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倫海姆戰(zhàn)役 ?前五天

????邁耶伯爵領著一萬兵馬走在布爾森林的小道上。他此次出征，是奉攝政王特雷西斯之命從西側(cè)擊盤踞索姆平原到爍銀關一帶的特蕾西婭軍隊。

????對于這次任務，邁耶其實并不怎么滿意。一個勉強占領南部一小塊土地，治下幾乎沒什么工業(yè)產(chǎn)能的“王女”，她能有多少戰(zhàn)斗力？從布爾森林曲折起伏的小道穿行去索姆平原，最快也要八天，正常走要十一天左右，到時候那片地恐怕早就打完了，輪不到他邁耶再去分功勞。特雷西斯要他出力，大概也就是讓他最后合攻的時候去當炮灰。

????但是轉(zhuǎn)念一想，這倒是一筆穩(wěn)賺不虧的買賣。他此前漂流在外，只是一個排不上位次的小貴族繼承人，即使能得到分封，最多也就是個男爵?？蓴z政王把他接回來，直接就封給他一個伯爵，賞了一塊還算不錯的地盤。有了自己的產(chǎn)業(yè)，這可比什么都好多了。要是當當炮灰就能有這好事，那他還是心甘情愿，畢竟這軍隊也有很多是攝政王直接撥給的，剩下的回去隨便補充就行，犯不著心疼。

????或許還能得到些獎賞，邁耶美滋滋地想。他不禁為自己的英明洋洋得意。從西面進攻，有布爾森林和特里斯山脈兩條路線。經(jīng)特里斯山脈要快得多，但他們能想到，敵人自然也能想到。山脈內(nèi)的小道甚至不能算路，只是一塊凹陷在山中間的土地，狹窄異常，最窄處只能容納五人并排。兩側(cè)的山體高大陡峭，直插云天，簡直是完美的伏擊地點。相比之下，布爾森林雖然繞了遠路，好歹算是有條常有人來往的路，寬敞得多，兩側(cè)樹木生長的坡地也平緩得多，即使面對敵人的埋伏，也不至于無法還擊，更何況敵人總共就沒多少人，根本無力抽調(diào)大軍防守自己。他們總不可能用幾百人封鎖住這么長而寬闊的布爾森林吧？

????要他說，對方說不定連他們會來偷襲都不知道呢！

????就在他為自己光明的前景美得冒泡時，施密特上校騎馬靠了過來。 ??

????“伯爵，我們行進得這么快，若是敵人埋伏，恐怕會大有損失??！” ??

????這個施密特是特雷西斯安排來輔佐自己的將領，說是幫忙軍務，實際上就是監(jiān)視。但邁耶此時心情很好，爽快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他哈哈大笑，頗有自信地說：“誒，施密特上校，你多慮啦！這布爾森林樹木茂密，他們來偷襲，視線跟行進都受阻擋，恐怕只會把自己的身子給攔住，根本不足為慮啊！何況，我看那特蕾西婭和什么博士，也未必有什么本事，這時都還不知道我們來了吧！我們，還是全速前進，早點到會合地點包圍爍銀關，也算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務啦?！?/p>

????施密特疑慮未減，他好像話哽在喉嚨里，滿臉憋屈，然后還是說：“伯爵，恐怕還是謹慎一些為好。殿下思慮周全，想必早已想到了我們行軍的日程問題。他既然沒有特別強調(diào)節(jié)省時間，我們還是穩(wěn)妥為妙吧，一切責任屬下愿一力承擔?！?/p>

????邁耶摸著下巴想了想，欣然同意了：“好，就照上校說的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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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過去了，事情還真的如邁耶所料。他們沒有遭遇任何襲擊，象征性的檢查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敵人有埋伏的跡象。這令邁耶更加自信，以為南軍也不過如此，手下諸將雖仍有擔憂，也不得不承認敵人可能確實沒有在布爾森林設防。畢竟，他們已經(jīng)快走完全程三分之一了，依然沒有一次交戰(zhàn)?？倹]有這樣的埋伏吧？

????于是從第四天開始，連象征性的偵查也沒有了。全軍一路狂飆，路邊的樹連看都不看一眼。

????現(xiàn)在已是第七天下午（霍倫海姆戰(zhàn)役第二天），正是太陽最熱的時候。全軍長久行進，此刻又熱又渴，疲憊不堪。于是，邁耶未作他想，放心地讓全軍就地休整。他自己親自卸下頭盔，喝起水來。

