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霧見日看考古_記山西稷山下王尹遺址公眾考古活動

選自《文物世界》2012年01期，王曉毅

由來篇

2009年初，山西省考古研究所舉辦了“走近考古，步入宋金”的講座活動，拉開了山西考古走向公眾的序幕?；顒邮撬谓ㄖ宜L親自策劃并主持實施的，諸多媒體以公眾考古的“破冰之旅”來形容之。所謂上行下效，當時我就跟宋所長拍了胸脯，一定要在我工地辦一次公眾考古活動，那時的想法是想在我主持的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的湖北武當山柳樹溝墓地，在文化遺產(chǎn)日的時候搞一個，可惜啊，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丹江口庫區(qū)水位居高不下，我們想要挖的那個大墓一直被淹在水下沒有露頭，到了八、九月份庫區(qū)再次蓄水，整個工地都在水下了。九月份，我又接到了所里安排的聞合（山西聞喜—陜西合陽）高速公路建設中的發(fā)掘任務，重點是其中的稷山縣下王尹遺址，報發(fā)掘申請的時候，仔細看了看地圖，又了解到這里是一處新石器時代的遺址，當時就覺得這地方有做頭，南面的山就是稷王山，年代又是目前文明探源工程最重視的階段，以前我所田建文先生還在這里撿到過陶寺文化的扁壺殘片，這可不得了，要真有陶寺的東西，這里可是陶寺文化最西邊的一個地點了。還有，傳說后稷是堯的臣子，陶寺文化要是堯文化的話，那這個遺址和稷王山的傳說說不定還真有點關系。按照我們省的模式，考古隊一般由省、市、縣三級的考古或文博單位組成，運城市文物工作站的副站長丁金龍，對于新的田野考古工作規(guī)程和公眾考古很是重視，他一再跟我強調，新的《田野考古工作規(guī)程》10月1日就要正式實施了，我們不僅要重視新規(guī)程中對新的田野技術的要求，還要注意新規(guī)程的第二十條“考古發(fā)掘單位應該創(chuàng)造條件，盡可能使公眾了解考古工作成果”。我想可算是找到執(zhí)行者了，既然他這么熱心，我在工地的最后分工中給他專列了一項“公眾考古”。

策劃篇

有人專門搞公眾考古，這在全國的考古工地中恐怕是不多見的，可這個搞公眾考古的人除了熱情，一點搞活動的經(jīng)驗都沒有。工地開工之初，他在一張稿紙上寫了一段話，大意是“下王尹的村民們，我們是山西考古的，因為公路建設，我們來你們這里進行考古工作，考古工作可以讓你們了解村里的歷史，希望你們都來參與我們的工作”云云，寫的是挺好的。我問他要怎么做，他說，找個寫字好的，寫在一張紅紙上，貼到村里的人多顯眼處就行了。“那下文呢？”我接著問?！皼]想好，挖到啥再說啥吧?！彼卮鹫f。這讓我愕然，這顯然和我理解的活動概念偏差太大，沒辦法，暫緩實施，等想好了再說。這一想就是一個月。這一個月，我因為有這條高速路的其它幾個工地要東奔西跑，他也因為“三普”的事情回去了一段時間。到了十月底，我兩個都不太忙的時候，又說起這件事情，我問他：“還搞嗎？”他回答：“一定要搞?！碑敃r我想到了范佳翎—一個在英國受過正規(guī)公眾考古教育，且2008年在山東南旺大運河遺址現(xiàn)場成功組織公眾考古活動的姑娘，我給她打電話，希望她來幫幫忙，巧得很，她也是運城人。11月初，她來了我們工地，她，我，丁金龍，及我工地實習的河南大學的學生曹芳芳和朱文麗，組成了我們的策劃小組。我們知道了活動的大框架，要有展板，要有人講解，要有個開幕式活動，要有調查問卷。經(jīng)過兩天的討論，大概確定了展板的內(nèi)容分四個部分，第一部分，我們是誰，來干什么；第二部分，介紹考古發(fā)掘的工作過程；第三部分，介紹本次發(fā)掘的主要收獲；第四部分，進行一些必要的普法宣傳。

預備篇

拿著圖版的小樣，我和丁金龍去找了他的領導，運城市文物工作站的鐘龍崗站長，希望得到他的支持，他立即向運城市文物局李百勤副局長作了匯報。幾個人商量的結果是，既然搞活動，就讓影響更大一些，宣傳的對象由我們原先設計的下王尹的村民、高速公路的建設者，擴大到整個運城市文物局直屬單位的職工和運城十三個縣的文物局長及相關的文博干部，還有縣、鄉(xiāng)的主要領導，這個想法馬上就得到了市文物局李波局長的支持，他立即通知局辦公室跟相關的單位下發(fā)文件和電話通知。事情弄到這一步，是我們始料不及的，我和丁金龍也算是被逼上梁山了。我打電話請示宋所長，說市、縣的積極性很高，我們這邊是不是把規(guī)格也提高一些，他很爽快地答應了，還承諾有可能的話請來省局的分管局長和文物處長一起參加。這時候，辦活動經(jīng)驗豐富的鐘站長提出，既然來這么多領導，媒體肯定是少不了的，一定要做一本活動手冊，給領導和媒體解釋清楚本次活動的來龍去脈。此時，距離我們預定的活動開幕式12月1日還有兩天時間。在做活動手冊的過程中，我們算是徹底理清了活動的思路，可謂收獲頗多?；顒邮謨苑至糠謨?nèi)容，前言、策劃方案、開幕式活動安排、新聞通稿（發(fā)掘收獲）、調查問卷、考古工地參觀注意事項。

