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和生日

“左左......”唐莉佳有點(diǎn)怕左婧媛這樣的表情，“我......我不放心你一個(gè)人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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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冷笑，“唐莉佳，只要你不來摻和我的生活，沒人能傷害我?！碧评蚣鸭依飶那皼]出事之前在G市算得上說得上話的人家，她早年學(xué)過些防身的功夫，這點(diǎn)左婧媛是知道的，就憑剛剛那個(gè)連三腳貓功夫都沒有的二流子，唐莉佳如果真想收拾他不過分分鐘的事，哪用得著可憐兮兮的跟左婧媛示弱。左婧媛一時(shí)氣急被沖昏了頭腦，冷靜下來忙不迭的后悔，自己真是多管閑事，又中了唐莉佳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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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心知話題要繞回解不開的老路，趕緊討好地笑道：“左左，你剛才揍那個(gè)小流氓的樣子真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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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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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方才的確失態(tài)了。她平生最恨占女人便宜的臭男人，今天就算不是唐莉佳，是任何一個(gè)素不相識(shí)的路人，她也不會(huì)坐視不管。這樣的男人就得給他點(diǎn)教訓(xùn)，忍氣吞聲只會(huì)讓他越來越囂張，受害的只會(huì)是更多無辜的女性。剛才如果不是唐莉佳攔著，左婧媛非得打死這個(gè)敗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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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夜里涼，臨近午夜，寒風(fēng)蕭瑟，寬闊的馬路上偶爾有幾輛汽車飛馳而過，人行道上只有兩個(gè)女人漸漸走遠(yuǎn)的身影。其中一個(gè)背著黑色的雙肩包，步履凌亂的走在前頭，另一個(gè)一身風(fēng)衣，在她身后緊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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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左，謝謝你剛才救了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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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左，你慢點(diǎn)走，我腳傷還沒好全呢，醫(yī)生說不能劇烈運(yùn)動(dò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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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左，你什么時(shí)候身手這么好了？也教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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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嘴上說腳傷沒好，步子到挺利索，從容追在左婧媛身后，嘴里喋喋不休，比左婧媛氣定神閑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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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不堪其擾，幾欲發(fā)作又憋回肚子里，悶悶地朝前走，忽然被唐莉佳拉住，她終于忍不住吼道：“你又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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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指著右邊路口道：“走......走這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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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沒別的毛病，就一點(diǎn)，方向感不太好，同一條路尋常人走兩三遍就能記住，她得走四五遍甚至更多，讓她認(rèn)站牌坐車回家還行，讓她從一個(gè)完全不熟的地方走路回去簡(jiǎn)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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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以前就經(jīng)常迷路，剛到唐莉佳公司那會(huì)兒出門買個(gè)奶茶都找不到回公司的路，站在看似陌生的十字路口給唐莉佳打電話，讓她來接自己。唐莉佳如果正在開會(huì)，會(huì)無奈的暫停會(huì)議，撇下一干高層去接她，一遍一遍地問左婧媛她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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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啊，這里有一座很高的大廈，對(duì)面還有家茶餐廳。”左婧媛對(duì)著電話道，坐在高高的花圃上四處張望，兩只腳還不停的晃來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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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唐莉佳撇了開了一半的會(huì)跑出來，剛到門口就會(huì)看到這樣的場(chǎng)景：左婧媛坐在公司拐角的路口，背對(duì)著自己喝奶茶，還抬頭看看馬路對(duì)面的茶餐廳，和自己匯報(bào)她邊上有一座很高的大廈。唐莉佳走到她身后，無奈的皺眉，“這座很高的大廈是你工作的地方，左左，你到底什么時(shí)候才能記?。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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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叼著奶茶吸管轉(zhuǎn)頭，對(duì)唐莉佳露出燦爛的笑容，“l(fā)iga你好厲害！這么快就找到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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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蹲在她身邊，從她嘴里扯出吸管，就著她的手喝一口奶茶，“左左，你這糟糕的方向感，離了我可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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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有什么關(guān)系？”左婧媛滿不在乎，“l(fā)iga，反正不管我在哪丟了你都能找到我的對(duì)不對(du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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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裝模裝樣的撐著下巴考慮，“那可不一定，萬一你跑的太遠(yuǎn)了，說不定我就懶得找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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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左婧媛威脅她，“你敢不來找我，我就天天騷擾你，讓你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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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熱戀時(shí)期的戲言，誰知后來每一句都成真了，沒了左婧媛，唐莉佳果然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成，左婧媛說的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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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左?！碧评蚣牙箧烘碌氖滞笞叩秸_的方向上，喚醒手機(jī)屏幕在左婧媛面前擺了擺：“已經(jīng)十二點(diǎn)了，新年快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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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看看亮起的屏幕，果然已經(jīng)一月一號(hào)零點(diǎn)了，又過去了一年，她從沒想過自己還會(huì)和唐莉佳一起迎接新年，入獄的前兩年是不敢想，后來是不愿想。她對(duì)上唐莉佳期待的雙眼，勉強(qiáng)笑道：“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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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的舌根里涌出一陣苦味，順著舌苔擴(kuò)散，直到蔓延了整個(gè)口腔。她說不出“新年快樂”這樣的祝福語，這么無憂無慮的祝福對(duì)她來說實(shí)在太遠(yuǎn)了，遠(yuǎn)到就算她繃直全身踮起腳尖去夠也夠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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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呢？”唐莉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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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左婧媛了然的笑了，“唐莉佳，算起來你也三十五了。”