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 ? 燭影搖搖，絲絨般的發(fā)絲傾瀉在身后，繆蘭可敦看看鏡中映出的紫衣姑娘，輕聲喚道：“阿離？”

“?。?！”手中的木梳一晃，阿離猛地回過神。“可敦...”

“在想什么呢？”

? ? 阿離低下頭，捏著木梳的手，順下了捧在掌心的發(fā)絲。

“在擔(dān)心曉星？”

? ? 貝齒輕輕咬緊干裂的唇角，阿離眨眨泛酸的眼睛，點(diǎn)了點(diǎn)頭。

? ? 可敦回過身，微抬的雙眸漆黑如墨。她看著阿離那張日漸憔悴的臉，柔聲說道：“真是個傻丫頭...”

“可敦...”阿離哽咽著?！皶孕菑膩頉]有離開我這么久，我...”

“阿離。”可敦打斷她的話?！澳阕杂赘?，你的心思我自然明白。你們姐弟二人相依為命這么多年，曉星的身體又不好，你擔(dān)心也是正常的。”

“可是，如今他長大了，很多事也要他自己去經(jīng)歷的。再說，不是還有阿嬰嗎？”她拉過阿離的手貼在自己掌心?！八麄冏孕≡谝惶帲欢梢员舜苏疹櫟??！?/p>

? ? 阿離抽抽還在發(fā)酸的鼻子，望著可敦那雙溫柔如水的眼睛，悶著鼻子“嗯”了一聲。

? ? 可這一下，那眼眶里充斥的淚水，卻不受控制的，穿著串兒的落了下來，全砸在了可敦的手背上。

? ? 她不甚在意地抬起手，抹去阿離臉上的淚珠，正要再說些什么，卻被一個渾厚的聲音打斷了話頭。

? ? 圖厲可汗屏退左右，撩開珠簾走進(jìn)了內(nèi)殿。他看看已經(jīng)卸去梳妝的妻子，傲然的臉上，柔情漫溢。

“你們主仆又在說什么體己話呢？”

? ? 可敦站起身，欠身行禮道：“阿嬰拐了人家弟弟跑出去玩，結(jié)果這個做姐姐的...”她笑著點(diǎn)點(diǎn)阿離的小鼻頭?！芭軄硐蛭以V苦要人呢?？珊拐f要怎么辦？”

? ? 爽朗的笑聲搖動燭光，圖厲無奈地?fù)u搖頭。半晌，他故作認(rèn)真地沉聲說道：“阿離啊，這次到底是阿嬰不懂事，自己跑出去不夠，還拉著曉星一起。 你放心，等他倆回來，若是曉星傷著半分，本汗定幫你打他?！?/p>

? ? 聞言阿離掩嘴一笑，說道：“可汗說的，阿離可不敢信?！彼嘻慃惖靥羝鹈冀??！斑@整個草原誰不知道，阿嬰是可汗和可敦最疼愛的兒子，若真是打了一下，恐怕心都要疼壞嘍...”

? ? 爽朗的笑聲再次響起，阿離看看可汗握緊可敦放在肩頭的手，識趣地行禮，退出了內(nèi)殿。

? ? 草原的夜還有些微涼，她抬眼望著掛在天際的彎月，琥珀般的眸子浮起一縷水光。阿離邁步融進(jìn)夜色，銀白的月光灑滿紫衣，而身后內(nèi)殿的燭光，也悄無聲息的熄滅了。

——

? ? 月落日升，初夏的南疆蟬鳴繚繞。宋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熱汗，瞇著眼睛哀怨道：“少爺啊...都轉(zhuǎn)了一上午了。這天這么熱，要不先歇會兒吧。”

“我不累?！?/p>

? ? 聞言，宋嵐不由得斜過眼睛，撇著藍(lán)湛那張略帶蒼白的臉，心道：哪里是不累，明明是這些天熬麻木了。

? ? 但他轉(zhuǎn)念一想，其實(shí)自己似乎與少爺也差不多。自從那日在草野見到那個漂亮的“神仙哥哥”，他便是食不知味夜不安眛，甚至有一次還神經(jīng)兮兮地問少爺，以后還會不會再見到他們。

? ? 而那一刻，藍(lán)湛的眼神宋嵐到現(xiàn)在都還記憶猶新，總感覺，似乎曾在哪里見過......

