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的少年》(16)
第七節(jié)?三張票
“班長,是小的陸大有覲見……”
令狐沖屁股還沒坐熱,又聽見陸大有那個活寶在外面喊。自從陸大有他們見識了楊康那個狠勁,膽敢上令狐沖宿舍踢門領(lǐng)補助的再也沒有了。陸大有就漸漸養(yǎng)成這個德行了,反正他閑著也是閑著,總得玩點花樣看看。
“免禮平身,有事早奏,無事退朝。”令狐沖只好拉開門。
陸大有顛著小步竄進來:“謝班長隆恩吶,晚會的票有沒有?”
“你們屋有幾個想去的?就那么幾張票,想去的說話,不想去的讓他們一邊站著去?!?/p>
“那不就完了,”陸大有忽然變得很嚴肅地樣子,“以我的人格保證,我們班除了班長您老人家只有我一個人想去,不如我們把所有的票二一添作五。多的貼張廣告賣了……”
“靠!你小子真他媽狠,”令狐沖笑著罵了一聲,陸大有也不在乎。
令狐沖干脆把剩下三張票都給了陸大有:“看看男生有幾個人想去,大家分了算了?!?/p>
“這我也算個欽差了吧?”
“欽差也別占我的位子,”令狐沖趕快把往電腦前坐的陸大有抓了起來。
“班長真是傷老臣的心吶?!标懘笥须m然玩不成游戲,不過票到手了,也就興高采烈地去了。
令狐沖不曾想到,僅僅二十分鐘后,陸大有就竄回來了。
“班長,還是您老人家去分票吧,沒了您作主,我們真的沒青天了?!标懘笥邪涯侨龔埰比o了令狐沖。
“喲,你有那么冤么?”
“老實說是沒有,”陸大有搖頭,“不過我這欽差去分票大家都不理我。”
“靠!”令狐沖按上陸大有的肩膀,低頭長嘆,“叫你辦點小事你都辦不好,我還準備把班長的位子傳給你呢?!?/p>
“今兒我總算知道堯舜禪位怎么來的了,敢情他們那位子不是皇帝,就是班長??!”陸大有深沉地說。
令狐沖覺得陸大有有時說話很有深度,不過這個時候沒時間想,說:“想去的叫他們來,一起商量商量?!?/p>
陸大有一轉(zhuǎn)眼就回來了,誰也沒帶。
“班長……我……”陸大有說,“失敗了!”
“怎么意思?沒人想去啊。”
“錯了,是大家都想去,大家都不想來而已,”陸大有歪歪嘴,“我們屋的幾個說你想個公平點的分配方案告訴他們一聲再說。”
“靠!我是不是還得召集個常委會,搞個計劃書,做上可行性報告去給他們過目???”
“差不多,如果能找人公證一下就完美了?!?/p>
“滾一邊玩去吧,”令狐沖有點惱火,“不去算了,你自己拿一張,剩下那兩張賣了,我們還夠買幾瓶啤酒呢。”
不過說歸這么說,令狐沖還真的沒膽子把那多余的兩張票賣了。他和楊康不同,招民憤的事情他還不敢做。所以令狐沖只好使勁地抓腦袋,把腦袋抓成一個雞窩后,令狐沖終于想了一個辦法出來:“那不如抓鬮吧,十九個鬮,三個有,十六個沒有,抓著誰算誰?”
“班長圣明,那你做鬮我拿回去給他們抓,”陸大有不等令狐沖說完,哧溜一聲竄過去和楊康對切了。
“我靠,良心大大地壞了?!绷詈鼪_想想也只有他做。
沒辦法,他扯了一個筆記本,寫出十九張紙條捻成小球,扔在一個紙盒里去敲陸大有的腦袋:“該我了該我了?!?/p>
陸大有拿著紙盒去了,還沒多久令狐沖又聽見有人敲門。
“猴子真他媽麻煩!”令狐沖嘟噥著去開門,這次門口的竟然不是陸大有,是梁發(fā)、高根明和施戴子等等一撥人。一幫人擠在宿舍里,頓時宿舍成了一只沙丁魚罐頭。
“你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勾當吧?”楊康悄悄跟令狐沖嘀咕了一句,“這和群眾上訪一樣了?!?/p>
梁發(fā)把一個紙團往桌子上扔了過去:“這樣抽不行!這樣抽不公平!”
