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扎著白色單尾麻花辮的女子手中抱著一個黑色的方盒，她站在山腳，看著眼前已經(jīng)化為焦土了的天穹峰，仙人的故居。

燃燒后留下的灰燼還慢慢飄舞在空氣中，她看了看附近，只有一位男子站在前方不遠(yuǎn)處呆滯在那里。

他似乎也在看上面，說不定他知道些什么。

“請問，您知道神州此地的仙人現(xiàn)在在哪里嗎？”

男子微微顫了顫，側(cè)過身看向她。

好像…!

白發(fā)女子內(nèi)心感慨了一下，因?yàn)槟凶哟藭r(shí)的神情與在戰(zhàn)場上自己戰(zhàn)敗后離開時(shí)從仙人臉上看到的感覺太相似了。

那一定是經(jīng)歷過無法言喻的磨難才會擁有的東西。

“仙什么？”

“啊…我想找神州這里的那位仙人，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尋求她的幫助?！?/p>

“……什么人？”

“我的名字是卡…”

“不是問你名字，你要找的是叫什么什么人來著？”

“仙人?！?/p>

“仙什么？”

是錯覺嗎？他好像在和我抬杠。

似乎是注意到女子的不滿，男子擺擺手表示戲弄夠了，“抱歉抱歉，因?yàn)閯偤秃糜逊謩e，稍稍地有點(diǎn)難過，所以打算作弄下別人擺脫下情緒?！?/p>

確實(shí)的，她從他的身上感覺到了傷愁的氣息，這樣的感覺，又像極了失去了父親時(shí)的自己，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不可避免的也跟著傷愁了起來。

“仙人嗎…說起來可能要讓你失望了，仙人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蹦凶佑行┍傅慕o予她回答。

她看到山變成這樣隱隱約約也感覺到了什么，也只是無奈的搖搖頭，帶著黑方塊快速離開了這里。

男子目送她遠(yuǎn)去，轉(zhuǎn)回身，開始順著破損不堪的山路登山，明明自己剛才還在猶豫中，現(xiàn)在又開始擔(dān)心剛剛那人的迷茫了。

“自己可真是的?！?/p>

這樣想著，不知不覺中就已經(jīng)登到了山頂，不出所料的是一片焦土之地，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個活物。

“倒在這樣凄涼的地方，也是你所期望的嗎…”他刻意的一甩手，淡藍(lán)色的小晶粒在空中浮游，卷起的氣浪吹開一旁地面上的焦土，露出里面掩埋的一副黑白相間的拳套。

他小心的拾起拳套，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走向一個灰暗的看不清里面的小山洞，進(jìn)去前，把放在內(nèi)口袋里的一束花提前拿了出來。

山洞里沒有什么別的東西，借著山洞內(nèi)部露天的洞窟可以看到里面被光照亮著。

只有一個石棺，石棺上躺著一名灰發(fā)的女子，散亂的衣裝和長發(fā)，已經(jīng)失去血色的臉龐，少數(shù)的雜草藤蔓纏在她身上。

“該說好久不見了嗎？”

男人看著她面帶苦笑的說道，他放下花，自顧自的坐在她身旁，拿出干凈的布巾擦拭去了她身上的一些紅血污漬，整了整她的衣領(lǐng)，用手捻開了雜草。

“現(xiàn)在這副模樣，和之前可差太遠(yuǎn)了?！?/p>

“你愛用的這副拳套我就越矩幫你收起了?！?/p>

“啊啊…忘記你現(xiàn)在也回答不了我了……也好，就這樣睡吧，多睡會吧，醒來后忘掉這些，忘掉自己的使命…”

“…不要再那么累了?！?/p>

“晚安，符華?！?/p>

她的記性大概很好。

能記得見過的所有人的臉和名字。

這是一種能力，也是一種…

…折磨。

“說起來，那戶人家的…”看著紙張上的名單少了什么，她抬頭看向蒼小玄，但是突然的想起來了，“啊啊，那戶人家已經(jīng)不在了…是我忘了。”