????他怎么也沒有想到，埋伏在下一刻發(fā)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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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e對著通訊器上表示位置的紅點，確認了所有人都已到位。術師分成若干組，覆蓋了敵人指揮官聚集的中部全段距離，狙擊手和近戰(zhàn)干員圍繞著他們。

????他在耳機里輕聲說：“我是01。再重復一次行動規(guī)劃，每組術師同時集火，不同組按演習順序間次攻擊，不留空白期。狙擊手掩護，擊殺高價值目標。術師攻擊三輪之后，即刻撤離，近戰(zhàn)干員應急?，F(xiàn)在開始倒計時?！?/p>

????此刻，掩藏在重重林木遮蓋下的干員們屏息凝神，術師們開始施法，狙擊手則開始挑選目標。

????“……三，二，一。開火！”

????時間仿佛慢了下來，慢到幾乎能捕捉到畫面的每一個細節(jié)，辨別出每一絲聲音。澎湃的源石技藝席卷整片森林，巨大的火球在人群正中膨脹，灼眼的橙紅色邊緣銀白色的電流如游龍般翻騰飛舞，顏色各異的法術狂野地扯碎在空氣的畫布上，朝四面八方離散開去，給沾碰到的人送去死亡。

????整個隊伍被洶涌的法術裹挾推擠著，仿佛海嘯般掀起一波又一波人的浪花。在從戰(zhàn)場各個方向響起的爆炸聲、破空聲、驚呼聲、破碎聲、哀嚎聲的音波的厚障壁中，突然刺出一聲撕裂空氣的凄厲的大吼：

????“敵襲！”

????于是各種各樣語言的聲音開始搶占聲波的份額：“保護伯爵！”“疏散！快疏散！”“敵在森林！”“術師防護啊！”“火焰噴射器呢？”……

????于是跟在這聲音后面就有各種各樣的人行動起來，術師們急慌慌地施法撐起護罩，近衛(wèi)們趕來圍在抱著頭的邁耶和貴族們周邊，騎在馬上的將領們高聲呼號試圖穩(wěn)住秩序，精銳步兵們提著刀向坡上沖來……

????狙擊手們端起各式武器，瞄準，發(fā)射。

????于是，伴隨著扳機聲、弦顫聲、開火聲，箭矢、子彈以及奇形怪狀的暗器飛向躍動著的人體，軍士們身前爆出一團血霧，晶瑩的紅滴飛濺，他們的身體一滯，向后伸展，然后倒下。

????三輪轟炸完成。干員們迅速撤退，回到山上隱秘的據(jù)點內(nèi)。整個過程不到五分鐘。

????布爾森林重新安靜下來。除去地上少量掙扎著的人體發(fā)出的微弱呻吟，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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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場地清理干凈，足足花了近四個小時。

????除了處理戰(zhàn)死者和傷員，安撫軍心，施密特還組織大家把兩片林子搜了個干干凈凈，燒掉前面的灌木。一陣忙活下來，他已是筋疲力盡，只想坐下來好好吃頓飯。

????軍隊已經(jīng)開火做飯，他命令士兵輪流看守先后吃飯，可不敢再有閃失。方才一次突襲，真正的傷亡并不多，但對象都是中下層指揮官和精英士兵，這些人沒了，部隊戰(zhàn)斗力大打折扣。光是指定補缺人選，就讓他焦頭爛額了。

????他打好飯菜，一眼就看見還在發(fā)呆的邁耶。他本來很憤怒，但此時又覺得此人有些可憐，最后還是嘆了口氣，遞給邁耶一份晚餐：“伯爵，還是先吃飯吧。”

????邁耶嗯嗯答應，伸手接過晚飯。

????施密特又嘆了口氣，找個地方直接坐了下來，開始吃飯。

? ? 他望著正在下落的夕陽，不免有些悲愴。

? ? 他本不想?yún)⒓舆@次戰(zhàn)役。他，或者說這支隊伍里的大多數(shù)人，終歸是卡茲戴爾的軍人。

? ? 而特蕾西婭是卡茲戴爾的王女，本該是他們的王。

? ? 他父親老施密特公爵被特雷西斯明升暗貶，變相軟禁在領地里，他自己則被征召來參加這支名為偷襲實則送死的部隊。說是西面?zhèn)葥?、包圍爍銀關的奇兵，可實際上不過是吸引和消耗南方分兵的炮灰。特雷西斯就沒想過掩蓋他們出征的消息。即使南方一開始毫不知情，出布爾森林足有十幾天，難道那個大名鼎鼎的“博士”會坐視自己吃掉他的守軍？到最后，他們不會威風地合圍爍銀關，只會在后面真正艱難的攻堅戰(zhàn)里被逼著做最先沖鋒的犧牲。

