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話到一半便聽見有人回來了。

“準(zhǔn)女婿，”都先生頭也沒回地說，笑著望向前方，“還有他弟弟?！?/p>

艾倫問：“你們住在一起嗎？”

“是啊?！?/p>

“這樣啊?！?/p>

這時，都小姐邊笑著領(lǐng)兩個男子進(jìn)來了。兩人一一與艾倫握手。哥哥叫松瀨音，弟弟叫松瀨鍵，兩人長得并不太像——哥哥看起來比較老實成熟，弟弟就顯得有點陰沉消極。

艾倫看來，這家人對自己的到來并不在意，好像習(xí)慣了客人來訪。換句話說，不討厭艾倫。

夜里，艾倫回想起一個月以來發(fā)生的事，感覺非常不可思議，圍繞著所謂繼承太姥爺技藝而離開家、跟修機(jī)器的老頭進(jìn)行體能訓(xùn)練、偽造證件來到日本……種種回憶在艾倫心中產(chǎn)生恐怖的共鳴，仿佛直視深淵。他摘下眼鏡，掏出一個小球，讓它像衛(wèi)星一樣轉(zhuǎn)成長軸五米左右橢圓，扔出去，再回來。

“走廊上，是不是有點熱啊?！毙睦锵胫?，爬起來要到外面看看。

剛打開門，只見墻上隱隱映著火光，確是有人在院子里用火爐。艾倫定睛一看，“是……鍵？”

三只腳的爐子上架著口坩堝，里面的液體發(fā)出黃光，“這是鐵水吧?！辨I坐在不遠(yuǎn)處支起的馬扎上，左手拿著扇子扇風(fēng)，右手拿著本小書，嘴里還不時小聲默念些什么。艾倫很好奇，但不覺得奇怪，“畢竟是魔術(shù)師家啊?！笨戳艘粫?，就回去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都先生叫醒了艾倫。想要艾倫的頭發(fā)。

“我的頭發(fā)？”

“正是，”都先生拿拐杖敲著地板，拿出一個鐵皮盒子，“說是給你做幾個專用的球。”

“這和頭發(fā)有什么關(guān)系呢？”

都先生閉起眼睛，指著盒子說：“這可有講究?！?/p>

“什么講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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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阿格里帕三世離開前給弟子們留下了五樣?xùn)|西：手寫的《論人工智能可行性（部分機(jī)型的初步設(shè)計與總結(jié)）》、拍賣所得的“來自神代的金屬鏈”（只有十二個鏈節(jié)）、研究成果“月之水”配方、桃木杖、“鐵球”制作方法。她把這五樣遺產(chǎn)交給了已經(jīng)繼承其位的阿格里帕四世，囑托他分給另外兩個徒弟。于是，阿格里帕四世留下了論文和金屬鏈，都新夜分到了“月之水”配方和桃木杖，兩人分別在機(jī)械和藥劑方面取得了高深建樹。唯獨(dú)艾倫的太姥爺不想研究前人的“對生命力的掌握與利用”課題，便起身前往印度和西藏，探尋奇術(shù)，終于習(xí)得“星色小球”，年老后又回到中國修行道。在太姥爺與兩位師兄弟的信中看不出他的研究成果，但毫無疑問，他成功了，他在生命力方面的研究深入到已經(jīng)能投入實戰(zh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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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聽了這些：“所以，頭發(fā)是？”

“二師兄沒有留下他的配方，他剩下的鐵球也因時代久遠(yuǎn)分析不出成分，”都先生惋惜地?fù)u搖頭，“好在老師的配方還由我保管，所以，現(xiàn)在，它是你的了?！闭f著，示意艾倫打開盒子。

里面只有兩張塑化卡片，密密麻麻地用意大利語寫著配方和制作方法，艾倫看不懂，便放回盒子，傻笑兩聲。

“激動吧，”都先生望向西方，“真想再見見老師啊?！?/p>

“所以，必須用我的頭發(fā)嘍？”

“頭發(fā)，或者神經(jīng)末梢。”

“那還是頭發(fā)吧。”

都老師遞給艾倫一把剪刀，艾倫剪下一撮頭發(fā)交給了他。

“好嘞，”都老師拿個小布袋裝上頭發(fā)，“這下子，就能造出為你專用的小球了。那我先失陪啦?！闭f罷，起身離開了。把裝配方的盒子留給了艾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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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鍵過來把一小盒鐵球交給了艾倫。

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盒，大小和裝戒指的差不多，打開一看，哪是小球，分明是十幾顆小鐵珠子。