她是不死不老的，與她相比，凡人的壽命太多短暫，哪怕此時(shí)相識，也不過是個過客罷了。

她默默低頭，再抬起頭看到的是眼前被自己打倒的白發(fā)女子，豎著一根麻花辮，一名金發(fā)的男子則擋在她和女子之間。

“我…我，我不會讓你碰她的！”男子語氣中帶著一絲膽怯，張開護(hù)住女子的雙手還有些顫抖。

這個眼神…我見過。

是想要保護(hù)珍視之物的人才會有的，這樣帶有感情的眼神。

是，曾經(jīng)的自己才會有的。

她看著腳下，身后，眼前，這個空氣中仍飄著微小灰燼的戰(zhàn)場，看著這戰(zhàn)場上倒下的人們。

“你們走吧，不要再來冒犯神州了?！?/p>

真是幸福，真是脆弱。

幸福是看著眼前金發(fā)男子帶著白發(fā)女子離開的樣子，脆弱是指這場戰(zhàn)斗的傷亡…也對，人類啊，就是這樣脆弱的存在，所以需要我的保護(hù)。

她決定了，放下感情，不再接觸人類，只要盡到保護(hù)神州的職責(zé)就好了。

大概，她是在這一刻決定了，真正的成為仙人。

她大概忘了，自己也是人。

蒼小玄看著漂浮在眼前的卷軸，默默記下這些。

至于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男人，我就不記下來了，她不允許我這記一定是有理由的，但這個理由，我最后也沒能問到。

名為虛影的男人的出現(xiàn)雖然短暫，但毫無疑問的改變了她。

“您好，請問這里就是仙人住的地方嗎？”他突然出現(xiàn)，以至于赤鳶都沒有意識到他的靠近，她沒有穿作為仙人出山時(shí)的衣服，只是晨練的簡衣，頭發(fā)也沒有打理。

他不像是神州人，至少不是附近的人，啊也可能…畢竟我很久沒有去記住別人了。

不過，他不知道為什么，讓我感覺…有些安心？這樣的感覺很久沒有感覺到過了，上次這種感覺是…丹朱和蒼玄她們一起時(shí)還是上個世代來著？

她有些猶豫遲疑，男人耐心的看著她，一臉笑容。

她顧著觀察眼前的男人，沒有注意到身上羽渡塵的波動。

在哪里，見過，聊過天，一起開過玩笑，在哪里…

“艦長，周末能和我一起去游戲廳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要去那種地方嗎？”

“不能去嗎？”

“沒有沒有，只是有點(diǎn)意外啊，符華你會想要去那種地方，那正好我周末沒事，我也去偶爾的放松下好了?！?/p>

像是回憶的東西穿過腦中，只有一瞬，這樣過于虛幻的一瞬只影響到了她一點(diǎn)點(diǎn)，但還是讓她下意識的開口問道。

“…你的名字是？”

“jian…就叫我虛影吧，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一名畫師?！彼陨缘剡t疑了一下，一改剛剛的笑容，露出了無奈的苦笑。

這份無奈究竟是對誰，誰也沒有看清。

“艦長，出拳要更有力一些?！?/p>

“哦哦，這樣嗎？”

“對?！?/p>

灰發(fā)的女子指導(dǎo)著男子出拳，兩人似乎是在晨練。

女子看樣子體力很好，連打了兩個小時(shí)的拳法也沒有喘氣，男子到似乎是到了極限坐在了地上。

“我不行了，抱歉…”

“沒事，這個時(shí)間已經(jīng)夠了，對于普通人來說已經(jīng)很長了?！?/p>

“普通人嗎…等下一起去吃早餐吧?！?/p>

“嗯，不過這個點(diǎn)她們應(yīng)該還沒起床，得自己做了?！?/p>

女子好像有些困擾的樣子，艦長看出一些名堂后起身，差不多也休息好了，“我來做吧。”

“麻煩了啊，我只會做煎餃一類的…”

“沒關(guān)系，做艦長有時(shí)候就是得照顧你們啊?！?/p>

赤鳶醒來，難得的迷茫了。

她在打坐時(shí)睡過去了，“是太累了嗎？”

