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數(shù)，是十個年。為什么是節(jié)選呢，因?yàn)榻裉焓钦甑膁dl，必須寫完，但很多地方寫得太過草率，不滿意，就先不公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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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白：

　　分別以來，每自牽念，思卿為勞，于今猶甚。何也？時節(jié)驟遁，若馳光飛星，不覺相識竟已十年。恩情何重？違異何深？仆志未絕，卿豈同哉？

　　《禮記》云：“同門曰朋，同志曰友?！倍笥阎唬赜谇?，哀欣之所至，禍福之所生也。初交甚厚，而往往不終者，古來多有，何哉？或起于芥塵之微，積而成變，至于忿危；或生于瑕釁之間，釋而未解，竟相侵辱。仆與卿相識也久，何以至今日之境？每念及此，常扼腕嘆惋。遂集錄往來，綴藻成章，仆也不才，試列陳之。

　　元年壬辰。秋七月丁巳，仆與卿會于庠序居室，仆臨門，卿依窗，同側(cè)上榻也。時赤日煦烈，凱風(fēng)微涼，蟬鳴如潮。十年以來，烈日涼風(fēng)，皆常得見，而所逢之人似卿者，未之有也。昳時，集于蕓館，各書姓名。

　　戊午，遠(yuǎn)赴戍營以訓(xùn)射御，至營寢，則卿下仆上，同處而居。訓(xùn)者七日，卿屢匿仆杯以戲，又稱仆貌若某兄，諸事駁雜，不可勝記。及歸，共偕輕輦，語之甚歡，以為蕭曹之儔、衛(wèi)霍之侔。兆庶俱流猋枯萻，不足為道，惟卿霍霍居于其間，如陰室通昪，芒彩映輝也。

　　丁卯，啟學(xué)。卿坐于仆前，結(jié)托愈深，屢有巧動，頻生私語。

　　戊辰，午睡逾時，卿持葵黃布袋奔走于前，仆隨于后，日麗風(fēng)清，悄然謐靜，似天地間僅二人而已，此景每念如新，未曾稍忘。

　　甲戌，仆忽腹疾難禁，乃歸居室，卿把臂隨伴，賜以熟瓊，仆雖未飲，感卿厚意。

　　己卯，共游，出賞海濤之勝，入覽島城之變，結(jié)意平順，音笑晏然。是日，卿攜海水及幼蟹歸，仆笑稱其不終，后果如是。

　　自初見以至于知交，僅一月而有余。卿多設(shè)彀藏鬮之行，仆視之若等閑?；蛞阅z塑之帶，聚仆筆于一處；或留文于輕槧，匿仆簡匣之中；或趁仆假寐，馳書于仆足心。凡此種種，雖臨時之戲笑，亦至親之篤好。

　　八月甲午，假，各歸家，以飛檄相通。及庚子，卿乃垂咨算術(shù)居學(xué)之務(wù)，對曰有條目，卿方知己之未得也。又仆于飛檄中，常有奇語，卿不能解，嘗言：“此諸奇語，蓋為詈我?！逼痛笮贰Ｎ磶兹?，復(fù)入庠序。

　　九月壬子夜，卿起適偃，歸，就仆床。仆與卿俱是瘦人，床雖狹，猶可容也。此后交契猶盛，食宿俱同。卿嘗著仆外袍，古者漢高解衣以衣韓信；光武解授以帶李忠。身雖天子庶人有異，而貴敬勞心之意同也。卿每閱鮮聞，常言于仆；仆多有舊頑，屢通于卿。仆之智笏內(nèi)置牌戲，卿甚耽尚，而仆不能禁。昔裴度使州，河北奉法；沒黯在朝，淮南寢謀。如是，仆不及度、黯遠(yuǎn)矣。然仆之精誠，足以達(dá)卿；卿之明察，不疑于仆。卿每有所言，推仆為重，則手足肺腑之情可知矣。

　　甲戌，因故暫遷僻樓，仆攜牌戲與眾玩樂，昏時，雨，仆與卿舉衣向空以蔽之。牌戲因留于此。乙亥隅中，卿暗與仆共牌戲，為馬師所獲，令坐二端。仆不以為意，為一藏頭之賦，與卿相戲。自丁丑始中闈，俱未有就。