令狐沖想了想說:“不會吧?這樣抓還能不公平?又不是我?guī)湍銈冏サ摹!?/p>
“先抽的當然占優(yōu)勢了,”梁發(fā)說,“先抽的四個人把三張票都抽光了,剩下的我們抽也是白抽,不跟耍人一樣么?”
令狐沖這才明白,原來四個先抽的人正好抽到了拿三張票,剩下的人就沒有可抽的了。
“這……這命苦不能怨政府吧,政府是無辜的,”令狐沖苦笑。
“先抽的人抽中的概率大吧?”施戴子質(zhì)疑。
“肯定是先抽的概率大。”梁發(fā)下了結(jié)論,“不然怎么前四個就抽到了三個呢?”
“無數(shù)武林高手都是跳了懸崖就找到武功秘笈了,可見運氣來的時候山都擋不住,你也不能怪先抽的運氣太好吧?”
“我靠,什么玩意,”梁發(fā)對令狐沖的笑話不感興趣,“這個抽法肯定不公平?!?/p>
“公平的?!睏羁狄豢茨敲炊嗳藬D在他們宿舍里就煩,這時候插嘴了,“無論先抽后抽,概率上絕對一樣?!?/p>
“怎么可能?先抽的選擇機會當然多了?!笔┐髯蛹毬暭殮獾卣f。
“你們修過概率論么?”楊康嘆了口氣,“數(shù)學上就是公平的?!?/p>
“這還用修概率?想起來也不對啊,”梁發(fā)嘴里還在硬,心里卻有點發(fā)虛。文科的令狐沖梁發(fā)等人當然不如理科競賽出身的楊康,楊康十三歲就跟他們班上組織拿雪糕博彩了。
“靠,不信你自己回去開個程序統(tǒng)計一下看看?!睏羁挡恍嫉睾吆摺?/p>
“還有你做的鬮,到底有多少個有?我們怎么知道是公平的?”梁發(fā)架不住楊康的勢頭,心里虛了還要使勁撐起面子,轉(zhuǎn)頭去問令狐沖了。
“我做假沒什么好處吧?”令狐沖苦著臉。
“我們把鬮打開來看看?!绷喊l(fā)去抓陸大有手里那個盒子。
令狐沖這次真的有點不耐煩了,一把在梁發(fā)之前抓過了盒子:“煩不煩???你們信我就抽,不信就自己分去。一個破晚會,彩排我看了,一點東西都沒有,有什么可爭的?”
“對了,還有彩排的票我們怎么都不知道?”高根明想了起來。
“我在你們屋門上留了條子,你們也得看才行啊。誰也不來和我領(lǐng)票,我不就和陸大有去了?”
“那去了彩排的人就不要抓鬮了,”梁發(fā)說,“你和陸大有就別抓了!”
隨著前面梁發(fā)質(zhì)問令狐沖的聲音越來越高,后面幾個人的議論也讓令狐沖煩到了極點。他不理解為什么本來簡簡單單分幾張票的事情成了這樣,難道他令狐沖真的那么失敗?
第八節(jié)?分票風波?
“啪”!
令狐沖一拍桌子:“靠,別他媽廢話了。幾張票搞成這樣。大宋的人都內(nèi)耗耗掉了,一天到晚沒事就斗,斗到后來遲早給蒙古滅了!誰也別跟我說公平不公平,我不管民主不民主,第一次抽的作廢,我再做一次鬮,再抽一次算完!”
周圍靜了一靜,梁發(fā)說:“你那樣抽概率就是不對?!?/p>
“對不對給你先抽行不行?。俊绷詈鼪_一句話把梁發(fā)的嘴堵上了。他再也不管周圍的人,撕了一張紙,寫一個鬮亮一次,再團成紙團。要說這個時候令狐沖還真的激發(fā)了一點狠勁,每次亮紙條眼光周圍一掃,很有點銳利。
可是梁發(fā)還是忍不住,他被令狐沖那句話一堵,心里越來越火。對于梁發(fā)這種人,面子比那張票還重要。
令狐沖做好了鬮把紙盒推到梁發(fā)面前的時候,梁發(fā)沒抽,梁發(fā)問:“怎么男生十九個人也三張票,女生十個人也三張票?”
