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純屬虛構——

除了作者是真的，其他基本都是假的。

【1】

凌晨三點的實驗室。

路德維希·馮·賈斯凱丁博士已經(jīng)在這個地下生物實驗室奮戰(zhàn)了有三年，幾乎是沒日沒夜地三年。
博士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當年自己讀博士的時候，“享受”著學校發(fā)放的微薄的每月津貼，每天卻為了導師的項目累得要死，辛勞和汗水是自己的，榮譽和財富是導師的；時過境遷，等自己成了導師，也開始帶博士生，還是每天無比痛苦。

新生代帶不動了啊，人心不古啊。

賈斯凱丁博士心里默念著。

博士一直希望能在科研之路上闖出新天地，例如研制出一種振興全民精神面貌的藥劑，造福千秋萬代，這樣才能有足夠的資本躋身皇家科學院的院士行列。

對于賈斯凱丁博士這種沒有家庭背景、一步步腳踏實地艱難前行的學者而言，像其他門閥世家的子女只需要隨便發(fā)表一些無需實驗數(shù)據(jù)的論文，就能進入國家級科學殿堂這輩子是不可能的。

當然，主是會偶爾垂青努力的信徒，這一天，主選中了凌晨三點還在地下實驗室的路德維?！ゑT·賈斯凱丁博士。

“成功了！歷經(jīng)無數(shù)次失敗和反復檢測后，我終于成功研制出了一種可以讓人不睡覺也不會產(chǎn)生副作用的藥了！”

賈斯凱丁博士興奮地跳了起來！

是時候該取個足夠名留青史的名字了。

博士環(huán)顧這個奮斗了三年的“戰(zhàn)場”，這里幽靜，占地約有一畝，自己又大概率是“新時代”的開辟者——那么，名字有了！

【歐辟幽畝】。

路德維希·馮·賈斯凱丁博士相信自己終于可以在1000多個不眠之夜后，安心踏實地睡一個好覺了。

等醒來，我就趕緊整理好所有的資料遞呈給祭司古根海姆大人。博士心想。

輝煌的明天，與即將升起的太陽同在！

【2】

喬克二世站在皇宮的落地窗前，對著屋外的瓢潑大雨出神。

外面的“稀里嘩啦”就像他內(nèi)心一樣，嘈雜、混亂、潮濕、無序。

怎一個凹糟了得。

從父親手里接過王位還不到三年，喬克二世已經(jīng)被宮廷內(nèi)外的事搞得焦頭爛額。

先說宮廷內(nèi)。

按說“一朝君子一朝臣”，可喬克二世不敢大刀闊斧地任用自己喜歡的新人。喬克一世當了二十年皇帝，留下的一眾老臣歷經(jīng)宦海沉浮，早就修煉成精，多年來秉承“不求無功但求無過”，而且各種關系網(wǎng)早就在帝國上下根深葉茂，即使想連根拔除，也要悠著點來。

新皇帝平時開朝會還要掂量旨意是否會影響這些權貴的利益，各種窩囊。不僅如此，喬克二世更擔心這些權貴是否會聯(lián)合其他覬覦皇位的弟弟們尋求上位的機會。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說起來輕松，落實起來可是要各種權衡。

這宮廷外的事，自然是關乎國計民生。

由于老官僚集團仗著新皇帝不敢對自己怎么樣，當然只顧培植嫡系、各種搜刮民脂民膏滿足一己私欲，導致國家經(jīng)濟一瀉千里，民眾生活更是苦不堪言，如果不是喬克一世留下的底子厚，帝國的財政體系都快崩潰了。

喬克二世不僅一次對自己當皇子時的玩伴、整個宮廷為數(shù)不多的親信、宮廷次席祭司諾查丹瑪斯·古根海姆吐槽，如果王朝最后遭遇滅頂之災，他們興許還能繼續(xù)享受榮華富貴，而自己大概只能灰飛煙滅、不知所蹤了。