　　十月癸未，卿偕我至貴兄處，言論幾許。及歸，緣車輿之遲誤，仆因發(fā)戲言。卿問曰：“怨乎？悔乎？”對曰：“平生未嘗悔也?！编?！生之無悔，何其難也！

　　時仆與卿言語佻薄，舉止昵狎，自上及下俱留視之。偶與某伉儷食在一處，卿曰：“恐?jǐn)_爾儔?！北藢υ唬骸拔釋僖嗤??！睍r仆與卿親厚無間，有如此類。

　　乙酉，卿驟言曰：“自月曜至于金曜，休言于我?！睆?fù)問之，則曰：“惡爾聲也?！逼筒恍胖咱E竟鮮。后仆在床側(cè)墻上覓得卿之留書，概云分別之意，又有留書他處，字跡模糊難辨，無以獲意。自此翰墨疏離，漸行漸遠(yuǎn)。仆雖有追挽之心，然不知緣由，竟不能成。卿或歸遲，仆待而從之，卿斥之曰：“休隨我，生！”自此不復(fù)同行。而仆目視耳聞，猶側(cè)向卿，卿知意而書“莫監(jiān)視我，可乎？”仆雖唯唯，而終難改。嗟乎！本以為百年已定，長共相保，何期數(shù)月之間，分疏至此！時日遙邁，未見復(fù)意，徒騁寸翰以托余哀。終日恍惚，不覺年關(guān)已近。除夕春節(jié)之時，施以祝福，卿復(fù)以一二語，再無交通。

　　二年癸巳。正月壬戌，身歸居室，便盼相逢，諸物尚未合就而卿已至矣。隔斷未足一月，思念貫穿二年。乃心懸懸而有所冀。若卿發(fā)微言于仆，仆必以滿腔熱忱復(fù)之，使相交皆如往舊，疏離蕩然不存，豈不美哉？而卿竟一無所語，仆之郁郁，可想而知矣。

　　玉難隱其瑕，人難隱其情。既不能發(fā)之于好，則必施之于惡。仆常購小說雜言，每有與卿名姓同之字，必涂之以黑，使不可辨。又前管事先生趨卿家訪問，圖文示于眾，仆移其標(biāo)針以向卿首。如是種種，卿必得聞，而身若磐石，毫無所動。

　　或以為仆惡于卿，遂有此行，非也。初生之牛駁如虎，幼發(fā)之莠狀似禾，及至長成，方知真?zhèn)?。仆之所為，究其?xì)理，是因與卿隔闊，無以交言，故數(shù)擾于卿，欲迫卿以知意。既而未成，此意稍怠，則兩不相交，行路未在一側(cè)，午寢未在一處，疏離之意，猶甚于昔。

　　日月聯(lián)翩，春夏橫渡。八月甲戌，作《追思賦》，自稱“錄興文以自省”，而終不能舍卿而去。陷迷于此，久不能脫，疑慮日增。多疑者久必自欺，然后失其所知，惑不能辨，乃失所與，此仆之謂也。

　　本年已來，與卿疏離，幾無相語，其中滋味，難以盡書。九月庚戌，未知何因，卿來稱謝，聲雖桎梏，仆猶喜之如狂。及至沉靜，哀欣參半。欣者，自無言至有言，復(fù)交可期而待之；哀者，心不能足，又恐一旦失之，如舊故事。此意可比風(fēng)中落葉，紛舞于空，時而高舉，可以為樂，然又憂不能免歸塵土也。

　　及丁巳，仆求同寢，卿嘆而拒之，口稱郁悶。實(shí)仆之郁悶，未在卿下也。問曰：“仆與卿，何以如斯乎？”卿默無言，仆亦不復(fù)相詢。仆自知情愫多生，卿對仆意非如此，而竟不能斷。仆之向卿，若葵藿之向太陽，縱傾葉而不見回光，終向之而不改，此可謂之誠也。鄒子囚燕而霜下，杞妻哭梁而山崩，是誠意可感天地，何況于人？夫賈復(fù)、寇詢，私懷侵怨，有手劍之忿，一旦解之，則并坐共車，猶勝故友。仆與卿本無宿仇，若釋舊忿，重歸于好，則更在復(fù)、詢上也。噫！無言之契，利如鋒刃；有語之通，潤過春澤。今既如是，怎不情重！

