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上有字一一浮現(xiàn)。

像噩夢一樣的場景，從相遇開始，夢魘纏繞著他。害怕消失與害怕失去的并行，有人在黑暗里哭泣，身穿白衣的天使卻沒有聽清。

“是…救贖嗎…？”

不止一次發(fā)問，無月的夜里那白衣的少年倒在他懷里，止不住顫抖的心臟像是懸在半空中，隨時就要被用力摔下。

他墜落谷底，無力呼救，

再說，

或許再也沒人能將他救起。

已經(jīng)，過了。

已經(jīng)，死了。

夢也死了，光也死了。他曾親手將天使的翅膀截下。

初見的少年坐一塊礁石上，光著腳丫拍打著浪花。

如見神跡一樣 他立足在沙灘上，離白色的少年不近不遠(yuǎn)之處，看見海的另一邊 天的另一邊打開，光線從天空云層間的破洞口灑下，線條似墜落海平面的雨滴，卻亮著光。

天色漸暗，潮汐逐漸漫上來，淹沒腳踝，浸濕皮鞋和襪子，一絲冰涼，他也沒發(fā)覺，海水中慢慢漫開了血的顏色。

愣怔怔地注視著光的方向，就像窺視著國王黃金寶庫內(nèi)普通老百姓永不得見的金碧輝煌，又如一只貪婪的餓狼想把一切都吞咽下肚。

少年沒有回頭，也沒有注意到他，只望著風(fēng)來的方向。

“收隊(duì)！”

對講耳機(jī)傳來毫不溫柔的粗獷聲線，讓他為之厭倦。

把耳機(jī)摘下，踩在腳下讓海水浸泡，細(xì)微的電擊聲幾遍以后耳機(jī)被他無情地落在海水剛剛淹沒之處，

想要把負(fù)重、殺戮、血跡，埋葬，全讓海水帶走。

不回去了，不回到那個地方去了，他曾天真的以為那是家，要有付出才能有收獲的地方，會讓自己成長，踩著別人的頭顱一步一步往上爬，就能看見天堂光。

奈何不曾想過，爬到最高處，他連地獄都無法逃離。

少年的白闖入視線，讓他措不及防，又闖入他的笑顏。

“放手?！?/p>

不能放啊，放走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槍響以后，只有靜止的空氣回應(yīng)他的凄笑。屋檐上的那只看笑話的烏鴉不知何時已經(jīng)高飛了。

他失落地望著烏鴉消失的地方，慍怒的冷笑，

我親手將自己的天使打下，終于完全地把他留下，但他帶著光逃離了我的視線，連烏鴉，都嘲笑我嗎？

把全世界落下，宇宙也將他遺棄了。

沒人要的失望感充斥著悶熱的胸腔，以往炙熱的心臟早已涼透。

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的確一開始就不應(yīng)該眷戀你的笑顏，犯下無法回首的過錯。

夢回那天，伶俐的少年似無知的笑，拿著自己剛剛撇棄且極度不愿看到的東西追了上來。

肩膀被施壓拍了幾下，回頭，兩人首次對視，便看見了少年眼里細(xì)碎的光芒。

從來沒有看見一雙如此美麗的眼睛，他的心為之而跳動。對著少年說什么都無法憤怒起來。

“這這…是你的吧？”

少年略帶猶豫的語氣，似乎被自己的戾氣嚇著了，在他投以一個笑容以后便不再害怕。

笑容是怎么扯出來的他大概也忘了，天知道他多久沒有笑出來了。

“…謝謝?！?原本應(yīng)該罵人的話成了一句道謝，他也沒想明白為什么。

少年自帶一股迷人的氣質(zhì)，白色，笑容，眉梢間的溫柔，這是當(dāng)時的他一切能夠想到用來形容少年的詞匯。

看著掌心躺著的物件，剛想放棄的東西一切都跑回來了，而且是他認(rèn)之為光的少年給他帶回來的。

好像冥冥中注定的某些事，他不可能逃脫吧。

就像親手把最愛的人殺死的罪名。

書上的字跡有被涂抹過的痕跡，

有人妄想著要篡改歷史。

終究，逃不過已知的陷阱。

他甚至把人雙雙都拽入黑色地獄之中。

“沒事的，阿炸，依你的能力，肯定能在這里活下去的?！?/p>

他無視少年眼底的不情愿。畢竟他最先看見的、是那個說著“刀山火海，我陪你赴”的倔強(qiáng)少年。

少年的確沒有不愿意。炸眼底流露的，是恐慌和抗拒。

他以為他能夠熬過去，像從前的自己一樣，熬著熬著就麻木了。

麻木了多好，什么都聽不到。

黑暗的房間里來自天花板微弱的星光，是炸對著可怕的黑暗做著無聲的反抗。他無力，自知當(dāng)不成正義之士，把黑暗的天空都捅破，露出璀璨星光，但他也想活下去，和颯一起走。

