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我睜開眼睛時白毅還在安睡，近在咫尺，可以更加仔細地端詳他的樣貌。

　　很英氣的劍眉，雙眸清澈明達，睫毛有如蝶翼。仰月唇帶著溫暖的弧度，明明該是柔和溫潤的長相，偏偏鼻子英挺漂亮，整體看起來是那樣舒服。

　　我一點點描畫他的眉眼，想將這個英俊的男人永遠刻在心底。卻在指腹劃過他唇畔時，忽而被咬住了手指。

　　悻悻地縮回手，下一秒就陷在了那雙醉人的翦水秋瞳中。他輕笑，嘴角的弧度加大，好看的仰月唇帶著一點惑人的神采。

　　我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他，明明不是那種立體深邃的輪廓，會叫人一眼淪陷。他的眉眼，就像盛夏時節(jié)躲在一樹蔭涼下飲用一大碗冰鎮(zhèn)的酸梅湯，給人的感覺沁涼舒適。

　　“看夠了嗎？”白毅低沉的聲音里藏著笑意，帶了一點沙啞。

　　在他面前我好像永遠都是低著頭，羞紅了臉的：“我，我要洗漱了?！?/p>

　　他看出我的羞赧，不再逗我，轉(zhuǎn)過身去，假寐。他背過我，讓我松了口氣，窸窸窣窣穿好衣服，攬鏡梳妝。

　　我在梳自己打綹的頭發(fā)，白毅不知什么時候穿戴整齊，站到了我身后。像是怕扳指刮到長發(fā)，便解下來，放在桌子上。很自然的從我手里接過了木梳，一點點幫我梳頭。

　　他手指輕柔地掠過長發(fā)，我望著鏡中的人影，還真覺得有幾分新婚夫妻的意思。晨曦灑在扳指上，閃過獨有的青灰金屬色，我心下好奇，拿起來細細端詳。

　　扳指正面銘有鷹徽，內(nèi)圈鐫了幾行小字，我仔細看了許久才看清是什么——北辰之神，風(fēng)履火駟；其駕臨兮，光絕日月。

　　我似乎想到了什么，抬頭，正對上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他輕輕板正我的頭，手上梳頭動作不停，好整以暇的神采。

　　“你是天驅(qū)武士，還是宗主。”我悶悶開口，這家伙，想告訴我什么從來不自己開口，老是故意引導(dǎo)我去發(fā)現(xiàn)，這種考驗真無聊，“我在天啟的圖書館有看過，指環(huán)是天驅(qū)最重要的徽記，表明了他們的傳承。而你的銘文，代表著絕光宗的‘絕光之鷹’?！?/p>

　　白毅不疾不徐的開口：“很快就不是了。”

　　我更加吃驚：“你要放棄？身為七宗主之一，竟然還要放棄？”

　　“理念不和。強留什么？”白毅流露出不屑的神情，嗤笑，“天驅(qū)，都是瘋子！”

　　難怪他會故意給我看指套，原來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脫離天驅(qū)。而我好奇的，卻是他離開的理由：“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天驅(qū)以維持和平為目的，竟然入不了你法眼?！?/p>

　　“維持和平要講究方法?！卑滓銓⑽业念^發(fā)梳好，插上一根碧玉的簪子。拿過指套重新戴上，輕輕摩挲，“天驅(qū)武士信奉以勇氣和鮮血守衛(wèi)和平的準則，卻打著清洗叛逆的旗號血洗天下，致使生靈涂炭、民不聊生。這樣的事，能算和平嗎？不因利益而戰(zhàn)斗，卻視暴力為信仰。為和平而殺戮，苦的是百姓?！?/p>

　　我細細思索著他的話，忽然感動。從前我只當他憐惜生命，如今才知道這個男人有多偉大。

　　不破不立的道理連我都懂，他也自然清楚。但他卻沒有因為“從來如此”，便當此事是“對”的。他冷靜、克制，看得透局勢卻依舊悲憫天下蒼生。

　　“那你離開天驅(qū)之后，打算做什么？”我怔怔發(fā)問，突然有些擔(dān)憂，“你要保護百姓，如何實現(xiàn)？”

　　白毅目光堅定，少年人獨有的神采：“成名！做天下第一的名將！”

　　我起身，看著他的眼睛：“如果你成名后想統(tǒng)兵，我來幫你?！?/p>

　　白毅笑了，將我摟在懷里：“瞬兒，我知道你的好意。但現(xiàn)在，我是要踏實地去走自己的路，你只要乖乖地等我成功就好。我想，沒有一個名將，會是踩著公主的裙帶爬上去的?！?/p>

　　我仰頭看著他下頜的弧度，刀削一般，冒著青青的胡茬。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用力點了點頭。

　　高大的回廊，四周相連，雙重的樓房間，閣道曲折相連。繪花的屋椽子和璧玉裝飾的瓦珰都隱藏在一片靜謐中。太清宮很美，可惜會吃人。

　　到了寢宮門口，我覺得有點奇怪，轉(zhuǎn)念一想，心道是不速之客。緩步踏入，進內(nèi)室，果然不出所料。

　　路仲凱倚栽在書案旁，望著那株開得正艷的海棠出神。說也怪，我們見到彼此沒有絲毫的吃驚，反而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他提過一只小小的銀壺，緩緩將水倒進了花盆里：“這人倒比我會送禮物，你和海棠花一樣：絕美，無香。雖漂亮，卻不好親近?！?/p>