　　十月戊寅，仆回鄉(xiāng)治身帖。臨行，卿以微事以托，又親送至黌門。及歸，卿呼仆以名姓，此久未有之事也。仆心神俱亂，與世無知，耳目之間，竟不能察也。無幾日，天漸寒，卿所處者暖，仆每趨之，與卿淺語。關(guān)系漸緩，迷惑更生。昔春澤榮穆，以為尋常，后芳秀凋落，其哀難禁。何以為繼？

　　庚子，與卿偶逢于市，驚喜疊重，竟不能言。傳物之間，碰觸卿指，卿敏察而束手，有不悅之色。已矣！舊時共枕而眠，臂脛交疊，不以為尤，何曾思及如此！

　　洎與卿相近，晚常待而同行。卿常以物相托，稱“使?fàn)栠h(yuǎn)也”。然石破仍堅，丹磨猶赤。微物尚如此，何況于仆？昔虞信入趙，再見取號；陳平就漢，一覲拜尉。仆情于卿，可堪過之。故每得見卿，愿將所有盡皆予之，此淺事微勞，何得使仆遠(yuǎn)之。

　　三年甲午。初，仆察卿近于某氏，問之，卿顧左右而言他。仆懷疑惑，而有不德之行，自相憤怨，惶惶不知何往。也已！仆自思舉于其間，必得生亂，不若遠(yuǎn)之以避是非。故三月乙卯夜，口發(fā)狂語，心生昏念，感懷難抑，仁智俱逐。如浮舟江海之中而棄失楫棹也。慚懼愧惕，一時難禁，乃申竭仆情，以達(dá)卿聽。言既無狀，自亦知其不可為，竟乃請絕。卿懷高義，遂許仆辭。于是仆卿復(fù)分疏也。時仆本欲為長賦以敘與卿諸事，未就而分疏已至，故遽而作結(jié)。哀舊夢之須臾，若昨夜之長風(fēng)?！澳暂p許，平生一憾?！逼碗m倡絕，何能無哀？

　　或解曰：“既已分疏，何故猶懷？”對曰：“樂毅奔趙，心不忘燕；廉頗居楚，思常在趙。仆雖遠(yuǎn)彼，不能離忘也?！庇衷唬骸傲勘擞跔?，實(shí)不堪此?！睂υ唬骸敖Ｋ?，無地不潤；云雨所加，無物不茂。彼所在處，仆即荷恩也?！庇衷唬骸敖褚阎链?，欲以何為？”對曰：“解揚(yáng)使宋，有隕無二；路中至齊，以死成命。若當(dāng)危時，如是而已?！?/p>

　　雖然，而心懷不安，若孤獸離群，露宿惶餐，以至日生癡想，夜發(fā)魘夢，俱思卿之意所為作也。八月，歸。某氏竟適他人，仆聞之失驚，舊之所為，轉(zhuǎn)瞬皆誤，何以抉擇？與卿偶會于膳室，未得出語，卿棄食而走，仆哀憤之中，不覺折匙。后屢欲通言，卿皆避之。某夜，仆掣卿袖，卿喝曰：“松！”，竟怒去。嗟！仆之前行，實(shí)為不堪。縱淬九州之銀鐵，集天下之巧匠，歷萬古之歲月，安能鑄此大錯？今身輕于鴻毛，謗重于泰山，不知何以免脫。

　　此怨無由以解，轉(zhuǎn)瞬歲末。十一月丙子，忽大風(fēng)雪，仆出居室，會卿歸，各行一側(cè)，曾不相擾。嘆嘆！往者不能挽，今朝徒增悲，明日知何處？舉目四望，唯雪而已。思初會之時，相伴左右，險阻艱難，不畏罹涉。而后雖有疑隙，此志不改，以至于今。雖意不能酬，思不能寄，猶無恨也。

