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視愛你的人，善待他們

老太太躺在病床上。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她醒過來了，心臟跳得忽快忽慢，讓她有些吃不消了。 老先生躺在旁邊的空床上休息。老太太望著他，自忖道：差不多嘍，我要去了，恐怕也就這兩天吧。 老太太已經(jīng)七十六歲了，身體原本還算硬朗，只是今年大冷大熱，身體有些吃不消，現(xiàn)在健康狀況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老太太轉(zhuǎn)頭，又看向比自己大七歲的老先生，心里稍稍安慰了些。 太陽暖暖的，正在向天邊垂落。 老太太還是個姑娘的時候，是四鄰八鄉(xiāng)有名的美人兒。說媒的人，都踏破了她家的門檻。可是，她早就心有所屬。她看中了村中那個小學校里的教書先生。 那是個斯斯文文的年輕人，長著一雙明澈的眼睛。他看著你的時候，眼睛里滿是笑意，讓人心醉。 兩個人曾經(jīng)多次在村中的小道上迎面走過，都只是短短地對視一眼，然后雙雙紅了臉，低下頭，匆匆地擦肩而過。這短短的相遇，卻是兩個人最幸福的期待。 誰知那一年，她的父親去外面采辦年貨，回來時遇到了搶劫，危急關(guān)頭，被一個五大三粗的過路人舍命救了下來。過路人還替父親挨了一刀。 過路人在她家里養(yǎng)傷的時候，她在床前端茶遞飯。她照顧他很周到，很細心，因為他對她父親有救命之恩。 等到傷勢漸好后，這個漢子就開始忙里忙外的，幾乎包攬了所有的農(nóng)活和家務活。別看他粗枝大葉的樣子，竟是個全能手：洗衣做飯，田間地頭，春耕夏種，修修弄弄……竟沒有他不會的活。她的父母非常歡喜，她卻非常心焦。一個晚上，在父母的門外，她聽到了父母親有意要招這個漢子入贅。 第二天，她故意去那條自己和教書先生經(jīng)常偶遇的小道。這次，她徘徊了很久，都沒有見到他。問了村里的一個孩子，才知道那個教書先生已經(jīng)回城多日，說是家中有事，要三個月后才能回來。 教書先生再回來的時候，經(jīng)過她家門口，就看到她家門上張貼著醒目而刺眼的大紅喜字，看見了院子里一身紅衣、滿眼幽怨的她。 從那天起，教書先生就徹底地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她就跟著那個漢子，安安心心地過起了日子。 風風雨雨中，兩個人從農(nóng)村來到城市，始終相依為命，相互扶持，生兒育女，開枝散葉，然后就到了現(xiàn)在老態(tài)龍鐘的樣子。 不容易，實在不容易?。? 老太太這樣想著，胸中有些發(fā)悶，就咳嗽起來，驚醒了一旁午睡的老先生。 老先生趕緊起身，關(guān)切地看著老太太，跟著倒了一杯熱水。老太太手捧著暖暖的水杯，看著自己的男人，想自己和這個男人過了這一輩子，還有什么遺憾嗎？好像沒有了吧？ 這個男人，心思實在細膩得可以；對這個家，也實在沒話可說。再苦再難，他都把一家人照顧得妥妥的。兩人雖然話語不多，卻有著多年培養(yǎng)出來的默契。有時候，就默默地坐在一起，手握著手，什么也不說，也能靜靜地坐上那么一整天。 為了這個家，老頭子甘愿付出一切。 還記得一年秋天，小兒子要上學，學費成了問題。家里也好久沒有見到葷腥了。老先生在屋子里坐了很久，然后起身說去找人借。找誰借？其時他們在那個城市，一個親戚也沒有。寥寥幾家朋友，也都是一窮二白。誰知到了傍晚，老頭子果然就帶回來了兒子的學費，手里還破天荒地拎了一只活雞！ 那個晚上，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守在一起，好過年一樣快樂。可是，她晚上給老頭子換衣服時，發(fā)現(xiàn)了袖彎里有淡淡的一點血跡。她心中一凜，趕緊去查看熟睡中老頭子的胳膊，就看見了他肘彎處有一個醒目的針眼，周圍還有好大一片淤青。 ??！這個男人！ 為了這個家，老先生也是一身的病了。如8今八十多歲的人了，卻依舊每天忙忙碌碌的，仿佛是一臺不知疲倦為何物的機器。 而自己，自己當初嫁給他的時候，是多么多么傷心，多么多么不情愿??！現(xiàn)在牽手走了這么多年，只有他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不離不棄始終如一。 老太太這樣想著，眼睛里就漸漸地潮濕起來。忽然，她輕聲問道："老頭子，說說看，如果有下輩子，還愿意和我做夫妻嗎？" 老頭子愣了一下，隨即展開滿臉的核桃紋，笑著說："不一定嘍！如果下輩子，我托生成了大官或財主，就去找你，讓你跟我好好地享享福。如果，如果還是這么窮，就不嘍！就幫著你，幫你找一個有錢的人家。我呢，就在你家附近，遠遠地看著你，只要你能過得好，就成了。 老太太很感動，就幸福地笑著說："你個臭老頭子還在我家附近，在我家附近干什么？" 老頭子就轉(zhuǎn)頭，認認真真地看著心愛的女人，認認真真地說："不干什么，就……就做個教書先生吧。" 老太太突然愣住了，哀傷地看著這個和自己共度了一生的男人，想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眼里的淚卻無休無止地流了下來。 過了很久，老太太深情地說："老頭子，我要走了，抱抱我吧。"老先生就慢慢地起了身，輕輕地，輕輕地把老太太摟在懷里。老太太就在老頭子耳邊呢喃著說："老頭子，下輩子，還做夫妻啊…... 出自軒雨幽冉的《時間都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