? ? 他們整支隊伍，貴族、將領、老兵，哪個沒有沐浴過皇恩，哪個從未希冀過王女？現(xiàn)在，不過是被特雷西斯打包處理的危險品。

????也許這就是我最后的一頓晚餐了。他自嘲地想。

????吃著吃著，他突然覺得好像有點不對。整支部隊都被他命令輪流進餐、時刻警戒，但唯獨漏了一個最關鍵、最難以想到的地方。

????那就是開火做飯的炊事兵本部。

????不會吧！他心頭猛顫，站起來向后跑。然而就在這時，后方傳來爆炸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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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趕到時，滿地狼藉。炊事兵和后勤兵倒在各處，有些死了，更多的掙扎著呻吟。炊具被擊碎，和彈殼碎片混在一起。到處是食物的殘渣粉末。

????他們果然是沖著軍糧來的！施密特痛苦地想。他慢了一步。眼下，他只能無力地擺擺手，吩咐道：“收拾收拾，準備扎營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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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時分，干員們敏捷地跑出營所，在空地上站成方陣。

????確認到齊后，Ace站在前面，開始了戰(zhàn)前講話。

????“戰(zhàn)友們，這應該是我們最后一次攻擊機會了，務必奪取最大戰(zhàn)果。首先明確作戰(zhàn)目標，我們的總?cè)蝿帐沁t滯敵軍前進，延緩他們到達索姆平原的時間，因此我們要盡可能致傷而不致死，并阻止他們休息?！?/p>

????“前兩次我們攻擊了精英層和炊事兵，所以這一次我們選擇普通士兵，并補充攻擊其軍糧。需要注意的是，敵軍大多由不忠誠于特雷西斯的貴族和經(jīng)驗豐富的老兵組成，素質(zhì)很高，俘獲他們是更優(yōu)的戰(zhàn)略。因此，攻擊時小組內(nèi)要盡可能分散，避免密集殺傷，同時覆蓋最大范圍，增大驚擾效果。”

????“借助夜色掩護，我們這次攻擊會持續(xù)更久。各小組要散得更開，交替開火，等待前一小組發(fā)出攻擊完成信號后再攻擊，令他們顧此失彼、疲于奔命。完成攻擊的，立即轉(zhuǎn)移，到下一地點待命，不許戀戰(zhàn)。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

????“好?！盇ce下令道，“行動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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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倫海姆戰(zhàn)役 第三天上午

????特雷西斯高居主座，閉目沉思。

????“報！”一名親衛(wèi)進殿行禮，“邁耶伯爵部傳來電報?！?/p>

? ? 特雷西斯拿過報告，很快就笑了起來。

? ? “三次進攻，基層士官、炊事兵、軍糧……，部隊近兩成帶傷，哼，‘博士’……”

????他把報告交還親衛(wèi)，恢復了冷峻的表情，以一種陳述句的語氣問道：“穆勒仍然沒有進攻嗎？”

????“回殿下，穆勒侯爵依然沒有發(fā)來電報。所以……恐怕是的?！?/p>

????“你告訴他，”特雷西斯慢慢地說，身體靠回椅背，雙手搭回扶手，“兩天之內(nèi)，我將到達霍倫海姆，當我到的時候，我希望爍銀關已經(jīng)在我們掌握之中?！?/p>

????“遵命?！?/p>

????親衛(wèi)退出殿外。赦罪師從陰影中出現(xiàn)，悄無聲息地走到特雷西斯旁邊。

????“殿下，會不會是調(diào)虎離山？”

????“調(diào)虎離山？”特雷西斯輕哼，“調(diào)我去前線，除了更大的壓力，他們能得到什么？我親臨前線的決定，沒有人能提前知道，博士絕不會把勝算寄托在僥幸上。”

????“那么，你放心離開嗎？”

????特雷西斯聞言，轉(zhuǎn)頭看了看赦罪師，露出一個英俊的笑容，“所以有勞你留守于此啊。我倒很期待那些蠢蠢欲動的小丑飛蛾撲火，送上我一個等候已久的機會。

????“……你對博士調(diào)查得怎樣了？”

????“仍無頭緒，我已聯(lián)系拉特蘭協(xié)助調(diào)查?！?/p>

????特雷西斯不說話，只點點頭。他的眼睛穿過殿外，越過曠野，直向南面，看向那個薩卡茲王女，他的妹妹。

????他的神色不喜不悲。

????特蕾西婭。

????我們到此為止。