的感覺，或許只是一廂情愿的美好愿想而已。

因此，故事的最后，當長門對于中河感情的錯意表現(xiàn)出遺憾時，那種自我否定的失落會迅速被錯愕所代替，讓人終于確信：長門真的在部分程度上獲得了人類一般的情感。好比向追慕已久的對象發(fā)出告白，明明知道自己最后肯定會被拒絕，但是在真正得到那令人心碎的消息之后還是無法控制自己陷入悲傷的泥潭。雖然長門對中河的“病因”了如指掌，也知道中河之愛只因謬誤而起，這份“感情”的對象是資訊統(tǒng)合思念體而非自己，但此刻的長門已經(jīng)擁有了部分敏感的情緒，作為長門本身而非資訊統(tǒng)合思念體的終端，她也會感到一絲遺憾。只不過，隨著飄散的夜風，故事到此戛然而止，那份轉(zhuǎn)折帶來情感上的震撼還未醞釀就已消散，宛如伸出手，卻抓不住一片已經(jīng)飄落的虛無而飄渺的雪花。

到這里，我們已經(jīng)能夠感受到長門那份萌發(fā)的感情。但這份“是有一點”的遺憾，真的只有這么簡單嗎？在這個由阿虛將選擇權交給長門的故事背后，我想，這份遺憾，不僅僅是對于中河的感情，隱藏著的，或許是長門的領悟。

不管是小說還是動漫，我們都是從阿虛的視角切入先后順序，但如果我們跳出來，用長門的視角看待整個故事，就會發(fā)現(xiàn)，在三年以前，阿虛就已經(jīng)一次次敲開了待機中的長門的房門?；蛟S從這個時候開始，長門就已經(jīng)開始注意到阿虛，那個當初在文藝社的教室內(nèi)獨自坐著的有希，或許并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的個體。

而在漫無止境的八月中，長門對阿虛的感情完全形成，但阿虛卻沒有形成這份，或者說沒有累積到如此深厚的情感。暑假中，只有長門的記憶沒有被消除，這種與一個人相處幾百年的累積與只過了兩個星期的情感是完全不同的。

換而言之，就像是長門說過的那樣，當中河看到那超越時空的智慧與日積月累的知識時，雖然只有九牛一毛，但也足以為之傾倒?；蛟S從這件事情中，長門認識到了這種巨大的差距帶來認知的偏差，她也理解了自己對阿虛的感情終將沒有結果，某種程度上，她找到了屬于自己的答案。

長門對阿虛有感情嗎？必定是有的，就算是所有人都不再記得彼此的世界里，她也為自己保留了阿虛與圖書館的記憶，但她同時也將選擇權交給了阿虛——如同阿虛曾經(jīng)將是否加入電研社的選擇交給她一樣。

在《消失》影片的尾聲，當阿虛第一次在長門面前喊出“Yuki”的時候，大萌神抬起了頭。我相信在那一瞬間她的內(nèi)心的確產(chǎn)生了某種感情變化，或許是期待著如同從阿虛的口中叫出的Haruhi一樣；然而事與愿違，Yuki只是飄零的雪花，自己仍然只是Nagato。這種落寞的心境借著長門的低頭與抬頭敲打著每個人的內(nèi)心，包括有希自己。

而經(jīng)歷了《戀愛怪客》的故事后，長門或許是說服了自己承認這份差距，這也能理解在后來當她與阿虛一起回到北高門口，將修正程序射向出錯的自己后，會斷然拒絕對方的同步請求[6]?。

我們不知道長門是不是在這其中明白了這種差距的真面目，但我們能夠真切地體會到，有希，感到了遺憾。

這份遺憾，不僅僅是中河。

或許，有希也想讓那時候的自己聽到那一句，“Yu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