她自己也快三十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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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五，幾乎過去了小半輩子，左婧媛二十歲時(shí)經(jīng)?；孟胱约喝鍤q時(shí)會(huì)成為什么樣的人，有什么樣的生活，從沒想過自己幾乎人到中年依舊一事無成。那個(gè)意氣風(fēng)發(fā)的二十歲年輕人倘若站在自己面前，一定會(huì)狠狠的嘲笑自己，“左婧媛，瞧你混的這熊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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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從二十歲到三十五歲，你和我糾纏了十五年，還不夠么？”左婧媛嘆氣，“如果沒有我，你遠(yuǎn)比現(xiàn)在成功，如果沒有你，我也會(huì)活得更好，唐莉佳，我們倆在一起或許本來就是錯(cuò)誤的，才會(huì)白白蹉跎了這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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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你已經(jīng)三十五了，不是二十五更不是十五，理智點(diǎn)，放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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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放！”唐莉佳咬牙切齒，“左左，當(dāng)初先來招惹我的那個(gè)人是你，先糾纏的那個(gè)人也是你，如今先要放手的也是你，左左，你這樣對(duì)我你不殘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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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忍？左婧媛只想仰天大笑，說起殘忍，唐莉佳比她殘忍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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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殘忍，唐莉佳，我承認(rèn)我殘忍行么？我已經(jīng)不愛你了，我看見你就煩，所以我拜托你有點(diǎn)自知之明從我面前消失行不行？”左婧媛抿緊煞白的嘴唇，手背在身后握成拳頭，蹉跎十年，殘忍的那個(gè)人居然成了她，真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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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撒謊！”唐莉佳盯著左婧媛的臉，努力在她繃緊的臉上找出一點(diǎn)破綻，“你如果真的不愛我，為什么要在我受傷的時(shí)候照顧我？左左，你如果當(dāng)真不愛我，該是看我一眼都嫌多，何必過了十年依舊恨我怨我？”她目光投向左婧媛下意識(shí)左斜的眼珠，放心地舒展了表情，“左左，你從前說謊的時(shí)候眼睛就愛往左瞟，這個(gè)習(xí)慣到現(xiàn)在都沒改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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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原來你知道我恨你，還不算太蠢。”左婧媛抬眼，諷刺地看著唐莉佳，“你難道不奇怪么？我做了那么多錯(cuò)事，我該怕你，為什么反而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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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唐莉佳被電話震動(dòng)打斷，她看都不看就想掛斷，瞥見來電顯示拇指頓住，猶豫了幾秒接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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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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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客氣地笑道：“謝謝珂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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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唐莉佳掐著點(diǎn)祝福的是陳珂，唐莉佳小姨的女兒，名義上是表姊妹，其實(shí)并沒有血緣關(guān)系，她小姨患有不孕癥，多方治療不見效果，后來和丈夫領(lǐng)養(yǎng)了一個(gè)女兒，就是陳珂。她小姨夫妻一直把陳珂當(dāng)親閨女養(yǎng)，嬌寵的不得了連帶著唐莉佳和父母也疼愛這個(gè)侄女，本性不壞，就是寵著捧著，脾氣有點(diǎn)嬌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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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從小把陳珂當(dāng)親妹妹疼愛，直到后來這個(gè)丫頭著實(shí)膽大妄為，才逐漸疏遠(yuǎ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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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聽到這個(gè)名字臉色一變，攔了正好駛過來的一輛出租車，甩開唐莉佳的手揚(yáng)長(zhǎng)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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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唐莉佳想追時(shí)出租車已經(jīng)沖出去，她的手舉在半空中，輕嘆一聲，慢慢放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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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我媽說你回國(guó)了，什么時(shí)候回去的啊？”陳珂開年也快三十了，聲音依舊稚嫩不諳世事，是被人好好護(hù)著長(zhǎng)大才有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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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段時(shí)間了，你PHD念的怎么樣了？”唐莉佳隨便找了個(gè)話題，她和陳珂有好些年沒見過了，不好當(dāng)場(chǎng)掛電話，只好隨意聊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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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提了，學(xué)分還沒修夠呢......”陳珂唉聲嘆氣幾句，又問，“姐，你這次回國(guó)什么時(shí)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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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來了。”唐莉佳一手插著兜，靠著路燈桿子道：“我打算在國(guó)內(nèi)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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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國(guó)內(nèi)又沒有熟人！大姨和大姨夫也......你一個(gè)人還待在那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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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唐莉佳哈出一口白氣，“G市到底還是我家，A國(guó)再好也沒有家里舒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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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老實(shí)跟我說，是不是因?yàn)樽箧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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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略微停頓，才道：“提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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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別騙我！我就知道是她！姐，你醒醒吧，左婧媛把你害的還不夠慘么？你偏要巴巴的送上門去讓她再害你一回？她根本就配不上你！明明......明明......”陳珂忿忿的聲音逐漸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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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珂珂，謝謝你特地打電話過來，明年圣誕節(jié)我再去拜訪小姨小姨父，再見?！碧评蚣巡粣偟膾鞌嚯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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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里仿佛還殘余著左婧媛的溫度，兩只手插在褲兜里，慢慢悠悠向著左婧媛離去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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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城西的網(wǎng)吧還有好幾個(gè)小時(shí)的距離，不過慢慢走，總能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