諾查丹瑪斯像以前一樣，只是默默地聽，靜靜地點頭。

諾查丹瑪斯·古根海姆從小就是個沉默寡言者，已故的前任次席祭司曾對老古根海姆說，他觀察年僅5歲的諾查丹瑪斯“天賦異稟，出言奇妙，但福禍轉(zhuǎn)變僅在瞬間”，囑托老古根海姆要教育自己的兒子“多做事、少說話，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開口”。

“陛下！”內(nèi)侍在屋外的敲門聲把喬克二世從思緒中拉回。

“進來！”新皇帝走到自己寬大的辦公桌后，坐了下來，遠遠看去，仿佛一頭疲憊不堪的雄獅，“什么事？”

“古根海姆祭司求見！”

“準！”

古根海姆走到喬克二世面前，躬身施禮，然后，起身站定，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耳朵。

喬克二世會意，將祭司領入房間內(nèi)的密室。

閱讀完古根海姆隨身攜帶的機密內(nèi)容，喬克二世用奇怪的眼神看著祭司：“怎么從來沒聽你提過有這么一間實驗室？”

古根海姆有條不紊地跪下，“臣有罪，但無心欺騙陛下，因為豢養(yǎng)的都是一些沒有名望但有追求的學者，能用則用，不能用則棄。”

新皇帝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如果這些學者有成績，實驗室有存在的意義和被人知曉的機會，否則，為了避免潛在的各種麻煩，這些人、事、物大概是會在某個寂靜的春天被抹去一切痕跡的。

“已經(jīng)通過臨床實驗？真的沒有任何危及生命的副作用？”

“回陛下，從實驗至今的結果看，絕對安全?！?/p>

“如此說來，真是個不僅能打掃宮廷，還能振興國家的好思路！”

“能有這樣才華出眾的科學家，并研究出這樣前沿的技術，這是主對陛下的恩典！”

“那么，你為后天的朝會準備一下！”

“喏！”

【3】

例行的宮廷朝會上。

面對皇帝想要在全國推行這種新藥的想法，諸位大臣立即分成了支持皇帝想法的激進派與不贊成皇帝想法的保守派。

保守派的領頭人是喬克一世留下的顧命大臣，現(xiàn)任首相阿爾伯特·希波克拉底。

他先是指責古根海姆祭司繞開皇家科學院的產(chǎn)研體系，從事秘密研究工作，不僅居心不良，還涉嫌揮霍國家本就吃緊的財政收入。

祭司古根海姆早有準備，表明研究經(jīng)費來自廟宇自籌基金，并不體現(xiàn)在國家財政表內(nèi)，況且，像路德維?！ゑT·賈斯凱丁博士這樣身負救世才能、一心投身科研事業(yè)的學者，多年來卻一直沒有機會進入皇家科學院，是不是反而證明首相大人領導下的科學院毫無建樹？

首相希波克拉底一時無言以對，隨即轉(zhuǎn)移話題，這藥品雖然目前沒有副作用，不代表以后沒有副作用，可曾忘了當年的鉛白粉底和雙對氯苯基三氯乙烷造成的影響？

此時嚴厲反駁首相的，是激進派的領頭人，喬克二世的親姐姐，宮廷首席祭司，“無瑕圣女”凱瑟琳·博阿爾內(nèi)。

作為皇族，凱瑟琳·博阿爾內(nèi)深感皇權受到這些前朝官僚的擠壓，只有制造矛盾才能借機鏟除異己。當然，對她而言，如果這款新藥真的可以讓人不睡覺，對于這位有豐富夜生活的名媛，她樂于看到拜倒在自己公主裙下的無數(shù)人，有更多的時間開各種假面舞會和文藝沙龍，享受大自然的饋贈。

平心而論，激進派還是占了多數(shù)，除了希望借機冒頭的年輕一代朝臣，不少持重的老臣也希望通過這種方式來改善經(jīng)濟狀況——

正如古根海姆祭司所說的，如果全國的適齡勞動力都在不影響健康的條件下可以24小時連軸轉(zhuǎn)，這相當于總人口基數(shù)不變的前提下變相增加的勞動力供給！