　　四年乙未。四月，與卿稍緩，而離別在即。若此一別，天涯再會，談何容易！念與卿共度時歲，積而能幾！流光匆匆，忽然而已，花開有謝，人世有終，怎不懷悲！甲寅，闈罷，仆游于市肆，予卿隱字筆一。未幾日，各自歸家，卿以常所用布偶、玻璃球以賜。此后飛檄相通，言止寥寥，或?yàn)榱糍Y進(jìn)舉諸事。

　　五月壬戌，有宴，乃踏霧而返，未至先生千緒，及見，與卿相隔，無言也已。壬申，返取泮照，仆避卿終日，至?xí)i，仍得相逢，無語成哀。后同游宿于友舍，紛擾難禁。心既不能平，會卿誤稱仆名，仆乃偽怒而斷檄信，稱“卿本佳人，奈何做賊”。量前后故事，始即無異，終亦無奇。蓋所歷諸事，常無固理，縱有過錯，不應(yīng)厚非，此仆之所擇也。其懦乎？其恥乎？其惜乎？

　　七月癸酉，與卿會于大澤山，夜不能眠?？寂f新諸事，自知不可近卿，卿既留居，仆乃計遠(yuǎn)走豫州以避。臨別，復(fù)通檄信。聚散無端，悲歡有命，自此山川遠(yuǎn)隔，兩不相干。卿所遇之人，仆不能識；卿所歷之事，仆不能知。若得再見，何以成言？每思成懼，不知何解。

　　雖相隔闊，心懷未疏，雙方各事，語多延時。每聞飛信急啟視，可恨九成非卿書。一脈心痕，俱是思卿，滿腔不舍，俱入夢中。本以隔卿千里可疏此意，熟料垂頭默思竟無終時，雁鯉雖通，此哀不減。

　　五年丙申。正月丙子，與卿遲見，未能發(fā)語，少時即別。司馬溫公有“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之語，是其謂乎？王仲宣有“嗟爾君子，如何勿思”之言，是其情乎？數(shù)載春秋，是非難論，唯情之一字，概不可解。此后與卿飛檄，語多浮佻，卿每斥之，仆猶為喜。于今思之，概非浮佻之言無以成說，終日默然，非所愿也。而每作新詞，不敢及卿，概恐人誤會，不欲使知也。仆飛檄既茂繁，卿少回書，但稱勞碌。別來數(shù)月，渾如一夢，衷情滿懷，無以成文。

　　七月，仆歸故地，與友偕游。聞卿亦在此處，乃生相會之心，卿雖言多拒之，而視仆以輿圖，是知相會之事可成矣。庚申定昏，往赴之，心昏亂而誤走駐臺，急行，攥智笏緊以致失靈，仆尋微枝理之乃復(fù)。既至，卿未出迎而仆自入也，臨見，心生千語，會面俱不知舍之何處，言甚拘板。不覺夜深難歸，乃留宿，次日乃行。此番相會，稍釋前嫌。

　　初，二月乙未，仆作書彰之曰：“依天跨海斬鯨劍，把汝裁為三截半！”“鯨劍”者，卿名諧音也。至癸亥，易之。卿言之曰：“爾不復(fù)斬我矣”，仆無以對。實(shí)仆于卿，并無忿怨，所欲斬者，豈為卿也？概仆心有不虞之念，欲斬之以謝卿也。十月己酉，夢卿而不舍醒，啟目已午，乃戲作“都怪夢見諱諱諱，害得我不想起床?！彼M者，卿名姓也。卿聞而評之曰：“呸”。

　　六年丁酉。正月壬申，復(fù)會。蒙卿垂顧，若萬里沐清流。臨別，仆戲之曰：“盍攜我至爾居？”卿對曰：“可?！逼拖入m發(fā)問，未思有報，及聞卿言，身心大震。竟乃隨之。是日于西方別有節(jié)稱，故仆心不安。及至，點(diǎn)爐溫炕，卿舉止如常，仆釋然而若有所失。車馬勞頓，卿遂早寐，仆心有微擾，僅稍合眼。至天明，言談戲笑。午，卿煮湯團(tuán)予仆，仆向不喜此，而盡食之。圍爐相談，申以微意，而卿不責(zé)。猗歟！案仆之本心，非欲與卿結(jié)以狎好，止能宣一二之思，使卿知仆之思慕也已，今意望既足，何堪希冀！仆，頑愚之質(zhì)，暗鈍之才，累受卿恩，膺荷洪施，敢不竭節(jié)投命，效之以死？微情既露，仆乃請辭，料此生如此，便也罷了。