　　“路大夫好手段，兩天時間，就將我宮里所有的侍女太監(jiān)全部策反?！蔽疑锨叭ケё吡伺柙裕滓闼偷臇|西，才不要這家伙碰一絲一毫。

　　“也不行?！甭分賱P松了手，那小小的銀壺磕到了地上，打了幾轉(zhuǎn)，清水傾瀉濕了大片地板。他的眼睛里埋著慍色，隱隱發(fā)紅，“我忙著看風(fēng)炎皇帝北伐的史料幫你分析局勢，忙著應(yīng)付皇帝對我的調(diào)查懷疑，忙著在你身邊替換上我的眼線。卻不想瞬公主才是真厲害，短短兩天，就有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男人送您盆栽了。要不是嬴無翳近期突然發(fā)難，只怕我還無暇抽身來看看公主你。”

　　閉上眼做了個深呼吸，惱羞成怒的路仲凱氣場太強，我有點發(fā)怵?？磥碜蛲硎琴€對了，趕在白鹿顏和路仲凱發(fā)現(xiàn)之前失貞給心愛的男人，這樣他們就算覬覦我也無計可施了。

　　我凄然一笑：“你家住海邊嗎？管得這么寬，還派人監(jiān)視我?！?/p>

　　“侍女回報，你昨晚一夜未歸，在下只想確認一件事情?！甭分賱P站起身，一步一步走下坐具。

　　他像頭憤怒的獅子，緊盯著我，渾身散發(fā)著吃人的氣場。我怕極了，轉(zhuǎn)身想逃，卻被踩住裙角，一個踉蹌摔倒。

　　路仲凱毫不憐惜地拽過我，粗魯?shù)財]開衣袖，少女白藕般的手臂上那一顆鮮艷的紅點早已消失地?zé)o影無蹤。

　　“哈哈哈哈！”路仲凱怒極反笑，“你和他好大的膽子啊！”

　　我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塵土，站直了身體正視他：“那又如何？現(xiàn)在的我不可能嫁給皇帝，而你也不要妄想！”

　　“呵呵，你以為婚前失貞就可以不再受制于人嗎？太天真了！”我這時候倒真不得不佩服起路仲凱了，他被我氣到快要發(fā)瘋，卻還能紅著眼睛跟我闡明局勢，“雖然白鹿顏不會娶一個殘花敗柳，但關(guān)于你們的流言他也不會否認。如今你不再冰清玉潔，真好給傳謠言的人落了口實。”

　　“你想通過這種方法讓婚姻不再受制于人？不可能的。白鹿顏只會為你草草指婚一個不卷入朝政的駙馬。他要的是楚衛(wèi)的忠心，他要一個不會威脅楚衛(wèi)王權(quán)的男人做你的丈夫?！?/p>

　　“瞬公主，你從小心高氣傲，看上的也一定是人中龍鳳。你不懂治國，如果嫁給心愛的人，那么楚衛(wèi)大權(quán)一定會旁落。不管是白鹿顏還是你父親，都不會允許這種局面的發(fā)生。呵！你以為身體可以自主？卻不過是愚蠢地把自己推到更難堪的境地罷了！”

　　“少說的那么冠冕堂皇?！彼拿恳粋€字分析的都對，聽在我耳朵里卻要命的刺耳，“我不是處子，最惱怒的人是你！你一直想娶我，無非是要得到統(tǒng)治楚衛(wèi)的權(quán)力罷了。我只是你的跳板，等我父親百年之后傳位給我，你便以國主丈夫的身份獨攬大權(quán)。路仲凱，你這個貪權(quán)小人，出賣自己的婚姻不說還想著拉我下水！”

　　路仲凱冷笑：“說你單純，你還不信。就算我不能娶你，不能名正言順的接管楚衛(wèi)，也依舊可以權(quán)傾朝野。別忘了，相位空懸已久，國中尚無可以和你父親一樣領(lǐng)兵的大將軍。只要你繼位，就注定了被我架空，如今不過是多走些彎路罷了。瞬公主，你生來就是傀儡，認命吧！”

　　他的話流入耳畔，無異于平地炸起一道驚雷。我做的一切努力，都顯得那么可笑。原來不管我有多愛楚衛(wèi)國的百姓，多想保護他們，都沒有能力守衛(wèi)。父親已經(jīng)老了，在路仲凱這樣人前露笑、背后下手的惡人手上，楚衛(wèi)國終將岌岌可危。

　　我崩潰了，伏在地上嚶嚶而泣，將頭埋在衣袖里，任由淚水濡濕布料。路仲凱毫不留情地從我身旁踏過，朗聲吩咐：“今日起，瞬公主稱病謝客。有任何可疑人物膽敢接近，格殺勿論！”

　　他的暗衛(wèi)從宮殿四周鬼魅一般地出現(xiàn)，俯首稱是。宦官宮女則全部噤聲，緩緩關(guān)上了宮殿的門。路仲凱的聲音猶如夢魘，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找出我的心上人，白毅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