各個產(chǎn)業(yè)的產(chǎn)能提升了，不僅可以滿足國內(nèi)經(jīng)濟內(nèi)循環(huán)，還能以更低成本出口；對于國民而言，不需要睡覺不等于不需要吃飯，餐飲市場一旦拓展，連帶著很多產(chǎn)業(yè)都能跑起來；再者，臣民有更多時間勞動了，就有更多錢享受生活了。

說到底，最終的受益人還是宮廷的這些王侯將相。

坐在高高王座上的喬克二世對兩派爭斗的場面十分滿足。

因為只有這樣，這個帝國名義上的最高權力擁有者才可以真正享有最高權力——制衡與裁決。

喬克二世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方案：

這種新藥對外宣稱為讓人充滿活力的保健品，作為國民福利將免費派發(fā)給10歲以上的所有人，不過，國家并不強制要求每位國民必須服用，服用者如果產(chǎn)生不良反應或引發(fā)其他病癥，所有開銷由國家承擔。

保守派雖然依舊表示反對，但方案既然都強調(diào)“自愿”了，似乎也沒什么反駁的點——況且，就兩派而言，即使真有什么副作用，也輪不到自己；如果真有副作用，誰知道會不會是幾十年后呢，誰又在乎呢？

只是，激進派與保守派都覺得沒必要挑明罷了。

整個朝會還是有個小插曲，就當王座上的喬克二世俾睨群臣，詢問大家還有什么疑問時。

一個叫做普羅泰戈拉·埃舍爾的小文官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如果制藥技術被其他強國竊取，怎么辦？”

喬克二世似乎早就預料到有人會這么問，他將目光投向祭司古根海姆，古根海姆則說：“讓科學家本人給大家解釋吧！”

在宮殿外等候多時的路德維?！ゑT·賈斯凱丁博士，聽聞內(nèi)廷召喚他覲見，一溜小跑來到皇帝和朝臣面前。

一旦涉及自己的專業(yè)領域，賈斯凱丁博士立即自信滿滿、滔滔不絕起來，他解釋說，由于整個帝國的大部分領土在100年前曾遭遇工業(yè)原料污染，全國民眾的基因已經(jīng)發(fā)生變異，這種新藥只有在擁有該變異基因人體內(nèi)才有效果，其他國家的人即使擁有了該制藥技術，藥品也不能生效——除非國家對國民進行基因改造。

臨退朝，祭司古根海姆突然提出，請皇帝為這種有可能改變國運的創(chuàng)造物賜名。

一旁的路德維希·馮·賈斯凱丁博士剛想發(fā)話：我不是已經(jīng)取名為【歐辟幽畝】了么，怎么又。。。

噢，好像突然有一道閃電劈中了他，這道閃電就像他成功的那個凌晨無數(shù)閃電中的某一道，博士恍然大悟。

喬克二世又驚又喜，主曾說賜名就享有了擁有權，這份榮耀將隨著【海格爾】這個姓氏名垂千古。

皇帝下詔，以自己的姓氏【海格爾（higher）】賜名新藥！

【4】

民眾一開始普遍對帝國這突然的福利感到不解，所謂“無事獻殷勤”，總是別扭。

不過，一切還是要以事實說話。

先是一小部分迫于生計需要不斷加班的體力工作者嘗試了這款保健品，發(fā)現(xiàn)效果遠遠高于預期，睡覺的時間節(jié)省下來，漢子們就能多賺錢了；

其次是不少苦于失眠不治的患者和擔心學習時間不夠的學生。

前者發(fā)現(xiàn)，一旦不需要睡覺這件事，也就沒有“失眠”這種病了！身體好了，精神狀態(tài)也好了，原本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的時間可以用來做各種其他事兒。