她緩緩起身，接著聞到了一股好聞的香味，她走出打坐的房間，看到客廳桌上擺著一碗湯圓。

“湯圓？這是誰做的…”

她疑惑的問出聲，蒼小玄從很少用的廚房那里飄出，“喔，來了，這個是虛影先生做的哦，明明是個畫師還這么多才呢。”

看來是被食物收買了。

她坐到桌邊，拿起勺子輕挖起一個湯圓，看著碗中冒著的熱氣，正要喂到口中時(shí)，從廚房走出來的虛影看到勸阻了她。

“等等啊，才出鍋很燙的?！?/p>

“沒事?！?/p>

她沒有聽他的話，一口吃下滾燙的湯圓，含在口中遲遲沒有咬動。

“沒，沒事吧？”

“美世（沒事）。”啊，把視線移開了。

“別把頭偏過去啊，已經(jīng)暴露了就不用裝了??！”虛影吐槽了一聲，她端著碗起身，含著那個湯圓逃走了。

“嘛，就不要追了，她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是沒辦法的?！鄙n小玄接過虛影手中碗裝的糍粑，“她想要封閉自己的感情，而現(xiàn)在突然跳出你這樣的人，難免會有些迷茫?！?/p>

“是嗎…為了成為仙人嗎…”不自然的，想到了躺在石棺上的她，虛影暗暗咬住了牙齒。

“罷了…對了，仙人的招式你還記得嗎？我作為畫師而來可不是為了做飯哦?！?/p>

“知道了知道了，不過好甜啊這個糍粑，呼呼。”蒼小玄沒有注意到他剛剛的表情，以沒心沒肺的狀態(tài)吃著糍粑，賣著赤鳶。

回到打坐的房間，手中端著碗，慢慢吃著湯圓，“有很久沒有過元旦了啊?！?/p>

這樣團(tuán)圓的日子，對自己來說并不相稱，一部分原因是自己不會料理，一部分原因是能在一起團(tuán)圓的人，已經(jīng)沒有了。

跨越數(shù)年的時(shí)光，普通人人生短暫，記住他們對于自己而言只是折磨。

歲月可以改變很多東西，虛影先生。

赤鳶看著手中飄舞的金色羽毛和一旁的空碗，暗暗想好了將要做的事。

“花開花敗總歸塵?！?/p>

“陰陽化生，清濁自分?！?/p>

“怡然獨(dú)向九霄中。”

“坐看浮生…”

“作夢。”虛影看著赤鳶站在屋外的草地上作詩，未等她說完便念出了后面二字。

“還要繼續(xù)這樣暗示嗎？”她沒有感到意外，只是看著天空，沒有轉(zhuǎn)過身看他。

“什么暗示呢？”

“不用裝傻了。”她轉(zhuǎn)過來了，手中捏錯著金色的羽毛，“艦長?！?/p>

“不止是艦長了，見面的第一眼你就看出來了不是嗎，我現(xiàn)在是…”

“律者，對吧?！?/p>

“有著那樣的神之鍵真是像作弊玩家?！迸為L無奈的看著她，慢慢走近，“那么現(xiàn)在都看清了，您要怎么做？”

“羽渡塵對游戲機(jī)這樣的東西可沒用?！?/p>

她懷念般的低下頭，接著抬頭，“我是神州的守護(hù)者，我會打敗所有會威脅到神州安危的事物，所以請離開吧。”

“我還有自己的目的，所以暫時(shí)不會離開的。”艦長堅(jiān)定的看著她，身邊慢慢的浮現(xiàn)出淡藍(lán)色的崩壞能。

“你沒有勝算，帶走我沒有意義。”

她不甘示弱，腳底的黑白兩極混合成圓，紙傘握在手中。

“既然知道我要做的事情，那么也應(yīng)該看到了我這么做的理由吧?！?/p>

絲毫沒有退讓，艦長任由眼眸被律者力量的光掩蓋，這是律者力量爆發(fā)前的征兆。

但是赤鳶更快。

「分天地，離上離下，炎上之光?！?/p>

一瞬之間被黑色和白色的水墨禁錮住了，“可惡…”