勞德諾也點頭:“對對,應該男生四張女生兩張?!?/p>
施戴子說:“大家最好一起抓鬮,女生單分不行?!?/p>
梁發(fā)這才感到挽回了面子:“所以再抽還是不行,你去把女生的票再收回來,一起抽才行。”
“你們他媽的也有臉說???”令狐沖哭笑不得,“你們誰覺得不公平,自己去跟女生要,你打死我我也不去了?!?/p>
“你是班長,分票的事情你負責,你不去誰去?”梁發(fā)問。
“那我是班長,我就這么分,行不行?”令狐沖說,“抽不抽隨你們?!?/p>
梁發(fā)以一個頗灑脫的姿勢把令狐沖做的一紙盒鬮打到了一邊去,轉(zhuǎn)身就往門口去了:“你以為你是誰???你說怎么分就怎么分?憑什么聽你的?要抓鬮你自己抓著玩去,票你收好,女生的票你最好也要回來。分票的事情等明天問老朱再說。”
老朱是說朱聰,令狐沖他們班的指導員。在梁發(fā)心里令狐沖實在什么都不是,無權(quán)站在比他高的地方指手畫腳。事實上也是這樣,梁發(fā)只是把這個事實告訴他。
“是是是。”一幫閑人扔下令狐沖,跟著梁發(fā)往外面走,“等老朱決定怎么分?!?/p>
梁發(fā)此時不能不說很有點惡意的快感,他在門邊不屑地瞟了令狐沖一眼:“你算什么?”
“狐假虎威”這個詞忽然跳進了令狐沖的腦袋,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姿勢沖破了令狐沖腦袋里的昏昏噩噩。令狐沖恍然大悟地發(fā)現(xiàn)別人根本就沒把他看成什么,他這個小班長完全是自作自受,活兒干得好是他應該做的,活兒干砸了是他應該挨罵。
他仿佛一條小狐貍,帶著一只虎皮帽子就跳了出來??墒遣恍冶幻餮廴丝闯隽怂卦诒澈蟮男∥舶?,于是人家摘下他的虎皮帽子拿一只搟面杖敲打他的腦袋。
梁發(fā)就是這個敲打他腦袋的人。梁發(fā)很高興能找這個機會刺一刺令狐沖,告訴他不要自我感覺太良好。令狐沖不是一只真的老虎,所以梁發(fā)打了他他還不能回咬。
“你算什么?”
令狐沖什么也算不上。
梁發(fā)其實是對的,令狐沖沒本事咬他。但是梁發(fā)自己不是一只戴虎皮帽子的狐貍,他不能理解那一刻令狐沖的感受——他雖然是只沒本事的狐貍,可是棒子打在他的頭上,他也會痛的。難道他是一只“不算什么”的小狐貍他就該被打腦袋么?
不過世界上無數(shù)的人在敲打別人的時候都不曾考慮別人的感受,所以梁發(fā)做得也許不算太過分。
梁發(fā)大大咧咧拉開了門要出去,就聽見令狐沖在他背后說:“等一下。”
梁發(fā)回頭,看見令狐沖從口袋里拿出那三張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票你們拿走,要怎么分你們怎么分,找誰都行,”令狐沖掃視一周,“票我不要,事情我不管?!?/p>
陸大有勞德諾他們都愣住了。確實,令狐沖沒什么權(quán)力管他們,可是令狐沖也沒什么義務幫班里做事。原本雙方留一點余地,現(xiàn)在令狐沖拍拍手聳聳肩——一拍兩散。
梁發(fā)眼角在票上掃了一下:“誰樂意管誰管?!彼@就準備出去了。
令狐沖說:“我不樂意?!?/p>
隨后令狐沖拍拍屁股起身,擦著梁發(fā)的肩膀出去了,走得比梁發(fā)還快。幾張票被他走動的風帶起來飄落到地上,令狐沖正眼都沒有看一下。
令狐沖出去的時候咬著牙,牙齒間能磨碎一粒鐵砂。
朱聰冷不丁被沖出來的令狐沖撞了,第一個念頭就是:“……這是跟誰拼命?。俊?/p>
朱聰再小心往屋子里一瞅,只見楊康操著一把雪亮的板刀,整整一屋子人圍站在那里沒一個說話的。朱聰頓時就感到了殺氣:“完蛋,這怎么還搞出群毆械斗來了?”?