在策劃方案里，我們將這次活動的目的定位為：“與當?shù)孛癖姺窒硐峦跻z址的考古成果，增強當?shù)孛癖姷臍v史自豪感和文化遺產(chǎn)保護意識，宣傳文物保護法律法規(guī)。”調查問卷，我們設計了5個單元21個問題，分別考察問卷填寫者的基本情況、民眾對考古的認知程度、民眾對考古現(xiàn)象的闡釋能力、普法宣傳、對本次活動的評價，可謂煞費苦心。天公不作美，天降雨夾雪，趕緊打電話問12121，活動當天沒有降水，但有大霧。這讓我們很狼狽，該通知的已經(jīng)全部通知了，事情到了這一步，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要根據(jù)情況調整方案了。原來把開幕式定在考古現(xiàn)場召開，現(xiàn)在是不可能了，前一段的雪剛融了，這場雨加雪讓去工地的路泥濘不堪，那么多人，那么多車，上去肯定要發(fā)生意外，趕緊在村子里另外找地方，找來找去，我們把目光鎖定在村委大院，這里有二畝多大，關鍵是院子經(jīng)過硬化，很容易就打掃出來了。難的是跟各方解釋這個儀式不能在考古現(xiàn)場舉行，省、市的還好說，縣文物局開始就很抵觸，他們已經(jīng)通知了縣長、分管副縣長和交通、土地、規(guī)劃等相關部門去現(xiàn)場感受考古的氣氛，了解考古工作，為他們下一步的文物工作鋪平道路，不能去現(xiàn)場了，他們覺得效果會大打折扣，希望我們延期舉行。我們反復解釋說，不去現(xiàn)場，我們的展板同樣精彩，我們展示的經(jīng)過修復的出土文物同樣能打動各路神仙。最后，大家都同意開幕式如期舉行。這廂忙著做冊子，說服各方，那廂也沒閑著，工地上的干部、技工領著一大幫民工，打掃場地，租賃音響，布置文物陳列室，接待室，做引導牌，畫車位等等。我們?yōu)榱艘院髥柧矸治龅目茖W性，組織人在沒有展板宣傳的情況下做了100份調查問卷，主要是想比較一下活動前后的效果。

開幕式篇

12月1日凌晨6點，天還沒有亮，我們考古隊都床了，分頭進行各種準備活動。上午10點整，開幕式在大霧中如期舉行，領導們發(fā)言講話、觀摩出土文物、講解展板、做調查問卷，一切都很順利，各方都很滿意。雖然沒去現(xiàn)場，大家都有些遺憾，在我看來，給大家留個念想，下次再來吧。

活動篇

開幕式結束了，我們的活動才剛剛開始。按原計劃，12月2、3、4日是面向下王尹村民進行的宣傳。三天來，共有大約500多名村民來到了展板前，丁金龍一遍一遍地跟前來的村民進行講解。栗典和栗壘是兄妹倆，“我聽弟弟說村里出了文物，來了很多考古家。這次舉辦活動，我從運城師范學?；貋?，真的沒有想到我們村還有這么濃厚的文化歷史?！苯憬憷醯湔f。我們這次發(fā)掘了一座明代墓葬，出土的買地券明確記載了明嘉靖三十二年這里就被稱為“下王里王尹村”，為了增加視覺沖擊力，增強理解，展板上將此墓出土的小瓷瓶與萬歷皇帝地宮出土的青花梅瓶相對應；出土的黑瓷碗與萬歷皇帝地宮出土的金蓋金托玉碗圖片相對照。當講解完畢問60歲的王實子老漢，兩件文物哪個價值更高？他說：“要說貴的話，肯定是玉碗貴，但是要說價值的話，歷史價值是一樣的，一個說的是百姓生活，一個說的是皇帝生活?！边@句話一出口，就贏得幾位村民的叫好聲。一位不認識字的農(nóng)民在填寫調查問卷時，我們將問題念給他聽，提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nèi)地下、內(nèi)水和領海中的文物歸誰所有時，還沒有來得及念下面的答案，他就肯定地說：“國家！”又問，刑法規(guī)定盜掘古文化遺址、古墓葬的最高可以處什么刑罰？他說：“死刑?！?2月5日，活動在下王尹村小學中展開，一副副好奇的面孔，一個個看似稚嫩的問題，金龍都耐心地講解和解答，我們還與校方一起開展了“我和考古”征文活動。

思考篇

前來參加這次活動的省文物局、省考古研究所領導對這次公眾考古宣傳活動均有較高的評價。領導和專家有如下觀感：

山西省文物局文物處董養(yǎng)忠處長：“考古就像這場大霧，考古對于大眾而言，仿佛被濃霧籠罩，充滿神秘，公眾考古就是要撥開層層濃霧，再現(xiàn)朗日，讓更多的人能了解考古，走近考古，讓公眾對考古有幫助，考古對公眾有益處?！?/p>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宋建忠所長：“任何一處考古發(fā)現(xiàn)必然反映當?shù)氐囊欢螝v史和文明，讓考古成果惠及民眾，帶動更多人關注考古，喚醒他們對自己文化遺產(chǎn)的保護意識。這是我們舉辦這次活動的一點初衷?！?/p>

山西省考古研究所海金樂副所長：“遺址和文物保護都離不開當?shù)厣鐓^(qū)群眾。讓當?shù)厝罕娏私膺z址和歷史文化，增強其文化歸屬感和歷史認同感，從而主動參與到保護和管理，應當作為田野考古工作的一部分?！?/p>

（作者工作單位：山西省考古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