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下來，與其在家中坐臥不舒，倒不如出來走走，吹一吹涼涼的夜風(fēng)。

不知從什么時(shí)候起，實(shí)驗(yàn)樓的地下尸體庫成了我的“可歸之處”。于我而言，那些尸體不再是可怕的軀殼，他們是一個(gè)個(gè)活生生的人，可以和我交談，不失離現(xiàn)實(shí)世界，又能超脫現(xiàn)實(shí)，哪怕只能在黑夜。

一進(jìn)3號庫，站起身，陸昭朝我走過來。

“晚上好，子寒?！?/p>

“晚上好?！保ㄎ也惶匀坏匾恍Γ?/p>

“剛剛我們還在打賭，猜你今晚會不會來。”

“你猜對了嗎？”（我問到）

“我猜你會來，萬老弟同樣認(rèn)為你會出現(xiàn)?！?/p>

“你們都能掐會算，是吧?！?/p>

“不是我們會算，是老夫人料事如神。”

聽到“老夫人”三個(gè)字，不由地，我想起陸昭曾說過的：我們中間有一位能掐會算的老夫人，她算準(zhǔn)了這里會來一個(gè)新的保管員，而且是女的，身上還帶著另一人的氣息——跳動(dòng)的、血液的味道。

眼見萬錚走上前，我一下回過神。

“你說的那種紅顏料，我明天買，店家都選好了，午休的時(shí)候，我就過去?！?/p>

“好，辛苦你了。”（萬錚鞠下一躬）

“我白天問過陳師傅了，外地的那家醫(yī)學(xué)院……短時(shí)間內(nèi)應(yīng)該不會再從咱們這兒……”

“我明白，明白！我肯定是和小薇去不得同一處了，這就是我的命，活著遇不到，死了也不會長久?！?/p>

“你說，蘸上血紅顏料的畫筆，寫出名字就可以引路招魂？”

“對！青石碑上刻名字，然后一筆一筆描紅，再借上一個(gè)電閃雷鳴的夜晚，引路歸魂。”

一字字，萬錚講得鄭重其事，我聽得玄玄神神。

“你的意思是……把你的名字和小薇的名字一同刻在石碑上？”

“對！我早有安置，既買不起陽間的大房子，一塊方方正正的墓地也算是對自己的交待了。當(dāng)然，我也要給小薇一個(gè)交待，我們倆住在一起，有了共同的家，再也不漂，再也不孤單了?！?/p>

陰間房產(chǎn)證，男方全額出資購置，婚前直接加上女方的名字。踏踏實(shí)實(shí)、真真誠誠，沒有絲毫的算計(jì)，從此相依相伴，天荒地老。反觀人世間，一雙雙男男女女，看似愛得如膠似漆，一旦談及結(jié)婚成家，又有幾對不是暗自盤算、各懷心計(jì)。

“一個(gè)姑娘家，自己跑到墓地去，會不會……”（看向我，陸昭欲言又止）

“沒關(guān)系，我可以去，沒什么好忌諱的?！?/p>

“去是去，不過，等子寒姑娘心情好些，再辦事也不遲?！?/p>

一個(gè)老太太的聲音忽而傳過來，隨后跟著一聲沉悶的咳嗽。

“子寒，我給你介紹一下，那位是秦老太太，大家都稱呼她為老夫人。”

“您好，老夫人。”（我向前近了兩步）

“子寒姑娘心里亂，必得先安了自己，才能再為旁人辦事?！?/p>

“您怎么知道……我心里有事？”（我試探著一問）

“算出來的?！保ㄗ诖策叄戏蛉诵α诵Γ?/p>

“我沒請您批八字，更沒讓您搖上一卦，您是怎么算出來的？”

“算人心啊。”

“算我的心？”

“你的心本不是你的，這反倒更好算了！”

老夫人的話說得深?yuàn)W，我聽得云里霧里。

“那請您說一說，我心里究竟裝著什么事兒？”

“你心里有恨，愛情的恨，你八成挨了欺負(fù)，當(dāng)真憋著一口氣呢?！?/p>

“我……我沒……”

“既是有緣，我可以幫你，用我的法子給你出出氣。”

“您有法子幫我出氣？”（我一驚）

“要不，咱們先在那女人身上用用手腳，給她來個(gè)飛降，足足讓她吃些苦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