“唔……”

“怎么了？”鍵擺出一張苦瓜臉問艾倫。

“這個大小，和我這幾顆一比……”艾倫拿出自己帶來的、太姥爺?shù)男∏?，雖然也不是很大，但二者體積起碼差一個數(shù)量級。

“啊，畢竟那邊仿造的是你那邊的大小吧?！辨I好像不太會說話，語序很亂。

“也是，”艾倫揪起一個細(xì)細(xì)觀察，“這是祖師爺留下的啊?！?/p>

“是吧，對了，你的成績是‘鉀’嗎？”

“什么？”

“就是成績啊。”

我搖搖頭，他看看我，走了。

“喂！”

“這個人，脾氣太差了?！卑瑐愡@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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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天。無聊的艾倫整天在小說堆中度過，雖說有了新鐵球，但完全沒感覺到除質(zhì)量以外的區(qū)別。至于生活上，本想近距離了解日本的他被下了：“少出門，防止出事”的命令。唯一的好處是不用隨時都戴著那副笨重的眼鏡了。

“就想坐牢一樣。”他心想。

都老師幾乎每天都躺在床上休息，鍵不是去上課就是去圖書館自習(xí)，那對未婚夫婦也是早出晚歸，很少與艾倫交談。

他唯一在意的事就是電視上的新聞了。

其實他也不算愛看電視，因為有些節(jié)目語速太快，對他這個剛學(xué)會日語的新手很不友好。因此新聞下面的打字標(biāo)題很令他安心。

這幾日，電視上到處播有關(guān)一片地區(qū)靈異現(xiàn)象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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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有大量市民出現(xiàn)神志不清的發(fā)狂狀況，北至東京南至橫濱，還有向西北擴(kuò)散的趨勢。

該病癥狀有：當(dāng)周圍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時，患者表現(xiàn)出抑郁、沉默寡言等病狀；而當(dāng)周圍人數(shù)小于二時，患者就會進(jìn)入癲狂狀態(tài)，不眠不休地吼叫，有攻擊性，最終患者會進(jìn)入休克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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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啊，”這天早上艾倫正看著電視吃早餐，“這是第幾個啦？”四下無人，家里人該休息的休息，該工作的工作，就剩下艾倫一個閑人。

正當(dāng)艾倫打算像往常一樣虛度一天時，有人打來了電話，提醒說他的行李送來了。艾倫立馬坐在大門邊等著收快遞，一送到，就上手拆了包裝。

“喲，誰來了？”都老師拄著拐杖，小心翼翼地從配房往門口走。

“是我的行李！”

“哦，”都老師走到了艾倫身邊，“你師父都寄來了什么好東西啊？”

打開行李箱一看：

一粉筆盒鐵球、一份成績單、一大袋證件、一瓶英國芥末醬，還有一個大紅信封。

“這信封裝著什么啊？”艾倫想著劃開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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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您被法多納學(xué)院錄取！

“這是通知書吧……為什么會寄到這里啊?！?/p>

“AC，里面是什么?。俊倍祭蠋熒扉L脖子無神地盯著信封。

“啊，是通知書。”

“哪里的?。俊彼€盯著信封看，好像完全沒注意到艾倫手上的那張獎狀一樣的紙片。

“在這里，”艾倫把通知書拿給都先生看，“法多納學(xué)院的。”

“哦……”他眨了下眼，雙手摩挲來摩挲去，“那不是小中高連讀學(xué)院嗎？”

“啊，我不是剛開始學(xué)魔術(shù)嘛，”艾倫說，“重修，不對，試著學(xué)學(xué)基礎(chǔ)很重要啊，”因為艾倫班里也有去俄羅斯復(fù)讀的同學(xué)，所以他不太在意，“反倒是，您……您，看不到嗎？”

“對啊，”老人平靜地陳述自己的缺陷，“二十多年前就看不清了，現(xiàn)在就左眼還湊和著分得出鮮艷點的顏色。誒呀，就像活在印象派的畫里?！?/p>

艾倫有點尷尬：“對不起。”

“沒什么，”老人擺擺手，“我還有拐杖呢。好了，再看看還寄來了什么?！?/p>

信封里只裝著通知書和入學(xué)須知小冊子。艾倫更關(guān)心那份成績單。

“老先生，”艾倫問都先生，“成績單上這個‘鉀’，是什么意思??？”

都先生說：“這個啊，以前我們老師經(jīng)常按元素金屬性來評判一個人的天賦啊。”

“怎么評判呢？”