暗色里兩個相擁的人，聆聽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他低下頭，捧住少年的臉，感覺到對方微微地顫抖。

對視著那雙剩下火光的瞳色，看見滿滿的自己，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可以吻你嗎”

轉(zhuǎn)為緋色的臉頰，淡淡的透亮，眼底流露出一種濃濃的情意而非情欲，一語不發(fā)，微醺的樣貌十分勾魂，少年頷首。

得到了允許，便是毫無忌憚的吻上那微涼的唇瓣，憑本能地在唇齒里頭掠奪一番，貪婪地想要索取獨(dú)屬少年的氣息，少年無力回應(yīng)著，軟著身子癱在自己的懷里，他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亟幼∷?，扣緊少年的腦勺想要延長這摻雜種種情緒的吻。

最后只剩下羞澀，綿長的吻因?yàn)樯倌晖崎_他而中斷，他喘著粗氣，望著少年低下的頭，紅著的臉一路紅到脖子處。

從眼底的迷亂，到一夜旖旎，兩人都未能完全確認(rèn)事情的經(jīng)過。

只是那日以后，少年看他的眼神中多了一層什么，

依靠，

還有

信任。

書頁上的字跡繼續(xù)浮現(xiàn)，漸變潦草，筆跡的色彩混濁了血和淚色。

“父親?！?/p>

他首次這般叫了出來。

座位上的人愣怔，繼續(xù)抽手中揪著的雪茄，在暗色的空氣中吐出一圈一圈的白煙。

跪著良久，雙腳漸漸失去了知覺，他目視著地面，有幾只忙碌的螞蟻悠哉路過。

“他是我的愛人?！?/p>

“他是我的愛人?！?/p>

幾朵煙花同時燃放，映出底下少年那張干凈的臉龐。

“沒看過煙花嗎？”

……

“有啊。”

心中的靜湖漣漪一圈一圈的蕩開，眼眶有些濕潤。

“他是我的愛人?！?/p>

“請你別傷害他?！?/p>

終究是太天真的人類，因?yàn)楦星槎嗳?，?堪 一 擊。

再也沒有往日的穩(wěn)重平靜，面對少年，臉上不時浮現(xiàn)的寵溺笑容。心電圖大幅度的起伏蕩漾，成功引起不滿。

早晚都要面對的問題，他硬著頭皮下跪，頭一回放下平日緊握的傲骨和不屈。

捏緊拳頭，深陷皮肉里的指甲，差點(diǎn)道出來的“求”字，哽在喉嚨處沒有吐出來，

他才發(fā)現(xiàn)，

原來少年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早已大于了全部。

忍住溢出眼角的冰涼液體，想著，

就當(dāng)作

救贖的報酬。

無法再失去什么了。

再離開，命都要丟了。

書上的字，被逐個擦掉。

風(fēng)起的時候，看見少年在草原上奔跑，被風(fēng)揚(yáng)起來的長發(fā)擾亂視線，煩躁地將它們撥開，試圖看清畫面。

然而清晰度漸低，最后剩下的只是一雙失了神的瞳孔。

少年說“放手”

他顫抖

、猶豫

他在迷宮里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其實(shí)根本……沒有家啊。

他只是一只盲蟲，黑暗里四處跌撞，措不及防闖入少年的笑顏。

可不可以? ?把你留下。

沒有你的笑容的房間? ?好大好大。

“……若地球和月亮能夠永恒，那我是否也能永遠(yuǎn)地陪在你身邊呢”

第一次便命中了靶子，被認(rèn)定為神話，他看見那發(fā)自心底的恐慌蔓延，逐漸布滿那雙漂亮的眸子。

猛然發(fā)現(xiàn)到，不能。

黑暗里一朵罌粟花默默生長、綻放，結(jié)出果子。

火的顏色再也單純不了，在他看見少年逃離以后，巷子里追上了他，擒住他的手，

炸看見的颯，那雙眼睛滿是仇恨的血。

火色的花開了也凋零了，星星亮了也墜落了，路也迷了，人也弄丟了。

剩下一副空會笑的軀殼，努力模仿記憶中少年最純凈的笑容。

他還是松開了少年的手。

“終究 還是我……虧欠你太多?！?/p>

沒有流動的空氣，只剩下一抹該死的笑容。

笑著可笑。

書上的字，全然消失。

by//世界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