? ? 正胡亂想著，就聽藍(lán)湛沉聲說道：“我們進(jìn)去看看。”

“?。俊彼螎够剡^神，順著藍(lán)湛的腳步抬眼望去。

? ? 面前是一座古樸的樓閣，大開的店門上，金漆牌匾映著日光。

? ? 宋嵐手搭涼棚來回看了兩遍，最后挑眉撇了撇嘴?！淮笞R字，匾額上四個大字，他就認(rèn)識一個，不過也夠用了。

? ? 那是一家書店。

? ? 二人走進(jìn)店內(nèi)，卻遲遲沒有伙計來招呼他們，只有一股清涼感撲面而來。

? ? 藍(lán)湛四下打量一番，走到最近的一排書架前停住腳步。他仔細(xì)看過架上的每一本書脊，然而不論書頁顏色還是紙張大小，全部沒有名字。

? ? 他向宋嵐使了個眼色，宋嵐會意，跑到其他的書架前仔細(xì)看過，然而也是全部沒有名字。

? ? 一家沒有伙計，沒有書名，又異常冷清的書店。

? ? 難道...會是什么反書！

? ? 思及此處，藍(lán)湛心中不由得抽緊。他沉下一口氣，不論是什么反書還是禁書，總要先看看再做定論。

? ? 隨便抽出一本翻開，棕色的瞳孔警惕地落在頁面上，藍(lán)湛只看了一眼，便“啪”的將書頁狠狠合上，扔到了一旁。

? ? 守在身邊的宋嵐，也看到了書頁上的內(nèi)容。他站在原地怔楞了半天才緩緩開口，低聲問道：“少爺...這，是...春宮圖？”

? ? 剛剛還是蒼白一片的臉，此刻也難得染上了些許緋紅。藍(lán)湛蹙起眉頭，許久才憋出一句來?！斑@是家什么書店，竟有如此淫靡之物?！?/p>

? ? 話音未落，便聽得書架后的角落里，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 ? 藍(lán)湛轉(zhuǎn)頭看去，只見一抹紅影從架后的木階上輕盈落下，薄霧似的日光灑在他飄飛的衣擺上。那隨身而動的額發(fā)下，一雙湖藍(lán)色的眸子，淺淺含笑。

“怎么，公子連這陰陽之道也要稱為‘淫靡之物’嗎？”

? ? 少年聲如泉琮，但每一個字都敲在了藍(lán)湛心頭。他看著那少年恣意的笑容，心底好似有什么東西，悄悄竄出了芽。

? ? 然而，藍(lán)湛心中雖有些亂，但是面上卻沒有顯出分毫。他定了定心神，開口道：“參配陰陽亦有定法，又豈是這些淫詞艷曲可比。”

? ? 紅衣少年聞言笑容更甚，他走到書架前拿過剛剛被藍(lán)湛扔掉的春宮圖，淡淡道：“陰陽調(diào)和方是世人所求大道。所謂道法自然返璞歸真。若以公子之論，豈非人人都要存天理滅人欲了？”

? ? 說完，他將手中書卷插回書架上，也沒等藍(lán)湛再開口，便拉過身后一直垂頭紅臉的白衣少年，邁步走出了店門。

“哎，神仙哥哥...”宋嵐急聲叫道。

? ? 白衣少年回頭看了宋嵐一眼，抿了抿嘴，沒說話。

? ? 藍(lán)湛被剛剛的一番歪論梗得楞了半天，他眨眨眼睛，再抬眸時，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勾上了唇角。

? ? 他輕撩衣擺，正欲追出去，卻見剛剛走出的兩人，竟又慢慢地退了回來。

? ? 紅衣少年將白衣少年緊緊護(hù)在身后，而那美如云霞般的臉上，此時滿是怒意。

“呵，二位小公子，讓我好找啊...”身著華服的彪形大漢，邊說著邊跨步堵在了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