　　嗟！此生既已殊途，心事皆付來生，又何必耽物思故？而癡心既生，無論風(fēng)月，書燈寒夜，又怎得不思？三月戊辰，卿有事須自薦，乃咨于仆。仆曰：“豈不能自知也？”對曰：“爾知我甚，比之如鏡?！逼碗m笑而受之，而心實(shí)疲憂。

　　辛未，愈覺仆之不足，乃撰一新集，重溯歲月，計之表里也。仆將不端之心，比之楚王問鼎，故判以初意，及無心、潛意，至尋隱匿之情，覓誠望之期也。又復(fù)憶舊識，重構(gòu)以體。仆得卿不棄之恩，結(jié)草銜環(huán)，無以為報，負(fù)荊泥首，難全仆心。其思既不能止，乃托之以文，付之于丙，無愧于心也。

　　時與卿飛檄交錯，而殊無要旨，卿稱尷尬，仆覺疲乏，而猶多言者，恐一旦絕言而復(fù)分疏也。六月，卿歸治新身帖，仆隸于私堂以教童蒙，故邀相會，卿雖應(yīng)之，而事有不可測者。庚子夜，奄有大夢，仿佛見卿，感陳思與白馬之故事，心懷憂戚。生若轉(zhuǎn)蓬，天涯孤旅，又何懼涉淵踏冰乎？煙雨遠(yuǎn)行，已是常事，風(fēng)雪未歸，也應(yīng)不遠(yuǎn)。癸卯，卿言止行。丙午，竟得相見。無甚以玩樂，沿街行，深談些許。聞卿受邀相親，仆并秉氣笑。次日卿歸。

　　七月丁亥后，卿不使言，仆怨而絕信道，壬寅，復(fù)通。吁！繁華遣散，高殿毀殘。仆之妄為，卿皆任之。何能以靜力致死之節(jié)，報此無量不世之恩？……

　　八月辛酉，有客奏曲樓上，隨風(fēng)入耳，竟生一哀。緣此曲仆與卿初會之年曾近坐共聞，密而無間，思及今日，怎不傷心！……

　　臘月辛未，卿因故而趨我舍，即日而走。仆贈以桃符、像圖，卿留印字于仆卷。未幾，起新集。概悲欣哀樂、喜憂怡憾，積于懷，系于心，不能舍去也。然與卿交會時少，隔闊時多，飛書雖易，不忍擾卿也。

　　七年戊戌?！?/p>

　　十月庚午，仆歸，特輾轉(zhuǎn)往見，因牌戲于居，同行玩樂，共觀閃影。嘻！燈火闌珊，朔風(fēng)萬里寒，不抵卿卿無意一言慰心暖，此亦堪留作長憶也。及歸，卿以紅豆酥相贈。曩介子推、申包胥之于晉、楚，其功可謂大矣，及論封賞，皆避逃之。仆雖小子，亦慕古士，有何功業(yè)而納斯惠？今所以受之者，非欲得之而為榮，實(shí)不愿違卿厚意也。紅豆，相思之物也。相隔雖遠(yuǎn)，相思未絕，仆意若此，卿亦是邪？故慨然承納，不致往返。而啁之曰：“昔魏武賜文若空器，彧以憂薨；洪武賞天德燒鵝，達(dá)以疾卒。今卿遺仆紅豆酥者，此意仆知之矣?！薄?/p>

　　八年己亥。諸事紛亂，無暇相顧。五月，舊舉已畢，卿往泉城營生，仆歸思更舉，飛信更鮮。七月壬申，卿議易智笏，與仆相商。……甲戌，咨仆以訊夷之法?！?/p>

　　八月癸丑，思卿倍增。念昔日相從相近，而今分隔數(shù)年，水汽有升作浮云化雨而歸者，卿何時得歸也？展轉(zhuǎn)難寐，揮毫為文，有“欲以待君歸，君歸不可望。欲以棄相思，相思常在旁”之語。若身能生雙翼，必驅(qū)馳見卿，既不能得，徒高樓對月，茫然神傷而已。