至于學生，尤其是那些想通過讀書改變自己命運的底層學生，發(fā)現(xiàn)自己原本睡覺的時間可以用來讀書學習了，興奮得不能自已！

慢慢地，原本對保健品存疑的民眾，開始逐漸或主動或被動接受了它。

比如學生，你的同桌在你睡覺的時間拼命做題，健康狀態(tài)還比你好，這保健品你用不用？

比如有娃的有婦之夫，你的同事在你睡覺的時間拼命跑客戶，錢賺得比你多，精神狀態(tài)還比你好，這保健品你用不用？

于是，一種全民吃藥的風潮穩(wěn)步興起，整個國家的狀況也與那天密室中預估的情況基本一致。

國民都不用睡覺了，就有更多時間賺錢和享受了，物質(zhì)領域的滿足促使了精神領域的進步，各行各業(yè)都得到了蓬勃發(fā)展，甚至由于大家都富裕了，帝國的治安情況有時好到城市治安官都覺得無事可做。

需要強調(diào)的是，這種氛圍最后必然由下向上傳遞。

原來對這種保健品有顧慮的皇室和權貴，也慢慢放下了成見，沒有特權的民眾居然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享受，自己反而帶著惺忪的睡眼滿心羨慕，這還了得？

也許有人會說，當大家都不睡覺，能睡覺會做夢反而顯得是有權階級的【享受】??！

可是，誰信呢？

【5】

帝國的繁榮持續(xù)了好些年頭，也許是十幾年，但絕對沒有幾十年。

在此期間，民眾把成就自己的祖國稱為【夜未眠之國】，對締造奇跡的喬克二世感激涕零。

由于有了足夠的聲望，喬克二世得以完成了對帝國權力層的洗牌——以阿爾伯特·希波克拉底為代表的一眾老臣慢慢淡出宮廷，告老還鄉(xiāng)享受榮華去了；以諾查丹瑪斯·古根海姆為代表的新官僚集團逐步掌握各個機要部門實權，形成新一代利益共生體。

本來就喜歡享受的首席祭司凱瑟琳·博阿爾內(nèi)開始滿世界周游，順帶傳教；而路德維?！ゑT·賈斯凱丁博士奮斗多年，終于完成了夙愿，不僅進入了皇家科學院，還有幸成為了副院長和終身名譽院長。

而那位不怎么起眼的普羅泰戈拉·埃舍爾，如今也被人提攜到了副宰相的位置。

總的來說，喬克二世領導下的帝國成為了他人眼中的“完美世界”，拋開必然的生老病死，似乎每個人都過得很滿足。

他雖然不會犯困，但有時站在宮廷里望著落地窗，尤其是窗外的滂沱大雨，不免還是會生出一些不安。

對帝國生死未卜的未來會感到不安，如今，帝國一切穩(wěn)定安逸，居然也會不安？

喬克二世不知道是否應該期待一個解釋。

“陛下！”內(nèi)侍在屋外的敲門聲把喬克二世從思緒中拉回。

“進來！”老皇帝走到自己寬大的辦公桌后，坐了下來，遠遠看去，仿佛一頭斗志昂揚的雄獅，隨時準備面對一切威脅，“什么事？”

“丞相古根海姆求見！”

“準！”

古根海姆走到喬克二世面前，躬身施禮，然后，起身站定，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和耳朵。

喬克二世會意，將古根海姆領入房間內(nèi)的密室。

“有些奇怪的事開始在全國各地頻繁發(fā)生?！惫鸥Ｄ钒岩豁澈窈竦奈募闯式o皇帝。

閱讀完古根海姆隨身攜帶的機密內(nèi)容，喬克二世倒吸一口冷氣：“服藥的人最后需要把缺少的覺補足，才會徹底醒過來？”

“根據(jù)皇家科學院目前的研究進展，恐怕是的?！?/p>

“博士認為自己還有多久將進入昏睡？”

“根據(jù)目前的模型推算，至多還有半年。”

“呵！你和我也只不過至多有7個月！”

“恐怕是的，我的陛下。”古根海姆的語氣中依舊沒有絲毫情緒。

“這樣的長睡與長眠，又有多少區(qū)別呢？反正都是進入另一個世界?！眴炭硕勒麄€身子都蔫了，像一只爭寵斗敗的貓。

古根海姆并沒有對自己皇帝的慨嘆進行任何回應。

密室陷入長久的安靜，仿佛在預演帝國未來的安靜祥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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