朱聰那時候剛剛走到門口。快到校慶了,他跑去探望班上的學生,可是剛一走近令狐沖他們屋門口就聽見里面動靜不小。按照朱聰?shù)母杏X,這時候宿舍能圍那么多人,不是酗酒就是拱豬,這最危險的莫不是學生運動?朱聰剛準備支楞耳朵聽聽壁腳,就看見令狐沖竄了出來。
“朱老師?!绷詈鼪_愣了一下,打個招呼。
“同學們別這樣,有話好好說!”朱聰雖然怕,但是覺得他這為人師表的實在不能不挺身而出,只好奮起勇氣攔在令狐沖前面。按照朱聰?shù)南敕ǎ@毫無疑問是楊康追砍令狐沖,令狐沖從宿舍里逃出來了。
偏偏楊康沒眼色地操著刀就過去了。朱聰這次可真的急了,自己也小退半步:“你要干什么?令狐沖你快走?!?/p>
楊康把板刀和小蔥都往門口的書架上一扔,先笑容燦爛地和朱聰打個招呼:“喲,朱老師。”然后探了半個身子對外面喊:“喂,老二,你眼鏡可沒帶?!绷詈鼪_是個大近視,剛才氣宇軒昂地走了,手邊的眼鏡也忘了拿。
等他喊完令狐沖早大步下樓去了,楊康這才注意到朱聰模樣古怪:“朱老師您……”
看著楊康雙頰帶笑雙目有神,朱聰有點迷惑。他看看書架上的板刀,再看看楊康,好不容易擠出一句說:“刀不錯……”
楊康這才明白過來,急忙解釋說:“吃飯的家伙……”
再想想,楊康還是覺得這話有問題,無數(shù)豪杰強人都把自己的寶刀稱為吃飯的家伙。于是楊康又解釋:“其實是吃面的家伙……”
說罷楊康咚咚咚的剁蔥給朱聰看,說:“這么用的。”然后拿刀往陸大有的脖子上比一比:“不是那么用的?!?/p>
朱聰懸了老半天的心肝脾肺腎這才落回原處。所有的指導員最害怕的事情莫過于學生運動和打架斗毆,偏偏汴大從來也不缺少為了半兩米飯能和食堂大師傅揮舞老拳的英雄漢子。所以當初體育教研組主任張三豐說我們弘揚傳統(tǒng)體育開設(shè)少林長拳這門課吧?下面的體育老師宋遠橋第一個說不行,要是學生都練出來了,你以為校警隊侯通海他們還制得住學生?張三豐想想也是,所以苦心孤詣研究了很多年,發(fā)明了太極拳,名義上說以慢打快,實際上校園安全的考慮還更多一些。
朱聰總算恢復了幾分指導員的風采。方步放開,慢慢走到桌子邊坐下說:“大家怎么在這里?”
“分票呢,”陸大有說,“大家搞不清楚怎么分校慶晚會的票?!?/p>
朱聰四周看看,包括剛才眉毛飛上天去的梁發(fā)都微笑點頭:“是是,分票呢,討論一下?!?/p>
“分票你們可以抓鬮啊,抓鬮不就簡單了?!?/p>
陸大有瞅瞅梁發(fā),這次梁發(fā)左看看右看看,上看屋頂下看水泥地,就是不說話。而一邊的施戴子抱起雜志半遮面,臉都只能看見半張。誰也不好懷疑朱聰?shù)臉?gòu)思,朱聰可是只真老虎。
“我去做鬮。十九個,三個有,十六個沒有,大家抽一下就得了,”陸大有說。
周圍一片嗯嗯呀呀說那抓鬮吧抓鬮吧,好啊好啊陸大有做我們抓,看來都沒有新的奇思妙想了,陸大有低頭寫票。門吱呀一聲開了,令狐沖進來,正看見一幫人都老實了,一個輪一個地抓鬮。他在桌上摸了眼鏡,轉(zhuǎn)身給朱聰點個頭就出去了。
門口似乎傳來他冷冷地一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