　　先是，卿有像圖集，設(shè)之密數(shù)，不使人觀，而仆隨手解之。丁巳，卿驟問之，曰“爾為之何？”“爾何知吾此日彰像圖？”“吾有密數(shù)，爾何得觀？”仆先不知何事，心懷震恐，既明，幾笑失聲。乙丑，仆生齻牙，謠曰：“智齒初生，婚必有朋。”乃詢之，非也。……

　　九年庚子。先是，仆趨豫州判事，六月乙亥，特往見卿，夜談至深。念舊年相別，卿語多憊怠，仆多失意，而猶愿以為卿為不世之人也。此番相見，一掃前疑。卿言行與舊大異，使仆刮目而視也。噫！青山一別，赤彩平生，卿今風(fēng)流文采，可謂上可以致君于堯舜，下可以配德于周孔者也。自古英雄稱大手，從今勛業(yè)付貴卿。唯愿卿大展宏圖，克成己功，雖與仆無涉，仍以歆盼，此仆之本心也。后卿務(wù)在數(shù)理，每相垂問，……

　　八月丁丑，卿誕日也，以金相贈，不受。九月，仆戲言索禮，卿賜我抱枕一，仆喜且驚。仆在人間二十余年，功業(yè)未立，黃鶴不逢，所逐者如同煙水。身世何堪，山河依舊，而故人音書，足以相寬。

　　十一月壬申，卿來應(yīng)試，仆往見之。甲辰歸。癸丑，賜仆筆十二，由是感懷。念屢屢相別，苦思長久，每憶重逢言笑，只恨其短。夢若得見，淚如連珠，夢若不見，嘆息不絕。世事繁雜，不得常見，怎不使人消瘦？

　　十年辛丑。五月辛卯，端午佳節(jié)，卿來會仆。癸巳歸。相攜共登山。夫人也，俱稟氣含生，何以聚天地靈秀，作仆與卿？仆有若三山玉樹長生秀，卿好比萬古瑤池一點(diǎn)青。仆向卿之心，可凝金鐵，縱世人白眼相加，哂笑飄零，仆丹心如故?！?/p>

　　六月壬申，往見。乙亥歸。與卿小集，橫生疏離，會烤肉店售桂花酒，感劉過《少年游》之句，哀傷徹骨。乙亥歸。念故愿遐思，無以消弭，回顧此歲，又是哀愁。而時日迅走，若顧此刻，當(dāng)以何情？

　　八月壬申，予卿銀花簽一，情語綽科拉若干，榫卯球一，以表仆心。九月，卿還以剃刀、籃球、外衣各一。仆既感且愧，但恨江湖遠(yuǎn)，何敢論思卿？……

　　十一月甲申，聞卿逢偶，哀喜如常，而心不自安。紅日雖遠(yuǎn)，抬目可見；長安雖近，跂望不得。桂蘭雖芳，設(shè)網(wǎng)直釣而翼鱗不獲，其餌之者非也。此心既全，更不相擾。

　　今年壬寅?！?/p>

　　夤夜得夢，與卿偶會于山中。欲言，不許；欲從，亦不許。卿揮手揚(yáng)旗，隔絕身影，不能復(fù)見。須臾而醒，不知身在何方?！读凶印酚械寐垢灿诮断路匆詾閴粽撸鸵嗖恢讼鄷菈羰钦嬉?。是夢耶？何卿言行如此相似，一如舊事？是真耶？憶初年運(yùn)動會之時，揮旗相戲，何以相疏至于此耶？於戲！十年匆匆，一無所成，每念及卿，悲痛無已，初見之時，恍若隔世。杜郎歷揚(yáng)州繁華，別去后豈無一二入夢？仆與卿亦有交厚之時，緣何夢中亦不得于彼時相會耶？嗟乎！嗟乎！

詩曰：

　　可嘆今宵夢不成，十年辛苦只飄蓬。

　　長河落日魚書久，大海新波雁陣橫。

　　故地幾人懷往事，文章何意負(fù)虛情。

　　西樓獨(dú)倚危闌立，萬里江山萬里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