“金屬性越強(qiáng)，天賦越差?！?/p>

“這么說……”看來艾倫的天賦已經(jīng)算最低了，“那，紙上這些零和一呢？”

都先生也拿手摩挲摩挲：“大概是你的考試成績吧?！?/p>

艾倫回想起扔小球的那一天憑感覺扔的球，更悲傷了：“您覺得我還有學(xué)習(xí)魔術(shù)的必要嗎？”

“怎么沒有！”都先生挺直上身，“我閨女和女婿沒有任何天賦，不是照樣繼承了我的知識了嗎?！?/p>

“可我記得，您是學(xué)魔藥制作的……”

“那又怎么樣，我可是‘銣’啊?！?/p>

聽到這個元素，艾倫又燃起了學(xué)習(xí)的火花。

艾倫又看了看那堆證件，上面清一色寫著一個名字：

“八坂倫，哈哈?！?/p>

“別說別的啦，”都先生提醒道，“他那邊只有這一個名字，從他那里偷著來日本的都叫這個?！?/p>

“還有別人來嗎？”

“大概，很少吧。不過我?guī)熜帜闾褷?，來的時候就是用這個名字?！?/p>

“真是年代久遠(yuǎn)啊，”艾倫又想起了那個魔女，“那個，市里的魔女也是嗎？”

聽到“魔女”，都先生一愣：“不是，他們家是合法來到這里的，一直姓

“愛麗絲（有珠）。大概吧，我也不清楚。等有機(jī)會我再給你找找她們的資料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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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玄關(guān)處的交談很快就結(jié)束了，各回各房間。艾倫又開始了他虛度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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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艾倫見到了音，即都先生的準(zhǔn)女婿，詢問他從都先生那里繼承的魔術(shù)。

“我嘛，最一開始是來學(xué)習(xí)臨床的，說白了就是學(xué)做手術(shù)的，后來才知道都先生是魔術(shù)師，”他敞亮地說，和他弟弟形成鮮明對比，“不過我的確沒學(xué)會什么魔術(shù)，只學(xué)了基礎(chǔ)的操刀用藥技巧而已?！?/p>

“原來如此?！卑瑐愡吢犨咟c頭，想不到音居然這么健談。

“說起來，你呢？在這里學(xué)了些什么呢？”音問艾倫。

“沒什么，不過是天天看書而已?！边@的確是現(xiàn)實。

“那很好啊?！?/p>

“不過有點無聊罷了?！?/p>

音建議艾倫等晚上人少時去市里轉(zhuǎn)轉(zhuǎn)，艾倫自然求之不得，八點鐘的鐘一響就去了市里，都小姐還擔(dān)心艾倫的情況，讓他十點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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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半小時，艾倫就順著唯一的大路到了市里。相比白天，此時大街上的人確實不多。

“誒呀，好久不喝酒了?！毙睦锵胫?，艾倫就往一間酒吧里混。

“?。　本瓢衫飩鱽硪宦暭饨?。

“怎？！”艾倫透過窗戶往酒吧里一看，原來是有兩個醉漢在打架。

“唉，掃興啊。”艾倫轉(zhuǎn)身就往回走，“反正我也管不了?！闭胫?，身后就有警察跑過來了。

這里治安不好嗎？艾倫心里有了這么一個疑問。然后，他往這座城里最顯眼的地方——市中心的小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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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荒涼，不像是他以前見過的那些私人山莊那么氣派。山上的樹叢密密麻麻的，表現(xiàn)出山主人不友好的態(tài)度，雖然有條小路，但沒有路燈，詭異的黑暗里感覺不到絲毫安全感。

“畢竟是魔女之家嘛，”艾倫反倒覺得魔女住在市中心是件很稀奇的事，“早上有空再來拜訪吧。”說是這么說，其實艾倫一點都不敢往私人山上走。他回身，在山腳轉(zhuǎn)了一圈。

山腳竟只有一間房子，因為無論平房還是樓房，都像被一層無形的墻壁阻擋一樣，難以靠近小山，可見山莊主人強(qiáng)硬的私人領(lǐng)地觀念。唯獨(dú)那間房，那件景區(qū)售票處那么大的房，獨(dú)自亮著燈，像漆黑海面上的燈塔。

艾倫路過那間房時，有兩個人在門口下棋，隱約聽到他們也在談?wù)撃羌`異怪事：

“又瘋了一個啊。”一個穿水手服的男人喃喃道。

“是啊……”一個戴黑口罩的人應(yīng)和。

? ? ? ? ?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