“被歲月改變的，不止是我啊，艦長?！?/p>

“什么？”艦長正要發(fā)問，黑白的水墨快速變化，在艦長的面前變成了如水一般明亮的鏡子，他看到的，是自己猙獰的面目。

“曾經(jīng)溫柔的笑臉，已經(jīng)變成這樣了啊?！?/p>

“我…”

“……終究還是被你教導(dǎo)了嗎?！?/p>

分天地沒有解除，而是打開一個口子，讓艦長可以看到赤鳶，“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用懊悔?！?/p>

“哪怕被七劍…”

“哪怕死?！?/p>

她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嗎。

艦長低下了頭，終究還是放棄了。

“好好看看身邊人吧，人啊，終究是為了欲望和執(zhí)念而活的生物。”

手不自覺的動了，艦長看見她手中的羽毛頓時(shí)知道了原因，“這就要讓我回去了嘛?！?/p>

“也沒什么好待的了呢，說起來，那時(shí)的我好像沒有對您說吧?！?/p>

“如果沒有被七劍刺穿，也就不會有我們的相遇了，艦長，未來的我可惜沒有趕到啊?！彼龥]有繼續(xù)說出那句話，只是把傘拋出，扔給艦長，正好艦長已經(jīng)已經(jīng)打開了回去的通道。

“我會用羽渡塵帶走這段記憶，這招分天地，好好盡到畫師的職責(zé)畫下來吧，最后…再見了?！?/p>

“等……這樣嗎，真是…你也是啊，好好看看身邊人吧，那個小家伙?！迸為L放棄了，閉上眼，抓住了傘。

一切就此結(jié)束。

“我的欲望是保護(hù)這里，我的執(zhí)念也是，留在這里，如果沒有這些，想必我一定會和你走吧?！?/p>

看著消失的艦長，赤鳶回到屋內(nèi)。

“畫師呢？”蒼小玄留了一些糍粑給赤鳶，問道。

“他回去了。”

赤鳶就這樣接過糍粑，輕輕咬了一小口。

「好好看看身邊人吧?！?/p>

“走吧?！?/p>

“嗯？”

“去逛逛，去看看那些團(tuán)圓的人們，去…和他們打打招呼吧?！?/p>

蒼小玄有些意外，但終究還是沒有多問，“真是沒有辦法呢，走吧。”

回來了。

空空的房間，這是自己剛剛整理出的空房間，靜靜地看著手中的傘，艦長苦笑著撐開傘準(zhǔn)備放在角落里。

沒想到的是，一片金色的羽毛落了出來。

「感謝一直以來的照顧了，謝謝了?！?/p>

“我才是…一直以來被照顧著啊…”

無聲的，靜靜地看著羽毛，小心的捧起。

“怎么樣了？”

女王走進(jìn)房間，看向他。

他轉(zhuǎn)過身，抱住了女王。

“啊……”她正想掙扎一下，但是看到那把傘和落下的羽毛領(lǐng)悟到了大概發(fā)生的事情，“沒事的，還有機(jī)會?！?/p>

“嗯…”

“下一個目標(biāo)，是？”

“八重霞?！?/p>

“就要走了嗎？”

“抱歉，我想去散散心?！?/p>

“沒事的，我們現(xiàn)在可是一起的?！?/p>

「好好看看身邊的人吧?！?/p>

艦長抬起頭，嘴唇輕碰了下女王的額頭，女王臉紅的后退半步，“又突然這樣襲擊我…”

“不喜歡嗎？”

“沒…沒有…”

“抱歉讓你擔(dān)心了，現(xiàn)在心里好些了。”

“嗯，加油吧”女王不知道該怎么說，只好簡單的說幾句，但確實(shí)的讓他安心了一些。

人為欲望和執(zhí)念而活。

我啊，以后也會一直去尋找，失去棲身之所的人，因?yàn)檫@就是我的執(zhí)念和欲望。

感謝你再一次的指導(dǎo)了，符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